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啥时候的事?怎么没听说呢?”鼠标的大饼脸,几乎贴到汪慎修的脸上了。
“你怎么也不告诉大家一句?”熊剑飞的大手,拔拉到汪慎修帅帅的发型上了。
汪慎修苦着脸,拿走了熊剑飞的粗手,推开了标哥的大饼脸,指指座位,让这两位不速之客坐好,然后正正椅子,保持着特勤处一丝不苟的仪容,然后就那么翻着白眼瞅着。
就是嘛,又不是他能做的决定,解释什么?
“要我说啊,总队要打发,也得打发像你这号小白脸。看什么看?”熊剑飞剜了眼。鼠标接上了:“到底怎么回事啊?汉奸,你别这么幽怨地看着我们,看得老子快硬了。”
哎哟,把汪慎修给刺激得啊,直咬下嘴唇,本来他也算个开朗的人,归队以后编制就一直在特勤处。特勤处这个工作性质,这是一个不需要和正常人,以及不需要正常和人打交道的地方。数年间已经成功地把他变成了一个沉默寡言的性格。
“你们急也没用,这是组织上的决定……”
汪慎修慢悠悠地说着,这是全省机构改制的一个缩影,主旨是精简机构以及冗员,提高工作效率,针对的就是全省各地市以打黑、侦查、督办成立的各类领经费的临时机构,刑事侦查部门主要针对执法中存在的逼供讯问题,自查自纠,加强市一级公龘安部门对各支队、大队、中队的直属领龘导。至于总队,加强培训职能,弱化指挥职能。
这种大形势下,从各警种抽调出来组成的支援组,就成了一个很刺眼的小山头了,单位里就是这样,你干了多少工作不一定有人看见,可你花了多少开支,很多人都看得见,何况支援组的投入,几乎相当于一个支队的经费开支了。
偏偏这个节骨眼上,支援组连着出了几次洋相,一次在介休市、一次在大同市,两例谋杀案,并案倾尽全力追了四个月,却发现全盘都是错误的,抓到的嫌疑人因证据不足释放,又被媒体连篇报道,一时间把支援组推到了风口浪尖上。
“我知道,是那例高速路桥抛尸案。”熊剑飞凛然道。
“那这案子破了没有?”鼠标好奇地问,不关心这些事已经很多年了。
“正因为破了,才证明他们全盘是错误的,两起孤立的抢劫杀人案,不在同一个地市,杀的却都是两个搞民间集资的人,支援组一直认为两起案子有内在关联,不过二队和大同刑龘警在邻省抓到凶手时才发现,确实是一个巧合。”汪慎修道,一摊手掌,无可奈何的样子。
“噢,我想起来。”熊剑飞愕然道,然后话到嘴边又咽回去了,是市局调去了重案二队查到的线索,无往不利的余神探在这个案子上栽了大跟头,已经落人笑柄了。
所以结果呢就顺理成章了,据汪慎修讲,市局在处理这个战功赫赫的团队上也很谨慎,既没说保留,也没有说撤销,只是把原成员任命到了各单位,经侦上、网警上还有禁毒上,都有分流去的人,都是挂职走的。
此时才知道,事情已经发生了快两个月了,熊剑飞和鼠标面面相觑,居然一点都不知情,看来兄弟间的联系随着年龄的增长的职务的升迁,越来越疏远了。
此时汪慎修有点错会两人的意思了,他解释着:“你们没必要为他担心啊,就即便凤凰落毛不如鸡,可他还是只涅磐的凤凰,现在他看得开得多了。”
这个大家都知道,穿这身制服混饭,想不开也得想开,看不开更得看开,鼠标听不惯汪慎修的话了,直呛了句:“你才是鸡呢……尼马说话这么难听?”
