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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慕琛故作冷静地说:“是你说想见黎回,不管我用什么办法,我做到了,我姨妈那个人,她想做到的事,会想尽办法,反正总是要签字的,不如借机会见黎回一面。那一纸协议,哄哄她,没有什么效力的。我来,是受人之托送东西给你的。”说着走到车后备箱,打开,从里面拿出了一个玩具汽车模型,递给她。
曼君一眼就看出来,这个玩具汽车是卓尧送给黎回的,看似是个汽车模型,其实是个手电筒,还能发出警鸣声,这是黎回最宝贝的礼物。
“你儿子今早吵了我一早上,非要我把这个拿给你,我的耳朵到现在还嗡鸣,小家伙太能闹腾了。”林慕琛揉了揉耳朵,痛苦地说。
她握着这个玩具汽车模型,黎回把自己最珍爱的玩具送给了她,而她却不能够陪在他身边。她把汽车模型放在背包里,对林慕琛说了一声谢谢,就不再多言,怕触动到自己内心努力对黎回黎声抑制的难舍难分,往机场大厅里走。
林慕琛大声嘱咐道:“有困难就打我电话,觉得辛苦就回来。”
她不禁想到多年前,独身逃往巴黎,卓尧也对她说过相似的话,瞬间,有些恍惚如梦,仿佛梦醒了,他就睡在她身边,握着她的手,十指相扣。她坐在登机口的座位上,等待登机。不知内心在期待什么,打开手机,并没有电话打进来,心里有说不清的失落。
阮曼君,你后不后悔当初的决定?她问自己。
从一个决定到下一个决定,一步步离他愈来愈远,好似陷入了一个连环扣,他们的距离逐渐拉大。彼此深爱又互相伤害,这才是最痛苦的相爱状态。他做得对,替左右摇摆的她做了了断。最可怜的是黎回和黎声,将要成长在单亲家庭里。
曾经在一起的画面忽闪而来,那么亲昵,那么温存。再想一遍,还是会心动。
她给他发了一条短信:我马上要走了,你自己多保重。
最后还是用一句“多保重”代替了“我爱你”。
等待了数分钟,手机没有任何动静,她起身拿着登机牌护照前往登机。
卓尧刚下飞机,直奔机场大厅,四处搜索着曼君的身影想要拦住她。他打开手机,之前因为一小时的飞行都处于关机状态。开机后,他想立即打电话给她,站在行走熙攘的人群中,他环顾着,真想见她,带她回家。
“查过了,上午直飞英国的航班已经在办理登机手续了。”季东走来汇报。
“马上给我订下一趟航班的机票,让秘书长去我办公室把护照送过来,我一定要找到她,把她带回来。”卓尧说着,手抚着额头,闭上眼睛,诸多愁绪一涌而来,怎么办,该怎么办才好。
她真的离开了,像做了场噩梦一样,说好的抵死缠绵,到头来还是要走。
手机跳出一条短信,是她发来的。看到短信的内容,他说不出话来,只是双眼慢慢模糊了。
林璐云带着秘书一起走了过来,从背后拍了拍卓尧的肩膀:“儿子,不要为她难过了,她不值得你这样,还有太多事太多人在等着你。你知道吗?她在离婚协议上签字了,还把黎声也送回来了,看来应该是早就做好了这个打算吧,不然也不会走得这么干脆利落。你跟妈回公司吧。”
他低头,难以置信地看着离婚协议书上曼君的签名,清晰无比,仿似一个千斤重且烧得红炙的大烙铁猛地朝心中砸来,又沉又烫,短暂的窒息感后,整个大脑一片空白,只剩下眼前的这个名字。
他并没有看到正在排队等候登机的她突然放下行李,从楼上一口气跑到楼下,身边的人都望着她。她偷偷绕过了安检,又回到了大厅,远远地看着站在那儿好像在轻轻哭的他。
真的很想走上去抱一抱你,卓尧,对不起,我终究要离开你。
他也一定不知道,她临走之前,去了一趟他公司楼下,只为了感觉离他近一些,尽管清楚他不在。这样明明爱着还要分开,无论是当事人,还是旁观者,都是痛苦的。
我们常常这样,在别人的爱情里做着爱情的专家,在自己的爱情里,做着爱情的盲人。
上海飞往英国的航线上,划满了她的泪水。
他坐在车后座,一言不语,林璐云起先还在数落曼君的种种“恶行”,说了太多,他根本没有听进去一句,失魂落魄的,她从未见自己的儿子悲伤成这样,渐渐地也不再说话了。
车停在了公司大厦的楼下,林璐云下车,卓尧突然拉上车门,对驾驶位的季东说:“开车,去正清。”
后视镜里,林璐云张嘴在大喊什么,他没有听清。
季东疑惑地问:“我们去正清,还能做什么,曼君已经离开正清了,辞职信都办妥了。”
“你一直都知道,还继续让我在北京待着,为什么这么做?”他声音一沉,带着被欺骗的愤怒。
季东无奈:“对不起,林总嘱咐……”
卓尧一拳挥在车门上,直起身子,吼道:“你跟了我这么多年,对我而言最重要的是什么,你还没清楚吗!”
