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怕她辛苦,
他只会更加痛苦。
却又怕她幸福,
忘记他忘记归路。
砰——一声响亮的关门声,将陆尘埃隔绝在了一个安静的空间里。
陆尘埃伏在床上,内心充满了无力。她到底要怎样才能再回到曾经的少年身边。
她望着空洞的房间,缓慢地站起身一件一件穿上自己的衣服,然后走出酒店。
她站在微凉的风里,转眼就秋末了,她回到这座城市竟三四个月了。
因为出来得急,所以她没穿外套。她摸了摸手上的鸡皮疙瘩,招手打车。
一辆黑色的雷克萨斯缓缓停在了她面前。
车窗里熟悉的脸让她如遭雷击。
魏星沉?她怔怔站在原地。
上车。魏星沉说。
她拉开车门,坐上车,随口遮掩情绪,好巧。
魏星沉沉默地嗯了声,便没有说话。不巧,他只是一直跟着他们罢了。
他自己不敢把礼物送给她,所以只得派陈烁给她。但给过后,他又后悔,会不会显得没诚意?而且自己现在这状况,尘埃会不会误解?
他在办公室像当年和她谈恋爱一样坐立难安,一直看着手表等着她下班的时间,赶到了她家楼下。
但是他到达她楼下,却看到她坐上莫天赐的车,绝尘而去。
从他看到她和莫天赐进酒店,心便无限地朝下沉,他坐在外面抽了几支烟的时间,他们出来了。莫天赐脸色难看地扬长而去,而陆尘埃,她像一只迷路的麋鹿,瘦弱地站在风中。
他心中隐隐作痛,却还是不由自主地靠近她。
他不知道,这几年她去了哪里,他也曾托人查过她的音信,但中国这么大。他知道,连莫天赐那边后来也没有她的音信。
他在一个人的夜里从来不敢妄自去揣测她过着怎样的生活,遇到什么样的人。
他怕她辛苦,他只会更加痛苦。却又怕她幸福,忘记他忘记归路。
直到她回来,完好无缺地站在他面前,天知道他有多狂喜。他让陈烁旁敲侧击地去问过她这几年的生活,起码她的感情生活,留的还是他的痕迹。
而他一早便打定主意,不管她心里是否有他,他都会不顾一切地留下她。
陆尘埃坐在魏星沉的旁边,魏星沉看着愣愣的她有些心疼,他腾出手,握住她的一只手,凉凉的。
陆尘埃呆了,抬头看他。魏星沉却仿佛没有觉得有什么不妥似的,神态自然道,怎么还跟以前一样,一到秋末,手就冰凉?
陆尘埃转过头看窗外,眼泪却如潮水般涌上眼眶,开始不停地打转,打转。连外面的霓虹灯,都变得迷蒙一片。
握着你的手,想这么一不小心就到白头。
她忽然想起她无数次对魏星沉说过的话。那时她任性,不知天高地厚,对生活没什么要求,只想和魏星沉长相厮守。
她靠在椅背上,换了一个舒服的坐姿。
她很久没有握过这双熟悉的手了,此刻就让一切静止吧。
假装像当初一样,以为一不小心两人就能到白头。
魏星沉没有问她去哪里,他也不想去哪里,他只想和她就这样,没有伤害,没有他人,一直走一直走,就像这条路没有尽头。
于是,他直接开到了高速上。
那一刻,他如年少般,体内灌满热血,他只想把眼前这个女孩留在身边。他不再是少年了,眉眼灌上了岁月留下的沧桑。但他却清楚地感觉到,他依旧爱她如少年时代。
陆尘埃没有问他,要把她带到哪里去。
这样的话,在这样的深夜,都属多余。如果可以,就这样去浪迹天涯吧。
两个人坐在车里都没有说话,紧紧交握的手却让彼此心安。
