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页 ›› 影视原著小说 ›› 簪中录 ›› 簪中录3·芙蓉旧 ›› 八、何妨微瑕
周子秦嘲笑她:“咦,说得好像你很懂的样子。”
公孙鸢喝过他们敬的酒,致谢说:“我几个姐妹的孩子和你们差不多大,但你们比他们可乖多了。”
前院是一个小天井,种了两丛花果,放了几盆兰花。堂上供桌上,摆着香炉香器,供奉着一个女子。那女子锦衣玉貌,持剑起舞,衣衫绶带迎风飞舞,状若仙人。
黄梓瑕明知自己易了容,但听他这样说,还是无语地侧了侧脸,有点尴尬,一言不发。
公孙鸢点头道:“是,我知道不妥,可……对方能喜欢我小妹,这份情谊已经让我们感怀在心,何苦又横生枝节,让他受人指摘呢?”
“不过一部经书对我们查案也没用啊。”周子秦沮丧地把经书丢到满是灰尘的桌上,说,“还要找找其他证据,才知道他们为什么要殉情。”
黄梓瑕却问:“话说回来,黄梓瑕当初出逃时,能顺利逃出天罗地网,想来也是多承好心人救助。否则,你们成都这么多捕快兵马,怎么会让她顺利逃出生天?”
一群人热热闹闹地跟着周子秦往衙门旁边街上走,一见到周子秦炫耀的那个玉镯子,更是每个人都惊呼:“对啊,这就是当初黄姑娘戴过的,而且是她最喜欢的!”
“确实是她吗?”
“阿卓!”郭明打断了他的话,使了个眼色,“酒没喝多少,你倒先说醉话了!范将军他高瞻远瞩,我们小小捕快懂个屁啊,听话做事就行!”
“哦,原来是公孙大娘啊!”他赶紧出门,说,“大娘,我们今日查了一天,颇有收获,来来来,刚好要找你问一些事情……”
“嗯,王爷知道它的来历?”
黄梓瑕解释道:“这纸张的四周,留白甚多,我们猜想可能是要拿来装裱为蝴蝶装。”
大娘又赶紧问:“这么说……是这个案子有着落了?”
公孙鸢垂下头,默然说:“此事……真是难以启齿。”
只这轻轻一个动作,却让他心口堵塞着的那些东西瞬间冰消瓦解,豁然开朗。
谁都不能不想起,他们的黄姑娘,如今已经是四海缉捕的重犯。她的罪名,是毒杀全家。
黄梓瑕低头看着桌上那个被仆妇偷出来的玉镯子,下意识地伸手将它拿了起来。
黄梓瑕将镯子又放回盒中,问:“之前,公孙鸢来过这里吗?”
“总之我爹是差点气死了。我上头的哥哥们啊,如今个个在各大衙门任职,升迁平稳,可家中偏偏出了我和紫燕这样的不孝子女,真是家门不幸啊,哈哈哈……”
黄梓瑕微有诧异,问:“原来齐大哥即将为使君府娇客?”
两人正要各自回房之际,外面忽然传来砰砰的声音,是有人乱拍外面大门,在这样的深更半夜,几乎惊起了半条街的人。
郭明又忽然想起什么,问:“对了,齐判官,禹宣当初中举之后,官府分拨给他的宅邸,好像就在您府邸旁边?”
周子秦在抽屉里找到一叠纸,眼前一亮,赶紧说:“你们看这个!”
天色已深,他们准备各自回房,只站在院子中略略聊了几句。
公孙鸢点点头,眼中却已经泛起泪痕,她站起来,转而向众捕快敬酒,说:“我小妹阿阮绮年玉貌,却早早香消玉殒,真是可怜。我心知小妹秉性坚强,又苦尽甘来,断然不可能寻死,请诸位大哥小弟怜惜我小妹,替她申冤!”
“将满三十了。”周子秦抓抓头发,颇有点无奈,“真是气死人,我爹初到蜀地,自然要与节度使搞好关系的。齐腾数年前曾娶过亲,但妻子过世已久,范大人知道我妹妹还在闺中,便说齐腾是他左膀右臂,正要寻一门好亲事。你想,节度使这样说,我爹还能怎么样?便叫人拿了生辰八字对一对,没想一下子就合上了,大吉大利!这亲事就这么定下来了。”
李舒白与黄梓瑕都当作没听见。
他没有说是谁的,但黄梓瑕知道,先皇年迈之时,身边最亲近的人,唯有鄂王李润的母亲,后来疯癫的陈太妃。
黄梓瑕顿时愕然。
正在把玩手镯的周子秦却眼前一亮,赶紧把镯子塞回怀中,问:“你们口中的黄姑娘,应该就是黄梓瑕吧?”