季东一声不吭。
“再有一次就从我这儿滚——”他的声音缓和了些。
到了正清律师事务所,主任早早带领着一行下属站在门口迎接。主任低头不敢看佟卓尧,能不能保住自己这个职位全凭佟卓尧的一句话。他从主任身边走过,看也不看一眼,只是扔下一句:“你,到办公室来!”
他站在曼君的办公室门口,推开门,步伐放慢。此时的办公室空荡荡的,桌上属于她的东西都被带走了,仅有一些无关紧要的文件还整齐陈列在桌上。他的指端抚过桌面,缓缓坐下,坐在她过去每天都要坐的位置,看着她每天都要面对的那些文书、文件夹。空气里,似乎还残留着她的味道。
拉开抽屉,在一叠叠空白的稿纸上,看到了她写满了密密麻麻的他的名字,纸的最下方,写着“对不起”三个字。傻瓜,写这么多我的名字,为什么不当面告诉我,只要你喊我一声,不用说对不起,我就已原谅了你。我无法原谅的,是我。
主任战战兢兢地敲门进来,低着头,额头上冒着细密的汗珠,等待接受惩处。
“我不追究了,出去。”他只是简单说了这么一句。
主任听到这句,如获重释,赶紧出去,生怕走慢点会逃不出去。
他就这样静静一个人待在她的办公室,直到何喜嘉轻推开了门,他抬起头,认出这个女孩就是之前跟在曼君身边的实习生。
何喜嘉有些胆怯,说:“佟董,您好,主任让我问您,午饭吃什么,哪家饭店,他来安排。”
他对何喜嘉招招手,示意她过来。
何喜嘉走到办公桌前,等待他的指示。
“我想起来了,你是和我太太一起出庭的那个女孩吧,看来,你和她关系不错。和我讲讲我太太之前工作上的趣事吧,或者,只要和她相关的,我不为所知的另一面的,我的太太。”他说着逻辑并不是很通的话,只是就想找个熟悉她的人来重复这四个字——“我的太太”。
何喜嘉歪着头想了想,笑着说:“我想起师父……”
他轻咳纠正:“佟太太。”
“呃……佟太太有次好机智,我们一起去吃饭,有份汤里有一只蟑螂,我正想叫店里的服务员来,结果佟太太对我摇摇头,她悄悄放了一枚硬币进去,然后再叫来服务员,我不明白她的用意。当时那个服务员也不知怎么办才好,就喊来了经理。那个经理倒是很爽快,立刻道歉,答应马上给我们换一份,还送一瓶红酒做补偿。过会儿,汤重新端上来,太太当着经理的面,用勺子在汤里舀了一遍,硬币居然还在!我这才明白,原来太太早就料到肯定是把汤端到厨房去,捞起蟑螂,再重新端上来,所以,放了硬币,这样那个经理就无话可说了。过了几天,那个饭店就因为厨房卫生环境差,饮食安全不达标被停业整顿了呢。”说着,何喜嘉笑了起来。
他偏着头,听到最后一句话,神情有些变化。
很快,何喜嘉就意识到自己说错了话,连忙补充说:“我师父就是这样,对事不对人的,她不是针对那家饭店,她是眼里容不下沙子。那家饭店现在又重新开业了,生意比之前更好了,所以,佟董你不要想到Y楼上面去。”
“你在说谎。据我所知,那家饭店已经关门大吉了,现在换成了一家咖啡馆。”他淡定地说。
“你怎么会知道?”何喜嘉吃惊地问。
那时他和曼君正僵持得最厉害,他有天坐在车里,在律师事务所楼下等她,看到她和何喜嘉一起走出来。她挺着大肚,紧锁着眉,偶尔说话,看出来并不开心,她们走进了不远处的一家饭店。他下车,走到饭店门口,隔着玻璃窗,看到了这一幕。
后来饭店被清查之事,其实都是他着手处理安排的。
“说说吧,官司的事。”他很想听一听,她真的有那么想赢了他吗?
