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见云易岚进来,一齐起身而立。云易岚脸上换了一幅笑容,与黑衣人寒喧两句,而后径直走到一张椅子边坐定,抬手招呼二人落座。待二人也自坐定后,云易岚笑着对黑衣人道:“黑木先生的巫法果然另有奇妙,八凶玄火阵在你催持之下,已有启动之迹,可喜可贺,可喜可贺。但不知先生还要多少时日才能令阵法恢复如昔?”
黑木在椅上略一欠身答道:“谷主谬赞了,方才我用本族巫法催动阵法,在关键处总有凝滞阻塞之感,细察之下,方发现此八凶玄火阵与我族阵法虽是大同,细微处却另有小异,而且似是曾被人用血祭之法加以祭炼,所以但请谷主将阵法设置与我细细讲解,方可能尽复此阵。”言语竟是醇正的中原方言,只是声音飘忽不定,似清晨林间的雾气不可捉摸。
云易岚面上的笑容不觉隐去,沉吟了一下道:“此八凶玄火阵乃我焚香谷先人所设,细微之处,我也不甚了了,恐难以向先生明述。”
“既是如此,谷主请将此阵法图形取出参看一下”
边上的上官策闻听此言,心下突地一跳,目光向云易岚望去,面上却不露声色。云易岚面色更是一变,目光如炬,沉沉地落在黑木身上,似要看穿他的黑衣,直看进黑木心里,半晌才沉声道:“八凶玄火阵阵图是我焚香谷不传之秘,依照祖规,只有谷主方可参看,先生怕是看不得。”
黑木依然是一双空洞的眼睛,丝毫没有顾及云易岚望过来的眼神,漠然地看着云易岚道:“谷主,如不能尽数掌握阵法细微之处,我怕是无妙法将此八凶玄火阵尽复旧观。”声音飘忽而空洞。
密室内不见阳光,只有屋顶上嵌了数颗发光的奇石,发出青荧荧的光亮,黑木一身黑色长袍,在这青光下,如同一团飘浮不定的黑雾,比他的声音还要空洞飘忽几分。
一直沉默不语的上官策忽然插口道,“黑木先生,如果我谷内毁损阵法难以修复,是否可以另设新阵?”
黑木转头看了看上官策,幽幽说道:“上官先生,我南疆一脉的八凶玄火阵,亦是上古巫神所传,只有历代巫女娘娘能够设置运转,寻常巫师根本无法*近此阵,更不必说设立阵法了。我也是听候兽神大人差遣多年,机缘所至领悟了一些运转阵法的秘术,却无方法设置新阵。”
上官策似是一窘,顿了一下又道:“难道就别无它法?”
黑木把目光从上官策身上收回,摇了摇头不再做声。云密室内一时沉默无声。
云易岚端在另一个方向坐在椅上闭口不语,一头红发无风自动,一身火红长袍亦是渐渐鼓胀飘动,宛如一团燃烧的火焰嵌在椅上,一股奇异的热力自他身上腾起,游走于密室内。嵌在屋的奇石似是突然照上了一团烈火,发出的光芒由清朗变做炽热,整个密室里凭空漫出一片淡淡红芒,红芒中似分化出一团红晕,有如实质,飘飘然罩上了黑木,黑木一身黑袍似是被一股力道压住,不再如轻烟一般飘动,空洞的眼睛里竟隐隐也有丝丝缕缕的红芒闪动,在密室里显得诡异之极。上官策一身灰衣一张老脸却兀自凝然不动,全然不在意室内的红芒。云易岚看在眼里,眼神里有一丝惊讶一闪而过,有意无意地多看了他几眼。
密室内热力渐盛,屋顶的奇石似是也完全变作红色,发出暗红的光芒。黑木在红芒下只觉体内燥烦异常,心头热热的一团力道来回奔突冲撞,几欲炸开,竭力抵御却似又抵御不住,眼神渐现痛苦之色,一袭黑袍竟自开始颤抖起来。云易岚看在眼里,嘴角隐隐有丝笑意。黑木感觉体内热力将要炸开时,云易岚一身鼓胀的红袍突然蹋落,如薪尽火灭,密室内的红芒突地淡下了许多,屋顶奇石所发的光芒渐渐又转作青荧荧的冷光。