“这就是当年太宗皇帝赐给武后,用来制服‘狮子骢’的匕首,后来赐给公孙大娘,并传给了她的弟子李十二娘。十七年前,云韶六女进京,公孙鸢当时献舞所用的,就是这柄匕首,”李舒白说着,目光又若有所思地落在她的身上,“这柄匕首本是太宗随身之物,当时是海外送来的寒铁,铸成二十四把,唯有这一把被太宗选中,随身佩带。传说海国寒铁永不生锈,谁知乍离宫廷,竟会变成如今这样锈迹斑斑的模样。”
“先去后面看一看吧。”三人走到后面,见后面小庭中紫薇花正在盛开,一簇簇紫色花朵开得层层叠叠,分外艳丽,掩映着琴阁书房。
“嗯?”周庠瞪了他一眼。
周子秦给他一个白眼:“大事不好了你还这种表情?”
不然,在她狼狈不堪地被他从马车座下拖出后,明明可以将她毫不留情驱逐出去的他,为什么会愿意接受她的交换,带她到成都追寻真相呢?
李舒白回头看见黄梓瑕低头不语,睫毛覆盖住眼睛,眸光暗淡。他从席上给她夹了一片莲藕放在碗中,对她说:“即使堕于淤泥之中,但人人尽知莲藕其白如雪,其甘如梨。待到被洗尽污泥的那一日,才见分晓——不知你可喜欢吃?”
周子秦诧异地说道:“不可能吧?公孙鸢来的时候傅辛阮已经死了,这边在验尸完毕之后就封上了,封条没有动过的痕迹啊。而且院墙也挺高的,难道她还能飞檐走壁进来?”
松花里,傅宅。
“我想请问公孙大娘,你是否真的想让傅辛阮的案件及早破案?”
“嗯……所以她应该是在傅辛阮死后,才买通了守义庄的老人,进去看了傅辛阮一面?”
黄梓瑕听这声音熟悉,赶紧往外走。李舒白亦陪她走出,说:“张行英怎会带人半夜投宿这边?”
傅辛阮十二岁起便名闻江南,各歌舞坊园竞相聘她编曲编舞,而且她又没有妈妈嬷嬷克扣,是以来到成都之后,便买下了松花里的一间小院,独自居住。
今天是个大好日子,周子秦心情大好的时候,简直是泽被苍生。
李舒白点头道:“所以当时先皇自公孙鸢手中看到这柄匕首之后,大为叹息,说,当年太宗皇帝挚爱之物,如今竟成这样,时光荏苒,真是半点不饶人。”
“哦,早就已经叫人去找啦,据说是汉州人,很近,不几日就能寻到了。”周子秦说着,又赶紧丢开了手镯,眉开眼笑地凑近她,低声说,“据说这个仆妇烧得一手好菜,尤其是花椒鸡,香得惊动整个松花巷,到时候我们可以叫她烧了吃吃看!”
周子秦的白眼转成了“原来你是白痴”的同情目光。
在傅辛阮死后,公孙鸢还没进义庄之前,傅辛阮的那个手镯已经出现在公孙鸢的身边了。
“行嘞,大娘您就交给我们吧,”周子秦说着,忽然又想起什么,问,“对了大娘,请教您个事情啊,那位温阳大爷经常过来这边吗?”
阿卓只好闭了嘴,却还是一脸愤恨。
黄梓瑕听着,又着意看了看齐腾。见他始终面带笑意,一派温和气质,但肩膀宽厚,身材高大,看起来十分可靠,也很有男子气概。
“对啊,难道捕头在京中见过他?”
“在我们理出的几条线中,那个仆妇汤珠娘已死。殉情案发之后,我们要找她,她便立即死了,想必其中定有问题。明日应遣人立即前往汉州,寻访与她熟悉的相关人等,看看是不是能从她日常的蛛丝马迹中找出点什么,破解凶手杀害她的原因。”
周子秦将那个双鱼玉镯拿起来,随随便便地打了一眼,说:“这镯子也挺好看的,而且看起来也是主人的心爱之物,你看,养得这么润——咦,这镯子的里面,还有一行字。”
黄梓瑕垂下眼,慢慢地喝着杯中茶。茶水已经冷了,一线冰凉直下喉口,刺入胸中,苦涩的一种意味。
一群人落座,等看见公孙鸢,顿时个个眼都直了,尤其是几个年轻捕快,觉得坐在她身边都是倍儿有面子,为抢座位都差点打起来,酒一上来时,更是忙不迭凑上来敬酒献殷勤。
席上气氛别扭,一群人吃着饭,各怀心事。一片沉默中,唯有周子秦偶尔嘟囔一句:“我得去找那个禹宣看看,弄清究竟是怎么回事。”
“医馆……哪里有医馆?”他问。
黄梓瑕默然低头,悄不作声地吃饭。
“那么,想来也是她命不该绝了,”见他欲盖弥彰,黄梓瑕也便笑着举杯说道,“无论如何,我先敬各位一杯。”
她站在这一柜衣服之前,不禁动容,忍不住伸手在各种纱绢绫罗上缓缓拂过,看着它们轻飘飘的颜色艳丽地在眼前洇成一整个春夏的色彩。
只见外面店堂一灯如豆,照在刚进门口的张行英身上。他紧搂着一个衣衫破烂的人,面色焦急,脸带血瘀。
他说的自然是真话,黄梓瑕与禹宣之前那般亲近,但对于这个齐腾也没有任何印象,若是禹宣的熟人,她肯定是见过的。
两人的目光不偏不倚相接了。
齐腾面上笑容略微迟缓,问:“可是前日松花里那个案子吗?不是说温阳与一个姑娘殉情吗?怎么又牵扯上这位大娘了?”
