影视原著小说
簪中录(青簪行)原著小说

首页 ›› 影视原著小说 ›› 簪中录 ›› 簪中录4·芙蓉旧 ›› 八、同心丝结

簪中录

簪中录4·芙蓉旧

八、同心丝结

  周子秦顿时愕然,问:“什么?你一个人回去?我们现在有了大发现,应该赶紧去见夔王殿下啊!”

  黄梓瑕若有所思问:“所以……那一碗汤药,先皇未喝?”

  黄梓瑕咬住下唇,往回扯自己的缰绳:“我不去呀……”

  说是徒弟,其实也已经是个三十来岁的中年人了,正无精打采地埋头刨木头。

  周子秦问:“有可能是第一个跑到城楼下的人,把尸身藏起来了吗?”

  黄梓瑕给她倒了盏热茶,劝她喝下,不要太过悲伤。

  李舒白望着她,将手中的茶盏放到桌上,说:“我忽然想起来了,之前我那个九宫格的盒子,也是在梁记买下的。”

  “十多年前,陈太妃病起突然,当时姑姑可在她身边吗?”

  “真的假的……”孙师傅不敢置信地问,“这本事,听说可是本朝夔王独一份啊。”

  “尤其是同心结……这到底是什么用意呢?”黄梓瑕思忖道。

  “王公公说,圣上沉疴不起,内局召了各地僧侣进京祈福。其中有位叫沐善法师的,实为大德高僧,如今正替圣上祈福。太妃捧着药汤十分为难,不知是否该进去打扰仪式……”当日情形,月龄清楚说来,历历在目,完全不假思索,“王公公便说,他正要进内,恐怕太妃不知祈福仪式,惊动了反倒不好。说着,他又看看太妃手中汤碗,说,另有名医替圣上诊治了,这药不要也罢了。”

  李舒白看看那上面的灰迹,问:“是鄂王在陈太妃的灵前香炉中焚化的?”

  “请带我们去见他,我与他商议一下盒子上刻的字。”

  “是啊。”李舒白淡淡说道,将目光转向黄梓瑕。

  李舒白扫了那上面的字一眼,说:“可以了。”

  八十一根铜棍钉好,有高有低,有歪有斜,有钉在字码左上角的,有钉在右下角的,还有钉在中间的,就像一片长短不一的草尖,杂乱无章。他又看向李舒白:“客官,铜棍都是我随手打的,我就按照这个高矮间距安设锁芯,保证天底下您独一份,绝没有八十根锁芯长短距离一模一样的道理对不对?若是您信不过,也可自己再敲打一下长短。”

  那宫人朝她施了一礼,说:“奴婢月龄,十余年前便随侍太妃,太妃因病移驾鄂王府后,奴婢也一起跟了过来。”

  月龄微微皱眉,还未来得及说话,她身后一个宦官说道:“说到这个,倒是有的。就在冬至前几天,有人送上门来的。”

  伙计敲了敲敞开的门,说:“孙师傅,有人找你做九宫格木盒。”

  “……没,没有啊,”她略微慌张地抬手挡住自己的脸,却感觉脸颊上越发热热地烧起来。在周子秦的逼视下,她只好窘迫说道,“可能是被风吹的……”

  黄梓瑕摇了摇头,说:“或许可以追查一下那个送同心结和匕首的人,但是既然是冒名的,很有可能人是化妆的,恐怕也不容易查到。”

  掌柜的给他一个“白痴”的眼神,说:“今日至今已经卖出了五十多个,我哪儿知道这五十人是谁?”

  两人都不说话,只各自看着路边的树。雪后初霁,积雪簌簌自枝头上掉落,碧蓝的天空映着枯枝与白雪,蜡梅香气清冽。

  李舒白摇了摇头,抬手将那一条线划掉,说:“不可能。若有这样的人,不会派他潜伏在鄂王府中——毕竟,七弟对政局的影响,着实微乎其微,用在别人身边,肯定会有用许多。”

  她的手指在密盒上敲了敲,听到沉闷的声音。孙师傅立即说:“这么厚的实木,这么硬的紫檀,这么平整的漆,这东西,这做工,真对得起十贯钱!”

  李舒白拍了拍他的背,示意他起来,然后说:“掌柜的,我之前在你们这边买过一个九宫格木盒,是霍师傅做的。如今还想再定做一个,不知那位师傅在吗?”

