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火篇 界石案 第三章 家人 · 1

  人之处家,在骨肉父子之间。大率以情胜理,以恩夺义。

惟刚立之人,则能不以私爱失其正理,故家人卦,大要以刚为善。

——程颐《伊川易传》


  严漏秤也是今年头一次来赴这桃花宴。

  严漏秤本名严德君,已年近六十。他这一生每日醒睡坐卧、饮食事务都严遵规矩,谨守时刻,还特地去京城请来匠人,造了一架漏秤。一个木架上悬挂一杆秤,秤钩吊着一只小桶,旁边一只大水桶,两桶由一根细管相连,大桶中的水吸引入小桶中。秤砣随水量加重不断滑动,一升水移一时辰。他在院子中间建了个小木阁钟楼,将漏秤摆在阁子中间,命两个仆人昼夜看守,添水敲钟。这时刻虽不及官府莲花漏那般精准,在乡里却已是极稀罕难得,因而乡人背地里都唤他“严漏秤”。

  严漏秤生在阳驿乡世居大族,家教极严,他又是长子,父亲给他取名德君,是望他成为有德君子。他自小便极孝悌谨重,家中上百口人,子侄都以他为样范。成年后,家中田产经营、婚丧嫁娶,全都由他主掌。他深知责重,处事尽力正派公平,家中男女老幼尽都敬服。

  只是,内修身、外齐家,丝毫不能懈怠,极难得有闲暇之时,更难得笑一笑。他也浑然不觉,有时难免疲乏愤恼,却知无可旁贷,只能尽力自持自诫。直到四十岁那年遇见莫裤子。

  人都言四十不惑,他其实自小便知自己该当如何,因而难得有何疑惑。到了世人不惑之年,他却偏偏大惑起来。

  他与莫裤子相识,是缘于一桩田产买卖。莫裤子要卖家中的一片田地,托牙人寻到了他。他早已听闻莫裤子败家名声,本不愿与之牵惹,但那片是上田,在睢水岸边,极丰沃。他犹豫了一番,心想只是买地,并无其他瓜葛,应当无事,因而,便答应与莫裤子相见。

  莫裤子约他在宁陵县一个茶肆会面,那牙人引着他去了那里。那间茶肆并不在正街口,而在一条僻静巷子里,小小一间店面,只有四副桌椅。陈设简旧,却洒扫得素素净净。莫裤子已在那里坐着等候,二十七八岁,一身鲜色纱衣,面容倒也俊气,只是神情间似乎涂了油、滑了水,一瞧便是个浮浪之徒。见到严漏秤,他急忙笑着起身出来迎接:“严大员外,炎热天劳您出门,惹一身臭汗,罪过罪过。这外间热,咱们去后院坐。”

  严漏秤见他言语轻浮,更生嫌恶,只愿尽速定了契书,好避开此人。便只点了点头,跟着莫裤子穿过茶屋,出了小门,眼前顿时一阵幽凉。靠南墙几间低矮瓦房后边是小小一座院子,院子中间搭了一座凉棚,棚下摆着一套旧藤桌藤椅,架上爬满葡萄藤,荫荫凉凉。鲜绿叶子间,吊坠一串串青葡萄。严漏秤原本走得干渴,望见那些葡萄,口中顿时生津。

  “青嫂,客人到啦!”莫裤子朝里头唤了一声,随即笑着请严漏秤坐到上首。严漏秤刚要坐下,见中间那屋子竹帘掀开,走出了一个妇人,年纪三十左右,身形微丰,面容柔净,脸上未施脂粉,身穿淡绿罗衫、豆绿抹胸、深青罗裙。衣裳虽已半旧,穿在她身上却毫无穷陋气,反倒显得素净可亲。

  妇人手里端着个黑漆托盘,上头是一套青瓷壶盏。她一见严漏秤,忙笑着走过来,将托盘放到藤桌上,而后敛手屈膝,款款道了个万福:“奴家拜过严员外,奴家这里小门小户、檐低屋窄的,还请严员外担待一二。严员外快快请坐,这藤椅奴家擦洗了三道,虽旧些,却也算干净。”

  严漏秤难得和妇人言语,略有些发窘,忙微颔了颔首,坐了下来。

  那妇人又笑着问:“莫小员外昨天说严员外要来,奴家想着天这般热,吃不得热茶,便连夜熬了几样凉水,有香薷饮、卤梅水、姜蜜水、甘豆汤,不知严员外常日爱吃哪样?”严漏秤不敢直视妇人,犹豫着未及答言,那妇人又笑着说,“外面日头烈,严员外走热了,水过凉,伤脾胃。姜蜜水最好,凉里带温,解渴又驱暑。”

  妇人说着,便提起桌上一只瓷壶,先斟了一杯,用浅绿绢帕揩去杯边水渍,双手托着递给严漏秤。严漏秤忙双手接住,无意间触到妇人的手指,细柔温腻,心不由得重跳起来。好在妇人又去给莫裤子和牙人斟水,并没有留意。严漏秤偷眼瞅去,见妇人侧脸低首,微含着笑,柔净如月。鬓边垂下一绺乌发,柳丝一般,轻袅微摇。

  严漏秤自幼便受严训,非礼勿视。他忙避开眼,不敢再瞧。那妇人斟过水后,抽出别在后腰的一把绿绢团扇,站在严漏秤身侧,轻轻摇扇,替他吹凉。严漏秤越发不自在,却不好说什么,只得低头喝水。那姜蜜水熬得清凉醇甜,他不由得两口喝尽。妇人忙搁下扇子,又替他斟满。他小心避开妇人手指,接了过来。妇人又拿起扇子替他扇凉。严漏秤这时略平复了些,竟觉到几分安适。