黄梓瑕想起先皇曾被人称为“小太宗”,最是仰慕太宗风华,再看看画上女子手中的匕首,想着李舒白父皇的心情,也不禁生出唏嘘来。
黄梓瑕知道他的意思,是指节度使势力太大,连使君都为之钳制。但周子秦却不解,只眨了眨眼睛,然后又笑道:“不过我妹妹也不吃亏。我妹被人退婚后,在京城那是肯定找不到良配了,所以我爹才千里迢迢带她来这里呢,还不就是为了嫁一个不明底细的人,糊里糊涂娶了她?”
“找到了呀,我们到了出事的地方往下一看,下面一个大娘趴在河滩上,身下全是血。小的们恪尽职守,一马当先,义不容辞把绳子系在腰上,从山崖上爬下去,检验了那具尸首。”
“那幅通缉画像,还是有点像的,画得很漂亮,”阿卓说到这里,抬头一看黄梓瑕,然后呆了呆,又说,“说起来,黄姑娘和这位杨兄弟……依稀约莫似乎仿佛感觉有点像。”
周子秦大惊,立即问:“真的死了?尸身找到了吗?”
周子秦明知道此时街上空无一人,却还是要东张西望一下,看看周围确实没人,才低声凑到她的耳边,说:“她认识了教坊中一个男人,打得一手好羯鼓,被他迷得神魂颠倒,还亲手给对方做香囊,结果被人撞见,传了流言……唉,家丑不可外扬,你们可千万保密啊!”
他仿佛也感觉到了她的注视,目光微微一转,看向她这边。
公孙鸢的脸色顿时一变,那出尘的身影也微微一僵,迟疑着反问:“请问诸位何出此言?”
“哦,梓……瑕……”他又惊又喜,问,“梓瑕?黄梓瑕?这么说,这是黄梓瑕的旧物吗?”
黄梓瑕回头,看见公孙鸢的目光低垂,微有闪烁。她顺着她的目光看去,却只看见齐腾垂下的袖子中,并无异样的左手五指。
“黄姑娘长得很美!虽然没有公孙大娘这样的风姿,但是她那种清丽脱俗的容颜,也是顶出色的美人!”
黄梓瑕赶紧还礼,李舒白则只点了一下头。
“那手镯,是长安一位显贵送给阿阮的,原是他母亲的遗物,是以他对它,十分珍视,”公孙鸢低叹道,“然则阿阮年纪比那人大了许多,她内心并未将对方放在心上,虽因他恳求而收下了玉镯,但却心许他人。此次阿阮要成亲,在给我修书时也曾提到过,让我将那个玉镯代为还给对方,终究是他母亲遗物,不可错付。”
但其实,那时她心中,是深埋着绝望的。她并不信自己真能找到愿意帮助自己的人,也曾在幽暗的山路之上茫然流离,以为自己的人生将会就此埋葬在黑暗中。
“是……可当时官府催促那仆妇离开,所以我也没办法让她回去换了,只好拿着镯子离开……好歹,这也是阿阮的遗物,如此莹润光洁,必定也是她日常喜欢戴的,所以仆妇才将这镯子拿给我。”
李舒白瞥了她一眼,不由自主地微微而笑。
“何止见过,简直就是……”周子秦讷讷无语,实在无法把自己仰慕的那个清逸秀挺、温和柔善的禹宣,和这个人品龌龊、背弃黄梓瑕的禹宣连在一起设想。
李舒白的目光,从这个双鱼玉镯上缓缓上移,落在黄梓瑕的身上。
得了他的谅解,此事便算揭过了。
捕快们脸都青了,打量着面前的美人:“大娘贵庚啊?”
“哪里,运气好而已。”齐腾笑道。
这成都府的深夜,与她当初出逃那一夜,一模一样。
话音未落,旁边有人轻咳一声。
李舒白点头,又说:“以前在使君府做事的人,基本都还在,但却并无异常,看来没人能从你家血案之中获利。鸩毒的来源与下毒的人,查起来范围必定又要加大,难度不小。”
公孙鸢疑惑看着他,不知谁是黄梓瑕。
黄梓瑕点头,抬头望着墨蓝色的夜空。斜月当空,银河低垂,一空星子明灿若珠。
黄梓瑕抬眼望他,轻声说:“是。我……喜欢的。”
黄梓瑕顿觉其中肯定有无数内幕,赶紧问:“为什么会被退婚?”
