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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1
插销突然跑来跟我说,他喜欢上他们公司的前台,要去追求她,问我有什么建议给他。我说:“先去调查下她的背景,说不定人家有男朋友呢!”
过了几天,插销给我打了个电话,语气特别沮丧:“还好我先查了下,好家伙,吓我一大跳。果子你猜我们那前台,男朋友是干什么的?”
“干什么的?”
“道上混的,还蛮有势力,黑白通吃的那种。你说我要真去追求人家,岂不是分分钟被灭掉?”
“嗯,说不定还会被毁尸灭迹。”我毫不客气点评说。
教授的女朋友娜娜大学毕业了,在她的暗示下,毕业当天,教授拿着钻戒去求婚,她却提出三个要求:长宁区或静安区最好位置的房子做婚房,面积不小于150平米,精装修无贷款;婚宴要在喜来登办;结婚戒指钻石不低于三克拉。
这三个条件一说出来,教授直接傻眼了。我们都没见过娜娜,在教授的只言片语中可以了解——她很作,经常会提一些匪夷所思的要求。但这次匪夷所思的程度,实在是让我们大跌眼镜。
这事儿,其实如果换了一个二代,轻轻松松就能搞定,但偏偏是教授。教授有才归有才,爹妈毕竟只是开公交车的,他自己,也才刚刚起步没多久。虽然他在同龄的年轻人中已经非常优秀了,但他手里的存款,如果全款买房的话,顶多只够在南翔买个小两居,想全款在长宁静安买150平米精装修房,还差得远。
教授很郁闷,怎么跟娜娜讨价还价都不听,借钱又借不到那么多,急得头发都快白了。
耗子这时候已经很少跟我们一起玩了,但偶尔还有他的消息传来。据说找了一个长相和芙蓉姐姐差不多的女孩子,耗子妈再次杀到上海鉴定,听说刘文静考上T大,自力更生,找了个海归男友的消息,对有眼不识刘文静这款金镶玉后悔不已。得知刘文静才和海归分手,便鼓动耗子再去追回来,对耗子现在这个女朋友百般看不上。耗子自然不肯听她的,两人爆发了又一次的大战。
朋友里几个男孩子这段时间各有各的郁闷,女孩子们倒还好,虽然没有特别好的运气,但也没有什么坏遭遇。又过去了一年,薇薇和花花再一次光荣升职加薪。最了不起的是花花,成了上海某区的区域总监。没想到她不声不响,在事业上铆足了劲儿,跑得还挺快。
刘文静经历了一段时间的单身状态,又交了一个男朋友李林,是一个只有二十五岁、在上海有一个设计师工作室的帅哥。
这段时间,刘文静整天把“钱”挂在嘴边,却找了一个这么年轻,显然没有什么资历的男朋友,这让我们感觉很惊讶。
我忍不住问她:“李先生是富二代吗?”
刘文静摇头:“独立设计师,开了个工作室,吃不饱饿不死那种。”
我们这就奇怪了,她不是整天把钱挂嘴边吗,怎么找了个听起来就不太富有的“艺术家”呢?
“可是他会跟我结婚呀!”刘文静解了我们的惑。
刘文静说:“他认识我不到十天就提了结婚这事儿,说看见我的第一眼就确定了,我就是他想要找的结婚对象。我问他,我一个学生,一穷二白,你看上我哪点儿了。他说T大学历是最好的嫁妆。”
我们这下子明白了,这孩子是被耗子和海归接二连三的刺激给刺激傻了,才会抓住一个见面没几天就提结婚的人当真爱。
虽然我们大家都觉得挺不靠谱,却不忍心扰了刘文静的兴致,只小心提醒:“再处一段时间看吧,他还年轻,你也还在上学,多处处,才能了解彼此是不是最合适的结婚对象。”
刘文静重重地点头。
李林是个设计师,没什么钱,但逼格很高。住着一个六七十平米的小公寓,但装修得精致个性,非常有品位。他在公寓里装了一个小吧台,吧台后面摆满了红酒。这时候的刘文静基本也算是半个红酒专家了,他们聊得非常投机。
李林对刘文静极好,甜言蜜语一串一串的,动不动就抱着刘文静在耳朵边轻喃:“宝贝儿你怎么就这么漂亮呢!”