黑木只觉身上一松,体内那团热力慢慢消失无踪,眼内红芒也渐渐隐去,换作原来的空洞。全身一阵酸软,如经历了一场剧斗般乏力。心头却不由生出了一丝惧意,抬眼望了望端坐在椅上的红衣人,空洞的眼睛里现出一丝惊惧,隐隐竟似有当日在镇魔洞中面见兽神之感。
云易岚似是没有注意到黑木眼神里的异样,仿似做了甚么决定一般,起身走近黑木微微一笑道:“先生在此少候,我与上官师弟暂有些事情商量。”黑木道一声“谷主请自便。”目送两人走出密室后,竟是重重长出一口气,自语道:“好厉害,好厉害。”
上官策随云易岚穿廊过厅,曲曲折折地却是来到了供奉历代祖师的祠堂。看守祠堂的弟子一见二人慌忙施礼不迭,云易岚有些不耐地挥手止住,吩咐那名弟子在门外看守,自己和上官策一起进了祠堂。
焚香谷的祠堂虽不比山河殿雄伟高大,亦是修得气势非凡,支撑梁椽的大柱俱都是整根的紫檀木打磨雕琢而成,半空里雕镂精美的长粱上悬一挂长明灯,正中一条香案上摆满了香烛供品,一座古朴的精铜香炉里散发出缕缕清烟,缭绕在祠堂之中,后面正中的墙上挂着开山祖师的画像,画像下面的灵台上依次摆着的便是历代祖师的灵位。
云易岚自香案上取过三枝素香伸手在烛火上引燃,与上官策一同拜了三拜后举步上前,仔细地将香插在香炉里。对着画像沉默了一会儿,转身看了看上官策说道:“数日不见,师弟修为精进不少,当真可喜啊”
上官策一怔,心头一动,袖间的手指曲伸一下,指间隐隐有一团青气闪动,笼在袖里外人却是看不出来。
云易岚也不等上官策答话,又自顾接口道:“方才那个人不人妖不妖的老儿所言,你以为如何?”
上官策又是呆了一呆,没有明白云易岚的意思,只好开口问道:“师兄指的是?”
“黑木老儿要看祖师所留八凶玄火阵阵图,那阵图是记在《焚香玉册》之内,我是给他看不给他看?”
“《焚香玉册》向来只有历代掌门可以参看,他如何看得?师兄还是不要给他看得好,以免有违祖训。”
“但若不复原八凶玄火阵,我焚香谷数百年的谋划将尽付东流,如今这复原玄火阵的事情,怕是只有着落在这个老儿身上了。”
“这个……”上官策一下子无话可说,看了看云易岚,只见他红衣红发,一双眼睛幽幽地望着墙上祖师的画像,脸上却不显喜怒,令人无法猜度。自云易岚出关后,上官不知怎的对这个师兄总是有些敬畏,只好试探着问道:“师兄的意思是?”
云易岚看着画像出神了良久,似是下了很大决心说道:“为了焚香谷大业,我想让黑木老儿参看八凶玄火阵阵图。”说着把目光从画像上移至上官策身上,问道:“师弟,你说历代祖师会不会怪罪于我?”
上官策在云易岚的目光里低下头说道:“师兄也是为了焚香谷的大业,我想历代祖师泉下有知,也不会怪罪掌门师兄的。”
云易岚似是很满意上官策的回答,看着上官策点了点头道:“不错,此番在历代祖师灵前,我要师弟你为我做个见证,我在此先向历代祖师谢罪。待他日焚香谷大业一成,雄踞天下,就算历代祖师再怪罪下来,我也甘愿了。”说完之后,又是燃了三支素香,拜了三拜插入香炉。
上官策在一旁静静看着,云易岚上完香,眼睛看都没看上官策,目光又落到墙上祖师画像之上,眼神竟透出一种冷酷肃杀之色,幽幽说道:“黑木老儿要我助他一统南疆五族,才肯修复八凶玄火阵,帮他收伏几个蛮族,又有何难?兽神已死,等我焚香谷大事一成,莫说一个黑木老儿,即便是整个南疆,不也是要一般地在我股掌之间?”
