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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么在乔安的世界里呢?仿佛她从不把男人按照好坏分类,只有有用和无用。但是别人眼里再没用的家伙,她都能从那人身上压榨出应有的价值。陆远扬应该属于汁水饱满的大果子吧。
虽然我总共没出现在公司里几次,和陆远扬的交集也寥寥可数,但根据我剑走偏锋的观察能力,他绝非表面上一个业界精英那么简单。这个人有一股暗暗的变态气息,虽然我也总结不好,但是从几个细节就能看出来。有一次我去茶水间帮同事冲咖啡,发现他正端详着茶水间旁边的那一大缸鱼,平时因为我们都把这玩意儿当花盆一样的摆设,几乎没人特别注意过。我看他端个杯子专心致志地趴在那,等煮咖啡的时候也跑到旁边看。
一条小丑鱼刚好从海葵身后跑出来露个头,又跑回去了。我看了一分钟,领悟不到几条破鱼有什么值得他如此端详的,默默转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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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和乔安是朋友吧。”他开口,目不转睛地盯着鱼缸。
我停顿一下,转身小声说,“是啊,陆总。”
他弯曲着后背,背对着我,“听说你们认识很久了?”
我犹豫着,碍于也不了解乔安和陆远扬到底什么情况,支支吾吾不知道说什么好,“嗯……是认识好多年了……”
“你们女孩平时都聊点什么?”
“啊?都聊些您不感兴趣的事儿。”
“那么,她把公司大秀策划案给我的事你知道吗?”他倒是长驱直入,我措手不及。
“我,我不太清楚,我们不聊工作上的事。”
“你怎么看这件事?”他用手指敲了敲蓝色的鱼缸。
“陆总,您说的这些,我听不明白。”我唯唯诺诺。
还好咖啡机的响声解救了我,正在我松一口气的时候,看见一条蓝色的鱼从水珊瑚中冒出来,迅速地吞掉刚才冒头的小丑鱼,这是我第一次看到大鱼吃小鱼的瞬间,竟然吓出一身冷汗。虽然这应该是生物链中最平淡无奇的一环。
“竟然猜错了。”陆远扬摇摇头,用手揉揉脖子,嘲笑愣住的我,“没看过《动物世界》?这就震惊了?”
“第一次见。”
“你们这代人就是这样,从小就只知道看魂斗罗互殴,一点不知道走进自然。太脆弱。”陆远扬不满地摇摇头。
如果不是看过《海底总动员》,我也认不出小丑鱼。
“陆总,你刚才问我那些是什么意思?”
“没什么意思,就是随便聊天。”他看了看手表,午休时间刚过,端着杯子哼歌走出茶水间。这个茶水间里的陆远扬,特别像电视剧里演的干休所里的老干部,表面温润柔和,实则老奸巨猾。
我目送他走开,诚惶诚恐地回头看了一眼那条蓝色的大鱼,仿佛恐怖片结尾的惊鸿一瞥,看到了伪装了整部剧的真正凶手。
后来我才知道,陆远扬果真挺喜欢乔安的。他一直在给提示卡,按照他的性格,不该这样手下留情的。
当天晚上逛超市的时候,我就把陆远扬奇怪的业余爱好告诉乔安了,她当时正在挑选刺身,她的手指划过冰箱里整整齐齐摆放着的象拔蚌、北极贝,刚好停在三文鱼的上方,“我知道呀。”
这句话像极了当时别人跟乔安汇报陈公子情况时她的反应,她把手指伸回来,目光分散到别处,就好像她已经忘记自己要买刺身这回事。
“那是他的鱼缸,他带我看过那缸鱼,他总是把互为天敌的鱼放在一个缸里,有时候还会放两条小鲨鱼进去,养鱼不应该这样的。但是他说,这才是真正的海洋啊。”
“这么变态啊?”
“可是你不觉得,这种残杀很诱人吗?”