“师父是个好人,为那个可怜的母亲做法律援助。佟董,她没有错,你去把师父找回来吧,她是爱你的。”何喜嘉恳求地说。
他摇头,哽咽:“她……要和我离婚,她这样执著地走,目的就是为了半年后和我再打一场官司。”
“什么官司?”
“抚养权。”他起身,轻拍了下桌子,不舍地说:“去跟你们主任说,这间办公室,不许任何人进来,我以后还会过来。”他说着,开门离去。他不能被她一次次这样绝情地伤害,不能了,阮曼君,你每一次固执己见,可否替我想一想,为什么要一而再、再而三地毁灭我的人生。
小漫画,你是我的灾难。
没有你,我失去了一半的大脑,可还有一半要继续处理余下该面对的烂摊子。
我是不是该遗忘你了。
他回到家,将大衣脱下扔在沙发上,解开衬衣纽扣,第一件事就是去黎回的房间。黎回正趴在床边,看育婴师给黎声喂奶,他走过去,抱起黎回,可爱的小黎回把食指放在唇边做“嘘”状,随后又指了指黎声,小声说:“妹妹在觉觉。”
黎声闭着眼睛喝奶,有节律地吮吸着,她长得白白嫩嫩的,看得出,曼君是全心全意在呵护黎声。
“荷姐,两个孩子就拜托你了。”他恳切地说。因为在意孩子,他一直格外尊重这位高薪聘请的育婴师。这位荷姐,有着二十余年的育儿经验,她以科学育儿著称,孩子交给她,他很放心。
要是曼君在就好了,再好的科学育儿,也不及母亲的亲密陪伴。
他坐在一旁,黎回趴在他的肩头睡着了,嘴里还不时念着“妈妈”。过去他和曼君憧憬着一夫一妻、一儿一女的生活,如今,拥有了两个健康可爱的孩子,她怎能狠心抛下他们远走高飞,决绝得像他们过往的几年都是白过了。
阮曼君,我恨你,恨你搅乱了我的生活后扔下所有的包袱离我而去。你想要孩子的抚养权,你做梦。他在心里下定决心,对这个狠心的女人,他要彻底死心才好。
深夜,他还在书房里工作,电脑屏幕偶尔会因信号干扰产生波纹,他就会立即看手机,好像要在手机铃声响起之前就看到她的短信或来电。随即失落,她没有发来任何消息,他痛恨自己,她都这样践踏他的尊严,他还在想着她。而她呢,每次相见都是一脸无情,但凡对他还有些牵念,就不会在离婚协议书上签字的吧,但凡对两个孩子还有些牵挂,她也不会一走了之吧。
他揉了揉太阳穴,从抽屉里拿出一包烟。自从有了黎回,他就戒烟了。再次点燃烟,初抽的时候,猛吸一口,呛得咳嗽起来。案上焚的檀香,是从她那里拿回来的,有些潮气,断断续续熄灭了好几次。
他按捺着那股强烈想找她的念头,抽身去工作。他眼前的烂摊子一堆,公司里人心惶惶,无论如何,当下首先要稳定人心,再寻找资金出口,Y楼不能放弃,他要打造东方第一商场,她既然不相信他建的商场,那他偏要建好给她瞧。
此时,她在做什么?住的好吗?吃的习惯吗?会不会也像他一样,因为想念一个人,吃不下,睡不着?