路前方,黑暗一片,只有车灯扫到的地方,有亮光。
趁着黑夜,和最爱的人潜逃,永不归乡。陆尘埃忽然想,如果多年前,他们能这样一起携手私奔,现在的结果肯定不会是这样吧。
车里开着舒服的空调,魏星沉依旧怕她着凉,从后座拿了外套和枕头给她。她枕着舒服的枕头,披着宽大的外套,连日来的劳累,和回来后的日夜担惊受怕,让她终于在找到靠岸的岛后,慢慢软化下来。她竟然有些昏昏欲睡。
不时转头望她的魏星沉感觉到她的瞌睡,安抚地拍了拍她的手,如果困的话,好好睡一觉吧。
或许她真的太累了,陆尘埃想,每次在魏星沉身边,她都可以安心地闭上眼。
魏星沉开着车,去往哪里,他不知道。
他一直朝前开朝前开,直至凌晨,他在B市的服务区停了下来。
他坐在车里,小心翼翼地开了点窗户,然后把座位也放低,侧着身躺下。现在他的两只手都空了出来。他可以安心地握着陆尘埃了。安心地握着这个他爱了多年的女孩。
陆尘埃清晨醒来时,便看到这样的场景。
阳光透过窗户进来,洒在他们身上,魏星沉的头发有些朦胧的金色。这个大男人跟小孩一样,学着她的姿势蜷曲在位子上,侧着身,双手握着她的双手,十指相扣。
她觉得特别不真实,她曾预想过多次的场景轻易地发生了。
一直没睡的魏星沉很快发现她醒来,醒了?他看着她,满眼温柔。
嗯,这是哪里?她边迷茫地看窗外,边舒展着蜷曲得难受的身体。
服务区。下去走走吧,顺便吃点东西。
陆尘埃伸了个懒腰,站起身准备开车门,却发现两个人的手还是紧紧地握在一起。
魏星沉笑了笑,放开她的手说,快下车吧。
她刚走出车门,魏星沉早已等在另外一端,再度牵起她的手。
他们迎着清晨的第一缕阳光朝服务区的餐厅走,很难得那个服务区虽然没有早餐开门,但有肯德基。
陆尘埃走到肯德基门口便不进去了,她在台阶上坐下说,我在这里等你,你去买。
好。魏星沉转身走回到车边,把外套拿出来。
他毫不介意地把那件昂贵的外套铺在地上说,你坐在这里等我,地凉。
陆尘埃看着魏星沉的动作,特窝心。原来这不是梦,这是现实。
那天早上,魏星沉买了早餐,他们两个并肩坐在肯德基前的台阶上,边吃着早餐,边沐浴着清晨的阳光。
很久以后,陆尘埃再想起,才会明白为什么那个早上那么难得。
因为那竟然是他们多年来,最后一次那样相爱地握着彼此的手,吃着早餐,在阳光里醒来,第一个看到的是彼此。
那也算是上帝对他们相爱这些年的厚待吧……
吃完早餐,陆尘埃拍了拍手说,我们回去吧。
魏星沉沉默地点了点头。
刚刚吃早餐时,他想过接下要去哪里呢,他还有偌大的公司在永城,就算昨天晚上被夜色蛊惑,可清晨终是要醒来的。
最重要的是,他为了和她在一起筹谋了那么久的事,不能耽搁,他要为他们的以后负责。
为了永无烦忧的以后,为了长相厮守的以后。但他现在不能告诉她。
回去的路上,他们依旧无话,依旧握着手。没有承诺,没有未来,没有目的地走着。
陆尘埃嫌太安静,扭开了电台,电台里放着一首歌,那首歌的歌词像把刀一样直戳她的心脏,一个女生忧伤的唱,到现在还是/深深的深深的爱着你/是爱情的友情的都可以/那是我心中的幸福/我知道他苦苦的/到现在还是深深的/深深的爱着你……
回到熟悉的永城。
魏星沉把她送到楼下,经历了一夜的私奔,她突然如魔怔般问眼前的人,你……还爱我吗?