“不诱人啊,那些鱼都是钱买来的啊,买来一条就被吃了,不心疼啊。”
“这是一种欲望,我喜欢欲望。”
就在她把那盒三文鱼放进购物车的瞬间,我看出她眼底深藏的慌张,她都忘了自己是想吃象拔蚌的。
午餐时Fiona和我说起陆远扬,各种形容词不亚于描述一个恐怖片里的怪老头。她抱怨他在公司里放鱼缸这件事。
“什么还原海洋本质,全是放屁。”Fiona塞进一口寿司,“真的还原海洋干吗还要让我去把漂在表面的鱼头和骨头清理掉啊,你不知道那个场面有多恶心,那个鱼骨头和动画片里长得一模一样。”
不过Fiona又说,陆远扬其实创业好几次,和某个伟人似的三起三落,最惨的一次酷似八点档电视剧,快要结婚的女朋友卷钱跑了。但是你知道吗,他接着投简历,用以前的人脉,像新人一样,迅速爬起来了。说起这件事时,Fiona眼里再无对变态大叔的畏惧,完全变成崇拜的星星眼。
陆远扬仿佛迷恋这种过山车般的起伏,他是一个住在失灵过山车里的人,他在天旋地转中喝茶养鱼开派对做自己。又或者,所做的一切也不过是竭力保持着平衡,让自己看上去生龙活虎,好快乐。
9
一个小时后,我和艺术姑娘已经喝得东倒西歪,还特意把电视调成那种成夜成夜放失恋情歌的节目,不知道为那些被狗吃了的真心干了多少杯。天上的氢气球开始变得垂头丧气,一颗颗心偃旗息鼓地降落在躺满东倒西歪酒瓶的地面。
艺术姑娘哭得眼线横流,“你说是不是世界上所有的感情都有保存期限,一旦时间到了,再怎么勉强也不是那个滋味了。”
我拍着她的肩膀,“你能意识到这些说明境界已经很高了!”
“妈的老娘要是真能像想的那么做就好了!我放不下啊!离开齐飞后我才知道现在大款多难傍,想到要搬回寝室,不能再躺在床上吹空调涂指甲油,刷卡买包做SPA,我这眼泪就忍不住流下来啊!你知道最可悲的是什么吗?是你明明爱的就是他这个人,还得硬着脖子跟他说,我爱的是你的钱。”
“你别难过了,我谈恋爱的时候还没这些待遇呢,天天跟着丫早起挤地铁,我还不是也放不下,我得有多贱啊!”
“那你真是挺贱的。”艺术姑娘哭着说,“为了这份下贱,咱们得拥抱一下。”
我们是伤心圈儿失散多年的亲戚,轻轻拥抱,浅浅安慰。嘴里塞着德州扒鸡,是的,艺术姑娘说了,谁他妈真会用几个小时烤那玩意儿啊,桌子上那个是她用一百块钱从超市里买的德州扒鸡,里面塞了点水果,和《汤姆与杰瑞》里的烤鸡长得一样。我们伴随电视里的各种失恋歌偷偷往对方身后擦鼻涕。
虽然我和艺术姑娘明显不是一个级别的,但心碎的世界里没有国界。
我俩正抱着,突然门铃响了。艺术姑娘推开我,一个激灵从地上爬起来,她拿起化妆包里的粉底和棉签,对我喊,“别开门,一定是齐飞,我来开!”
我从来没见过这么快的补妆术,也就十几秒,就换了一张脸。所有沮丧和自暴自弃,都在那盒神奇粉底的威力下一扫而光。她换上一张为金卡准备的笑脸和一股为空调准备的热情冲到门口,“生日快乐……”
这句话像是从一个没电的收音机里跑出来的,“乐”字已经变成奄奄一息的怪音,“你是谁?”
我站起来看向门外,乔安站在门口,手里拿着一个牛皮纸袋。
“乔安?”
艺术姑娘回头看我,“你认识她?也是来拿衣服的?”乔安趁着艺术姑娘扭头,对我比划了一个“嘘”。我摇摇头,没再敢吭声。
她把信封递给艺术姑娘,“您好,您是江先生的女朋友吧?”
艺术姑娘特不屑地看了眼乔安,“是啊,怎么了?”
“那太好了。”乔安打开信封,里面装着一堆单据,递交给艺术姑娘,“我是这个房子的房东,找江先生好些天了都找不到,他欠了我们两个月房租,前两天我看东西都搬空了,还以为他跑了呢,还好现在你回来了。”乔安拿起姑娘手里一张张账单开始解释,“他信用卡和水电都欠费好久了,楼下信箱都被塞满了,你看这个月水电还是我垫付的,要不您先帮江先生把房租结一下?”