“我不跟你一般见识,反正就这么回事。”汪慎修道,看两人还是不死心,他放低了声音道着:“这事啊,其实未必不是件好事啊。”
“怎么又成好事了?”熊剑飞纳闷了。
“你这样想,功高难赏,枪打出头鸟啊,从支援组成立伊始,他们就风头出尽,把别人手里的活可都抢了……现在呢,厅里的领龘导一换届,我听说是部里直接空降的厅长,比许局年轻多了,据说下个月就到任,许局现在这么大刀阔斧动人,难道你们没嗅出点什么味道来?”汪慎修问,看两人发愣,他提醒着:“比如你,鼠标,就你那水平,能到解南路中心派龘出所当指导员?比如你,狗熊,上这个队长,可都是许局钦点的。”
“那啥意思,老子拼命换的。”熊剑飞不服气了。
“全市上万警力,拼命的多了。就轮着你了。”汪慎修不屑道,鼠标却是恍然大悟,凸着眼愕然道:“难道,老许要退了?”
汪慎修一笑,向鼠标竖了竖大拇指,然后鼠标吧唧一拍巴掌道着:“这就对了,这是趁下台前,把以前这帮跟着他拼命的兄弟们,都往上拔拔……你们还别说啊,许局在这个上头还是挺够意思的,当年被扔到羊城咱们这帮兄弟,都差不多上了个台阶啊。”
现在回头看来,这些付出还是值得的,没有拼爹的资本,那就别埋怨拼命的辛苦。
三人长吁短叹了一番,却是把来意忘了,狗熊和鼠标齐齐问着余罪的下落,汪慎修却是给了个意外的答龘案,被特警队邀去当教官了。
不过教授的内容却让鼠标哭笑不得。是余罪的老本行:反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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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午十六时,当史清淮乘着禁毒局的公车驶进市公龘安局大院时,一眼便看到了门厅台阶上婷婷玉立的肖梦琪正四下张望。
他笑了笑,想起了一个笑话,是肖梦琪被许局长力排众议提拔到警务督察处当处长之后,私下里同行纷纷以现行的上位先上床的潜规则猜测,一直纷传肖梦琪和老许有那么点事,甚至有好事者匿名告状,排出许平秋的生活作风问题就扯到肖梦琪身上,传到老许耳朵里,老许的剽悍作风直接就在中层干部会议上开口大骂了:我身上的问题很多,唯独下半身没出过问题。
此事被当做笑话来传的,不过史清淮知道,笑话中的主人公可能要面对很多的无奈了。
比如这位,从闲职升到了督察处长,沉稳了很多,也沉默了很多,于数年前见到那股子飒爽和干练,已经相去甚远了。
下了车,迎了上去,握手寒喧间,史清淮笑着歉意道:“不好意思,来迟了。”
“非公事,不用向我解释,都来了,就等你了。”肖梦琪转身带着他走着,说是局长通知,史清淮却是纳闷通知他这么副职,又是通过肖梦琪通知的,真不知道领龘导葫芦里卖的什么药,他问时,肖梦琪边走边道着:“兴许是念旧了吧,想见见老部下。”
“老部下?”史清淮愕然道。
“对,没几个人,你、我、万瑞升总队长,苗奇政委、邵支队长,李杰政委……再有就是个办公室的主任。”肖梦琪道,数数了,还真是原来刑侦上的一干队伍,邵万戈和李杰双双进了支队,现在重案二队已经是解冰在当队长了。
“肯定有事吧?肖处长,透露点嘛,让我有个心理准备。”史清淮小声道。
“我还真不知道,我也奇怪了。”肖梦琪轻声道。
两人踏步在市局人来人往的楼梯上,说话颇是不便,几次瞥眼瞧到肖梦琪略略带着愁意的面庞,史清淮总觉得有点事,可又揣不准是私事还是公事,他关切地问着:“肖处长,你的脸色可不太好啊。”
“这段时间没休息好……对了,史副局长,支援组被裁撤了,你听说了吗?”肖梦琪问。
“我听说了……这次撤的机构不少,文教处、网安中心、科技处,合并了裁撤了好多部门,我们禁毒局也合编了几个大队。”史清淮道。
“支援组可是咱们的心血,你好像没有什么感觉?”肖梦琪道。
这话似乎听得有点刺耳,肖梦琪说完,回头白了史清淮一眼,然后独自上楼了,史清淮半晌没反应过来,这生得是那门子气,大势所趋,下面的除了随波逐流,难道还有其他选择?