告别了周子秦,黄梓瑕和李舒白回到客栈。
公孙鸢欲言又止,黄梓瑕又说道:“大娘难道不想早日查明你小妹殉情的真相吗?若你无法为我们释疑,我们又如何替大娘释疑?”
那人声音嘶哑,焦急说道:“我这朋友受伤了,你赶紧给开一间房吧!”
周子秦顿时恍然大悟,赶紧站起走到门口一看,果然是个绝色美人,一袭青衣站在衙门之前,全身干干净净没有一点装饰,但那身影站在平凡无奇的街头,便像是站在阳春三月的花树之中般,无比动人。
周子秦送黄梓瑕、李舒白回客栈,三人踏月沿街而行。
周子秦耷拉着肩膀,在自己的爹面前恭恭敬敬唯唯诺诺:“是,爹说得是,孩儿一定不负爹爹的期望,交游广阔,三教九流……”
众人散了,各自回去。
周子秦却比阿卓更加愤怒,拍着桌子问:“禹宣是这样的人?这浑蛋还有脸躲在成都这边?”
黄梓瑕点头,将镯子交还给周子秦,见他也拿着手镯翻来覆去研究,便换了话题,问:“对了,子秦,之前不是说傅辛阮在这边有一个仆妇吗?后来因为她要成亲,所以遣她回家了,如今这个仆妇找到了吗?”
这样的稀世珍宝,难怪傅辛阮会将它单独放在小盒子中,妥善保存。
李舒白若有所思,低声说道:“太阿倒持,无可奈何。”
“是……我想,若是阿阮的东西都被查封的话,这镯子的来历万一被追究,恐怕送镯子的那位贵人也会遭受口舌,再者阿阮信中也曾托我将镯子还给那人,于是我便给了那个仆妇一些钱,让她如有机会,帮我去妆奁中悄悄取一个白玉镯子……”
在首饰的最下面,放着一个单独的紫檀木盒子。
她竟随身带着那个双鱼的玉镯,此时将它取出,放在她们面前的桌上,说:“我要找的,其实是一个羊脂玉手镯,没有花饰,十分简洁。”
她指着那几条交叉在一起的线条,说道:“一是殉情的原因。两个人经过种种波折之后,终于在一起的人,为何要殉情?二是书房中那几页纸,明明该是他写来裱作蝴蝶装诵念的经书,为什么会放一半在傅辛阮那边?”
周子秦一看见父亲转身走人,立即吐吐舌头,拉住他身后人叫他:“齐大哥,你来啦!快来快来,我给你介绍两个朋友!”
周庠拂袖而去,说道:“逆子!你是要气死我!”
周子秦这才恍然大悟:“原来你们之前说的经书不对劲是说这个!那这第三第四是什么?”
“而且,是父皇当年去世之前不久,内廷刚刚雕琢出来的。”
黄梓瑕不再理他,打开面前的首饰盒。盒中有许多花钗首饰,除了寻常的花鸟之外,还有蜻蜓蝈蝈等各色别致簪环,十分可爱。金跳脱玉手环也有好几个,都被压在了簪钗的下面。
“应该是的。”周子秦说。
“哦,没事,”黄梓瑕头也不抬,捧着茶慢慢地说道,“他不抽风的话,就不叫周子秦了。”
黄梓瑕问:“子秦,那个齐腾,年纪多大了?”
黄梓瑕看见他幽深不可见底的目光,只觉得那目光直直撞入自己的胸口最深处,让胸膛中那颗心跳得急剧无比。
她一时黯然,神情恍惚。
与下文的“提”字刚好接上,又是一样的字迹。当下周子秦拍了拍手中的经书,说道:“两人既然在一起,傅辛阮这边必定会有温阳留下的东西,这不就是了。”
公孙鸢以帕子按着泪痕未干的眼角,迟疑地问黄梓瑕:“周捕头……他没事吧?”
黄梓瑕的目光落在她的手上。她持着的剑,是一把颜色暗沉的铁剑,剑身短而小,并不像一把长剑,更不像是拿来舞剑的器具,反倒像是一把不起眼的生锈匕首。
齐腾年约三十岁,长相十分端正,笑起来更显温和,朝他们拱手笑道:“在下齐腾。两位是为松花里那个案子而来吗?”