  黄梓瑕用询问的目光看着他。

  那金丝上垂坠的两颗红豆,在瞬间轻轻撞击着她手腕跳动的血脉,让她全身的力气都消弭于无形,只能垂下手,任由他牵住自己。

  周子秦没见过九宫盒,便低声问黄梓瑕:“这是什么东西?怎么用的?”

  “呀,那你们马上进去收拾。”一个年长的宫人赶紧吩咐侍女们。

  黄梓瑕向她拱手行礼,问:“大娘是这边的女官吗?”

  “呃……这个事关机密,我们得先回大理寺禀报。”周子秦接收到黄梓瑕的眼色,十分机灵地改口。

  她站在原地,呆了许久,才低低叫了他一声:“王爷……”

  她的目光又从孙师傅做活的台上扫过。台面上除了杂乱堆放的工具,还有散乱的木块木屑铺了一层。刚刚包裹过盒子的油布被丢弃在了上面,还有剩下的许多块字码散乱丢弃着。

  黄梓瑕的目光从匕首、玉镯与同心结上一一移过,然后说:“还有一个同心结,都是在冬至前几日,有人假托夔王府的名号,送到鄂王府的。送东西的人似乎并不忌惮别人查看,所以也没有封匣子,是门房查看过后,确定没有危险,才转交到鄂王手中的。”

  周子秦说道:“这是我们刚从鄂王府中找到的,王爷猜猜是在哪儿找到的?”

  “当然不行,锁芯固定了,就永远也不能改换了。”

  “奴婢本是赵太妃宫里的,当时陈太妃身边缺少人手,于是就被调去了她宫中。陈太妃性情脾气都好,与奴婢也十分投契,后来奴婢便成了她身边人。”

  李舒白只觉得心口微微荡漾起来,就像有一泓湖水在那里不断波动般。他放缓了脚步,两人落在周子秦身后,拉开了一点距离。

  她听到他在叫自己,可脸却埋得更深了,脸颊上的红晕娇艳如玫瑰。

  不一会儿,八十个字放好,只留下左下角一个空格。

  他终于忍不住,轻轻叫了她一声:“梓瑕……”

  但也只是片刻,因为周子秦很快便发觉了他们落在后面,他转过头看他们,问:“怎么走得这么慢啊?”

  黄梓瑕点头,难怪觉得入手这么沉。

  黄梓瑕默然看了李舒白一眼,没有回答。而李舒白则随意说道:“这是鄂王母亲的爱物,鄂王在母亲去世后送给傅辛阮的。”

  周子秦目瞪口呆:“八十个字……那放字也得费不少劲儿啊!”

  那孙师傅顿时精神一振,脸上也笑开了花:“哦哟,好久没有客人做这种盒子啦,是三位要做?”

  李舒白见她双眉紧蹙,不由得抬手抚向她的眉心,劝慰她说:“没什么,无论如何,我相信我们最终能拨云见日。”

  李舒白望着她低垂的绯红面容,只觉情难自禁,伸手将她的手腕紧紧握在掌中。

  “是啊,奴婢也是百思不得其解。”

  “好吧,那我再想想……”周子秦丧气地说着,又看向黄梓瑕,“其他的,崇古还有什么发现吗?”

  黄梓瑕又问:“姑姑是一进宫便跟了陈太妃?”

  吵了架,分了手,又有了那个突如其来的吻,她现在真的不知道该如何去面对李舒白。她曾破解过无数奇案,人人称她聪慧无匹,可如今,她却完全不知道自己该以什么样的神情去面对李舒白,该说的第一句话是什么,该做的第一个动作又是什么……

  周子秦抱着九宫盒感叹说:“这么散漫邋遢的大叔,东西做得可真精致,这盒子真不错。”

  周子秦见自己的意见得到她的肯定,顿时兴奋了起来,跳起来就说:“那还等什么?赶紧走啊。”

  黄梓瑕沉吟点头,思忖片刻,又问:“可有人送东西上门吗?”

  周子秦皱眉思索许久,一拍桌子,说:“我知道了!我知道为什么鄂王要在翔鸾阁的另一边跳楼,而不是在前面当着你们跳下了!”

  李舒白微微点头,却没说什么。而周子秦则瞠目结舌问:“崇古,所以你的意思就是说,鄂王闭门不出所以并没有被人摄魂?他所做的一切,都是出于己心?”