问完这句,她迅速低了头。她有些羞愧不安,甚至有些后悔,为什么会脱口而出这么冲动的话。
魏星沉看着陆尘埃,她是他一眼认定的老婆,如果不是后来的变故,或许她早已成为他的妻子。
他定定地看着眼前的女子,她这些年为了他,吃了不少苦。而他,也终于到可以保护她的时候了。
他想起这些日子忙的事情,终于渐渐接近尾声。不由得嘴角扬起微笑,尘埃,我爱你,我只爱你,我永远爱你。
魏星沉在陆尘埃的额头上印下了一个吻。
魏星沉的告白让陆尘埃瞬间泪凝于睫,她甚至是不可置信,觉得这只是自己的一场美梦。告诉他,告诉他,告诉他这些年发生过的所有事。陆尘埃心底有个声音澎湃响着。是时候了,陆尘埃想,张口刚想说话,魏星沉的手机响了。
魏星沉看到屏幕上陈烁来电,立刻接起。陈烁说,老大,发现新动向,速回。
好的,我马上回。魏星沉对着电话低沉说。
他抬头看到陆尘埃瞪着楚楚的大眼睛看着他,不由得一阵怜惜,又拥吻了下她的额头,他一定要尽快解决所有事。
尘埃,不管以后发生什么,你都要相信我爱你,我很爱你,用整个生命在爱你。魏星沉在她耳边喃喃道。
陆尘埃看着温柔的魏星沉,听着他的甜言蜜语,眼泪终于决堤而出。
她用力地点了点头。
魏星沉说,答应我,再给我一点时间,我会让你明白,我身边站的只能是你一个人。
陆尘埃再点头。
魏星沉说,你回去要好好睡一觉。
陆尘埃想起心头事,再看魏星沉,既然他说了爱她,那么她的事也不急于一时告诉他。
等他忙完再告诉他也不迟。
陆尘埃乖巧地点头,下车,直到看着魏星沉的车消失于拐角,她站在楼梯口仿佛还不可置信,怎么一夜之间他们之间的关系好像突然大转变?
但是,她用力吸了口空气,她觉得自己的世界,豁然开朗。虽然未来迷雾重重,却再也没有任何阴霾。
永城莫氏企业。
总经理办公室门被敲响。一个男子走进屋里,向莫天赐汇报,莫总,他们并没有出省,在邻市的服务区休息了一夜。
莫天赐的办公室没有开灯,窗帘拉了很大一部分,有些昏暗。
满屋子的烟味让进门汇报的男子有些担心地皱了皱眉头,莫总,小心身体。
莫天赐却答非所问,冷笑,哼,我谅他也没胆带陆尘埃走。
莫天赐冲男子挥了挥手,男子转身走出门后,莫天赐竟然坐在老板椅上,慢慢地,慢慢地睡着了。
昨天晚上,莫天赐被陆尘埃气到,气愤地从酒店里冲出来开车走了。
但他走了两步又忍不住倒了回去。
却看到陆尘埃上了魏星沉的车。他在后面慢悠悠地跟着,以为魏星沉会送她回家。
谁知道,魏星沉却越开越偏远,他有点弄不明白,却紧紧跟着,幸好是晚上,所以他们并不知道他跟在身后。
直到魏星沉开到高速路口,他才知道他要干什么。
他当时立刻火起,拿起电话拨给手下,小七,你帮我留意车牌9453的车,刚出永城,一路向北。如果明天早上,车主想跨省,就帮我拦下。
那头的人立刻遵从命令。
他仿佛赌博似的,停在原地,看着魏星沉的车消失在高速路口。
魏星沉,我就再跟你赌一次。如果这次你带陆尘埃走,我们两个之间,既往不咎。陆尘埃,我也再跟你赌一次。他还是不会带你走,这个世上,最爱你,永远不会抛弃你的人,只有我。
饶是笃定地知道魏星沉不会走,但莫天赐还是一夜未睡。
他只要一闭眼,就会看到陆尘埃站在他面前,眼神空洞地脱下衣服说,你不是爱我吗,你不就想要这样吗?