李林年轻,精力十足,床上技术好,甜言蜜语多,两人才在一起的时候,只要是周末两天都在床上厮混着,醒着就做爱,做累了就睡,饿了吃零食或者叫外卖。
李林之前,刘文静从来不知道,做爱是这么美好的事情。和耗子在一起,两个人都不熟练,耗子小身板,刘文静感觉还没到呢就结束了。和海归在一起,不知道怎么的,总是感觉两个人之间有距离,即使最亲密的时候。
海归的时间很长,有时候会把刘文静弄痛,她都咬牙忍着,心里想的是“取悦”而不是“享受”,就像献义务似的。
作为一个女人,刘文静虽不是第一次,却是第一次被这样开发。虽不是第一次谈恋爱,却是第一次在身体和灵魂上收到这么多赞美。那些赞美的话听多了,感受多了,刘文静自己也觉得自己特别美好起来——这真是一件不容易的事,她之前可是很容易就自我厌恶呢!
有一次半夜饿醒,外卖一时叫不到,又不想穿衣服起床出门吃,冰箱里存货只剩两个鸡蛋,刘文静走到厨房,拿起平底锅想煎鸡蛋,李林跟来:“女人不要总进厨房,油烟对皮肤伤害可大了,这种事儿让老爷们儿做。”
刘文静若是坚持,李林会撒娇:“宝贝儿,你为了给我煮饭,把皮肤熏坏了,我会心疼的。”又说:“你还要当我最美丽的新娘呢,要漂漂亮亮的,不可以被油烟熏,知道不?”
不能总厮混在一起呀,还得上课呢!业务可以荒废,功课可不能。再亲密,刘文静也得收拾好了出门。她化妆的时候,李林一手撑颚,胳膊肘放在梳妆台上,帮她挑选眼影的颜色。偶尔还会倚着梳妆台,帮她画眉,这时候刘文静总能想起一首诗:“洞房昨夜停红烛,待晓堂前拜舅姑。妆罢低声问夫婿,画眉深浅入时无?”
刷指甲油,通常是个技术活,但李林第一次帮刘文静刷,就比她自己刷得还要好。
李林爱抽事后烟,刘文静却闻不惯烟味儿,李林嘻嘻哈哈把抽了一半的烟往刘文静嘴里塞,嚷嚷着有烟同抽。
李林抽完烟从床上跳起来,去厨房煎鸡蛋,只要房间温度合适,他就裸着,裸着煎完鸡蛋,裸着端到刘文静的面前,看着她吃完。
早上李林通常比刘文静起得早,裸着洗脸刷牙,裸着做三明治、煮牛奶。
刘文静一开始极不习惯,让李林把衣服穿起来,李林笑嘻嘻地转过身背对着刘文静,屁股晃三晃,回过头来娇嗔:“你就是羡慕我身材比你好。”
李林极会玩儿,斯诺克、二十一点、溜冰、泡吧……刘文静很多个玩儿的“第一次”都是跟李林一起。
在李林的熏陶下,刘文静学会了抽烟,学会了泡吧,学会了各种游戏。甚至,在妆容上,她也适应了百变造型。
刘文静那颗苍老的少女心,跟李林在一起的时间越长,就越发鲜活。李林就像毒品,让刘文静沉溺其中,无法自拔。
李林李林李林,那段时间,刘文静所有的明媚和笑容都是为李林绽放。李林给了她新的生命,她爱极了李林。刘文静常常想:李林根本就是个落魄的贵族公子,贾宝玉似的。无论做任何事,都生生透出一股亲昵,天生就该生在女儿堆里。能做他的女人,可真是前生修来的福气。
在李林给予的温柔乡里沉浸得再深,总归要回归现实的。刘文静跟李林说:“不行不行,再这样下去,我就彻底废了!”
“怎么了呢?”李林问。
“学习呀,工作呀,都荒废了呀!”
李林只笑:“宝贝儿,你有我呢!再不济,我还是能养得起你的呀!”