  “可要记住八十个字的次序,也很难吧?”周子秦问。

  黄梓瑕无力地瞪了他一眼,继续埋头往里面走。

  他们走到店中,看到柜台上陈设的那种盒子,大小形状正与鄂王府中的那个相同。周子秦便问:“掌柜的,最近有什么人来买这种盒子啊?”

  李舒白身上当然没有带那么多钱,不过他拿了个银锭子,孙师傅虽然要拿去换,但算下来又多了些钱,顿时眉开眼笑,连连道谢地送他们出门。

  “那……搭在外面的架子呢?”

  “因为啊,他在楼阁下搭了一个架子,或者是在墙上挂了一个软布兜之类的,你们看着他似乎是从栏杆上跳下去了,可事实上,他是跳到了架子或者软布兜上,所以毫发无伤,”周子秦扬扬得意,一脸洞明天下事的神情,“而在跳完之后,栖凤阁那边一片大乱,趁着你们绕过含元殿追跑时,他收拾起架子或软兜,悄悄就跑了!”

  那九宫盒已经弄好了所有框架,只有上面镶嵌字体的洞眼还是空着的,等待着那八十个字码嵌上去。

  “我来我来。”周子秦抓过锤子,胡乱找了几根小铜棍敲打了几下,问李舒白,“怎么样?”

  伽楠是个十分机灵的小宦官,开口如竹筒倒豆子似的,顺顺溜溜又口齿分明。他说:“冬至前大约三四日吧,我正和大家在门房那里烤火聊天,结果外面有个面生的宦官过来,给我们送了这个盒子,又附了张名帖说是夔王府上的人,请我们送交王爷过目。因是面生的,我们也不敢直接就送去,所以就打开盒子一看,里面是一个同心结,用红丝线编成,色泽鲜亮,上面还缀着流苏,十分漂亮。”

  他一步步走近她,他的手已经微微抬起,似乎想要摸一摸她的脸颊。但迟疑了一下,他又将手缓缓放下了,只默然注视着她,许久,才说:“过来吧。”

  李舒白淡淡说道:“没关系,你这里有什么预先刻好的,我自己随便摆好就行。”

  “莲花盒只是顺带的,二十四个点对准即能开启,有什么机密可言?要紧的还是应该落在九宫盒上,”李舒白低声说,“前次你也去证实了,要去除鲜血样的朱砂痕迹,需要的时间绝对不短。而我,有时也有意一天多次拿符咒出来查看,对方怎么敢用两三天才能奏效的手法呢?况且,我左臂受伤差点致残那次,‘残’字上的红圈,是随着我的伤势变化而渐渐变淡直至最后消失不见的,我想,对方不至于胆大到这种地步,敢时常拿着我的符咒出来弄掉一点颜色吧?”

  李舒白点一下头,孙师傅便抡起胳膊将一块钢板嵌到盒子上,按照那些长短疏密不一的铜棍开始设置锁芯,一根根纵横交错的铜棒被连接在一起,每一个点的交汇处就是一根字码后的细铜棍,八十个点被汇聚于一处,牵动四面的十六根钢条,咔的一声,彻底锁死了盒子。

  伽楠挠挠头,一头雾水道:“王爷之间的事情,奴婢等当然不知道啊,所以我们当时检查盒子看并无其他,就将盒子和同心结原样放好。奴婢捧着盒子进呈王爷,他看了同心结之后,也是十分不解,听说是夔王府送来的,便随手收好了,也没说什么。”

  “哎……”周子秦一看她的神情,顿时大疑,问,“你怎么啦?你脸红什么?”

  “哦,请。”掌柜的立即叫了个小伙计来,那眉飞色舞的模样,让黄梓瑕和周子秦大致猜到了,那个盒子应该能让他赚很多钱。

  “不,太妃摇头说,陛下的病一直都是她料理的,这药也一直都在喝,就算找了新的大夫,这一碗药,还是先喝完吧。王公公便道,既然如此,那么奴婢也不多言了。”

  刚一走到净庾堂,等下人将茶奉上,周子秦立即四下看了看,然后把门一把关上,从自己的怀中掏出东西就往桌上放:“匕首、丝线、碎玉……”

  她松了一口气,赶紧把话题转了过去:“挺好的,比外面买的确实好多了。”

  月龄点头,叹道:“当年太宗皇帝的徐贤妃,在太宗皇帝驾崩之后,重病不用药石,终于追随太宗皇帝而去,奴婢常以为是痴人。可谁知,奴婢跟随的陈太妃,竟比徐贤妃还要执着痴情,先皇驾崩之后,极度悲戚之下,竟自……就此疯魔,真叫人又感叹,又敬佩。”

  等周子秦又转回头去,黄梓瑕才绞着双手,低声问:“要和子秦说一说你那个符咒的事情吗?”