他开始每天恢复规律的生活状态,早起,陪伴两个孩子半个钟头,吃过早餐后,自己在房间里熨衬衫,想起她站在这个位置,给他熨了很多件衣服。
想起她,整个人就会温柔起来。
眼下需要解决的问题,绝不是一方面的。公司楼下被Y楼所占土地的原住居民拉起了横幅,这些居民强烈要求要么拍卖Y楼,要么尽快动工以保护他们的利益。原因很简单,当初在签订拆迁协议时,佟氏集团承诺将会以低于门店租金百分之四十的价格将Y楼旺铺租给原住居民,并且安排一层楼作为他们的住宅楼层。目前这些原住居民都租住在市郊,尽管佟氏每月都会补偿五千元租金,但这些原住居民显然想快点结束租房生活,搬进Y楼,拥有新旺铺门店。
白底红字的横幅上赫然写着八个大字:
还我住宅,拒绝欠债。
林璐云为了集团颜面,怕这些拆迁户闹事,私下给他们签了欠条,承诺按合同规定的Y楼开业日期,迟一天就赔偿拆迁户总利益百分之一的损失。但想必有人在这些原住居民面前煽风点火,导致拆迁户们纷纷手握欠条,站在佟氏集团大厦楼下抗议示威。
保安全体出动拦住冲动的拆迁户们,而此刻有些人已经出言不逊,甚至领头的黄衫男子喊出要冲进大厦的口号。
他坐在车里冷静地看着这一切,打电话给江照愿:“江律师,来我公司楼下。”之后照例从容不迫走进大厦,他看都没看一眼这些胡乱叫嚷的拆迁户们,不过是想要钱,人的嘴脸总是在金钱的面前变得狰狞。他快速思考着,任临树是肯定不会有戏了,还有谁能在这个关头拿出一大笔钱呢,银行?
“季东,现在开始,把我们之前合作的银行行长一个个约出来吃饭,还有,私下联系那个游行领头的黄衣男子,查查他的来路,不要声张。”他边走边吩咐。
职员见他来了,纷纷侧身站在一旁:“佟董,早上好。”
他微微点头,报以微笑。
一个女职员悄悄地说:“佟董一朝我笑,我就要晕倒了,你看,那个意气风发的佟董又回来了,你还说辞职,就算停薪,我也要在佟氏做下去。”
身边的男职员嫉妒地说:“这就是高富帅和男屌丝在你们这些花痴心目中不同的待遇。佟氏有这么多花痴的员工撑着,走了我们这些男员工,照旧垮不了。要我说,作为男人,就不要来佟氏应聘,简直是自取其辱,凭什么同样是男人,我就是穷挫丑集一身,而佟董就是万千宠爱集一身呢。佟氏集团男性职员普遍晚婚,就是因为女职员都去仰慕佟董了。”
“咳……你们两位上班时间议论公司高层,是不是不想在这里干了。”江照愿冷着脸出现。
两个职员慌忙溜走。
不过,江照愿很快就会心一笑,自言自语道:“看来,他知道什么重要,什么不重要了。阮曼君,是你自己要走的,他没有去找你,显而易见,你不再是他的唯一。在他最危难之际,你逃离了,只有我对他不离不弃。”
这个优秀得近乎完美的男人,在江照愿的眼中,似已成为她的囊中之物。
江照愿走进了董事长办公室。
佟卓尧正在和两位股东商谈对策,江照愿在隔壁会议室坐下。十分钟后,他走过来,坐在会议桌的正上方,和江照愿隔着三米的距离,淡然地问:“那些拆迁户,你解决了?”
“我随随便便解释了一下何为合法游行,何为非法集会游行,后果是什么,他们就解散了。”江照愿得意地说。
他笑:“同样的话,我们保安也说过,但果然从江律师的口中说出来才有分量。”
“佟董看起来心情不错,那好,我今天是顺道过来,把林总交给我的协议,拿给你过目签字吧。”江照愿递过来的,是那张林璐云握在手中的离婚协议书。
他瞄了一眼,断然地说:“我不会签字的。”
“她都果断签了,你还在念情什么,你难道不恨她吗,是她把你……”
“这是我的家事,轮不到你说话。江律师,不管我恨不恨她,我都不会看你一眼。”他说完起身离席。
江照愿不服气地说:“你如果对我没有半分好感,在北京,宴请任临树的饭局上,你为什么不让我喝酒,为我挡酒?”
