汲取第五貉一身道行的阴物骤得大气运,那一张欢喜相竟然欢喜得有了几分灵气人气,卷袖一旋,身体凌空倒飞,红袍阴物如一只大红蝠飘向远处隐匿的三名提兵山客卿。《从见习警员到代理市长:权路红颜》徐北枳只得传来一阵惨绝人寰的撕裂声和哀嚎声。徐北枳亲眼看到这一场莫名其妙的死斗,如坠云雾,有太多问题层层叠叠,压得他喘不过气来。徐北枳看到徐凤年摇摇欲坠,青鸟掠至身后,没有搀扶,只是背靠背而站,她身体微微前倾,让徐凤年不至于跌坐在地上。徐北枳心有戚戚然,上哪儿再去找这么一对主仆。
背靠着青鸟,徐凤年伸手抹去满脸黑如浓墨的污血,不去徒劳地运气疗伤,大黄庭都已不再,作为一方证长生的药引子植入第五貉体内,当下空落落的,正想说话,左手春雷刀轻轻脱手坠地,徐凤年昏迷之前仍是没能说出口让青鸟小心那头阴物。
不知过了多久,徐凤年似睡非睡,似醒非醒,恍惚之间,只觉得身处一座小池塘中,遍植莲花,可惜仅是枯残老荷,否则看那些掉落莲叶上紫中透金的花瓣,满池莲花绽放时的风景,一定怡人。徐凤年这才记起是入秋的光景了,他只知道自己位于莲池,却不知晓是盘膝坐水还是浮立池塘上方,好似七魂六魄如一塘残荷,余韵所剩不多,徐凤年就这么漫无目的望着池塘,期间有初秋黄豆大雨泼下,暮秋风起吹莲叶,再有冬季鹅毛大雪扑压,一池莲叶也都尽数毁去,终于等到入春惊蛰,徐凤年才看到一枝莲花缓缓从空荡枯寂的池塘中升起,唯有一朵小小紫金莲,虽然只是一枚枚小巧的花骨头,远未含苞待放,但徐凤年由衷喜悦,想起了年幼时新挂桃符的喜庆,初入北凉时,朝廷户部和宗人府相互推诿,连象征性支出几万两纹银都不肯,徐骁便自己掏腰包在清凉上建城规模违制的藩王府邸,王府落成时,春联内容都由李义山制定,再让徐凤年提笔写就,其中印象最深的便是嘉长春庆有余六字。徐凤年痴痴望向那只微风吹拂下晃动的花苞,可它偏偏就是不愿绽放,徐凤年等啊等,等到头疼如裂,猛然睁眼时,哪里有什么小塘孤莲,就只有看到青鸟的那张憔悴容颜,看到世子殿下醒来,青鸟那双没了水润的眼眸才有了一丝神采,徐凤年发现自己躺在一张垫了两张被单的硬板床上,青鸟轻声道:“公子,我们已经穿过了金蟾州,但徐北枳说不能直直南下,就绕了一些,现在位于姑塞龙腰两州接壤的偃甲湖上。”
徐凤年问道:“我睡了几天?”
青鸟凄然道:“六天六夜。”
徐凤年长呼出一口气,全身酸疼,还吃疼就好,是好迹象,不幸中的万幸,没有直接变成废人,徐凤年坐起身,青鸟服侍着穿好外衫,徐凤年来到船舱外,站在廊道中,扶着栏杆,“我知道你在想什么,怪罪自己害我惹上了第五貉?其实不用,就像一个人从来没有小病小灾,真要摊上病事,恐怕只一次就熬不过去了,还不如那些一年到头经常患病的家伙活得长久。再说了,我进北莽以前,就有想过一路养刀,最终拿一名指玄境高手开刀,杀一个跌境的魔头谢灵,不过瘾啊。”
青鸟没有出声,徐凤年也知道自己刻薄挖苦别人在行,安慰别人实在蹩脚,就笑道:“告诉你个好消息,我如今已经是指玄伪境了。”
青鸟一直小心翼翼准备搀扶徐凤年孱弱身体的手颤抖了一下。
一入伪境,往往就意味着终生不得悟真玄。大指玄竹篮可捞月,伪境指玄竹篮打水不过一场空。
徐凤年也懒得报喜不报忧,坦诚说道:“照理说,我有大黄庭傍身,加上龙树僧人的恩惠,已经进入大金刚一途,失去大黄庭就等于失去大金刚,升境不如说是跌境来得准确,而且伪境的弊处在于以后极难由伪境入真境。但咱们啊,总得知足常乐,伪境咋了,那好歹也是指玄的伪境,那位在京城里威风八面的青词宰相赵丹坪都还没这境界呢。大黄庭没了,我以为未必不可以春风吹又生。一品四境,释教的金刚不坏,道门的指叩长生,儒家的天地共鸣以至法天象地,然后便是殊途同归的陆地神仙,对寻常武夫而言,四境依次递升,少有跳脱境界的怪胎,三教中人,拘束就要少很多,也不喜欢以陆地仙人自居。不管这次是提升境界还是实则跌境,我都算找到了一条路,就算是歧路,我也想要一口气走到底,看看尽头是什么样的风光。退一万步说,徐骁也不过拿不上台面的二品武夫,前段时间我跟徐北枳有过争吵,谁都不服气,其实心底我也认为他说得不错,在其位谋其政,做北凉王还得靠谋略成事。一介匹夫,既然没本事去两座皇宫取人首级,也就没太
大意义了。”
徐北枳就站在不远处,苦笑道:“实不相瞒,如今倒是觉得你说得更对一些。技多不压身。”
徐凤年问道:“咱们走这条线路?”