艺术姑娘也不是善茬,“你骗谁呢,你就是那个小狐狸精?齐飞是因为你跟我分的吧。”姑娘把账单狠狠扔在乔安身上。
乔安看着地面散落的账单笑笑,直接拿出手机,轻巧地按了两下,举给姑娘看了一眼,赫然显示着“110”拨号中。姑娘愣住,直到手机里响起公安局的自动转接声,姑娘一把抢过手机挂断。
乔安平静地看着姑娘,“怕什么啊?我就是他房东,想跟他结钱了事,这个房子租也好不租也罢,都该跟我打声招呼吧,按照合约上写的,要是房租逾期一个月不付,就算放弃租赁,您知道您现在是非法闯入吗?我告诉你,别跟姐在这耍横,要么把钱交了,要么收拾东西滚,顺便告诉你男朋友,我明天就带人来看房子。”
艺术姑娘特别无助尴尬地看看我,我呆若木鸡地看着乔安,姑娘突然爆发出哭声,嘴里含糊不清地咒骂着,一把拎起地上的包,还没踩稳高跟鞋就跌跌撞撞跑出去。
看着姑娘落荒而逃的背影,乔安无奈地摇摇头,“呵,搞这么大阵势,不知道的还真以为是真爱呢。”
我看着姑娘落寞的小背影,不禁有点心酸,“你也不至于这样吓唬人家吧,毕竟她也是刚失恋,你好歹体会一下失恋人的心情。”
“傍大款失败也算失恋?顶多算失业。”乔安冷冷的目光射到我身上,“还有你,让你上来找点素材顺便把她打发了,你还和她喝起来了,没用。”
“因为我们同是天涯沦落人,你这种女神怎么懂!”我蹲在地上把单据捡起来,“哪搞来的这些单据啊?”
“刚才网上下载的。”
“那刚才110是假的吧。”
“那倒是真的,平时交那么多税打个电话怎么了,再说她真的是非法闯入。”乔安说得理所当然,拿起手机,拨通齐飞电话,立马转换成喜悦的口气:“带人上来吧,拎包入住,游戏机也给送回来了,还送了一屋德州扒鸡味儿气球。”
“齐飞在楼下?”我手里还握着一堆假单据。
“可不是,还不是因为你,一大群人在楼下等半天了。”
我跑到窗边探头向下一看,齐飞和几个朋友从两辆小跑里出来。
“你怎么不早说啊,我下楼换件衣服。”我匆匆要往外跑。
“别换了,挺好的,反正没人看你。”乔安从身后拉住我冲锋衣的帽子。
看得出乔安今天的心情指数五颗星,那劲儿特像《女朋友男朋友》里,凤小岳和桂纶镁鱼水之欢后,凤小岳穿上衣服,轻轻拂过她熟睡的身体时说话的感觉。
“喂,不要怕。我们从来没有这样的机会,搭上就翻身了。睡一觉起来,台湾就不一样了。我们就自由了。”说这段话时电影切了好些画面,他们在黑夜中交错穿越了游行静坐的学生,所有主角都在跨越自己的生命转折点。
齐飞带着一群男孩女孩风风火火跑进门,一进来就举起乔安在她脑门儿上亲了一口,他身后的朋友和我都愣了一秒,乔安倒是平静得很,扶住他的肩膀,微笑着说:“齐飞同学,生日快乐,恭喜你又平安长大了一岁。”男孩们开始起哄,而我还是愣在原地。齐飞目光越过乔安看到我,歪着嘴巴,不满意极了,“喂,你脑子里是不是装的草莓奶昔啊,害哥儿几个在楼下等死了都!礼物呢?”齐飞把手伸在我面前。
“不好意思,我不知道今天……”
“就知道你是假仗义。”齐飞笑起来,把他旁边一个男生推到我面前,“行吧,伺候好我朋友礼物就免了。”
男生和我突然四目相对,尴尬得很。你明白的,齐飞的朋友全是那种穿精致西装里面还得装腔作势配个马甲的男生,头发抄起来,染点儿若隐若现的亚麻色,这行头在西餐厅里叫服务员,在夜店里就叫小开了。
那天我们都喝飞了,反正他们来之前我已经喝得差不多了。仿佛每个人都有苦恼的理由和狂欢的借口。乔安和齐飞说起好多小时候的事,大家都是这企业那集团的大户出身,如果乔安不说,谁都看不出来她经历过的颠沛流离,她能伪装得那么好,和那些纨绔子弟一模一样,养尊处优地成长,没见过大风大浪,不为未来担心,每天最重要的事就是照料自己的指甲。童年刺激的冒险并不是骑着童车冲下院里最陡的斜坡,而是瑞士滑雪时连连滚下山头。也可能她不是伪装呢,她的心也许从来没离开过那个装满华丽衣服的白色衣柜。
被齐飞大王硬性指派给我的男生看我光喝酒傻笑,加入不了聊天,就主动拿过酒瓶帮我倒了一杯,刚想跟我说两句什么,我的手机响起来,接起电话,就听到陈乔治焦虑的声音,“你稿子写了多少了啊!要死了,这么吵是不是还在外面玩啊!”