他笑着摇摇头,女人总归是太过感性,当了警龘察也改不了这种倾向。
到了局长办,进门时许平秋已经正说笑着给老万、苗厅倒水,老万嬉皮笑脸地说受宠若惊,许平秋却是斥着老伙计你受不受宠都这得性,赶紧想想退休后怎么过,众人笑时,他招呼着史清淮和肖梦琪坐下,也是亲自倒了杯水,让两位年轻人显得颇不自然。
“坐坐,都坐下啊,随意点,今天是公私兼顾啊,我是这么个意思啊,跟大家讲讲……你们应该都听说了,崔厅要回部里了,省厅将要来一位新厅长,是谁呢,咱们先不管他……都说当领龘导都得有自己的小山头,那是为了商个事方便点,我想了想,我这小山头没几个人啊,能想起来就你们几个……哈哈,所以,把大家都请来了,接下来议事开始,可以随意发言啊。”
许平秋坐回了局长的位置,笑容可掬地道,当局长几年最大的变化是黑脸少了,笑脸多了。
不过外界纷传许黑脸要有了笑脸不是什么好事,最起码他在职期间,是清退各警种人员最多的三年,最出名的一次发生半年多前,开化路刑龘警队查出了与二手车交易市场的收黑放黑,纵容盗抢车辆进入销售渠道的案件,一个刑龘警队除了锒铛入狱的,余下二十八名刑龘警被全部清退。
今天笑估计也没好事,万瑞升插话道:“许副厅,有任务直接安排,您就挖坑,我们也不敢不跳啊。”
这里面也就万瑞升能这样和领龘导说话,众人讪然一笑,许平秋笑着赞道:“还是咱们万总队长了解我,不过我真不是挖坑,而是让你们替我填坑,简单点,万戈,你说,新官上任要干什么?”
“三把火呗。”邵万戈道。
“对嘛,万戈这个粗人都知道,跟你们我就不解释了,简单地讲,现在是和谐大局,一片升平,但确切地讲,真正的治安环境以及警务水平,你们比我清楚……吴主任,给他们每人发一份……大家浏览一下,
“哎,就知道领龘导这杯水,不好喝。”苗奇道,仍然是主管刑侦的副局长,挂了个总队的政委不过聊胜于无而已。
他翻看着办公室吴主任分发的资料,很简单,就是全市警务各项指标的大排比,当然,是没有掺水分的,最起码他看到的几个百分比,比述职报告上要低得多。
“我怕新领龘导来了,我这杯水都不好意思喝啊。”许平秋应了句,下意识地点上了烟,他观摩着一干看资料的老部下,苗奇是个老油条,估计没什么指望,万瑞升又是政工出身,水平高不到那儿去;有指望的怕是得靠几个年轻人了。他看看肖梦琪、邵万戈、李杰几人,眼光里似乎期许很高。
“新领龘导来了,这玩意交不了差吧?”万瑞升扬了扬道,命案的侦破率今年屡创新低,离命案必破的铁规相差甚远。
“能交了差,就不用请你了。就邪性了啊,平时表现都不错嘛,这个关节眼上,怎么都开始掉链子。连二队也有几个重点案子拿不下来。”许平秋道。
这敲打得邵万戈和李杰相视一眼,知道领龘导心里不痛快了,苗奇这时候圆场道着:“案子都需要时间,离上半年总结还有段时间,这个稍微调整一下,还是能过去的。”
许平秋白了眼,没多说,就三个字:“往后看。”
这时候,翻看最快的肖梦琪已经看到尾页了,一组排比的数据差点让他笑出来,他憋住了,史清淮也看到了,同样以手抚下巴的姿势憋着。
偏偏这样子被领龘导看见了,许平秋笑着道:“两位想笑就笑出来吧,反正这是家丑,你们也不好意思外扬。”
史清淮两人没笑,万瑞升倒笑出来了,这时候邵万戈的脸色须是不好看了,手僵在那里,目光凝滞在一组数据上。
*年1月至3月,侵财类抢劫、抢夺案件侦破率47%。侵财类诈骗案件侦破率17%。
前一年同样的数据排比,侵财类诈骗案件侦破率36%,远远低于全国的平均水平。
如果这个数据还不够震憾的话,那下面的就有点怵目心惊了,在鼓楼区分局,已立案未破的悬案、数年积案,仅侵财诈骗类这一个类别就有两千七百多件。