他身后一人赶紧笑道:“岳父大人请勿生气,子秦天真烂漫,胸怀赤子之心,这是好事。”
黄梓瑕点头,说:“这经书,应该确定是温阳的无疑。”
即使在此时,公孙鸢说起当日情形,那种悲苦茫然依然令人动容。她气息不稳,喉口噎住停了好久,才勉强又开口说下去:“也不知哭了多久,有人在我身边问我,为什么要在这里哭。我抬头一看,是个仆妇模样的人,她说自己叫汤珠娘,是这边傅宅的仆妇。我便问她是否能进去看看阿阮住过的地方。她却摇头指着进出的捕快衙役们,说官府正要查封呢,她也是前些日子被阿阮遣回家的,这次是回来拿自己的东西而已。”
听杨崇古的话是周子秦发自身心的习惯,替美人辩护是周子秦义不容辞的责任,所以他立即原谅了公孙鸢擅自取走死者东西的行为,说:“这个我知道,而且傅辛阮殉情之时,公孙大娘尚且身在成都府外呢,她第二日才进城的,我相信大娘与傅辛阮之死并无关系!”
说到这里,他看了公孙鸢一眼,才忽然想起,赶紧问:“这么说,她就是大娘您的……小妹?”
郭明抬手给了阿卓头上一个爆栗:“胡说八道!杨兄弟和黄姑娘一个男的一个女的,一个是京中来的神探,一个是……是如今九州缉捕的凶犯,哪里会像啊?”
黄梓瑕知道桌上都是灰尘,他是不会去拿的,所以自己动手翻了翻,点头说:“嗯,看来是有用的。”
她的目光转向李舒白,看着他沉默的侧面。微垂的睫毛覆住他的眼睛,轻抿的唇角始终勾勒冷淡的线条,然而只有黄梓瑕知道,在他这冰冷的表面之下,隐藏着的那些不为人知的东西。
周子秦赶紧翻看这叠经书,发现最后一页果然写到“须菩提,所谓佛法者,即非佛法。须菩”。
谁知如今,她竟能在身旁这个人的帮助下,再次返回成都,追寻真相。
黄梓瑕还在看着,旁边的一个大娘出来看见了他们,赶紧上来对周子秦说:“年轻人,这可是官府封的,你扯掉了要吃官司的!”
但仔细想来,李润是当朝王爷,而傅辛阮只是一介乐籍,就算她入了王府,将来毕竟要看着李润迎娶名门世家的王妃。而且她比李润年长许多,青春韶华逝去之后,有多少男人还能记得自己少年时那些心动与眷恋?
她朝着周子秦盈盈施礼,神情忧郁:“不知周捕头今日将我叫来,是不是我小妹的案子有什么发现了?”
“确实是的,她的脸虽然已经摔得稀巴烂,但熟人都说她耳后有个大痦子,我们都看到了,右耳后一寸的地方,绝对没错!”
“早点休息吧,明日我们要寻访的范围,可能会比较大,你可要注意寝食。”李舒白轻声嘱咐她。
玉镯沁凉洁白,雕镂通透。这极尽心思的雕工,终究造出一对完美的小鱼,互相衔着对方的尾巴,亲亲热热,纠缠不休。
玉镯沁凉洁白,雕镂通透。本不太通透的玉石,中间被挖空之后,便显得异常莹透,波光如水。
家人去世的那一日,她被诬陷为凶手,仓皇逃出成都府。那时长空星月的光华暗淡,她看不见自己的前路,唯有一意北上,希望能在京城抓住一线渺茫的机会,为家人和自己申冤。
后面李舒白、黄梓瑕、公孙鸢实在受不了周子秦兴奋的聒噪,选择了落后他们两丈。
“我怎么知道?这个傅姑娘啊,脾气古怪着呢!家里就一个婆子伺候着,每日不出门。我们日常连她的人影儿都见不着,她在这边住了有一年多了,我都只见过四五面,何况什么温大爷呢!但你别说,长得是真叫漂亮,就是一脸薄命相,我第一次看见她的模样就觉得她命不好!”大娘摇着头,又打量着周子秦,“哎,我跟你说啊,大娘我见的人多了,眼光很准的,比如你吧,我一看你就和我娘家一个小侄女有夫妻相,不如这样,你给留个地址,我侄女改天来了我叫你一声,你看好不好呀?”
店小二和衣睡在柜台内,正是睡梦香甜流口水的时候,被门外人打断了好睡,端了一盏油灯就要出去骂娘。谁知灯光一照到外面,他顿时什么声儿都起不来了,只讪笑着问:“客官,您住店?”
只是,估计她自己也没有想到,即使她不贪妄,不骛远,最后也还是落得了与自己选择的那个人,共赴黄泉。
他将镯子平举到眼前,缓缓转动着查看里面所刻的字,轻声念了出来:“万木之长,何妨微瑕……这是什么意思?”
李舒白拿过她手中的盒子,取出里面的这个莹润玉镯,放在眼前仔细端详着。
除了黄梓瑕几人,众人纷纷痛苦地捂住脸转向一边。
周子秦苦笑着说道:“其实公孙大娘此来,也是为了她的小妹。各位近日在调查的那个殉情案,那个女方,正是她的小妹。”
他身材十分高大,又是这般可怕模样,难怪小二压根儿不敢阻止他,只赔着小心劝他:“这位客官,看你朋友受伤很重啊,我看你还是找医馆去吧。”
“赶紧给我说说,黄姑娘是怎么样的?长得怎么样?和那张通缉画像上的像不像?平时喜欢吃什么?喜欢什么颜色?喜欢什么花?喜欢玩什么东西看什么书?”周子秦赶紧揪着众人询问。
黄梓瑕点头,又问:“你确定……是那个人的?”