我握着手机跌跌撞撞走到一边,忍着恶心和他大喊:“这就写,马上发!”
刚说完这句话,我就眼前一黑。倒下的瞬间想起:糟糕,我都忘了对他说一句生日快乐,我甚至都不知道齐飞过的是几岁生日。不过转念一想,算了,反正我们不是同一个时空的人。
这个冗长的夜晚,终于结束了。
10
在乔安狂欢的高潮,陆远扬拿着合约回到办公室,随着他走进,办公室的灯亮起来,他拉着领带,脸上难耐烦躁。看得出,已经喝过一轮,但却清醒异常。
他把合约扔在办公室桌上,径直走向茶水间的鱼缸。他松开领带结,打开灯,吓了一跳。Fiona还没有走,穿着带着亮片的礼服裙,涂成肉粉色的婴儿唇,还有两颊桃花色的腮红,带着一副夸张的夜视镜从鱼缸里清理吃剩下的鱼尸体。看到陆远扬出现,回头挥挥手。
陆远扬皱起眉头,“你怎么还没走?这都几点了?”
“我一会儿还要出去玩呢,我爸送了两条鱼给您,放在家里我也不会养,赶紧给您送来了。”
陆远扬有些许警觉,“费董今天来过?”
Fiona摘下夜视镜,笑起来露出可爱的小虎牙,“没想到陆总您也那么怕上司啊。孙秘刚才开车送我来的,我说您去和芮欧签约了,他就直接回北京了,也没找您。”
“你早点回家,别整天在外面瞎玩。”
“和芮欧谈得成功吗?”
“已经签下来了。”
“恭喜陆总,我爸真没看错您。”Fiona从椅子上下来,拎起桌上的小手包,“要不要和我一块去玩,咱们开瓶香槟。”
“我和你们这群小孩玩不到一块,不怕我把你那些小男友的事汇报给你爸?”
她像是没听到陆远扬的话,整理好裙子上的褶皱,“我爸说,失去过的人才知道珍惜,您说是吗?”
陆远扬在黑暗中隐藏着自己的惊愕,甚至不敢相信一个看上去还是少女模样的女孩竟然能不动声色说出这些话,也难怪董事长把她放在他身边,说是让女儿体验生活,做做基层,果不其然,用意深远。
“别玩太晚,明天上班迟到要扣你钱的。”
“我每次来帮你捞死鱼也没见您给我加奖金呀。”Fiona欢快地跳出门,最后还探了一下头,“放心吧,会准时到的。拜拜。”
Fiona走后,陆远扬才感觉到头顶的抽线仿佛被剪断了,全身紧绷的肌肉方才得到放松,他看着鱼缸里新增的那位客人,是一条头顶皇冠的七彩罗汉鱼,罗汉鱼本来只能独居,它热衷攻击,对其他鱼类十分凶残,却非常忠于饲主。陆远扬出神两秒,又从口袋里拿出电话,拨通乔安的号码。
忙音在黑暗的茶水间里变得特别突兀孤单,就像那条七彩罗汉,可是没人知道它只是在等待新一天的杀戮。
可惜,已经沉浸在狂欢里的女王没有接收到暴风雨前的最后一次红色警报。
11
在乔安心里,和韩铭磊这一仗有了陆远扬的帮助,志在必得,她在昨天都已经提前开好了香槟。她一路赶去公司,拿着咖啡走进大楼电梯里,这才得闲插上便携充电器,打开手机。手机竟然响得像定时炸弹一样,各种冯缈缈和其他同事的未接来电提示,这些提示音直到她走到公司门口都没停下来。而她带来的这股铃声,在公司死寂的沉默中特别格格不入。
乔安也有点懵了,明明是准时到的公司,所有同事却都到齐了,一声不吭地低头忙碌。韩铭磊正在冯缈缈的办公室里站着,虽然听不到声音,却依旧能从冯缈缈夸张的肢体动作中感受到她的愤怒。
“怎么了?”乔安小声问路过的Rubby。
Rubby翻了一个大白眼,“大家都找你呢,昨天半夜老佛爷就发紧急通知了,咱们策划案泄露你不知道吗?”