“又哄我呢!”嘴上这样说,刘文静心里却很高兴,虽然她的男人赚得不多,可却很有男人的担当,提起生活,张口闭口都是要养她。
02
薇薇突然给我发了条短信:“果子有没有空,我有事想跟你聊聊。”
我们约在咖啡馆见面,一落座,薇薇就跟我说:“我和海归在一起了。”
我有些惊讶,又有些释然。我还没说话,薇薇就急着说:“在把海归拉黑那段时间,我过得特别不好。为了能尽快忘记他,我同意家里给我介绍对象了——我爸在上海有些朋友,不少混得还不错。我刚到上海就想帮我介绍,我一直没同意,想自己谈。后来想想,当时还真是挺清高的。最近,我算是想明白了,自己去社交、去认识一些男孩子,就像大海捞针,碰运气的成分比较大。家里介绍的,才比较知根知底,才可能遇见更好的。那些叔叔阿姨们,介绍了许多,有不少个人条件还不错的,我却总觉得不尽如人意。想来少的就是那一点感觉。前一阵子,在一次客户联谊酒会上,又遇见了海归。他还是提出让我做他女朋友,他说了很多话,说了他和刘文静之间的感情与他和我之间感情的区别,分析了我的心结。我决定还是接受他。”
我点头:“茫茫人海,能遇见一个喜欢你,同时你也喜欢他,又门当户对的,真挺不容易的。”
薇薇说:“我之前心里一直有道坎儿过不去。一想到他和我的好朋友曾经那样,就觉得挺硌硬的。再见到他的时候,虽然他说了很多,但其实主要是我自己想通的:他跟文静,是我遇到他之前发生的事情。如果文静不是我的朋友,我其实并不会那么介意。文静都能放下这一段儿,跟李林你侬我侬谈恋爱,我又何必揪住不放呢!”
“是呀,你能想通最好了。”
我突然想到,以薇薇的性格来说,如果不是已经稳定下来,这件事她应该会瞒着我们大家,毕竟海归是刘文静曾经的男朋友,他们迟早会见面,如果不是已经稳定下来,再见面该多尴尬呀!
“你们,到什么程度了?”我试探着问薇薇。
“前几天,我爸妈来上海了,他父母也从美国飞回来了,大家见了一面。”
果然不出我所料,双方父母见面,她又拉我摊牌,说明很多事情已经定下来了。
“可有商量婚期?”
“我本来还想着谈的时间不长,可以再了解了解的。我爸见着他,说他不错,人品没问题,性格也好,而且跟我很相配,说可以早点定下来,婚后继续了解细节也不迟。我向来相信我爸看人的水准和眼光,他觉得不错,那应该就不错了。这次见面,在双方父母的示意下,算是已经订婚了。至于婚期,再看吧,快的话半年,慢的话八个月,谁知道呢,看进度了。”
我倒吸一口凉气,好神速。突然想到一个问题,跟薇薇说:“婚前还是验一验货比较好,免得婚后后悔也来不及。”
薇薇突然就脸红了,啐了我一口:“你一个女孩子,怎么就死没正经呢!”
好吧,提到这个话题还会脸红,说明真的是处女。我还没来得及打趣她,薇薇蚊子般的声音飘来:“以前隐约听文静提过一次,说他时间挺长的,既然她试过,想来总不会错。”
我张大了嘴巴,好个刘文静,这都能“隐约”说出来,也不给人家“高富帅”留点面子。
“这件事,你需要我帮你跟大伙儿说吗?”我问。
“嗯,别人倒是其次,主要是文静,你跟她提一下,看看她的反应,后面我会自己跟她说的。”薇薇说。
我跟刘文静说这件事的时候,我们两人正在冷饮店喝冷饮,她咬着吸管,长时间不说话。我只好没话找话:“你跟李林谈的也有一阵子了,现在还蜜里调油呢?”
刘文静抬头看着我,直把我看得毛骨悚然,突然说了句:“他当时说,我不是合适的结婚对象,薇薇就是了吗?”
我心里咯噔一下,不知道她这么尖刻是心里嫉妒还是什么。其实这么久,海归为什么跟她分手,她心里一定是清清楚楚的,却还要这么问,想必还是非常不痛快。我只好懦懦道:“他俩有相似的背景和经历,更谈得来也说不定。”
刘文静冷笑:“你是说更门当户对是吗?说白了,不过是投胎投得比我好。”
投胎投得好,本来就是优势。我很想这样说,可刘文静这时候这么不开心,我是她朋友,我不能刺激她。我说:“不错过海归,怎么能遇见李林?”