  “这么说,陈太妃确实是先帝去世之时,开始得病的?”

  “这是王爷殿中的伽楠,”月龄介绍道,“因奴婢向来多在后殿,王爷身边这些事情,或许你们问他更好。”

  孙师傅拿了一张油布,把盒子表面蒙得紧实,然后将盒子翻过来,所有字码朝下固定在滑轨之内,然后取了一大把细铜棍,在字码的后面钉入铜棍。

  太清宫中那一刻之后,他们明明还是一样的人、一样的事,可又似乎已经完全不一样了。

  门卫已经铺好了阶梯,他从车上走下来,一身青莲色的衣服,比平时的衣物都要鲜明,令她不由自主地仰望着他,仿佛他是一轮熠熠生辉的朝阳,正在自己的面前升起,令她舍不得移开自己的目光。

  出了后殿,他们对侍立在外面的宫人们说:“不好意思啊,刚刚在查找东西的时候,不小心把香炉打翻了。”

  孙师傅问:“这可确定了?”

  “放心吧,不会摔下来的,”他一边说着,一边哈哈大笑,“你看你看,这不就到了?”

  “嗯,我们几人同时进宫的,当时感情不错。”她点头道。

  黄梓瑕赶紧说道:“原来是月龄姑姑。之前在宫里见过长龄、延龄两位姑姑,曾听她们提起月龄姑姑您。”

  并未有什么发现。黄梓瑕觉得盒子沉重,便随手递给了周子秦,他乖乖地抱住了。

  “哎呀,大家都这么熟了,什么不能去见啊,赶紧走吧。”周子秦不由分说,将她的马扯过来,还顺便在马屁股上抽了一鞭:“走吧走吧!”

  周子秦暗自摸着怀中那几条烧得支离破碎的丝线,若有所思问:“夔王送鄂王一个同心结,是什么意思?”

  “既然王爷没有出门,那么,府中可有来访者?”

  黄梓瑕点头:“可以去问问。”

  黄梓瑕轻叹了一口气,口中呼出淡淡的白气,将她的面容包围在其中,显出一丝惆怅:“看来,离此案结束,或许还有很长的路要走。”

  李舒白点了一下头。

  她是个女子这个事实似乎让他十分失落,扁了扁嘴,才又说:“好啦,走吧。”

  她又退了一步,最后才将自己的目光移开,对着周子秦挥手:“我走啦。”

  周子秦不服气地说:“说实话,不就是八十个字码嘛,我要是一个一个试,多试几次肯定也可以试得出来的。”

  李舒白随手捡起那些字就往盒子上面放,孙师傅见他放的是“家遇户里双气若只为笋……”杂乱无章的一堆,赶紧伸手阻止,说:“客官,赶紧抄下来,不然忘记了可就白费了这十贯钱了!”

  周子秦已经从马上探身过来,一把抓住了她的马缰:“夔王府呀!”

  周子秦顿时无力地趴在了柜台上。喃喃地念叨着:“五十多个……”

  月龄喝了茶,又静坐许久等气息平顺,才问:“不知二位此来可有发现?我们王爷的案子,究竟有无头绪?”

  周子秦跟着他们往里面走,一边说:“你看你看,之前还一个劲儿喊着要跑,怎么现在又这么乖了。”

  周子秦拉开他的手说道:“别担心,他过目不忘,一次就能记住的。”

  月龄点头,引他们到旁边小厅坐下,亲手给他们奉了茶,才问:“不知两位可想知道些什么?奴婢必定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沉檀吓得脸色都白了,连瞪了伽楠好几眼,伽楠却只顾着兴冲冲地讲述当时情形,压根儿没注意到他的神色:“然后我们就在廊下把盒子打开一看,紫色丝绒上一柄匕首,真的是好厉害,寒光闪闪,令人眼睛都睁不开的匕首!吓得我连退两步,腿肚子都打转了……”

