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颜问:“人生?奴婢再也不能离开紫禁城,再也不能和爹娘团聚,已经没得选择了?”
太妃笑道:“对我说这句话的人,后来成了最幸福的女人。你从此无法走出紫禁城,这就是你的命,可在这个世界里要怎么活下去,全在你自己。”
红颜却摇了摇头,想到皇后那几乎疯狂的模样,她就是在率性地追求自己想要过的人生的路上,摔得遍体鳞伤,皇后如此智慧的人都做不到,红颜又怎么可能做得到。现在安居寿康宫照顾老太妃们,有一处避风雨的地方,她就很满足了。
“红颜你可知道?”太妃未必看透红颜的心思,可她还有话要说,“指点我那句话的人,并不是绝世美人,也没有玲珑智慧,她有的只是一个赤诚之心。这世上不论是谁,就算是皇帝,也没法儿去管别人心里想什么,每一个人只能管好自己。不要总惦记着旁人待你几分真,倘或是你在乎的是你要珍惜的,那就去真心相待,何必计较回报。这样的你,能坦荡荡地度过一生。”
红颜垂首道:“皇后说,皇上对我好是有真心真情,但一定不会长久。短暂也好,长久也好,都不是奴婢想要的,奴婢不知道做了答应之后,该怎么办。”
太妃笑道:“皇家会养着你,不愁吃喝,你的爹娘也会受到恩遇。自然你要说,你不在乎这些,可谁来管你在乎不在乎,你是皇帝的答应,你就必须那样活下去。至于皇帝能对你情长多久,现在你根本不期待,将来也不过是回到原来的样子,除非你动了心,可你若动了心动了情,听我一句话,即便有一日皇帝另有了旁人,也不要为了争一日长短走上歪路,你以真心相待,他纵然不回报,此生你也不亏欠任何人。”
红颜似乎明白了什么,将来不论何种境遇,无法改变命运的,只要放得下一切,就能选择自己的人生。
太妃语重心长:“人分善恶,恶人与我们不相干,但你是善者,你若亏欠旁人做下错事,就会像皇后那样,长长久久地在内心自我折磨。你再看启祥宫那位嘉嫔,她就和咱们完全不同。当初我也曾一度迷茫,为了家族为了自己,是有人把我从歧路拉回来,红颜,可惜我活不太久,将来你只有自己看清要走的路,好好走下去。”
红颜深深叩首,她在寿康宫不足一年,学到的是自己沉淀十年也未必能参透的领悟,沉下心来想,红颜虽然与皇后的关系是如今这尴尬的局面,但在那之前,皇后何尝不真心相待。她进宫以来,一路遇贵人,皇后、太妃,甚至是皇帝,别人几辈子都遇不上的事,全让她碰上了,也许这就是她的命。
那日待太妃安寝,夜深人静时,红颜退回房中,樱桃已是在榻上睡得横七竖八,被子在腿上卷了一圈,半截身子露在外头,红颜无奈地笑着,上前把小丫头摆正,为她盖上被子。
樱桃朦朦胧胧醒来,喊了声姐姐,一抬手,勾在了红颜的青金石手串上,她心里一着急,赶紧把樱桃的手挡开。可等意识到自己有心护着那手串时,心里又有一阵莫名的悸动。
红颜小心翼翼将手串收起来,束之高阁不打算再佩戴,但打开柜子看到自己的东西,想起皇后要她早些收拾好准备搬出去,不禁轻轻关上了柜门,她真的不想走。
四月初,逢黄道吉日,新人入宫。此番新人之中,最高位也只在贵人,但叶赫那拉氏家的小姐得了“舒”字封号,汉军旗陆士隆之女则以姓氏相称,为陆贵人,二人孰高孰低显然易见,传到妃嫔口中,却生生成了汉家妃嫔要矮人一截。贵妃与纯妃皆是汉家女子,而如今宫里另有一位汉家女子,最得圣心。各种醋味酸味,在六宫里飘散。
然而新人新气象,舒贵人年轻漂亮,性子又好,入宫第一晚就陪侍在皇帝身边,皇帝显然很喜欢,隔天就将她独自迁到钟粹宫,之后两天,更是亲临钟粹宫相陪。
舒贵人一时风头无二,皇后冷眼看着,心想难道红颜还没做上答应,就已经“失宠”了?