她愣怔了一下,笑了:“是的,没错,李林比海归强多了。”
刘文静又开始说起李林的好来,翻来覆去也不过是那几样,如何体贴入微、如何承诺之类的。但我却从她的语气里听出不自信和不确定来。我不知道,她究竟是从李林的好里发现了什么,还是薇薇再一次刺激了她,把她骨子里的自卑激发了出来。
人都有秘密,但两个天天腻歪在一起的人,想隐瞒住自己的秘密,却是一件特别难的事情。
李林手机设了密码,每次输入的时候,都背着刘文静。然而毕竟天天在一起,就算不刻意看,刘文静也记住了李林的密码。刘文静相信李林,却控制不了女人的好奇心。一次李林在厨房煮饭,刘文静躺在床上等着吃,听见短信响就打开了李林的手机,瞬间脸色苍白如雪。
短信说:“你寄点钱回来吧,阳阳又生病了。”
发短信的是个女人,刘文静看了这条暗示性特别强的短信,忍不住朝前翻,却发现每一条短信都很实在,比如:“上海明天有雨,别忘记加衣服”“你给家里打个电话,我有事跟你说”……短信都不长,却透着熟稔,而李林的回复却很简单:“好!”“行!”“嗯!”“待会儿,现在忙着呢。”但有一条短信瞬间抓住了刘文静的眼球:“阳阳说他想爸爸了,你什么时候回来啊?你不回来放暑假我带阳阳去上海看你吧?”这条短信的回复是:“到时候再说。”
刘文静的心咚咚跳,她关了短信,又打开李林的手机相册。相册里一个叫“阳阳”的文件夹,出镜最多的是一个四五岁的小男孩,那眉眼和李林像极了。还有几张照片是一个漂亮的年轻女人单独抱着小男孩。更有几张,是李林和年轻女人及小男孩在一起。照片里,李林笑得特别开心,就像每次跟刘文静笑的时候一模一样。
刘文静瑟瑟发抖,放下电话。那边李林饭已煮好,叫她去吃。最终还是忍不住追问了。李林倒也不瞒她,一五一十交代清楚了。
原来,李林早已结婚,阳阳是他的儿子,老婆孩子在老家,他一个人在上海创业。
这事儿也太荒谬了吧?他才二十五六啊,怎么就结婚了呢?
可是,他就是已经结婚了啊!
刘文静抓起包包要走,李林抓住她:“我从来没告诉过你,我并没有结婚,你也没问过,所以这事儿不能算我刻意瞒你。我有想过,如果你发现了这件事,会怎么办,只怕是接受不了。可我得把我的心里话说出来。我爱你,当然我也爱她。我也不知道为什么,我会同时爱上两个女人。其实对于男人来说,同时爱上两个女人,心里还真是挺痛苦的,因为根本无法抉择。现在你发现了,我对你会不会留下来一点把握都没有,但我仍然希望你能留下来,毕竟我爱你。”
刘文静看着李林,突然觉得特别荒谬,一句“我爱你”,就能心安理得把她沦为小三,就能坐享齐人之福了?这个世界究竟怎么了?
03
分手之后,刘文静有段时间特别低落,想起来就忍不住哭。可生活总是得向前,他已经结婚了,她有什么办法?