“结果她拿回来,却是这个镯子,而不是你想要的那个,对吗?”黄梓瑕看着那个双鱼玉镯,轻叹道,“你小妹的妆奁,我们也看到了,其中金银首饰甚多,仆妇又哪里知道你想要的是哪一个镯子呢?”
黄梓瑕望着她,轻声说道:“还请大娘坦诚相告,否则,恐怕我们有心帮你,也是无从下手。”
却见她终于长长出了一口气,将这个镯子往周子秦那边推了一推,示意他收好,低声说:“这镯子……与此案有关,就交给衙门保管吧。”
身后周子秦上好了门闩,跑过来叫他们:“可以开始查看了吗?”
黄梓瑕又说:“还请大娘坦诚相告,我们初见时你手中那个镯子,从何而来?”
黄梓瑕也只能放弃了,站起来走到她的衣柜箱笼之前,打开来细细地查看了一遍。里面有一两件男人的贴身衣物,她都拿起来交给了周子秦,让他拿去和温阳日常的衣物对比一下。再翻了翻傅辛阮日常的衣服,见如今夏日,她大都是颜色明艳质地轻柔的纱衣,鹅黄浅碧月白桃红,说不出的活泼盎然。
公孙鸢被他们带到隔壁,稍有不安,看着他们模样凝重,赶紧问:“请问各位,可是这案件有什么不妥之处吗?”
下面没有落款,只画了一只小小纸鸢。
她将镯子放在眼前看了许久,那玉的颜色似乎可以随着天光的变幻而流动,里面可以幻化出无数的形状。
齐腾点头道:“嗯,前几年陈伦云牵头成立了一个诗社,我们都在其中,所以时有唱和。不过上月我们因事不愉快,吵了几句,他后来还曾写信给我道歉,没想到居然……就此阴阳两隔了。”
“是啊,有个死者的苦主上门要说法啦!看来今天不好好劝慰她,我们是不可能脱身了!”
节度使府中的判官,也算是地位挺高了,他却还如此年轻,而且一点也没有军队里的那种粗鲁习气,也属难得。
郭明赶紧向黄梓瑕道歉,然后叹了口气,闷声不响地低头喝酒去了。
李舒白则看着那叠纸张,问黄梓瑕:“你可看出其中不一样的地方了?”
席间的气氛顿时沉闷下来,无论周子秦怎么让大家多说说黄梓瑕以前的事情,都没有人开口了。
“那么,有些事情,大娘为何不对我们坦诚,偏要对我们隐瞒呢?”
黄梓瑕无语地将柜门关上,又检查傅辛阮的首饰盒,说:“一看就知道,你不懂女人。”
黄梓瑕又去看了看,琴谱她还看懂一二,舞谱则一窍不通了,只能先放下。
黄梓瑕皱起眉,下意识地又拔下头上簪子,在桌上轻轻画了几条线。
他自己都没意识到,他的唇角露出了一丝微弯的弧度。
虽然早猜测这镯子是鄂王李润母妃所有,却未曾想,原来这是李润亲手送给傅辛阮的,而傅辛阮却对他无意。
公孙鸢蹙眉,将眼神不安地转向庭外,避开他们的目光。
小二还没来得及回答,李舒白已经低声叫了出来:“景毓。”
黄梓瑕慢慢说道:“子秦,这样没什么,想必是哪个富贵人家的子弟,擅自将传家宝送给了傅辛阮。公孙大娘为人家门风着想,在她去世后归还镯子,虽不妥当,但也不算什么大错。”
但她转念一想,夔王李舒白当初是真正率兵镇压过反叛的,王蕴也是王家子弟中难得从戎的,但他们都是一身清贵之气,哪有武人做派?
黄梓瑕说道:“可见传闻不足为信。”
周子秦与各位捕快纷纷安抚了公孙鸢,许诺必会尽早给她一个交代。
公孙鸢叹了一口气,低声说:“小兄弟,你说得是,我不该隐瞒你们。只是此事……与我小妹之死,我想应该是并无关系……其实我想拿的,并不是这个镯子。”
“接下来,你打算如何追查下去?”
周子秦这才恍然想起,说:“哦,对哦,温阳是不是与齐大哥也认识的?”
“哦哦,忘了跟你们提了,我妹妹紫燕,与齐大哥商定年底成亲。”周子秦说着,又看齐腾一眼,摇头笑道,“哎呀,大哥一下子变成了妹夫,这事儿我到底是占便宜了还是亏了?”
她舍弃了王府妾侍,选择了年龄相当的平民妻室,除了感情之外,也算是冷静而自然的选择。
捕快赶紧凑到他耳边,低声说:“那苦主是个大美人!”
