越来越多的侍卫在圆明园中煞有其事地搜捕刺客,妃嫔们被关在各自的殿阁中,人心惶惶。平日里消息灵通的太监宫女们都听不到外头半点动静,只知道有人要刺杀皇后娘娘,而不知此刻皇后娘娘最信任的花荣已经离开人世。
花荣只是个宫女,即便对皇后再重要,宫里也有宫里的规矩,但规矩是人定的,也就能由人来改,红颜让人顺从皇后的意愿,为花荣收殓干净后送去了接秀山房,在皇后殿阁中停灵三日再发送。这是只有宫里主子才能享受的待遇,甚至一些低微的答应官女子们都是悄无声息地就被送走了,可现在要将一个宫女停在中宫三日再发送,无论如何都不成体统。
皇后再也不能陪着红颜来面对皇太后,当太后让她们派人去凝春堂解释这件事时,在侍卫们的护送下,红颜一人到了凝春堂,太后很直接地说,把一个宫女的尸身停在中宫,皇家体统何在,红颜平静地说:“花荣是皇后娘娘最重要的人,只是三天,不会有别人看见,太后娘娘您不必担心。”
太后冷冷道:“你没听见我说的话吗,我说了不可以,你叫皇帝将来如何去中宫?你要让皇上休息在停放过宫女尸体的殿阁里吗?”
红颜垂下眼帘,面无表情地说:“但这件事已经定下了。”
太后怒然:“你聋了?”
红颜欠身道:“皇上有命,花荣的事臣妾做主,太后娘娘若另有主意,只能辛苦您与皇上商议。不仅是花荣的事……”红颜昂首看向太后,冰冷的目光,是从心里透出的凄凉,“宫里所有的事,都会由臣妾做主,臣妾做不了主的,还有皇后娘娘在。是三令五申,要后宫妃嫔不来叨扰您颐养天年,违者是欺君之罪,没有什么事比您清清静静安养更重要。”
太后的手握成了拳头,手指上的宝石戒指在桌面上发出刺耳的摩擦声,红颜看到那珠宝狰狞着划过痕迹,忽然一个激灵低头看自己的手腕,心中发紧,她的青金石手串不见了。
“太后娘娘,臣妾先行告退。您但凡有任何示下,请派宫人来天地一家春吩咐臣妾。”红颜匆匆福了身子,不等太后应答,也顾不得她脸上什么神情,她要去找她的手串,那是她最珍贵的东西之一。
然而此刻暮色降临,园中已昏暗得看不清远处,红颜一路赶来方才忻嫔行凶的地方,因皇帝要“查案”这里还没有清理,红颜在染血的草地里看到了一颗青金石,便不管不顾地继续找起来,这里的人不知道令贵妃娘娘在找什么,忐忑地守在一边,只有红颜身边的人知道,主子在找她的手串。
大概是忻嫔扑过来的时候,皇后拽着她的手摔下去时扯断的,珠子散得四零八落,找到天黑点灯,还是缺一颗。樱桃觉得主子有些偏执了,像是把心里的压抑发泄在这件事上,上前抱着她说:“娘娘,您回去歇着,奴婢替您找,一定能找到的,这儿能有多大呢。”
红颜吃力地喘息着,眼泪在眼眶中打转:“她一句话也没有问候,一句也没有问我和皇后有没有事,就知道挑错,就知道说我的不是。她怎么那么狠心呢,我这辈子对她什么都不期待,可原来还是会受不了。”
此时福隆安带侍卫靠近,劝红颜回去休息,红颜已经没力气再坚持,可她担心福隆安回去会说什么让佛儿担心,与女婿分开时不忘叮嘱他:“不要吓着佛儿,我没事,她不必进园子来,园子里乱,日后再见不迟。”
福隆安应道:“也请额娘保重身体,不然什么也瞒不住公主。”
红颜疲惫至极地被送回天地一家春,愉妃和舒妃、庆妃早已心急如焚,见她安然归来虽松口气,可听说花荣没了,都惋惜不已。但是忻嫔刺杀的事,被很好地保密了,连带太后在内,所有妃嫔宫人眼下都不知道真相,愉妃几人自然会好奇是什么刺客,红颜懒懒地闭着眼睛不说话,樱桃挡下说:“娘娘们明日再来吧,主子她也不知道,当时光顾着皇后娘娘和花荣了。”
姐妹们都了解红颜的个性,她这样子是断然不想说话了,便都识趣地散了去,小七和恪儿知道母亲累了不敢来打扰跟着愉妃一同走。但永琰还小,今天一直闹着要见额娘,红颜听见儿子的动静,就让人抱来,仿佛把热乎乎的小人儿拥在怀里,才能感受着生命的贵重。
“额娘,额娘……哭……”永琰贴着母亲的脸颊,似乎是感觉到热乎乎的东西,简单地表达这他的感受,拍拍红颜的身体说,“不哭,额娘不哭。”