然后他看到陆尘埃慢慢地离开了他。
现在终于确定,他们又回来了。陆尘埃没有走,除了他身边,她无处可走。
他放心地睡了。
永城星际国际。
陈烁把电脑移到刚赶回来的魏星沉面前,自己站起来倒了杯咖啡说,我们的人已经回报了莫氏近一个月的洗黑钱数据。
莫氏是莫天赐去年建的公司,面上做古董买卖,其实背后大量洗黑钱。
魏星沉专心地看着电脑上的数据,陈烁在旁惊叹,莫天赐这么大手笔,就光空手套白狼的交易每个月都能进小千万。他平时触及范围很广,娱乐场所,毒品都碰,想抓他的把柄太容易了。
而且,陈烁端着咖啡走到魏星沉旁边,在电脑上又调出一份东西,你看,你让我查的消息现在基本已经确定,莫天赐最近是在跟很多艺术家、评论家接触,而且这些人大部分是他父亲的朋友或敌人。
魏星沉合上电脑满意地笑了,莫天赐终于动手了。
你确定他这次的目标是置自己的父亲于死地?陈烁仍怀疑道。
他对他父亲许连城恨之入骨。而我对他亦是恨之入骨。魏星沉紧紧捏着手里的杯子,指关节泛白。
陈烁看着面容冷酷的魏星沉,这几年他由一个青涩的大学生变为喜怒不形于色的商人。
他看着魏星沉从初入商海被人诈骗嘲笑,到很快站起身,掌握商海波谲云诡的秘诀。
魏星沉并没有说过失去陆尘埃后的痛心,但他明白,从魏星沉脸上稀少的笑容里,从他不眠不休的工作中。
他毕业跟着魏星沉投身到魏星沉家的企业后,亲眼看着星际国际比原先壮大了十倍不止。
但即便是这样,他也很少看到魏星沉开怀。
他记得一年前两个人喝酒,醉后他曾问魏星沉,是不是很爱陆尘埃。
魏星沉说,是。
他奇怪,既然是,为何不去找她,与其花费时间赚钱,不如去寻找。
当时魏星沉用一种很忧伤很忧伤的眼神看着他,有那么一瞬,他觉得下一刻魏星沉眼里都能掉出眼泪。
然后他听到魏星沉说,没有用的,陈烁,我没有办法保护她。
直到今年,渐渐地魏星沉才算是缓了过来。因为莫氏的成立,魏星沉恐怕是最高兴的人。
他说,只有莫天赐将生意做到台面上,我才有机会抓住他的把柄。
陈烁不知道自己老板跟莫天赐到底发生了什么事,起码他们念大学时,曾是好兄弟。
后来,陆尘埃却跟着莫天赐走了。
陈烁明白这并不是简简单单的三角恋。但魏星沉不说,他便不问。无法讲出口的痛苦,才是真正的痛苦。
烁,我跟艾而蓝分手了。魏星沉疲惫地坐在椅子上,对陈烁说起了私事。
陈烁惊愕,艾而蓝同意吗?
不同意。
她必定不会同意。陈烁说,低头开始收拾桌面,就算当年艾而蓝美得被评过系花,但陈烁始终不喜欢她,他喜欢陆尘埃或骆翘这样直爽的女生。
魏星沉拍了拍他的肩膀,替我多照顾尘埃。
陈烁玲珑心肝,联想昨晚魏星沉让自己送房契给陆尘埃,今早他穿着昨天的衣服风风火火地赶来公司,再加上他这句看似轻盈却沉重的嘱咐。
以及他最近做的事,他要对付莫天赐,却也要应付艾而蓝。
陈烁立刻明白了,他说,你放心。我不会让尘埃受到伤害。
那天自高速上回来,陆尘埃便再也没见过魏星沉,但她并不着急,她知道了魏星沉的心意这便足够。
她按部就班地来往于蜉蝣,家,蜉蝣,家。
喂,尘埃,你最近经常发呆。泡泡趴在吧台喊她。
有吗?陆尘埃懒懒地答,边泡咖啡边问泡泡,对了,最近怎么没见骆翘?