这极尽心思的雕工,终究造出一对完美的小鱼,互相衔着对方的尾巴,亲亲热热,纠缠不休。
正在翻着男人衣服的周子秦转头看着她,不由得笑了出来:“崇古,你长得像女人也就算了,还喜欢女人的衣服啊?”
周子秦赶紧在她面前坐下,问:“你想到了什么?”
李舒白知道她必定是想到了,便也微微点头,说:“宫中之物,却出现在一个殉情自杀的歌伎身边,其中原委,必定曲折。”
“大娘,请借一步说话。”黄梓瑕对她示意道。
周子秦将齐腾的肩膀一搂,说:“齐大哥你别谦虚啦,我爹千挑万选的女婿,能差到哪儿去?要是一般的人,我爹也舍不得把女儿嫁出去!”
黄梓瑕见他的眉头略微皱了起来,便低声问他:“王爷认得这镯子的来历?”
黄梓瑕顿时想起在傅辛阮的妆奁中发现的那个堪称稀世珍宝的玉镯,她略一踌躇,试探着问:“不知那个手镯,有什么重要的地方?”
众人听他们说着莲藕,都不解其意,只顾喝着闷酒。只有一个捕快低声嘟囔道:“话说,我昨天还见到禹宣了。”
“那个浑蛋,真是枉费了黄姑娘对他的一片心意!”年纪最轻,对黄梓瑕最为崇拜的阿卓悻悻地骂道,“黄使君一家对他恩重如山,黄姑娘更是和他多年相知,没想到使君一家遭难之后,却是他第一个怀疑黄姑娘,并将她的情书进呈给节度使范将军。范将军之前的子侄犯事,就是黄姑娘揪出来的,你说节度使能不坐实了此事吗!”
阿卓却在旁边叹了口气,低声说:“要是黄姑娘在的话,这案子绝对没问题。可如今……我看一点头绪都没有……”
黄梓瑕将那盒子打开,发现是一只莹润无比的羊脂玉镯子,在窗外射进来的天光之下,整个玉的表面浮着一层微光,仿佛笼罩着一层薄烟般撩人。
“汤珠娘之死和鸩毒的来历。”黄梓瑕说着,手中捏着簪子还在思索,旁边有个捕快跑进来,心花怒放:“捕头,捕头,大事不好啦!”
周庠恨铁不成钢地给他一个白眼,说:“果真是成都出名的周少捕头,三教九流各色人物,你倒是交游广阔!”
“阿卓!把近日查案的几个人都赶紧叫来,大家辛苦了,今晚我请客,大伙儿喝酒去!”
周子秦赶紧问:“所以你就请她帮你悄悄取出那个镯子?”
“嗯,父皇去世之前,我常去探病。那时她总是亲自在病床前伺候他,这镯子也是她心爱之物,常戴在她手上。我见过的光泽纹路,便永远不会忘记。”
阿卓摸着自己额头,缩着脖子不敢说话了。
黄梓瑕想起李舒白曾说过的话,不由得抬眼看他,两人心中都是一震。
他低声说:“这是宫中旧物。”
黄梓瑕看见门上另贴着一张纸条,上面写着“我现在紫竹里云来客栈,务来。”
郭明赶紧说道:“绝对没有!我们都很认真地遵命去搜捕了!真的!衙门所有人手白天黑夜搜了好几天!”
周子秦赶紧抢过那叠抄写着金刚经的纸,连声问:“哪里哪里?有什么不一样?”
周子秦莫名其妙:“蝴蝶装怎么了?挺好看的嘛。”
“大娘,你这样可不行哦,官府查案,你却还擅自买通别人,拿走死者的东西,真是大大不妥。”周子秦摇头道。
它如何出现在她的手中,绝对是个值得追究的问题。
他们进入书房一看,里面陈设着几个落地书架,上面多是卷轴。黄梓瑕打开几个看,都是天书般的符号。
李舒白转过头看她,那镯子太过莹透,日光折射在上面,又反射到他的面容上,让他唇角的弧度似乎在光线的映照下,显出一种忧虑而诧异的神情。
见她回头看自己,公孙鸢赶紧问:“我是想来请问,如今……我小妹的案件可有进展吗?”
“这倒没有,我们这不是正在查吗?”
周子秦也茫然地看着他,浑然不知自己这句话到底错在哪里。
李舒白声音平静,说道:“万木之长,便是梓树。”
成都前捕头郭明,因周少捕头周子秦奉旨过来做捕头,所以他如今转成了马队队长,虽然降了半级,但俸禄给升了一级,还是比较实惠的,所以也十分开心:“哦,那个女方啊!她不是个乐籍家嘛,长得可真漂亮!就算服毒之后全身发青,还是跟玉雕美人似的,那身段,那脸庞……”
周子秦终究还是没吃到那个香得惊动整个松花巷的花椒鸡。
黄梓瑕若有所思地看向李舒白,李舒白与她自然心意相通,一下子便知道了她在想什么:“那个手镯。”
周子秦到院前撕去门上封条,拿出钥匙准备开锁。
好容易甩掉这个忽然凑上来做媒的大娘,周子秦开了门锁,一进门就赶紧把门关上了,靠在门上喘了口气:“难怪傅辛阮整日不出门,要是被这邻居逮住了,可不就是一天辰光完蛋了?”