  “下次给你做个兰花香气的,王蕴喜欢兰花。哎……不知道二姑娘喜不喜欢桂花香的那种呢,我都还没问过她就走了……”周子秦说着,看见她脸颊上红晕尚在,在日光下皎若桃李,不由自主地便说道,“崇古,你要是个女子……哦哦,你本来就是女子……”

  黄梓瑕捧着茶盏,低头看着那三样东西,说:“是啊,而且如果是平时弄的话,估计很快就会被发现了。据说冬至那天,鄂王在出门前在灵前闭门许久,我想……应该就是那个时候,他毁掉了这三样东西。”

  周子秦顿时挢舌难下,一脸“发现了绝大秘密”的神情。

  黄梓瑕骤然听到“王公公”三字,便问:“是神策军护军中尉王宗实公公?”

  她听到这清冷疏淡的声音,身体顿时一震,双脚就再也迈不出去了。

  “是,我亲自来设的字码,也是毫无联系的八十个字,做好后便直接将字序打乱了,没有任何人曾接触过。”

  马吃痛之后,立即向前狂奔。黄梓瑕紧伏在马背上,气得大叫:“周子秦,你干什么?!”

  黄梓瑕点头,又说:“我想向姑姑打听一些太妃的事情,姑姑可有空吗?”

  “要不,我们顺着那个盒子去查一查?”周子秦想了想说,“我记得在那个盒子的角落里,似乎看见过‘梁’字,应该是梁记木作铺制作的。”

  “待会儿你就知道了,我顺便和你们去一趟吧。”李舒白站起来说,“稍等片刻。”

  “没有。之前倒是有几个闲人上门相邀,但是王爷一律未见。”

  周子秦顿时咋舌:“行了行了,别说了,我都晕了……好吧,这可够难为人的。拿个斧子劈开算了。”

  黄梓瑕心口猛地一跳,想要将自己的手抽回。可是他温热的掌心熨帖着她微凉的手腕,那金丝上垂坠的两颗红豆,在瞬间轻轻撞击着她手腕跳动的血脉,让她全身的力气都消弭于无形,只能垂下手,任由他牵住自己。

  “是啊,奴婢亲眼所见,宫中多少老人都知道的。那一日晨起还好好的,还如往常般亲自熬药送去。奴婢还记得那日跟随太妃进殿,看见宫中许多陌生面孔。太妃当时见王公公在旁,便询问他今日是否有什么要事。”

  “所以,一般来说,大家都是设个九格、十二格,顶多三十六格的,八十一格的话,除非是一段自己背熟的典籍中的话,或者干脆设一幅画,到时候拼图,不然可真够呛的。”他说着,笑问李舒白,“客官要设什么?”

  她又画下第二条与那个圆相连的线:“还有,或许鄂王府中有一个人,长期潜伏在鄂王身边,擅长摄魂术。”

  “后来我们也下楼去查看了,在鄂王跳下的地方,墙上空无一物,粘在墙上的雪末十分均匀,没有被任何东西碰过。”

  孙师傅听到了,便大声说道:“这可是我师父当年的绝技啊!我师父有二绝,一个是莲花盒,一个就是这个九宫盒。客官你看啊,这九宫盒的上面有九九八十一个小指甲大的空格,每个空格下有洞眼。这八十一个空格搭配八十个木格子,格子底下有长短不一的小铜棍。只有这八十根铜棍的长短与原先设定的一样,才能打开这个盒子,也就是说,这是个八十字的密锁盒。”

  “所以……”她沉吟地看着手中这个盒子,杂乱无章的八十个字,完全随意钉上的八十根细铜棍,搭配了里面完全不可能相同的锁芯。这应该是世上绝不可能被人破解的一个密盒,然而,那里面深藏的东西,却总是一再发生变化,究竟是哪里,留了让人动手脚的漏洞?

  “……可以换字码吗?这八十个字毫无关联,我怎么记得住啊?”周子秦苦着一张脸问,“而且好像这盒子还不能改换字码的?”

