2020-03-05
2019年,有一本现象级的图书《82年生的金智英》,引发了无数读者的共鸣。
它只是薄薄一本,却写尽了韩国甚至东亚社会几十年来女性的不公;它情感细腻真挚,任何人都能在这本书上看到自己的影子;它就像一面镜子,照射出所有人,让女性看到自己,让男性深有反思。
根据小说改编的电影,不光在韩国引起了舆论的漩涡,在国内也大受好评,是19年豆瓣电影榜单评分第二高的韩国电影,只比金棕榈、奥斯卡双王加身的《寄生虫》低了0.1分。
今天,就带大家了解一下这本书畅销背后的故事,看看它是怎么写成的,怎么从韩国来到了中国,又是怎么引发了大量读者共鸣和讨论的。
2015年,韩国社交媒体开始出现一个叫“妈虫”的新词,这个结合了英文“mom”和“虫”的韩文新词,原本用于贬低那些被认为纵容孩子,无法管教在公共场合大声喧闹幼童的年轻母亲。
“妈虫”的潜台词是,育儿是女性的责任,孩子管教失当,与父亲以及公共设施的不完善无关。
后来这个词逐渐产生变化,开始用于攻击那些在老公上班后,就带孩子外出喝咖啡、做指甲、逛街,看起来美貌优雅的年轻妈妈。
因为“带带孩子有什么累的”以及“花着老公的钱却那么悠闲”就是一种原罪。
“妈虫”刻板印象形象
这年的某一天,曾做了近十年时事节目编剧,后来为了孩子辞职在家的韩国主妇赵南柱在街上收到一张儿时居住过的社区的售楼传单,这给她带来了修改搁置已久的小说的灵感。
“妈妈,特别是母性,总是伟大又神圣的,怎么能用“虫”来形容妈妈啊?之后我才醒悟过来,原来这类社会现象已经比我想的严重得多了。我决定用笔写下这些故事。”赵南柱说。
怀着作家梦的她一直想写一位82年出生的普通女性的故事,她的一生看似幸福,却仅仅因为女性这个身份,就要承受许多看不见的枷锁。
丈夫和女儿入睡后,赵南柱开始对着电脑屏幕敲击键盘。
“金智英,现年三十四岁,三年前结了婚,先生叫郑代贤。……”
“媒体、电影、文学作品以及网络中展现的女性形象极具消费导向,感情扭曲,看起来毫无意义。我想,这会不会被记录为21世纪初期的女性形象呢?”赵南柱希望写一本能成为资料的小说,记录韩国女性过着什么样的生活、有怎样的苦恼。
将书稿投给韩国五大出版社之一的民音社时,赵南柱在邮件中写道:“即使没有被选中,也希望可以回信。”
2016年10月,这本名叫《82年生的金智英》的小说在韩国成功出版。
“不仅是我,我们编辑组所有的同事在看到原稿(特别是第一页)的时候就觉得应该出版……”一年后,这本书的韩国编辑朴惠真在接受采访时说。
一开始,他们的目标销量是8千本。
而这时,《82年生的金智英》已卖出中国、日本、英国、美国、西班牙等17国版权。
同时《82年生的金智英》也成为读者热议的焦点,成为韩国2017年上半年销量最高的小说。
2017年5月,国会议员卢会灿将这本书作为礼物送给了文在寅总统。
(文在寅总统在发表演讲的时候,借鉴了这本书)
他在信中呼吁“请拥抱一下82年生的金智英吧!”