“嗯,王爷也是。”她点头。
郭明及一众捕快都忙不迭地应了,郭明这个大胡子最为动情,连说:“大娘请放心,如果你小妹真的是被人害死的,我们兄弟一定尽力!如今少捕头还请到王兄、杨小弟两个帮手,我想有他帮助此案告破指日可待了!”
“快四十了。”她面不改色地说。
公孙鸢抬手支着面容,以手掌掩住自己眼中的泪,颤声说:“我来到成都府之后,前往松花里寻找阿阮,却不料未进巷口便听见喧哗声,巷子中站满了议论纷纷的人群。我赶紧打听,原来是傅宅的女子夜间与人死在一室,如今官府的人刚把尸体抬走……我当时震惊悲恸,不知我的小妹为什么忽然会在这最幸福的时刻死去,只能站在那里放声痛哭,完全不知所措……”
周子秦拉着他进去,看见黄梓瑕和李舒白正在与公孙鸢说话,赶紧说:“王兄,杨小弟,我给你介绍一下,这位是齐腾齐大哥,西川节度使府中判官。齐大哥,这两位是……我暂时请来的帮手,王夔王兄,这位是杨小弟。”
周子秦赶紧对齐腾抱歉道:“不好意思啊齐大哥,你先坐一坐,我们要问个话。”
郭明见阿卓不吭声,便替他答道:“当然是了!她可是我们成都人人敬服的女神探哪……”
他们过去一看,发现是一叠手抄的《金刚般若波罗蜜经》,那字迹与温阳书房内那半部,一模一样。
一顿饭吃完,月上中天。
“哎呀,赶紧查啊!这院子里出了人命案,还一死死俩,我们旁边人心惶惶,晚上都睡不好觉了呀!”
周子秦扯着自己身上的公服,笑道:“大娘,我就是官府的。”
黄梓瑕笑着向他敬了一杯酒,说:“节度使府中如今没有副使,判官便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了。齐判官年纪轻轻便被委以重任,想来必定才干出众,范将军青眼有加。”
周子秦欣喜若狂,也不管这东西是本案有关物事,直接就将这个镯子揣在了怀中,一边还伸手护着,仰天大笑:“万万没想到啊,黄梓瑕戴过的玉镯如今就在我手上!从今天开始我要夜夜抱着它睡觉,谁也不许碰它一指头!谁敢动它我就和谁拼命!”
李舒白拿去看了,说:“四弦四相燕乐半字谱,这是琵琶曲谱,应该是傅辛阮编舞或者编曲时所用的。另外的那些,想必也是乐谱了。”
齐腾的笑容有点不自然,手中捏着酒杯说道:“是啊,禹兄弟与我住得颇近。但……他性情孤高,不喜热闹,是以我们平时交往较少,也并不太了解。”
周子秦回头,与黄梓瑕面面相觑:“死了?”
黄梓瑕点点头,说:“那也没什么,不过一个香囊而已。”
黄梓瑕和李舒白深以为然,安慰了他两句,到屋内查看去了。
周子秦赶紧转头一看,顿时蔫了,赶紧垂手肃立:“爹。”
周子秦顿时愣住了,喃喃问:“国子监学正禹宣?”
李舒白的注意力也在这把匕首之上,低声说:“你看到那把匕首了吗?”
郭明等人又赶紧起哄,一群人争着给他们敬酒,席间总算又热闹起来。
“他?他春风得意,之前还被举荐到京中国子监,据说当了学正。不过近日又回来了。”
当天下午,去汉州打听消息的捕快们都回来了,一脸晦气,怏怏地汇报周子秦:“那个仆妇汤珠娘,在从成都府回汉州的路上,失足坠下山崖,死了。”
子午书屋(ziwushuwu.com)
· 推荐:彩虹的重力 热血少年 凤归四时歌 甜了青梅配竹马 我知道你的秘密 明月曾照江东寒 撩了我别想跑 我有特殊沟通技巧 良言写意 似水流年情不易 有匪小说 大英雄时代 萌医甜妻 大清相国 晨昏 许我向你看 那个不为人知的故事 云过天空你过心 梦回大清 掌中之物 斗罗大陆 景年知几时 世界欠我一个初恋 木兰无长兄 有座香粉宅 夜行歌 大宋宫词 孤城闭 木槿花西月锦绣 乌云遇皎月 莫负寒夏 局中人 浅情人不知 我在回忆里等你 古董局中局 紫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