泡泡受宠若惊地捂着胸口,你还记得世上有骆翘这个人。
陆尘埃有些愧疚,最近这段时间忙于自己的事情确实让她忘记了关心骆翘。
泡泡看到陆尘埃的愧色,也不好再揶揄她,说,翘的爸妈最近离婚,她不太好过。
什么?陆尘埃大惊失色,这么大的事骆翘竟然没告诉自己。
陆尘埃二话不说,抄起手边的电话打给骆翘。那头骆翘声音低迷,她说,尘埃,我被抛弃了。
陆尘埃心一酸,让骆翘快快收拾出来,她和泡泡要陪着她一醉解千愁。
那天晚上骆翘来时,连妆都没化,戴着黑框眼镜和帽子,帽檐拉得很低,明显不想理人。
陆尘埃给骆翘拿了瓶酒说,随意喝,记我的账。
骆翘扯动了下嘴角当笑意,接着她眼神空洞地看着酒瓶,定定地说,尘埃,我爸妈离婚了,离婚了。
她拍了拍骆翘的肩,缓声安慰,你还有我们。
骆翘说,其实他们早在两年前就离婚了,但想着能瞒我一时是一时,而我竟然这么粗心,这两年我爸经常出差不在家,而昨天我才知道,他其实并没有出差,他只是在这座城市另外一家生活。
骆翘说着眼泪掉了下来。
如果你对他们不重要,他们不会这样费尽心机地瞒着你。陆尘埃道,我们都长大了,我们有我们的自由,父母亦有父母的自由。他们为我们着想,我们也不要勉强他们。
道理我都懂。骆翘说,可是我就是难过。
我知道我知道。陆尘埃抱住骆翘轻拍着她的肩膀。
今晚,你们陪我不醉不归?骆翘抬起泪眼问她。
嗯,不醉不归!陆尘埃豪气地答道。
今晚去哪儿坐台,带上我带上我。泡泡从旁边插了一脚进来。
什么事能少得了泡泡姐。陆尘埃应。
那晚,他们从蜉蝣喝到了钱柜。在钱柜沙发上,他们边唱边跳,差点把沙发掀翻,陆尘埃觉得,要不是骆翘认识钱柜老板,他们仨肯定会被架到警察局。
喝到凌晨五点他们才从钱柜摇摇欲坠出来,三个人还嫌不尽兴,在大街上大吼大叫。
骆翘喊,我要有很多很多钱,然后有很多很多爱。
泡泡喊,我要全世界男人为我争风吃醋,为得到我不惜打得头破血流,那才叫壮观!
他们看陆尘埃,陆尘埃呵呵笑了一会儿大喊,我要回到十八岁!
骆翘和泡泡一起鄙视了她,一个十七岁少女,喊什么回到十八岁!
她哈哈大笑,真是好姐妹!
他们走着走着天下起了雨,他们的情绪没有受到任何影响,反而因为这场雨更加兴奋,他们拉着手一起在雨里又叫又跳。
那夜是陆尘埃回到永城后最高兴的一次,他们拉着手一直在雨里跑啊跑。
好像跑向他们没有忧伤的十八岁。好像跑到了她遇到魏星沉那年的十八岁。
永远都无法回头的十八岁。
十一月的时候,陈烁生日。
骆翘说,二十五岁得好好过下。言下之意无非想大宰陈烁一顿。陈烁倒也不介意,点头道,今年是得过,连尘埃都回来了,不能不给面子。
陆尘埃说,你们一个愿宰,一个愿挨,别扯我身上。
陈烁嘿嘿笑得特实诚,问,你们……能帮我请到叮当吗?
骆翘动了动眼珠子,陈烁上大学时开始追叮当,追到现在都没追到手。
怪不得让你请客你这么乐意。原来醉翁之意不在酒。
陈烁挺不好意思,从口袋里拿出一个精致的盒子说,那天……我想向她求婚。
求婚?陆尘埃跟骆翘立马震惊了!
靠!骆翘立刻喊,叮当终于被你追到手了!
没有。陈烁说,我就是喜欢她,你知道我爸妈,现在恨不得我领个女的回去,但我这几年总共就喜欢过她一个人,我想好了,我得试试。
叮当知道你要向她求婚吗?陆尘埃问。
她不知道。陈烁抓抓头皮,我觉得她好像也不是不喜欢我,但有时又好像躲着我,其实我之前跟她求婚她拒绝过我,她说她父亲欠赌债太多,她不想让我也背上这个债务。但是我觉得吧,我爱她,只要她愿意跟我在一起,我愿意背债。所以我想求一次婚,让她知道我的诚意。但我喊她来,她一直都不同意,她说她跟大家在一起自卑。
骆翘顿时被陈烁打动了,她拍着胸口说,放心吧,叮当包我身上,但求婚成功不成功,我就不管了。
陆尘埃没有参与到他们,只是静静地喝着手边的水,没有说话。
你不想让叮当和陈烁在一起吗?