刘文静自己算了笔账,跟李林在一起时间不长,但好像大部分开支都是她在出。
没办法,李林的工作室一直不怎么赚钱,他俩约会总得吃饭吧?总得一起玩儿吧?刘文静出钱的时候心甘情愿,算账的时候心疼到了极点。
刘文静和海归分手之后跑业务赚的钱基本都跟李林吃喝玩乐搭了进去,他们玩儿得开心,她却连业务都有些荒废了,学业也丢了大半,真是赔了夫人又折兵。
刘文静越想越气,气着气着,就把自己给气病了,还到了住院的程度。或者说,她的身体本来就有问题,因为生气,把所有潜在的毛病都激发了出来。
独自一人在大城市打拼的人,什么时候最苦?当然是生病的时候。其他时间,即使没钱、没朋友,但起码有好的身体。有好的身体就什么都不怕,每天两个馒头,就着方便面调料也能吃得津津有味,而生病就不同了。人一旦生病,躺在床上,想吃饭好歹还能打电话叫外卖,但喝水怎么办?如果没有人给倒,只能叫护士。再加上身体不适引发的心理不适,要多凄惨有多凄惨。这时候朋友就显得尤为重要了。
我们去看她的时候,就商量,实在不行,我和花花,每天每人轮流抽几个小时去医院照顾她。但等我们到医院的时候,她曾经的追求者Tom竟然在那里,耗子也在。我们没想到能在刘文静的身边碰见耗子,这让我们感觉有些尴尬。
耗子是前前前男友,Tom曾经对刘文静有意思,他俩在不同程度上算是情敌。情敌相碰,空气中难免弥漫着酸味和火药味,偏又被我们目睹,不管怎么说,气氛都显得有些尴尬。
好在我们是一群善于化解尴尬的年轻人,假装不知道他们之间的恩怨情仇,只一心一意问刘文静的病情。
刘文静说:“按医生的说法,胃病一直都有,只是这次抑郁伤肝,被激发出来了。医生一提醒我才想起来,这几年每次钱不趁手,或者忙急了的时候,就饥一顿饱一顿的,饭没好好吃,零食倒吃的不少。以前每次肚子疼,都没在意,这次搞大发了。”
我刚准备张口问究竟是什么毛病的时候,Tom和耗子一前一后抢着说话了。
Tom说:“谁让你为了减肥,不吃饭呢,这下吃苦头了吧!”
耗子说:“我跟你说多少次了,麻辣烫不能吃不能吃,你就是不听我的。”
两个人几乎是同时说话,说完大家都愣住了,他们语气里的亲昵,反而让我们觉得火药味十足。
然而这可不关我们的事,我们就是来打酱油的,哦,不对,我们是来看望病人的。
趁着气氛尴尬没人说话,我终于把想问的问了出来:“胃病也分好多种呢,你到底怎么回事啊?好不好治?”
刘文静说:“医生说是胃积水,肠道也有问题。没事,别担心,能治好,后期注意养护就好了。”
这时候,耗子和Tom一前一后又开口了。耗子:“你这个人……”
Tom:“你呀……”
鉴于上次抢答造成的尴尬效果,这次两个人都没说完,就不约而同停住不说了。Tom看耗子不说了,才又把话说完,只是由亲昵变成了责怪(这跟亲昵有什么区别?):“我说了不听,医生说了总该听了吧!”而耗子始终没把想说的说完。
花花跟我耳语:“看样子不需要我俩伺候她了。”
我点点头:“我相信他俩照顾的一定比咱俩细心。”
我们又聊了会儿天,就准备走了。
出门的时候,薇薇跟刘文静说:“我下个月结婚,那时候你应该已经出院了,来参加我的婚礼吧!”
刘文静的表情呆了呆,眼睛眯了下,最终什么都没说,只点了点头:“嗯。”
我们走之后,据说刘文静的情绪一直特别低落,想必是想到海归甩了她却又娶了薇薇的缘故。刘文静的低落情绪,让耗子和Tom都有些吃味,再加上两个人在医院,那时时存在的尴尬让他俩心塞了,居然没有一个人留下来照顾刘文静,都陆续告辞离开了。
耗子晚上的时候打了电话给刘文静,问她怎么样,刘文静这时候饭也没吃,正孤独寂寞冷呢,接了耗子的电话,“哇”一声哭了。耗子带着便当到医院照顾刘文静。
也正是这个电话,让刘文静出院之后,干了一件让她后悔很多年的事情:出院后,没多久,她跟耗子复合了,这个后面再讲。
祸不单行,刘文静这边失恋失钱又生病,她父母在家里也不好过。她们家住在半山腰,这年夏天,雨下得特别大,刘文静家的房子被冲垮了半边,屋顶被掀掉了,无法再住人。家里有限的财物损失大半,连被褥之类都需要添置新的。这些年,刘文静跑业务陆续赚了些钱,隔三岔五,家里有人生病、春耕买肥料、请牛工,打电话找刘文静要钱,她只要有,多少都会给家里寄点。这次房子垮了,刘妈妈第一个想到的仍然是刘文静,而这时候刘文静不过刚刚出院。
刘妈妈说:“根儿中专毕业了,整天待在县城不着家,我让他回来也不肯回,说县城比咱那小山村好。你不知道,县城到处在搞开发,可热闹了。你爸在工地上做工,赚的钱比在村里种地要多多了。我们合计了一下,地不打算种了,太不划算,想在县城租套房子住。我趁着还能做事情,找家饭店打打杂,或者去谁家里做保姆伺候下老人。趁着还能挣点钱,争取把给你弟娶媳妇的钱存下,也免得什么事儿都找你要钱不是?”