为什么“82年生的金智英”需要被拥抱呢?一位1985年出生的韩国女性在接受大鱼团队的采访时提到,“我们是夹在中间的一代。”
不同于更年轻一代的警惕与敏感,当自己的权益被侵害时,迫于社会的规训与舆论的压力,她们更多的是选择闭口不言。
一名女性被隐藏摄影机偷拍,然后向警方求助,当时她得到的回复是:“那是你穿的不够低调,我们无法抓到罪犯,太难了。”
“但现在我们也可以都说出来了,应该是最早可以堂堂正正地说‘我是受害者’的时代了。”
当越来越多的人开始为女性发声,她们也不愿再做被压抑的受害者。
6月份,《82年生的金智英》销量突破了10万册。
2017年11月,韩国劳动社会研究所发布报告《82年生女性的劳动市场实态分析》。
女议员金秀敏发起两项别名“金智英法”的法律修正案提案,旨在完善男女同工同酬制度,并提倡男性申请产假和育儿假。
“男性也可能是长期父权制的受害者。希望不要把歧视和逆向歧视看作是男女的问题,这是韩国社会的结构性问题。”金秀敏说。
当女性的声音越来越多,反对的力量也日渐甚嚣尘上。
2018年1月,前少女时代成员崔秀英推出个人真人秀节目《90年生的崔秀英》向本书致敬,她说:“读了《82年生的金智英》后,认识到自己因为是女性而忍受了不正当的事情。”而后便招致大量的声讨。
同年3月,女子偶像组合Red Velvet队长Irene在粉丝签售会上表示阅读过这本书,遭受极端粉丝剪碎、焚烧照片。
这本书在韩国饱受争议同时,在距离首尔市945公里的北京,磨铁图书的编辑任菲拿到了书稿。
7月17日晚上9点钟,在读完全稿之后,深受触动的任菲与主编冯倩决定要报这个选题。
第二天的选题会上,大家意见并不统一,“中国女性的地位比韩国高很多,不一定会有共鸣吧。”
但总编辑魏玲说:“也许我们离《使女的故事》就一步之遥呢。”
魏玲此话也正印证了当时中国的舆论热点。彼时的中国,“Me Too”运动余韵未熄,“乐清女孩事件”、“郑州空姐事件”、知名央视主持人朱军被爆性侵事件等充斥着舆论的浪尖。
女性话题在中国持续升温发酵。
向版代报价那天,任菲在策划案中附了一封给作者的信,“她所经历的困境,也都往往来自稀松平常,根深蒂固,人人知晓却从未深思的日常小事。真实的力量也正来自于此。”
后来版权经纪人说,中国和西班牙版权方写来的信,最让她印象深刻。
9月,在韩国,《82年生的金智英》同名电影正式开拍,男主角孔刘说读完剧本“哭着给妈妈打了电话”。
这位一向关注现实题材作品的演员在同一档节目中说,(这部电影)不是讲述一个女人的故事,而是讲述人类所受的伤痛的故事。
而女主角郑裕美则没有这么自如地表达自己的机会,她在网络上收到大量恶评,甚至有人到青瓦台请愿停拍电影。
后来,当媒体问到在当时混乱的舆论环境下,是怎样让她提起了勇气接拍这部电影时,郑裕美回答说:“这算得上什么勇气。”
是啊,接拍一部电影本与“勇气”一次搭不上边,而整个社会中女性的角色却将一位女演员推上了“勇士”的位置。
2018年11月27日,在争议声中,《82年生的金智英》韩文版销量突破100万册。
而此时,简体中文版刚刚完成文字编辑,任菲把作者原本写在后记里的一句话,放在了扉页:“由衷期盼世上每一个女儿,都可以怀抱更远大、更无限的梦想”。
12月,《82年生的金智英》日文版上市。上市3天便加印了4次。不少书店出现大面积断货。
而此时简体中文版内文插画讨论小组才刚刚建起,初次尝试给图书配插画的艺术家胡鹏飞正在水彩纸上第5次画下第一幅插画的草稿。
《82年生的金智英》内文插画
5个月后,插画师袁小真为封面上的金智英形象尝试了12种人设之后,终于定稿。
封面插画的12种设计
在那之后的一周,设计师任凌云把之前十几次的尝试放进了“飞机稿”文件夹,推翻重来,用这张画设计出了最终的封面。
8月22日傍晚,营销团队的金颖和编辑任菲在办公室里讨论一个策划案,他们想和“有书”一起做一期专题节目,采访四位中国的金智英们,展现她们的困境,也展现她们的勇气和力量。
她们越聊越兴奋,金颖说:“忽然觉得我们在做一件很有意义的事哎。”
也是同一天,刚来到上海的韩国文学爱好者小叶终于收到了3本《82年生的金智英》手装样书。她是除印厂工作人员之外,第一批见到这本书的人。
她激动地发朋友圈感谢了顺丰,因为第二天,她就要和朋友一起,带着这本书去韩国,在街头、书店甚至地铁上采访形形色色的读者。
小叶朋友圈截图
这是《82年生的金智英》简中版第一次收到来自读者的反馈。在那之后,小叶也终于下定决心离开学了八年的医学,正式加入“金智英”的制作团队,转行到出版业。
“这样的感觉非常奇妙,点开你的信件时,我们既期待看到金智英是在怎样地打动你,同时又害怕看到一位与金智英一样,跌跌撞撞过着自己生活的人。
但我们又相信,既然你决定了写这封信,应该是从金智英那里或者从读完这本书的自己那里,汲取了一些力量吧。是这份力量,成就了我们之间的缘分。”
9月12日晚上,第一批《82年生的金智英》的读者收到了一封这样的回信。起初在书的最后一页留下邮箱和地址时,营销团队并没有想到他们将会收到200多封情真意切的读者来信。
从00后到60后,他们中最多的是女性,但也有男性。有位男性读者说,读完这本书,他终于理解了妻子的难处。
10月23日,电影在韩国上映,上映首日成为票房冠军。女性平均评分9.46,男性观众平均评分1.76。
他们说这是“一群被害妄想症女性的狂欢,建议送她们去心理治疗室。”
而此时,年仅25岁的韩国女星雪莉去世的消息仍在继续发酵,女性话题成为舆论的焦点,究竟该被送去“心理治疗室”的是谁呢?谁又该为遭受着痛苦与不公的女性们买单呢?