上官策在一旁看着云易岚,眼神里透出一种复杂的神情,口中却附和着称是。
云易岚恍然如同没有察觉上官策的眼神,又在祠堂里默立许久,才转身命上官策道:“师弟,你去将黑木老儿带到玄火坛,再去看看刺杀五族巫师首脑之事进行得如何了。”
上官策点头应了一声,两个人转身出了祠堂,厚重的大门吱吱哑哑关起,祠堂里一下子暗了下来,昏暗中,那盏长明灯在香烟缭绕里无力的烧着。
七日后,傍晚,夕阳最后一抹余晖方自在西天外隐去,天色将暗未暗时,漫空都是瑰丽的火烧云,如一团团缤纷的火焰,在凝然幽深的天幕上飘动燃烧,天地之景,竟是美丽如斯,只是,又有几人顾得上赏玩?忽然间,漫天的云霞开仿佛被一股无形的力量召唤,纷纷飞速飘向焚香谷上空,原本五彩的云霞全部变作赤红的火色,暗下去的天际重又亮起一团红光,焚香谷内也是一道红色光气冲天而上,似是呼应天际那团红光。上官策隔窗看着天际的红光怔怔出神,眼神萧索,似是又看到那日九尾天狐逃脱时的冲天大火,心念一动时,指间一道青气亮过,上官策伸手出来,指上赫然套着一枚古朴的戒子,青光流动,神奇异常,望着这枚戒子,上官策一张老脸上竟现出一抹笑容,冲淡了一些眼神中的萧索之气。
玄火坛大殿内,凌空浮着一个形式古拙的火盆,三足无耳,锈迹斑斑,已不知经历了多少岁月的沧桑。盆体上用阳文刻了许多古朴的纹饰,却多已斑驳难辨。火盆下方便是那口赤红的玄火井台,有丝丝红线不住从玄火井内射出,照在火盆之上,便被火盆上奇特的花纹吸收,火盆似是有种神秘的吸力,井内红线随消随涨,原已枯毁的井内渐渐又聚了许多炽热的岩浆,粘滞的岩浆缓缓沸腾翻滚着,射出更多的红光照向火盆。
火盆内有一只寸径大小的珠子,漆黑透亮,珠子上却凭空燃着一团明亮的火焰,火焰焰色纯红,是纯净的本源之火,那颗燃着的珠子却不见损毁,甚至连颜色依旧是固执的黑色。火井周围的地面上,绕周刻有八幅奇怪的图形,图形的笔划俱是一条条燃烧的火线,似是以岩浆为墨在地上烧成的图形。八幅异图正自绕着火井缓缓旋转,发出八道奇异的红光注入盆中,又似是从聚火盆中吸出八道红光。外面所见冲天而起的红色光气,便是从这火盆上方发出,穿出穹顶,直冲云宵。
一个红衣红发的人影看着火影,神情间难掩喜色。旁边静静立着一道黑色的人影,全身笼在一件黑袍里,飘渺如一道黑色的雾。大殿里火气弥漫,炽热无比,隐隐似有风雷之气,两个人却全都恍如未觉。
良久,红衣人才转头向黑影说道:“全赖先生巫法神奇,八凶玄火阵重新启动,而且更添精妙。”
黑木依旧默然伫立,空洞的眼睛里是一团燃烧的火焰,缓缓说道“谷主谬赞了,令此阵更胜从前,是那颗兽神珠的功劳,我只是令阵法重新修复运转而已。”
“兽神珠?”
“是我在寻回聚火盆时找到的,紧紧附在盆中,与聚火盆宛如一体,应是兽神大人身死后所化。此刻这只聚火盆,聚火之能,怕是天下再无出其右了。有了此盆,聚足火气,炼化八凶,当可以随处布下此阵了。”
云易岚悚然动容,急问道:“先生是说,八凶玄火阵不必囿于此处,可以随处布阵?”