回去的路上,骆翘问她。
陆尘埃张了张口,最后还是转了个弯,不是,我只是感怀自己而已。
骆翘笑了,理解似的拍了拍她的肩,我觉得叮当跟陈烁挺配的,你看陈烁细心周到,叮当一直过得孤苦,上天也应该公平一点,她该幸福了。
陆尘埃看着窗外忽明忽暗的灯光,轻轻地嗯了一声。
陈烁生日那天,叮当来了,穿着暗淡朴素的衣服,站在陈烁身边跟个小白兔似的怯怯的,跟大家打招呼,陆尘埃不看她,含糊点了头。她身上一直都有这种怯怯的气质,所以才惹人怜惜吧。
魏星沉、艾而蓝、莫天赐、泡泡都来了。估计再没有比这次人这么齐了。
陈烁说他特高兴,上大学时,他们就常一起玩,这是大学毕业后,他们第一次齐齐聚首吧。
那天泡泡这个孽障,逆天地穿了条裙子,看到陆尘埃就亲热地扑上去,宝贝儿!陆尘埃吓得一激灵,颤颤巍巍地指着泡泡的裙子,你……裙子……真好看……
泡泡翻着他化着小烟熏妆的漂亮眼睛,无辜道,这是裤子!说着豪迈地一撩!吓得陆尘埃后退一步,你干什么?
泡泡气急败坏道,靠,姐姐我就是给你看看我穿的真是裤子!
骆翘在旁边笑得直捶桌子。
那天很意外,魏星沉跟艾而蓝竟没有一起来,艾而蓝来时,脸色有些差,脸上还带着浓妆,像是刚做完节目赶过来的。
魏星沉却并没有理艾而蓝,反而走到她面前,淡笑问,最近过得好吗?
骆翘跟泡泡八卦地瞅着他俩,陆尘埃有些意外,却仍旧老实地答,挺好。
魏星沉笑了笑,在她旁边坐下了。
莫天赐是最后一个到的,稀奇的是脸色也不太好,落座后也没说话。
所以开始大家吃饭都吃得挺安静,但骆翘善于搞气氛,看大家都不说话,开始一轮一轮敬酒。
先是敬寿星陈烁,生日快乐。接着拉着大家一起敬莫天赐,祝皇朝生意蒸蒸日上。然后是魏星沉,祝他得偿所愿。这四个字说得含糊别有深意。
一轮下来,气氛总算缓和许多,大家又一起祝了陈烁生日快乐。
接着就到了生日宴会的重头戏部分,饭吃到一半,服务生推进来一个双层蛋糕,骆翘笑得一脸奸诈,跟陆尘埃低语,陈烁那个闷骚男子把戒指放进了蛋糕里。
所以接下来,骆翘本着把叮当灌醉,叮当说不定一不小心就点头答应陈烁求婚的目的,一路开始灌叮当。
叮当被骆翘灌得有些无奈,陈烁也心疼得不得了地提议说,我们玩游戏好了。
泡泡在旁边说,真心话大冒险。
嘁!老掉牙的游戏。骆翘打击他。
我们这群人,什么游戏没玩过?好像就这个游戏没玩过,倒可以试试。陈烁忽然感兴趣道。
那倒也是。骆翘想了想同意。
陆尘埃也没放心上,笑着点了点头。
魏星沉跟莫天赐压根就没当回事,艾而蓝也赞同。
他们谁都没有想到,这样一个老掉牙的游戏,却像开启了命运之轮,缓缓转动,改变了他们此后的世界。
陆尘埃那天开始其实挺高兴,她身边坐着魏星沉,桌边还有她曾经最要好的朋友,他们真的像回到了十八岁一样,没有忧愁地吃喝笑闹。
可是她忘了,上帝这个老头儿最爱开玩笑,它喜欢看到离散多于欢聚。
真心话大冒险开始还玩得好好的,陈烁被操纵跟魏星沉表演泰坦尼克号经典拥抱并被众人拍照留念,骆翘操纵陈烁亲叮当一口,莫天赐那个面瘫被操纵七秒换七个表情,泡泡被操纵来爷们儿的对话等,大家笑得东倒西歪,除了艾而蓝不太高兴,一杯接一杯地喝酒,但谁也没有打算给点关心在她身上,直到艾而蓝成了命运操纵人,陆尘埃是被操纵者。