“永琰啊,额娘没用。”花荣浑身是血的模样,不知几时才能淡去,可现在红颜睁开眼闭上眼都是那刺目惊心的一幕幕,好像皇帝说得对,忻嫔已经不重要了,她根本就不想去追究这个贱人是如何逃出来如何躲过巡查如何潜伏在路边,她可怜花荣,可怜这个忠心护主的好人。
小小的永琰见自己不能哄额娘开心,就跟着一起哭,委屈地呜咽着,想寻求母亲的安抚。可是红颜忽然冷下脸,擦掉他的眼泪,抓着他的小手,说道:“永琰,你要做个坚强的男人,做个顶天立地的男人,不要学额娘的优柔寡断,额娘的不足你都不能有,不要再哭了。”
可那么小的孩子,怎么能懂这些话的意思,见红颜神情严肃像是平日里训话那般,就只会哭得更伤心。惊动了乳母们来劝说,都知道娘娘今天心情不好,也顾不得什么,匆匆把十五阿哥抱走了。
樱桃已命宫女送来热水,要为主子沐浴,即便红颜不要她动手,她也一直守在身边寸步不离。红颜绵软地泡在热水中,感觉到自己要被氤氲的热气吞噬时,猛地惊醒坐起来,但樱桃就在身边,樱桃绝不会让她失去意识。
“娘娘,奴婢会一辈子跟着您,奴婢年纪比您小,将来就是比命长,也绝不会走在您前头。”樱桃对红颜道,“无论何时,奴婢都不会离开您。”
红颜伸出手,主仆俩双手交叠,樱桃道:“娘娘您要振作,莫说那不是您的错,即便是您的错,咱们从此往后改了,不再重复过错才是正道,您说是不是?”
红颜点头,樱桃又说:“忻嫔的事过去了,什么都过去了,您想要十五阿哥做个坚强的顶天立地的男人,那您得陪着他教导他,您得先坚强起来。何必为了皇后娘娘的事消沉,奴婢或许太无情了,但事已至此,还能怎么样呢。”
红颜重新把身体没入热水中,每一寸肌肤都感觉被温暖包围着,分明是初夏时节,她竟然会觉得温暖,是怎样的心寒,让身体都跟着战栗。
“等皇上示下,之后让内务府的人来见我。”红颜吩咐下来,合上双眼休息,是不是她的错,都无法改变现实,她现在唯一能做的,是不能一错再错。
宁寿宫里,太后吃了药要入寝,可是一贯稳重的永儿在滤药时,把所有东西都摔了,一连串的碎裂声,让外头的人吓得以为发生了什么大事,以为又有刺客闯进凝春堂,甚至把侍卫都喊进来了,结果虚惊一场。
永儿跪在地上擦药汤,裙子被染黑了,那情景好像她白天看见的样子,她从来都不知道,那么美丽的红色,也会这样可怕,此时此刻都忘不了花荣身上的血,还有那个疯狂的刺客,那个她听见有人嘀咕说是忻嫔的刺客。
永儿虽然在忻嫔“养病”后才从御膳房来的,可宫里的事没少听说,更是到了太后身边后,对忻嫔的故事了解得就更多了,她很明白今天到底发生了什么。可是刚才皇太后把令贵妃找来,根本不关心皇后和贵妃娘娘有没有受伤,也不在乎此刻到底怎么回事,只问为何把花荣姑姑停在中宫,永儿都觉得贵妃好可怜。
“你怎么了?”太后看着地上的人,问道,“回来后就魂不守舍的,吓着了吗?你看到那刺客了是吗,她是要杀皇后?还是令贵妃?”
太后说得这么轻描淡写,是不是贵妃娘娘此刻若死了,她还会笑?永儿反而被自己的心思吓着了,连连摇头,而后伏地叩首:“太后娘娘恕罪,奴婢是不小心的。”
“我问你白天的事,华嬷嬷说皇帝要你们所有人都守口如瓶。”太后起身走到永儿身边,道,“现在就只有你我,你告诉我到底是怎么回事?”
永儿惶恐地看着太后,太后挑起她的下巴,竟主动问:“是不是忻嫔啊,是不是忻嫔没死?”
永儿心里突突直跳,点头,有摇头,结结巴巴地说:“已、已经死了,忻嫔当场就死了。”
太后眉头一挑,没有说话,撂开手背过身去往榻上走,隐入昏暗里的是谁也看不到的笑容,大概也不会有人知道太后为什么而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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