  黄梓瑕又在桌上画下一条线,与第一个圈堪堪相触:“除非,有人在他出府门与冬至祭天那段时间,给他下了摄魂术。那么这样一来,我们需要查的,就是他在半天时间内,能接触到的所有人。”

  黄梓瑕不敢看他,只抬手按住挽发的那支簪子,从银簪之中抽出白玉簪子,在桌上轻轻画了一个圈,说:“鄂王府中人人都说,自上次夔王过来送还镯子之后,鄂王就闭门不出,再没见过任何人。可当时王爷带我一同前去,我绝对清楚地知道,鄂王与我们毫无芥蒂,而且还托我们查探他母亲的病因。我相信,那时候鄂王绝对没有被人施过摄魂术——然而就在他闭门不出的这段时间,他却对夔王殿下心生芥蒂,并且不惜身死,也要给王爷加上最大污名,以求让王爷陷入万劫不复的境地。”

  周子秦依依不舍地与她挥手道别,然后喃喃地说:“真是的,无论她和我们相处如何融洽,可最终还是要回到王家去啊——没辙,谁叫王蕴是他未婚夫。”

  李舒白喝着茶,一言不发地看着。

  “是啊,我可不能前功尽弃,毕竟,如今王家已经帮我调查此事了,我也收获颇丰,这是千载难逢的机会,”她说着,又退了一步,目光却还定在他的身上,“有发现的话……可以叫个人给我送信。王宅的下人都是聋哑人,你得在信封写上黄梓瑕亲启的字眼。”

  黄梓瑕还未反应过来,问:“去哪儿?”

  她窘迫地甩开了李舒白的手,两人的衣袖骤然分开,仿佛刚刚只是行走间广袖相触而已。

  周子秦挠头道:“送一柄绝世匕首,那也还说得过去。但送一个同心结,又是什么意思呢?”

  “咦,怎么忽然就不理人啦?”周子秦赶紧抱着盒子追上去:“王爷,等等我……”

  “多抹点面脂嘛——对了,上次我给你做的那个面脂好用吗?”周子秦问她。

  “没事,八十一个空格子,八十个木格子,所以这些开锁的木格子是可以在空格中顺着轨道移动的,只要随手乱推几次便可以彻底打乱了次序,锁起来是很方便的,当然打开就有点难。”

  黄梓瑕心口猛地一跳,将脸扭开低声说:“我……我不去。”

  “正是。他当时尚且年少,三十不到吧。先帝铲除马元贽之后,宫中换了一批人,他是最得先皇心意的,所以才会年纪轻轻便被委以重任,于本身对宦官戒备的先皇来说,实属难得。”

  将殿内又搜索了一阵,黄梓瑕着重查看了当时她发现的陈太妃梳妆桌上刻的那十二个字,然而那里已经被人削去了,除了新木的痕迹,一点字迹也未留下。

  而黄梓瑕也正在看他,两人四目相对,她不由得脸上一红,赶紧将脸转开了。

  黄梓瑕从李舒白的手上接过这个盒子,端详许久,问李舒白:“上次您那个盒子,也是这样做成的吗?”

  他们并肩徐行,偶尔她的左手与他的右手在行走间轻轻碰一下,隔着锦绣衣纹,似乎也可以触到对方肌肤的温暖。

  周子秦一手端茶,一手摸着自己的头,神秘兮兮地说:“当然有啊,我们已经有了重大发现!”

  黄梓瑕与周子秦坐在那里,一盏茶还未喝完,李舒白已经返回了,换了一件珠灰色绣暗紫镜花纹的瑞锦圆领服,以求不太显眼。

  他将九宫盒翻过来,掀去上面的油布,双手奉给李舒白:“客官,请打乱上面的字码次序,全天下便唯有您可以开这个盒子了。”

  “送给你了。”李舒白随口说。

  黄梓瑕微微皱眉,问:“所以,太妃还是进内去,喂先皇喝下了那碗药?”

  黄梓瑕无奈地看着他,目光中甚至带着一丝哀求:“子秦,你别问了,我……我不能去见夔王……”

  见他这么干脆,孙师傅立即大献殷勤,马上起身到后面柜子中抱出一个九宫盒,说:“我这边就有一个现成的。师父去世之后,我抽空按照他说的法子做的,半年多才完工呢。只是这东西价格昂贵,又只能防君子不能防小人,被人拿锯子或者斧子一劈就完了,所以做好后也没有客人上门……哈哈,只有客官您这样的雅人才懂得欣赏啊。”

  黄梓瑕点头,问:“只有这一次吗?”