陆尘埃对上艾而蓝的目光时,顿时一激灵。艾而蓝事不关己似的看着陆尘埃说,大冒险好了。
陆尘埃心里舒了口气,大冒险好,她最怕艾而蓝冷不丁地提个什么回答不了的问题,大冒险就算让她跳个脱衣舞都好。
但她没想到的是她选了大冒险后,艾而蓝露出一个很温柔的笑,那温柔让她觉得自己脖子上好像放着一把刀。
艾而蓝慢腾腾地从包里抽出一条丝巾说,其实这件事也不算什么冒险,只是我觉得气氛会更高涨。
陆尘埃胆战心惊地看着艾而蓝,艾而蓝笑着跟大家说,蒙上尘埃的眼,然后星沉和天赐,你们分别站在那道墙边,尘埃原地转一圈,走过去抓住一个人的手,吻他一下。
旁边泡泡转着狐狸眼在魏星沉和莫天赐之间打量,他说,宝贝儿,你真幸福,随便抓一个亲都不吃亏。
陆尘埃白泡泡一眼,她宁可艾而蓝指定她去亲谁,毕竟游戏嘛,亲谁都没什么好计较。但艾而蓝却出了这种题,这总让她有种冥冥自有天注定的感觉。她看眼骆翘,骆翘跟她肚子里蛔虫似的,立马知道她不想玩了,所以她立刻出了个主意,她说,哎呀这样不好不好,要不让尘埃直接亲俩不就得了。
陆尘埃登时无语……恨不得弄死自己的好闺蜜。
幸好艾而蓝及时否认了她,她说,那没劲儿,玩游戏嘛,就是要心跳刺激。
对啊对啊。泡泡这个没人性的在旁边怂恿。
这时,莫天赐挑挑眉,竟然微笑着站在了墙边。魏星沉愣了下,也缓慢地朝墙边走去。
艾而蓝走到陆尘埃身后,笑吟吟道,尘埃,我帮你蒙眼睛了。
一阵黑暗降落在陆尘埃眼前。
然后她听到墙边两个人被艾而蓝指挥变化的脚步声,接着艾而蓝说,可以了,尘埃,你可以去……选择人了。
艾而蓝说“选择”两个字时顿了一下,仿佛故意给大家联想的空间。
陆尘埃知道,游戏玩到这里,艾而蓝已经如愿。
她选择魏星沉,在大家眼里,也属正常。但如果她牵到莫天赐的手,总归她和魏星沉心里都会多根刺。
她一步一步地朝前走,努力屏住呼吸,期望从中寻找出魏星沉的气息。
她伸出手时,在场所有人都吸了口气,他们看到陆尘埃手刚伸出,魏星沉和莫天赐的手竟然双双一起朝她伸去,而很快,陆尘埃的手落在了右面的手上。莫天赐嘴角扬起得意的笑容,魏星沉眼色一沉。
当陆尘埃手落在莫天赐的手上时她已经感觉到了不对,可是她还没退回,自己的脸已经被人亲了下,莫天赐缓缓扯掉她的眼罩,微笑着看着全场和出题的艾而蓝,我亲尘埃,也算数吧。
艾而蓝倒也没再纠缠,只是抿嘴笑了笑。
陆尘埃低着头,她不敢抬头去看魏星沉的眼神,她木木地坐回位子,脸上被莫天赐吻的潮湿,久久不散。
陈烁看到此景,打圆场道,大家接着吃菜吃菜,要不就不玩了。
骆翘看到陆尘埃被捉弄,立马不高兴了,怎么能不玩,她说,玩,来接着玩。
功夫不负有心人,终于骆翘成了命运操纵人,艾而蓝成了被操纵者。
骆翘顿时笑得特别淫荡,她对艾而蓝说,我也不为难你,回答个真心话好了。
接着骆翘慢腾腾,一本正经地问艾而蓝,我们认识了这么久,我到现在还挺不了解你的,其实我特想知道,你到底打过多少次胎?