在外面的人,早就习惯了凡事报喜不报忧,生病的事情刘文静并没有跟刘妈妈讲,反而替他们考虑起来。刘文静沉吟了一下,问:“县城现在房价怎么样?咱们钱凑凑能买得起不?”
刘妈妈像是受了惊吓:“别胡说,咱们怎么买得起?把我跟你爸爸这把老骨头卖掉也买不起。”
刘文静说:“爸爸这两年不都在县城打工吗?现在工地上工资也高,我上学又不找家里要钱,家里没有大开销,应该存了点儿钱吧?”
刘妈妈说:“你是不当家不知道柴米贵,家里人情、修缮房子、添置东西、一家人吃喝,哪样不要钱?以前咱们家过的什么日子你又不是不知道。一年到头别说肉了,连鸡蛋都很少能吃到。现在你爸爸在县城打工,能挣点钱,也不过是刚刚包住生活罢了,哪里还有余钱可以存啊!”
刘文静每次想到父母在家的日子,想到家里那个破烂不堪、黑乎乎的房子,就忍不住一阵心酸。现在连那套房子都没有了,她的父母要租房住了。她在上海,跟李林在一起,吃好的,喝好的,连消费和享受都是好的,花的大部分都是她的钱,收获的不过是几句甜言蜜语。想到钱都这样花了,觉得一点都不值,还不如给父母,起码能让老人家生活得好一点。
刘文静坚持问:“县城现在房价多少钱一平米?”
“最贵的两千多块一平米,是个大开发商在那儿盖的,一般的一千五六的样子。哎你别说了,反正咱们也买不起。我跟你爸合计着先租一套住。算了下,房租一个月要三百块,县城不比城市,一次性就要交半年的,我想问下你手里有没有多的钱,给家里寄个两千块,咱们把头半年的房租交了……”
刘文静打断刘妈妈:“嗯,行,我下午就出去寄钱,你把房子租了。我还有十几天就放暑假了,到时候回去一趟,看看需不需要添置什么家具。”
放暑假的时候,刘文静回到了家,她父母租的房子里。父母对她特别好,炒一盘鸡蛋,直往她碗里夹,弟弟刘根儿刚把筷子伸过去,刘妈妈就拦住了他的筷子头:“给你姐吃的。”刘文静越发心酸了。她在大上海,什么好吃的没吃过,谈恋爱的时候,更是换着花样拣新鲜的吃。可在家里,鸡蛋都是好东西,一家人都不吃,让给她吃。
刘文静端着盘子拨了三份,一份倒刘妈妈碗里,一份倒刘爸爸碗里,一份给刘根儿,说:“在上海,这些东西我都吃厌了,你们别跟我客气,只管吃。”
刘爸爸不住声地感叹:“我逢人就说我三闺女命好,现在看来,我三闺女也是个孝顺的。”
虽然这话听起来怪怪的,但刘文静却不做多想,反而还挺感动。因为是个姑娘,她从小到大,爸爸可没给过多少好脸色看。
刘文静从来没想过,正是因为她上大学这几年,隔三岔五朝家里寄钱,成了家里的“金主”,才会在家有如此待遇。她还以为是她常年不在家,回家就是客,还一直跟父母说:“爸,妈,我是你闺女,你们别跟我客气。”
住了几天,刘文静和刘根儿两个人把县城转悠了个遍,看县城的发展,看新开发的房子。路上遇见曾经追过她的王山鸡,刘文静面无表情,并没有打招呼,而王山鸡却眼前一亮:“这不是我来弟妹子吗,回来了啊?越发俊俏了,跟天仙儿似的。”
王山鸡边说边朝刘文静这边凑,刘根儿拦住他,递根烟过去:“我姐现在是大学生,名牌大学,那能不俊嘛!”