  梁记木作铺店面在东市,东西却是在城南的一个院子中制作的。李舒白上次已经来过一次,这次跟着小伙计过来,也是轻车熟路,直接便往院子东首一个小房间走去。

  黄梓瑕抬头一看,果然已经到了夔王府。她翻身下马,转身就要逃走,谁知身旁却有人叫了她一声:“黄梓瑕。”

  “那么,还有一种可能,”黄梓瑕在圆上又展开一条线,说道,“鄂王早已被人下了摄魂术,只是一直潜伏着,未曾发作。而匕首与同心结或许是一种暗示,在收到这两样东西的时候,摄魂术便会发作,控制他按照别人的意志作出针对夔王不利的事情。”

  她心乱如麻,双手揪着马缰绳不知如何是好。

  李舒白微微皱眉,许久,才说:“如此神乎其神的手法,世间真的存在?如果真的有这样的高人,还需要特地寻找沐善法师进京吗?”

  “我会尽快遣人去查看,”李舒白说着,终于放下茶盏,认真看了一下桌上的东西,“这镯子,应该能确定是我们送到鄂王府的,从傅辛阮那里拿来的镯子。”

  “是啊,奴婢跟进了前殿,但内殿未能进去。可惜先皇病势已重,非药石所能救……而太妃也终究还是太过执念,以至于迷失了神智……”她说着,声音哽咽,只顾着擦眼泪,却再也说不下去了。

  李舒白唇角略微一弯,说道:“没什么,我也只是看看究竟有没有人会对这东西有兴趣。”

  黄梓瑕向众人行礼辞别,说:“子秦,我们先走吧。”

  黄梓瑕低下头,默然跟着他往王府内走去。

  “不是我。”李舒白淡淡道。

  李舒白点头,说:“没问题,什么时候可以过来设密言字码?”

  李舒白抿唇不语,快步越过他往前走去。

  “所以这世上只有这一个,字码不能换,永远独一无二?”

  “还有一次呀,是冬至前一日。王爷心情不好,整日闷坐殿内,又把我们都赶了出去,奴婢本该在殿内应值的,那天就只能坐在廊下吹冷风了,冻得够呛。就在这个时候,门房又送了个盒子过来,说又是前天那个人送来的。奴婢说不会又是同心结吧,他摇头,说是一柄匕首。”说到这儿,伽楠下巴一抬,朝着旁边另一个小宦官努了努嘴,“沉檀最喜欢舞刀弄棒的,所以一听说是匕首,就赶紧打开看了。我们王爷脾气好,什么时候都没训过我们,再者又是匕首,凶器啊,我们总得先查看吧……”

  沉檀没辙,也只能在旁边说道:“是啊,那柄匕首确实是稀世奇珍,奴婢当时还在想,夔王与我们王爷果然兄弟情深,连这样的绝世神兵都送给我们王爷了。”

  李舒白点了点头,没说话。

  黄梓瑕见他神情坚定,目光中毫无疑惧,觉得那一颗虚悬的心也落回了实处。她凝视着他,弯起唇角缓缓退了一步,说:“今天也算是有收获,回去后我会好好理一理……王爷若想到什么,也请告诉我。”

  黄梓瑕说道:“本来是可以这样猜测,但是,那天刚好下了一场薄雪。我与王爷当时是最早到达的众人之一。当时我就已经查看过栏杆,那上面的雪原封不动,均匀无比,绝没有发现悬挂过软兜的痕迹。”

  “是,确实没有出过门,奴婢还劝过他呢,可王爷心事重重,意志消沉,谁说话也听不进去……”月龄说着,长叹了一口气,轻抬起袖子拭去眼角的泪。

  她慢慢转过头,看见李舒白的马车正停在门口。他推开车门走出来,站在车上看着她,居高临下,逆着光,一时看不清他的神情。

  三人结伴前往梁记木作铺。年关将近,东市人头攒动,梁记木作铺门前也是一片热闹景象。虽然这里东西价格较别的店都要昂贵一些,但东市本就接近达官贵人所居处,又兼东西制作精美,许多平民人家也都趁年节时来买一个妆台粉盒之类的,所以门口人极多,真是客似云来。

  她点点头,又说:“这个九宫盒,目前看来,似乎没有下手的办法,更何况这个盒子的里面,还有一个莲花盒。要打开这两个盒子,对里面的符咒动手脚,简直是万难。”

  “等我们回蜀地去查一查,看看证物房中的那柄匕首是不是还在,说不定就能知道了,”周子秦说着,有点烦恼地叹了口气,“不过蜀地离这里一来一去也要好多天呢。”

  周子秦立即问:“什么什么?什么九宫格的盒子?”