顿时桌上一桌人都愣了,艾而蓝就算早料到骆翘的刁难,但也没想过是这种问题,她脸色青一阵红一阵,就在大家以为艾而蓝说不定会哭出来时,艾而蓝撩了撩头发特坚强地抬起头说,六次。
骆翘吹了一声口哨,冲艾而蓝竖起大拇指,好样的。
因为游戏已经变味,气氛也有些剑拔弩张,陈烁踢了骆翘一脚白她一眼。骆翘立刻意识到今天有正事呢,仇可以以后再报,不能耽搁了陈烁的求婚大戏啊。她立刻喊道,来来再玩最后一盘。
最后一盘泡泡是命运操纵人,而一直沉默的叮当成了被操纵者。
其实叮当进房,都一直小心翼翼地微笑着沉默着,恨不得把自己变成一个透明人,陈烁心疼地把她拉到旁边坐着。
本身最后一盘大家都本着应付的心理,而且泡泡跟叮当,八竿子打不着,也没觉得能闹出什么幺蛾子。
但谁知,泡泡忽然一本正经地坐正,小眼神跟利剑似的嗖嗖地射到叮当身上,接着泡泡问了一个问题,你第一个男人是谁?
叮当一愣,泡泡以为她不明白,不耐烦道,就是问你的初夜献给了谁呗。
叮当立刻脸色发白地咬着嘴唇。起初陈烁跟骆翘都没放心上,骆翘还白了泡泡一眼说,问这么没建设性的问题。
但是叮当短时间的沉默和脸上的哀伤立刻让大家沉静了。
艾而蓝慢悠悠地插话,叮当,虽然我们玩这个游戏前没发过誓,但你要相信,大家都是本着最诚实的心来玩的,要是撒谎,指不定有什么灾难降临在身上。
骆翘一听艾而蓝阴阳怪气就生气,她也不客气地阴阳怪气堵艾而蓝,你以为谁都像你一样把打胎当饭吃。
说完骆翘又安慰叮当,没事儿,你不想说就不说,这他妈就一游戏,来,吃饭。
艾而蓝大概喝得有点高,平时骆翘再怎么说她,她都理亏一等的样子,但今晚,她仿佛要跟骆翘拼了一样,听完骆翘的话,她笑得更阴阳怪气了,她说,骆翘,我知道你一直看不上我,因为我以前被包养过,还离间过陆尘埃跟魏星沉,但我不管打过多少次胎,我起码还有点良知,我自问我不会不要脸到爬好姐妹男朋友床上,然后再要挟她……
陆尘埃心下一惊,忽然有不好的预感。叮当的脸色已经刷的一下惨白一片。
骆翘懵了,她瞪艾而蓝,你再满嘴跑火车,不管你多牛逼,信不信我明天让你从现在这个位置滚下来!
艾而蓝冷笑,声音也随之提高,我诬赖她?骆翘,你一直以为陆尘埃跟星沉分手是受我挑唆,但我现在告诉你,你恨错人了!要不是你白莲花一样的姐妹爬上了魏星沉的床,并且拍下视频要挟陆尘埃,你以为陆尘埃和魏星沉为什么会分手?
陆尘埃震惊地看着艾而蓝,她没想到当年的事情还有第三个人知道!
她已经顾不得埋怨不守信用的莫天赐了,顾不得一桌人的惊疑不定,她转头向魏星沉看去,这个消息,就是当年她一直要瞒着他的啊。
魏星沉举着酒杯的手定在了那里,他低垂着头,眼睛被头发暗影挡到,看不清任何表情。可陆尘埃清楚地看到他的手是颤抖的。
她毫无犹豫地在桌下握住了他另外一只手,她不知道说什么,可她怕魏星沉崩溃。
这几年她悉心隐瞒真相,她负了爱情也要保护自己的少年,却在这一刻,在艾而蓝所说的真相里全部坍塌。
叮当从艾而蓝说完话那一刻已经满脸泪水地冲出了门。
陈烁操起酒杯摔在了桌上,他拿着碎玻璃指艾而蓝,你最好对你的话负责,不然我饶不了你!说完也追出了门。
骆翘坐在她旁边一脸怜悯地看着她,她冷冷抬眼望着坐在一起的艾而蓝与莫天赐问,你们,满意了吗?
他们还没回答,魏星沉突然站起身,抓住她的手腕把她拖离了包厢。魏星沉的脚步又急又快带她上了车。
坐上车陆尘埃还没反应过来,魏星沉已经重重地抱住了她,仿佛要将她镶嵌在胸怀一般用力,然后她听到魏星沉闷闷的哭声。
他说,尘埃,对不起,尘埃,我爱你。
那一刻,所有被风干的往事,所有被掩埋的真相,如一场凛冽的暴风雨,兜头而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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