参加综艺节目《恶评之夜》时,主持人说坚持做自己的雪莉不应该出生在韩国。
雪莉话题被引爆的同时,电影在海的这边也带来巨大的讨论和争议,短短一个月内,电影在豆瓣上的想读数从300涨到了13.5万,“金智英”悄然成为女性话题的代名词。
而此时,刚刚上市一个月的《82年生的金智英》简体中文版发行量已超10万册。
读者们呼声越来越高,渴望见到“金智英”背后的创造者,营销团队觉得,这正是一个请作者和中国读者交流的好时机。
在两场线下活动中,年轻读者们的热情以及犀利的发言让赵南柱感到惊讶。
“前不久网约车平台滴滴重新上了顺风车业务,但是规定了女性乘客在晚上8点之后不能使用顺风车的业务,当时在微博上,中国的网络上引起了很大的热议,觉得这是一种治标不治本的,以限制女性的出行自由的一种行为,当时也很多网民希望滴滴做出一个正面有效的解决方案,我自己当时也非常气愤,决定把滴滴卸载,但是我发现我的生活已经被滴滴绑架了,没有滴滴寸步难行,作为一个女性,即使在中国相对来说已经比很多年前的男女平等化问题上有很大的问题,这种社会现状下,我还是想尽自己的微薄之力为女性发声,可是现实又将我的手脚“捆绑”着。”
“我最近半年多开始了解女性,或者说是女权领域,花了大量的时间和经历进入这个领域,但是与此同时我发现当我在这个领域里投入越多的时候,我的家庭,我的母亲或者是我的伴侣开始有很深刻的担忧,或者说是不安全感。这种不安全感,我仅仅告诉他们,他们依然很重要,我依然很爱他们,但是没有办法改善这一点。”
而专门“逃课”来到现场的职场作家“小川叔”,对着现场所有女性深深鞠了一躬,说:“我代表我自己,我作为一个男生,我想向大家鞠个躬道个歉。”
在《82年生的金智英》电影中,弟弟送了金智英一支笔,这是小说中没有的情节,原著中的金智英始终没能找到自己的出口。
赵南柱回韩国的那天,任菲也送了她一支笔,并附了一张小卡片:“感谢您创作如此触动人心的作品。请一直写下去吧!”
11月24日,距雪莉去世不过1个月,其好友具荷拉被爆在自己家中自杀。
2018年具荷拉事件曾在韩国引发“姐姐来了”游行,游行人数3天突破20万,成为韩国近代史上最大规模女性游行示威活动。
即便这样也未能挽回她的生命。
但女性就不必为自己发声了吗?
也许她们应该发出更加坚定的声音,正如作家Jasmin Kaur所说:“呐喊吧!唯有呐喊,一百年后的某一天里,才不会有一位姐妹,哭干了眼泪,想知道她到底在哪一段里,失去了声音。”
“女性之间的情感是有共同地带的,彼此会有共鸣。我想通过这样的情节去展示女性之间的共鸣意识和共同的情感地带。……愿我们成为彼此的勇气和星光。”——赵南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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