  月龄还在迟疑,黄梓瑕又问:“姑姑,之前听侍女与宦官们说,从夔王拜访,将那个手镯送还之后,鄂王殿下在冬至日之前,都未曾出门?”

  李舒白看着周子秦像少年样蹦蹦跳跳的身影,默然摇头说:“算了,多一个人知道,多拖一个人下水,又有什么好。”

  李舒白微微皱眉,问:“你还是要回那边去?”

  “第一个跑到翔鸾阁下的人,是王蕴,”黄梓瑕淡淡说道,“他当时不是一个人去的,身后还跟着一队御林军。而他们跑到下面时,发现雪地上一点痕迹也没有,绝对没有东西落到下面的迹象,更没有人来去的脚印。”

  周子秦说:“是啊,我就觉得很奇怪啊,为什么鄂王会将傅辛阮的东西在母亲灵前砸碎,又埋到香灰里去呢?不对不对,应该是,为什么王爷你们要将这个镯子送给鄂王呢?”

  黄梓瑕便问:“王爷怀疑,那盒子有可以动手脚的地方?”

  “匕首,是公孙大娘的那一把吗?”李舒白又问。

  周子秦得意地笑了笑,拍拍他的背:“放心。”

  黄梓瑕点头,问:“王公公如何回答?”

  走到僻静无人处,黄梓瑕对周子秦说道:“就这样吧,我先回永昌坊去了。”

  “那客官可一定要弄首诗,或者拿张纸记下来,不然的话,若忘记了那可就只能把盒子毁了,”说着,他捧出一堆指甲盖大小的字码,放在他的面前,“幸好,我还留着当时学雕工时刻的这些字码,不然的话,客官还得等上半个月让我刻字。”

  周子秦赶紧和她一起向众人告别,两人上马离去。沿着长安的街道一路往回走。

  孙师傅顿时乐得眼睛都只剩了一条缝:“九九八十一格?那价格可不低啊,一格一百钱,加上密盒机括,共需……十贯。”

  “为什么不去啊?不是说自己以破解天下疑案为己任吗?怎么今天查了一通,最后你还不去找夔王商议一下?我们今天可算有重要发现吧?”

  周子秦猛点头:“当然不是王爷啦,可是,究竟是谁冒充的,送了这几个东西又有什么用意呢?”

  李舒白说道:“对,做一个九九八十一格的九宫格密盒。”

  “客官您开玩笑呢,这八十个字码,如果第一个字码不确定,那么就有八十种可能,第二个字码七十九种,第三个七十八种,第四个七十七种,第……”

  黄梓瑕“嗯”了一声,站起来跟着他要走,但情不自禁地又回头看了李舒白一眼。

  “嗯……微乎其微,但也算一种可能性,”黄梓瑕说着,又皱眉道,“而此案最大的谜团,应该在于那一夜鄂王的身体,如何能在半空之中消失。”

  月龄赶紧询问:“可是与夔王有关吗?”

  李舒白沉吟片刻,转头看黄梓瑕问:“除此之外,你们今日在鄂王府还有什么发现?”

  掌柜摇头:“霍师傅去世都快四年了。不过,他的徒弟如今在我们这边,继承了师傅的手艺,相当不错,应该能做一个差不多的,客官要吗?”

  黄梓瑕摇头:“不知,因为我们不知道其余二十三柄寒铁匕首是否与公孙大娘那柄一样。如果是一样的,那也有可能是那二十三柄中的一柄。”

子午书屋(ziwushuwu.com)

上一页 ‹‹ 返回目录 ›› 下一页

· 推荐:彩虹的重力  热血少年  凤归四时歌  甜了青梅配竹马  我知道你的秘密  明月曾照江东寒  撩了我别想跑  我有特殊沟通技巧  良言写意  似水流年情不易  有匪小说  大英雄时代  萌医甜妻  大清相国  晨昏  许我向你看  那个不为人知的故事  云过天空你过心  梦回大清  掌中之物  斗罗大陆  景年知几时  世界欠我一个初恋  木兰无长兄  有座香粉宅  夜行歌  大宋宫词  孤城闭  木槿花西月锦绣  乌云遇皎月  莫负寒夏  局中人  浅情人不知  我在回忆里等你  古董局中局  紫川


簪中录原著小说 趣知识 人生格言 金庸小说 道德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