黑木看了看云易岚,点了点头。
云易岚心下惊骇不已,面上却不动声色。
黑木在一旁又缓缓说道:“只是我尚未领悟全部,不能发挥八凶玄火阵最大之威力。”
云易岚按下心头惊惧之情,安慰黑木道:“黑木先生大才,假以时日,必能参悟。这几日修复阵法耗力甚巨,现在先生且请去静室小憩。”
黑木点了点头,云易岚随即走至门口,按下了一个不起眼的按钮,不一刻,上官策推门走了进来,带黑木出了玄火坛,走入一处静室,云易岚独个儿仍是留在里面望着半空中的火盆怔怔出神。
黑木到了静室,见四下无人,从黑袍下取出一块竹简样的东西交与上官策道:“此乃我用巫族秘法转录的《焚香玉册》,你可按以前我教你心读之术阅读。”
上官策满脸喜色地接了过来,当即用心读之术查看,耳边黑木却幽幽长叹了口气道:“老友,你我相识多年,但愿莫负我望。”
上官策闻言收起竹简,看看黑木,却迎上了那双空洞的眼睛,只是空洞里,分明多了些许失望与忧虑。
中原西北,野云万里无城廓。
皇天之下,厚土所载,以中原为核心,周有八荒:东,西,南,北,东北,西北,东南,西南,是谓八荒。中原大地,山川灵秀,土地丰美肥沃,几乎聚尽天下人口。而周遭八荒之地,所在多是山险水恶,兽尽鸟穷,常人难至,却多有化外异族。
自中原向西北,出黑水,便是西北蛮荒。黑水宽有百丈,水黑如墨,深不可测。源远流长,前溯不见源后追不知尾,水面平滑如镜,却一羽不能浮,无人可渡,也不知在天地间流了几千几万年,横亘成为西北蛮荒之界。
西北蛮荒极处所在,只有天和地,天地之间是一片浩无边际的空。
辽远,阔大,空旷,苍茫,寂寞。静的时候没有一丝风,一粒砂都不会动,动的时候急风真个如刀,尖啸着吹过,飞沙走石,比铁还要硬上三分的巨岩俱被凿刻出无数风痕,岁月久了,风痕就割裂了了巨岩,碎裂的岩石在狂风里继续被割裂、打磨细碎,被吞没成砂石,巨岩消失处就又多出一块空旷来,如此这般,空旷吞没了一切,变作一个阔大无边的所在。空旷处尽是黄沙,连绵不断的黄,在阳光下厚重如歌。岁月削不完的巨石便堆成石山,星星落落地散在万里黄沙上。
越向中原处,风沙越小,至黑水之滨,已是全无风沙,而黑水面向中原一侧,更是山峦清秀,傍着山根遍布着大片大片的草地,一支奇异的部落,自洪荒而始,便居住在黑水之滨(注1),被称作苗民。苗民皮肤黝黑,身形高大,后背隐隐有一对突起,仿佛生就双翼,却不能飞翔。他们以兽皮为衣,取黄土夯实做成结实的土块,混着大石建造成巨大的房屋,房屋象圆环一样排列,围成一个个村落,村落周围建造起高大的围墙挡住野兽,众多的村落分布在黑水河畔,如黑色丝绸上缀着的珍珠,这些珍珠,便是苗民一族世代的家园。
苗民虽不能飞翔,却拥有一种红色的骏马,可以象闪电一样在大地上驰骋,载着苗民在草地上飞翔。白天,苗民在蓝天下无垠的原野上游猎,朵朵白云漂在明净的天空里。夜晚,天空光滑明净如黑色的凝脂,细腻光滑到漫天的星星都呆挂不住,颗颗流动洒落在远方的土地上,族里的人就在村落前的空地上燃起篝火,男人用陶土烧成一种叫做埙的乐器吹出悠远的曲调,女人围着火堆翩翩起舞作歌。曲声悠远,舞影婆娑,繁星点点,远处的黑水静静流过,如梦,如歌。
部族里有德高望重的巫师,主持着族内的事务,为婚配的族人赐福,用奇怪的咒语治疗族人的伤痛,还会在月圆的时候带领族人膜拜黑水之神,感谢黑水之神的佑庇。苗民的祖先被黑水之神指引,带到这片土地上,并赐给他们那红色的骏马,苗民部族骑着红马在这片土地上驰骋了千万年,在黑水之滨生息不已。
有一年,有一个村落里出生了一个少年,他的眼睛比天上的星子还亮,能看到别人看不到的东西,所以他的名子就叫星。每当他在夜晚吹起陶埙,黑水里的鱼都会游到岸边静静地聆听。
那天。星在打猎时发现了一个满身是血的人,穿着星从未见过的奇怪的衣服。星把这个人救上红马,回到村落里,巫师治好了他的伤。这个奇怪的人伤好后又在村里住了很久。怪人给了星一本叫做书的东西,他教星从书上学会了一支奇怪的曲子,曲子吹响时最凶猛的野兽都会驯服,还教星用一种奇怪的方法呼吸,星渐渐许多星星跑进自己的肚子里,感觉自己的身体像一片羽毛那般轻盈,一跃竟能抓住空中的飞鸟……