徐北枳沉声道:“偃甲湖水师,将领是我爷爷的心腹门生,我原本独身去北凉,就要经过这里。”
徐凤年笑道:“偃甲湖水师,这是北莽女帝为以后挥师南下做打算了。南北对峙,历来都不过是守河守淮守江三件事,而其中两件都要跟水师沾上关系,确实应该早些未雨绸缪。”
徐北枳听到三守之说,眼睛一亮,可惜徐凤年没好气道:“这会儿没力气跟你指点江山,再说了这三守策略出自我二姐之手,你有心得,到了北凉跟她吵去。”
徐北枳微笑道:“早就听闻徐家二郡主满腹韬略,诗文更是尽雄声,全无雌气。在下十分仰慕。”
徐凤年打趣道:“给你提个醒,真见着了我那脾气古怪的二姐,少来这一套说辞,小心被一剑宰了。”
徐北枳收下这份好意,望向湖面,叹气道:“我爷爷一直认为北莽将来的关键,就是看董卓还是洪敬岩做成下一个拓跋菩萨,这次第五貉在你手上暴毙,可是给董卓解了燃眉之急,更祛除了后顾之忧。葫芦口一役,董卓原本势必和第五貉生出间隙,第五貉曾说只要他在世一天,董卓这个女婿就别想把手脚伸进提兵山和柔然山脉,如今女帝为了安抚失去七千上下亲兵的董卓,再加上她本就一直想要在南朝扶植一个可以扶得起来的青壮派,我估计柔然五镇两万六千余铁骑,皆是要收入董卓囊中了。董卓一直缺乏重甲铁骑,有了柔然铁骑,如虎添翼。”
徐凤年笑道:“徐北枳,董卓想要来跟北凉扳腕子,恐怕还得要个几年吧?”
徐北枳瞪眼道:“人无远虑,必有近忧!”
徐凤年嘴角带笑点头道:“教训的是。”
徐北枳一拳打在棉花上,难受得厉害,冷哼一声转身进入船舱,继续读史明智去。
徐凤年趴在栏杆上,看到一张面泛金黄的古板脸孔在与自己凝视对望。
徐凤年伸手敲了敲它额头,笑道:“算你还有点良心,没有过河拆桥,也没有落井下石。”
黏在战船墙面上的阴物咧嘴一笑,这么人性化的一个活泼表情,吓了徐凤年一跳。
徐凤年问道:“既然你没有离去,说明我还算是一份不错的进补食材,还有潜力可挖掘?好事好事。对了,你真要跟我去北凉?”
跻身指玄圆满境界的阴物元婴僵硬点了点头。
徐凤年笑道:“我跟第五貉勾心斗角,不亦乐乎,那叫恶人自有恶人磨。但咱俩不一样,都是直来直往,我跟你说好了,只要你护着我返回北凉,那件大秦青蟒甲就送你,以后你就当北凉王府是你的新巢,如何?”
仍然没有说过话的阴物似乎想要以地藏相转换欢喜相,徐凤年一指按住,笑骂道:“别转了,大白天的也渗人,我知道答案就行。”
四臂阴物悠悠然滑下船身,一袭朱红袍子在湖中隐匿不见。
徐凤年转身靠着栏杆,看到青鸟的黯然,显然吃了阴物的醋,徐凤年几乎想要捧腹大笑,不过知道她脸皮薄,也不揭穿,忍着笑意问道:“第五貉的脑袋收好了?”
青鸟点了点头。
徐凤年伸了个懒腰,“这趟北莽之行,惨是惨了点,时不时就给追杀,但也一样收获颇丰啊。”
这艘规模与春神湖水师黄龙规模相等的战船缓缓驶向偃甲湖南端,三日之后,入夜,船头站着一名近乎满头白发的年轻男子。
徐北枳在远处喟然长叹。
青鸟坐在船舱内,桌面上横有一杆刹那枪。
公子才及冠,已是白发渐如雪。
徐凤年虽未照过铜镜,却也知道自己的变化,只是这三天一直脸色如常,心如止水。黑发成白霜,应该是丧失大黄庭以及杀死伪天人第五貉的后遗症,只是看上去怪异了一些,比起折寿六年,不痛不痒。还曾跟青鸟笑着说总能黑回来的,万一黑不回来,刚好不用担心以后当上北凉王给人觉得嘴上无-毛办事不牢,老子头发都白得跟你祖宗差不多了,办事还能不牢靠?实在不行,拿上等染料涂黑也是很简单的事情。徐凤年安静望向满湖月色,相信停船以后,大致就没有太多波澜,可以一路转进龙腰南部的离谷茂隆,赶在入冬之前,回到北凉王府。
徐凤年轻轻出声,“玄甲青梅竹马朝露春水桃花,蛾眉朱雀黄桐蚍蜉金缕太阿。”
如将军在将军台上点雄兵。
十二柄剑胎皆如意的飞剑出袖悬停于空中。
已是剑仙境却仍是最得指玄玄妙的邓太阿见到此时此景,恐怕也要震惊于徐凤年的养剑神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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