刘文静拉着刘根儿的胳膊就走,这种人,话都懒得跟他说。
刘根儿边走边跟刘文静说:“姐,当年的事儿你别放在心上,那时候年龄小不是?后来你考上大学,山鸡哥就知道他跟你不可能了,这几年,不少人给他介绍对象呢,他和邻村的春花走得挺近的。”
刘文静看着这个从小被家里所有人都当成宝一样的弟弟,拍了下他的脑袋:“你替他说什么话,我跟你才是一个妈生的好不好?”
刘根儿摸摸头,很委屈地说:“我不是怕你心里还硌硬嘛!”
在家里住了一个多星期,刘文静搞定了一件事:给家里买了套房子。刚好那段时间,县城有人因为要在城里买房急需凑钱而出售二手房,价格比市面上便宜一点。刘文静带着弟弟看了之后觉得还不错,房子也挺新的,装修也还算新,简单修补一下,再添置一点家具就可以住了,遂做主敲定下来,把房子过了户。
这一切瞒着她父母进行。交钱的时候,刘根儿说:“姐,没想到你这么有钱,我还以为你是穷学生呢!”
刘文静说:“我明年就大四了,上大学这三年,一直都在跑业务,也就存了十几万块钱,又找朋友借了些,才买了这套房子,回上海之后就要抓紧时间跑业务还债了。”
当刘文静把新房钥匙交给她父母的时候,刘爸爸的嘴唇直哆嗦,颤抖着接下了钥匙,喃喃说:“没想到这辈子,在县城也有了套自己的房子。”
刘妈妈激动得在新房子里转来转去,县城的房子窗明几净,可不是之前那个半山腰上的黑屋子可以比的。刘妈妈在厨房停留的时间最久,这是她以后将要长时间劳作的地方,看着管道煤气、抽油烟机,刘妈妈满意极了。
又过了一天,刘妈妈回过神来,想找刘文静问几句,可是刘文静已经匆匆坐上了回上海的火车,刘妈妈跟刘爸爸嘀咕:“你说她一个学生,才这两三年,哪里就存了那么多钱?她该不会做什么坏事儿了吧?”
刘爸爸也犯了嘀咕:“我听说现在大城市里,有不少女大学生被有钱人包养,你说咱们家三丫头不会也这样吧?她自己不是说,跟以前那个男朋友分手了吗?难道现在又找了一个没跟我们说?”
过了一会儿刘爸爸又说:“前几天看电视,新闻里说,有些女大学生还贩毒,把毒品藏在胸罩里,靠这个赚钱,这可是犯法的事儿啊,三丫头应该不会这样做吧?”
老两口越嘀咕越担心,忍不住给刘文静打了个电话,刘文静一听气坏了,骂道:“我挣的都是干净钱!一分一厘都是双腿跑出来的干净钱!”
刘妈妈见刘文静发了火,连忙表示关心:“你把钱都给了家里买房,学费和生活费怎么办啊?你考上大学的时候跟我们说学费贷款,明年你就毕业了,贷款还上了吗?可别只顾着我们苦了自己。”
刘文静说:“您别担心,学费贷款还欠着,那没多少钱,跑跑业务大半年就能还上了。您不知道,我现在是公司的销售冠军呢!”
挂了电话,刘文静还是有些难过。不遗余力帮家里,却被误会,这是她不愿意看到的。然而她却没办法责怪她的父母,他们就那点能力,那点眼界,从来没见过那么多钱,有一天能在县城买房更是想都不敢想。她不过是一个学生,不花钱还赚钱给家里买房子,这确实很不可思议。
刘文静很遗憾,但想着辛苦了一辈子的父母终究是住上了县城里的明亮房子,这也算了了她一桩心愿,就又高兴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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