后来,星送怪人去了一个很远的地方,回来时怪人送给他一样奇怪的东西,长长的一根管子上有九个孔,怪人说它叫笛子,还告诉星说如果苗民遇到灾祸,可以用它反过来吹他教给星的那支曲子。星还带回来象黑水的流水一样柔滑的衣服,比原野上最香的花还要香的白粉,可以照出自己样子的铜镜。从此,族人便常常去远方,用美丽的皮毛换这些东西回来。路程虽然遥远,但红马跑起来比闪电还快,再远的距离也难不倒苗民。
红马的神骏,令住在远方的人垂涎不已。他们借口苗民后背有一对象翅膀的突起,称他们是妖人,很多人从天上降到黑水之滨,杀死苗民,抢夺红马,称这叫做除魔。星明亮的眼睛都变成了红色,和其它苗民一起拼死相拒,却终也是敌不过那些人,村落周围的围墙挡得往野兽却挡不住那些人,苗民几乎死伤殆尽。
危急时刻,星想起怪人送他的东西,悲伤地拿起那支奇怪的乐器吹起来,吹出的是一种苍凉悲愤的声音,随着声音飘散开去,四面八方聚来许多凶猛的野兽,随着星的心意咆哮着扑向那些外乡人,甚至黑水河里都爬上许多四足长尾的怪兽,张开硕大的嘴巴撕咬那些外乡人。顿时,那些正在屠戮苗民的外乡人阵脚大乱,纷纷四散奔逃,慌乱中只听有人叫着“御兽魔音”,“聚灵魔笛”。星和他的簇人,终算是免遭灭族之祸,但原本繁茂的部族,所剩下的,已是寥若晨星。
夜晚,残余的苗民聚在一起,聚在被毁灭的家园里,看着毁灭飘零的家园悲愤不已,却无奈没有力量复仇,更不知以后将如何是好。当夜,所有苗民都梦到一个美丽的女子,告诉他们向渡过黑水西北而去,西北天边会是苗民新的家园。次日清晨,醒来的族人惊奇地看到,茫茫黑水上果然多出了一座桥,没有桥桩,凌空悬在水面之上。于是,悲伤的苗民踏桥而过,离开黑水。苗民全部渡过黑水后,星回头想再看一眼家园,却发现半空一个四头八臂的影子,凌空收起黑水上的长桥后化一道黑光而去。
星立刻告诉族人,众苗民回身伏地而拜,叩谢神灵搭救。残余的苗民逶迤向远方逃去,苗民也不知共是走了多远,最终来到一个被石山环绕的地方。
这里是荒原最深处,似是连风都吹不到这么远,连绵最大的一处石山群落里,居然围着一片森林,林子不远的悬崖上有一处岩洞,一道清流自岩洞里流出,在悬崖上成瀑,在林间汇流成河,河里游鱼在清水里弄影,河水流入林子深处消失不见。梦里的女神指引说,这里将是他们的家园,于是苗民在林边搭起房屋,傍林而居。在这里只有巨石,用巨石砌就的房子,古拙简单,却厚重雄壮。长途跋涉而来的苗民至此已不足百人,便在这里生息休养。
每个梦里星总会梦到那些从天而降的人,每每就于此时被惊醒,石山群里午夜梦回,除了寂寞石山外,只有天上的星子与星的眼眸对望。星时常摆弄怪人送他的笛子,因为它曾经挽救了苗民部族。星吹响它的时候,即便是荒凉的岩山也会出现许多奇怪的动物,围在星身边。
一回星又在梦中惊醒,月明星稀,石山在月下静卧如睡,不远处的水流在月色下泛如一条玉带泛着清亮的光芒。星踏着月色在水边漫步,不觉走到源头,半空中悬崖上水瀑如匹练倒挂长空。星忧伤之余,又吹起那只九也孔长笛。苍凉悲伤的声音缭绕在月色里。吹了一会儿,星听到隐隐有哀鸣之声,细辨似是自高处崖洞里发出,鸣声哀哀,令人不忍。
星小心地攀上悬崖,涉水进洞,循水而内。转了个弯后渐有光亮,三转两转后,竟是另进了一处洞天。是一间宽阔的石洞,比星的石屋要阔大许多倍,四壁顶棚上星星点点许多明珠闪着光,将洞内映照得如同白昼。地面当中是一个宽大的石台,三面有水,星此刻就是站在其中一面水里。石台地面上画着一个古怪的图形,正中一只四耳小猴(注2),哀哀的叫声,正是小猴所发。
注1《山海经·大荒北经第十七》西北海外黑水之北有人,有翼,名曰苗民。颛顼生驩头,驩头生苗民,苗民釐姓,食肉。
注2《山海经·南次二经》,东南四百五十里曰长右之山。无草木,多水。有兽焉,其状如禺而四耳,其名长右,其音如吟,见则郡县大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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