乔安脑袋“嗡”一声,明明是一杯咖啡,却怎么拿都拿不稳。Rubby看出乔安的异样,帮她接了一下手里的咖啡,“没事吧?”
“没事。”乔安迅速佯装微笑,脑子却无法做出丝毫对应,顺手把咖啡扔进了旁边的垃圾箱里,用能掩人耳目的最快速度回到自己的座位上。她赶快寻找各个未接来电和短信,只有昨晚凌晨一点陆远扬的一个未接来电提示,没有短信,没有邮件,连个屁都没有。
乔安诚惶诚恐地抬头看看冯缈缈的办公室,韩铭磊明明侧面对着自己,却总觉得他看向了这边。乔安握着手机,告诉自己,一定要冷静,这没什么的。
想想自己当时和陆远扬说的话,走铁索的人生,一旦你害怕,就会摔得粉身碎骨。
韩铭磊从办公室出来,像只夹着尾巴发抖的小狗,冯缈缈站在门口,喊出乔安的名字。
“乔安你还知道来啊,我还以为你死了呢,滚进来!”冯缈缈几乎是歇斯底里。
乔安深吸一口气,从座位上站起来,还是用尽全力维持表面的平和。乔安请记住,每次去一个新房子时,都要微笑,从容,拿捏好分寸,也不必刻意讨好,摇尾乞怜的女孩永远不会被爱尊重,请别低头,只需尽你可能去优秀。这是乔安小时候跟着妈妈四处奔波时,常在镜子面前对自己说的话。乔安刚走出自己的格间,向冯缈缈迈出第一步。突然旁边走过一个身影,虽然没看到他的脸,但也能揣摩出他脸上的坏笑,这味道太熟悉了。
一股浓郁的人渣味儿。
西装革履的陆远扬昂首阔步走进来。他像掠过一个陌生人,从乔安的身边走过,一脸邪气客套的微笑,面对脑袋冒烟的冯缈缈。
“哟,这不是陆总吗?这会儿您不应该在芮欧的公关部吗?他们在对面大楼,您这路错得有点儿离谱啊。”冯缈缈毫不收敛自己的刻薄。
“已经从芮欧出来了,顺便看看老朋友。”陆远扬拿起手上包装精美的礼盒巧克力,带着一个十分讽刺的深蓝色丝绒蝴蝶结,“我记着Allen最喜欢吃的就是这一款,上个月去瑞士出差特意给他带的。”
冯缈缈客气地接过,“陆总还真有心,我还以为您良心都被狗吃了呢。”
“冯总,咱们这行谁的心没被狗吃了。”
“陆远扬!”冯缈缈终于抑制不住,“你跟了费南之后越来越像走狗了,就算你接了我们竞争对手的单子,用得着偷我们的推广方案来打压吗?这是人干的事儿吗?”
“别说。”陆远扬平和地看着冯缈缈,“这还是跟您学的呢。”
说完他俩不约而同地不再说话,冯缈缈气得脑门上尽显青筋。陆远扬和她摆摆手,任冯缈缈把巧克力扔在地上踩得粉碎。乔安还愣在原地,应该说全部门的人看到这场唇枪舌剑后都愣在原地了。陆远扬和她再次擦肩而过,这次真真切切地看了乔安一眼。
她后知后觉地感觉到自己在他眼里的倒影。就像那块血淋淋的牛排,再多的勇猛生硬也不过是他嘴边的一块肉。
冯缈缈放弃了她贵气的港台腔,用最标准的普通话对着部门所有人喊着,“一刻钟后部门紧急会议,从现在开始午休缩短为半小时,包括周末在内所有假期取消,直到大秀开始。如果你们谁有意见,不用递辞呈,直接滚蛋!”