  那牙人笑着说起那桩买卖,莫裤子忙从袋里取出田土账籍官契,递了过来。严漏秤放下杯子,一页页细看起来。那牙人则在一旁小声解释。那块田地严漏秤已经去看过两回,见田籍契书也都无误,便点头说:“那就定了吧。”牙人忙取出买好的官契,让那妇人向邻居借来笔墨,填写起来。其间,那妇人一直站在严漏秤身侧摇扇,严漏秤心思大半都被她牵去,眼角不时偷扫。他不但嗅到妇人体香,更隐约感到妇人微温体热。

  牙人很快便填好三份契书,请严漏秤和莫裤子分别画了押,这桩买卖便签订了。进门时,严漏秤盼着早些定完,这时见莫裤子和牙人一起笑着起身,他却有些不舍了。

  莫裤子笑着问:“严员外,这钱——我是到您宅上去取吗?”

  他忙说:“仍在这里吧。明天这个时候。”

  那妇人将他们送到门首,临走时,严漏秤偷瞧了一眼,见那妇人也笑望着他。他忙避开眼,回去一路上都在回想琢磨妇人那最后一笑,妇人鬓边那一绺乌发更是不住在心头撩摇。

  第二天,他备好了买田银两和牙人赏钱,想着那妇人也该酬谢,却不知该谢多少。多了突兀,少了自然更不成。掂量再三,他捡了一块三两的碎银。

  到了那茶肆,远远便见那妇人在门边张望,妇人一见他,立即露出了笑。他有些发窘,想笑一笑,面容却僵得扯不动,在那妇人注视下,脚步都乱得行不来路了。好不容易才走到那茶肆边,妇人又含笑欠身:“严员外万福。莫小员外还没来。严员外先进去坐一坐,还是去后院吧,凉快些。”

  他走在前头,进到后院坐了下来。妇人忙去屋中端水出来,脚步极轻快:“今天有风,日头也没那般晒,严员外换一样尝尝?今天就喝香薷饮吧。”

  严漏秤忙点了点头,除妻子外,他是头一回与妇人独处空院,他比昨日更不自在,心里却又隐隐有些庆幸。妇人递过茶杯,他忙伸手去接,又碰到了妇人的手,他的脸顿时涨红。妇人却含着笑,等他拿稳杯子,才撤回手,坐到了旁边藤椅上。他低头小口喝水,不敢抬眼,却知道妇人一直在注视他。他极想回望过去,眼皮却被人按住了一般,半晌都未能略动一动。他盼着妇人开口说些什么,好借故抬起眼,妇人却始终不发一语,目光也始终不曾移开,盯得他满脸发烫。

  正在尴尬,外边传来脚步声,他趁妇人转头之际,忙偷眼望了过去,妇人却又立即回眼瞧了过来。他慌忙低下头,脸又顿时涨红。不过,虽然只是匆促一瞥,他见妇人两颊也泛起羞晕。

  这时脚步声已响至小门,妇人忙站起身迎了过去,他也急忙伸手抹了把脸,而后挺挺背,重又正襟危坐。进来的是莫裤子和牙人,两人笑着向他拜问,又和妇人说笑了两句。严漏秤取出银钱,分别交给莫裤子和牙人,而后将那三两碎银递给了妇人:“青嫂,给你添扰了。”

  妇人微一迟疑,而后启齿一笑,双手接过:“多谢严员外,两杯凉水哪里要得到这些?严员外若不嫌这里脏陋,还望闲常路过时,进来歇歇脚。”

  他笑着点了点头,随即发觉点得过重了,好在莫裤子和牙人都在点数银钱,没看到。今天他不想久留,等两人点好后,便起身告辞了。妇人仍送到了门边,临走时,严漏秤又望了一眼,见妇人仍笑望着他,这回他看清楚了,妇人眼中有期许之意。

  一路上,严漏秤都走得极快,直觉着身子似乎轻畅了许多,甚而忍不住想哼个歌谣,恍然间如同活回了十七八岁的年纪。

  其实,十七岁时他已成婚两年,早已是个谨重成人。妻子是父母相看说定,也是个大富之家的女儿,养教得极有礼数,从来不轻易言笑。成亲之后,两人真正相敬如宾。即便偶有争执,也最多不过三两句,便各自走开。如同一双鞋子,虽时时成双成对、同行同止,却始终隔着一线。就算夜里行房事,也都默不作声,手脚从不乱动,大气都不敢出。他曾听人说“床笫之欢”这个词,始终有些纳闷,这个“欢”字从何说来?

  许多富户都要纳妾,他妻子却连生了五个儿子,他并没有纳妾之由。至于那些烟花柳巷,他则从来都极为嫌恶,甚而有些怕惧,觉得那是粪窟一般,从没动念要去那等地方。活了四十年,唯有这个茶肆妇人,让他头一回心跳个不住。

  不过,回到家后,看到满院家人仆从,个个眼里都是敬服,他又暗暗悔怕起来。这等心思自然不是道德君子所当有,何况自己身为一家之主,常日里严诫子弟行止要端,自己却生出这等邪淫之念。何况,自己对那妇人一无所知,稍一不慎,恐怕便会身陷污淖,毁坏名节……他犹豫再三,终还是强断掉了这个念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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