可就在约定好,要将红颜接走封为答应的那一天,寿祺太妃染了风寒,有了年纪的人经不起生病,这一倒下,怕是十天半个月都未必能好,可皇后已经准备齐全,要把红颜接走。
太妃染病,皇帝亲自前来慰问,彼时红颜正陪在病榻旁,皇帝来时,太妃刚刚入睡。弘历进门就见到红颜,更看到了她手上醒目的手串,心中不禁一喜。他听吴总管说红颜时常佩戴,还以为是吴总管哄他高兴,如今亲眼看到,就明白红颜现在不仅不惧怕他,他们之间的距离也近了。
但皇帝是来探望太妃,不能将喜色露在脸上,而太妃安睡他不得打扰,匆匆看了一眼便要离去。本以为红颜守在太妃身旁,他们连话都说不上,没想到走到殿门外,弘历觉得身后似乎有人跟着,一转身,果然见到了红颜。
“皇、皇上……奴婢有一件事,想求您。”红颜骨气勇气,“皇上能借一步说话吗?”
弘历欣然道:“难得你有话要对朕说。”
但他们没有躲在隐秘之处,大大方方地站在寿康宫的回廊下,谁都能看到皇帝在与红颜说话,只是听不见他们在说什么。而红颜说的,恰是今日搬走寿康宫的事,说皇后的人已经来问她几时能走。
“皇后为你安排了延禧宫,你搬出去后就住在那里。”弘历道,“但眼下太妃病了,你是不是不想走?”
红颜连连点头:“官女子也好,答应也好,奴婢不在意,都是皇上和娘娘的恩典,奴婢无以为报。但太妃对奴婢有恩,奴婢可以照顾她来回报,还请皇上成全。”
弘历却突然凑向她,问:“朕对你,有过什么恩典?”
红颜双颊绯红,真真应了她的名字,而她又比从前长大一岁了,眼眉越发妩媚动人,但弘历却没有为此怦然心动,只是好奇地看着她会如何应对,见到红颜慌张的眼神,也觉得十分可爱。
“皇上对奴婢很好。”红颜好容易挤出一句话,“这些日子以来,皇上一直厚待奴婢。”
“是吗?所以这手串你也很喜欢?”弘历抬起手,指着红颜的手腕,而他自己的手腕上,也有一串质地完全相同的手串,只是皇帝的珠子略大些,一眼就看得出,和红颜的是一双。
红颜的脸更红了,虽然皇后早就告诉她,皇帝戴着与她相同的手串,真的看到,心中竟是砰砰乱跳。她前几天都没戴,今天太妃病了,才想戴一件吉祥的东西为太妃祈福,谁晓得遇上皇帝来,他们竟同时戴着这手串。
“你若是喜欢,还有沉香木、碧玺石、玛瑙、蜜蜡,或是东海的珍珠,只要你喜欢,朕就喜欢……”
“皇上还记得蜜蜡吗?”红颜突然说,当初可是她亲手为皇帝找到那串蜜蜡,皇帝要她向皇后保密,可她说了实话,而皇后本来就一眼识破,前几日皇后再次提起,红颜此刻竟真的说出口,“不知道纯妃娘娘胸前,还会不会挂那一串细珠蜜蜡。”
弘历哑然,他还没来得及说哄人的话,就被红颜完全噎住了。他这向喜爱之人表达情意的伎俩,还没在红颜这边使上劲,就已被人嫌弃。想当初他跑回长春宫找蜜蜡,就是遇见红颜,此刻回想起来难免尴尬窘迫,可弘历却觉得,像是冥冥中有注定。
皇帝立时褪下手串:“那朕往后不戴了,你也记着,再不许提蜜蜡的事,纯妃戴什么首饰,和你什么相干?”
红颜一慌张,抬头问皇帝:“那奴婢还能戴吗?”
弘历心动,问:“你这么喜欢?”
红颜点头:“奴婢戴着他,陪太妃日日诵经,现在也想以此祈求太妃平安。”
弘历微微皱眉:“所以你带着他,与朕没有关系?”
红颜怔了怔,应道:“没有关系,和皇上有什么关系?”
皇帝眉心紧蹙,打量着红颜,他竟分不清红颜是故意的,还是无心的,好端端的她提什么纯妃,既然知道自己的用意,那戴不戴这首饰,怎么又和自己没关系,没想到彼此距离近一些了,竟越来越不懂红颜。
“不过,这的确是皇上赐给奴婢的。”红颜自己说起来,“但是请皇上以后不要再给奴婢送东西了,奴婢在这里什么都不缺。之前您送来的桂花蜜,正好遇上密太妃有想吃的东西,不然奴婢是打算扔了。”
弘历再次被噎着,心里很不高兴,冷下脸问道:“你刚才求朕什么来着?”
红颜一本正经:“皇上,能先让奴婢继续住在寿康宫吗?做不做答应,倒没什么要紧,奴婢想继续伺候太妃。”
皇帝转身要走开,撂下一句:“让朕想想。”
此时弘历负在背后的手一松,青金石手串清脆地落在地上,皇帝不以为意,红颜却着急捡起来跟上前:“皇上,您的东西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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