说完摔门回到自己的办公室,留下那盒巧克力孤零零地躺在地上。
乔安想也没想,冯缈缈关门的一刹那,她已经拿出办公桌下那套高尔夫用品,从里面抽出一根球杆,走出办公室。
12
乔安真的没在怕什么。或许她不是一个真正勇敢的人,但是她反复这样告诉自己,也这样做了,就真能变成刀枪不入的人。她爱过的人,才更能明白她温柔表象下的生猛可怕。
当初在国外旅行,她和陈公子的感情已经千疮百孔,两个人吵得特别厉害。陈公子和乔安说,我不想和你说话了,咱们一块死去吧。说完骑着摩托车就往山上开,乔安坐在后座,感觉那速度使脸上的五官都能被吹变形,这样风驰电掣过了一个又一个S弯道,终于摔车了。陈公子急刹车,乔安整个人都飞出去了,刚摔下来十秒钟她都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儿,睁开眼看见陈公子使劲拍她的脸,疯狂喊她名字,她从来没见过他这么慌张的样子。她一站起来发现,自己半个身子都是血,陈公子除了吓没了魂儿,其他还是好好的,原来那些香港飙车片里演的都是真的。
她二话没说,忍着剧痛跨上车,对着陈公子说,“你看,还没死成,上车吧,咱们接着死去。”
陈公子都吓傻了。她特别蔑视地看着他,“我知道你害怕,你不够爱我。”于是乔安就这么一路流着血自己骑上了山顶。
其实她是想去山顶的,她以为去山顶许个愿,大家就能回到从前,不那么庸俗难耐,相信真爱,相信可以随随便便就死在了一起。
回国后他们就分手了,陈公子对摔车的事情很愧疚,因为如果他不急刹车,乔安也不会飞出去,大家至少能均摊些伤痕吧。分手前陈公子跟乔安说,“要不你开个价。”
陈公子说完,乔安一个耳光抽在陈公子脸上,从钱包里胡乱抓起一把钱,扔在地上,反手又是一个耳光,把整个钱包砸在他面前,“用不着了。”
陈公子左右脸各五个火辣辣的指印,低着头问她,“如果我没钱你还会喜欢上我吗?”
乔安说,“我什么时候说过我喜欢你,就更别提没有钱了。”说完乔安离开了人生中不知道第几个大房子,两个人再也没见过。
现在的乔安就像骑车上山时一样,心里喷火眼里却覆了一层冰,她走进电梯,按下B1层。
陆远扬正在按下电子钥匙准备开,乔安先一步等在车边,直勾勾看着他。
“我这第一课给你上得挺生动吧。”陆远扬带着笑容。原来他也那么喜欢赢的感觉。
“谢谢陆老师。”乔安一边说一边用橡皮筋把头发束成马尾。
“不知道谁,几天前对我拍胸脯说,‘我可以改行呀。’你不是不害怕吗?”他走近乔安。
“我是没害怕,怎么好像你有点害怕呢?”乔安更逼近一步,两人中间的缝隙只够跑过细微的光,她扬起下巴,像只倔强的小动物,紧紧盯着陆远扬,双手举起球杆,对着陆远扬的车前盖狠狠砸上去。
“你疯了吧?!”陆远扬被乔安的举动吓了一跳。
乔安没说话,对陆远扬笑着,不紧不慢地又砸向他的车窗,车窗像是初春开始破冰的河面,拒绝了所有来溜冰的少年。
“都上保了吧?”说着乔安又砸了他的车门。
陆远扬也不阻止,叉腰在旁边看着像观看一场棒球比赛,“你这是恼羞成怒,恼羞成怒的人容易输。”
“是啊,我就是恼羞成怒,去报案。”乔安看着千疮百孔的车,把球杆扔到陆远扬面前,“给你凶器。”
“乔安,我比任何人都清楚你现在这么做的原因。你想把他丢掉的都拿回来是吗?可是你不想想奥里斯都改朝换代多少次了。”陆远扬停顿两秒,“我大学毕业后的第一份工作就是你爸爸给我的,是他带我入行的。”
“我以后也会记得,我毕业后第一份工作,是你拿走的。”乔安说完迅速转身向电梯走,越走越快,直到最后她跑起来。她拼命按电梯的关闭键,想让自己和这个世界隔离。只有她一个人的时空里,乔安终于变成了一只束手无策的小动物。她用冷淡刻薄伪装自己太久,变得不会哭,也不会示弱,甚至连大叫一声的能力都丧失了。
她的确被陆远扬抓住了软肋,可这又如何呢?
乔安只想趁着开会前的三分钟去洗手间补妆,擦掉手上的灰尘,忘记发生的一切,冲掉自己带来的所有秘密,在会议开始时平和自然地坐在桌边,小心地伪装着,固执地坚强着,直到她可以像对待一块带血牛排那样,切割整块人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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