“我只不过是单纯觉得不应该让女人喝酒来达成我的目的,我不喜欢喝酒的女人。”他说着,心里就想到了曼君。她啊,还会不会独自一个人喝酒喝到痛哭,她过得好吗?
“你要看清,在你最困难的时候,谁陪在你身边,谁离你而去。”江照愿自幼学习芭蕾和小提琴,身形曼妙,姣好的线条在职业装下凹凸有致,她对自己有过多的信心,如同她当初说的:阮曼君,你和我比,你唯一可以骄傲的就是你的男人是佟卓尧。
“江律师,我有支付你薪水,我希望你站在你自己的位置,不要说不符合你身份的话。”他不再多言,起身走出会议室,留下一脸委屈的江照愿。
他不愿再提及和阮曼君有关的一切,身边的人也渐渐心照不宣,他冷静得出乎所有人意料,每天都在为公司的事奔波,也亲自去赴那些银行领导们的饭局,只是所有的贷款加在一起,都远远不及公司需要的资金,更不能安抚那些拆迁户躁动的情绪。他需要的是更大一笔资金,目前,只有任临树财力雄厚,能够帮助他,但已经不可能了。
季东查出游行队伍当中为首的黄衣男子并不是拆迁户,暂时调查不到该男子任何有效的信息。
他靠在沙发上,心力交瘁,每每累的时候,总是会想起她,想起她修剪花枝侧着脸朝他笑的样子。什么才是真正的爱,应该是你努力想不去爱、不去想她,但是还是会爱、还是会想,到了连自己都控制不住的地步,就是真爱了吧。
“这世上很多人能够做到和谁在一起都会过得幸福,都能相爱,可是我不能,我做不到。我不能理解相爱的两个人一旦分开,还可以各自交往新的伴侣,过着新的生活。我只想和她度过我的余生。”
这是他在工作簿里写下的一段话,在夜深人静的时候,他趴在办公桌上,孤独和煎熬包围着他,他无法不想她。
愚人节的那天,他拖着疲惫的身躯回到家里,刚上楼,一阵风吹来,他闻到了熟悉的味道,是属于她的香气,他顿了顿,突然想到会不会是曼君回来了。他大步冲上了二楼,一间间房地寻找她的身影,心中那种期盼越来越强烈。结果在他们的卧室梳妆台底下,他看到她最爱的那瓶香水碎了,洒了一地。
他莫名的恼怒,叫来倪管家,“我说过多少遍了,不要进我的房间,不许碰我的东西,为什么不照做!是不是要我把你们全部都辞退了。”他沉着脸。
倪管家只好说:“佟少,这点小事不值得动气,我马上找人来收拾,再去查查是谁打破了香水。”
卓尧不作声,低头看着地上的香水瓶碎片,说不清是因为空欢喜一场的失落,还是因为生意上的屡屡不顺。他坐在沙发上,皱紧了眉,旁人很难猜到他的心思。
林璐云走了进来,气定神闲地说:“我当是怎么了,这点小事,至于对倪管家这样发火吗?有火朝我发来,是我让人打扫你房间的,有些不用的东西就该丢了。”
“你有什么权利处理我房间的东西!”他站起身,迎面对峙林璐云。
“就凭我是你妈!”林璐云叉腰双目圆睁。
他知道,在和母亲的争论上,他永远赢了不了她,就因为她生了他,她还有严重的心脏病。
“倪管家,你出去吧。”他声音削弱,像是失去了所有的防御,卸下了沉重的盔甲,等着被远远刺来的矛直插心窝。曼君,就是那个矛,使他的心口时常一阵阵发酸。
心脏仿佛多了一种会流泪的功能。
林璐云一副胜利者的姿态,得意地说:“倪管家,叫人把地上的玻璃碎片扫干净,免得扎到了孩子。”
“不用了,我自己清理。以后不许进我房间。”他说这话时,眼神黯淡,一脸的落寞。
林璐云和倪管家出去之后,他这才弯下腰,一片片捡起地上的香水瓶碎片,房间里满满的香味。一起出去吃饭,她会往空中喷两下,然后从香水雾气中旋转身子,笑着说:这是香水舞,你也来跳呀。她说着就会把他也往身边拉,所以他身上不时也有她的香水气息。
渐渐的这种气息,就能够代表一个人了。
他开始蹲下来,坐在地板上,低喃着说:“我就知道,怎么会是你回来了,今天是愚人节,真像个笑话。你为什么不回来,甚至连个电话都不打给我,我始终想不明白,是什么让你变得如此绝情。”
曼君,你过得可好。
半年之期,却仿佛如此的漫长。
日子就这样在重复着思念和不停应酬中度过,有时陪那些领导,他总是一脸不食人间烟火的淡然,一旁的袁正铭只能尴尬地说:“他啊,和庙里的和尚一样清心寡欲了,我们玩我们的,不用管他。”
一旁倒酒的服务生,也只敢远观,不敢靠近他。即使他身上散发着强大的吸引力,但同时也具备着更大的排斥力,就仿佛这个男人光芒万丈地坐在那里,却透着拒人千里之外的波光。
他努力违背自己内心去迎合一些人与事了,当然,这也取得了不少的进展,Y楼原本被法院查封暂停建设,现在有希望五月恢复开工,这算是个很好的消息。他像是要竭力证明什么给她看,即便她在遥远的地方,他想证明他并没有错,Y楼是完全符合安全标准的。
眼下独缺资金,而拆迁户隔三差五还是会来闹事,事不大,但像只蚊子嗡嗡飞来,这里叮一下,那里叮一下,很烦。
他开车路过商场,特意停车,走进商场里,找到那款香水,买了一瓶带回家,重新放在原来的地方。林璐云将曼君没带走的衣服用品都扔进了储物间,他悄悄进去把属于她的物品又一件件拿回房间,回归原位。
夜晚总是会失眠,他是靠着她的这些留下的物品来安慰自己。
每天早晨睁开眼就会想起她,他的情绪会不停变化,从难过到愤怒,再到自责,最后只有想念。
怎么能不想她,又怎么能不怪她。
曼君,只要你回来,我愿意和你重新再爱一次。
他不信她不会想念他。
黎回又学会了很多新词汇,有时候还会说流利的长长的句子,黎声也会伸手抓东西,会盯着人看,甜甜糯糯一笑了。他总觉得黎声的笑容很像曼君,神韵相似。
一天下午,他从花园里走过,匆匆忙忙要往公司赶,只是很奇怪,向来稳重的佟家司机崔师傅,躲在花园一角,打着电话,听着像是在说太太放心什么的,他一惊,怔住了,听到任何可能与她有关的事,他的神情就会变成这样。
他止住脚步,站在一棵枫树下,悄悄听着崔师傅打电话。
“太太,家里都好,俩孩子都健康,是嘞,小的那个都认生了……不不,你是她妈妈,肯定不会对你认生的,大的那个很有礼貌,看到我都会叫我崔伯伯,嘴巴真甜,有礼貌又懂事。他啊,佟少瘦了不少,我听季经理说,公司的事那边还闹着呢,法院也没松口,他应该很烦吧。”崔师傅显然是在和曼君打电话。
他心里一阵狂喜,尽管脸面上还是装得平静。
她居然还在家里安插了眼线,何必绕这么大的圈子来问外人,直接打电话问他就好了。
他轻轻地离开,那一天心情格外得好。晚上还主动对开车的崔师傅说了一声“谢谢”,弄得崔师傅受宠若惊,暗暗地想:我给佟家开了二十多年的车,就没听过佟少对谁说过一声谢谢,哈哈,今天是怎么了,居然有了笑脸。
曼君已经离开整整一个月了。
这一个月,他总算是走过来了,也能够略微适应见不到她的每一天。
他居然有了错觉,以为只要半年一到,她回到上海,他们就会重新开始,就当从来没有那么多的误会,她只是出去进修了,并不是离开他。他数着日子过,等待她半年后会来。
如果不是紧接着黎回生的一场重病,他是真会抱着这种期待一直等待她吧。
那场病,毫无征兆,又来势汹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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