“这个,我们的工作没做好……我深刻检讨……”邵万戈嗫喃地道,话被许平秋打住了,他委婉道着:“检讨就不用了,都知道刑龘警不是人干的活,破案的速度,永远赶不上作案的速度……你们辛苦我知道,不过除了同情我没法给你们减压。”
话不中听,不过已经是最大限度的理解了,邵万戈好歹松了口气,许平秋欠欠身子道着:“各位都看到了,在我这个位置已经很难听到真话,看到真相了,我相信在基层,问题可能比数据更严重,命案可以暂不考虑,谁也知道全力以赴,抢劫、强奸、枪案等一些恶性案件也可以暂且不考虑,这种案子谁也不敢掉以轻心……今天咱们就讨论一下这诈骗案子啊,我记得我当总队长时候,没有这么多嘛,怎么现在就差成这个样子?你们,谁对这个有研究,说来听听……”
一个一个看过,苗奇副局开口了:“这种案子不好办啊,相比恶性案件,它的危害性小了点,特别是这些积案多则几万,少则几千块,就即便在派龘出所,可能也不会引起高度重视啊。”
“骗子可比贼难抓多了啊,部里刚通报的那起跨国电信诈骗案,两岸三地警方联手才把他们老窝端了,动用了两万多警力啊,这种手笔咱们可做不来啊。”万瑞升政委道,这是泛泛而谈。
“经济在飞速发展,带来的负面作用就体现在这个方面,经侦上在这个上面下的功夫不少。”苗奇道。
“经侦的着眼点主要是商业欺诈,这种涉及刑事责任的诈骗,和那个还是有区别的,案子过小,到那一级都不太好抓。大部分诈骗受害人已经习惯性地选择不报案了。”支队政委李杰道。
一说起来都是一脸愁啊,要是个抢劫杀人放火的好说,倾尽全力缉拿归案便是,可遍地可见的毛骗,怎么破?
话到中途就卡了,许平秋烟烫到手指才省过来,提醒着:“都讲讲啊,梦琪。你不学心理学的,对这个有什么看法?”
“在心理学的角度,骗子比专家要优秀的多……咱们警务上这种滞后和地域有关,很多欺诈手法,比如从最初的中奖短信、到后来的买卖违禁物品、再到后来转账欺诈、以及到现在扮成公检法机关诈骗……都是从沿海一带传到内地的,据我所知,对此各地警方都没有一种行之有效的手段,他们是无孔不入,而我们是疲于奔命。”肖梦琪道。
这话听得许平秋给了个赞许的眼神,年轻这一代里,素质是比政工出身的老一辈强,看到史清淮时,史清淮撇了撇嘴道着:“我对这个还真不了解,不过我觉得这种案子,难度不会很大啊。”
“错,最难的不是大案,而是小案子,就这两千件案子,您觉得需要配备多少警力去扫清?”邵万戈深有体会地道,这一语惊醒梦中人了,史清淮直拍前额,他忽视了最重要的一个因素。
难度确实不大,但难得是没有如此多的警力投入去办这类小案子。
做案都讲成本,办案更要讲成本,商业欺诈案还有地方要办案经费,可这类小诈骗案,就即便抓到嫌疑人,十有八九赃款早被挥霍一空了,这也是很多派龘出所都不愿意全力去办的原因,办和不办结果是一样的,追不回被骗财物,对事主都交待不了。
“这就是今天的目的。”
许平秋看看一干老部下愁眉不展的脸色,他意外地笑了,笑着道:“都别发愁了,你们再难也不会比我更难,下个月我真要拿上这份报告去给新领龘导介绍五原的情况,我实在说不出口啊……昨天我刚和经侦上的同志通过话了,他们要在近段时间组织一次反商业欺诈的专项行动,刑事侦查这一块在座的都清楚,最容易出成绩,也最容易挑毛病,诈骗案频发,这么大一块明毛病,该去去了。”
“那涉及到的问题可就要多了,经费、人员、机构,偏偏现在又是精简的时期,各分局和派龘出所的协警费用,都裁掉一半了。”苗副局提醒着。
“财力和人力堆出来的案子,那是笨办法,想个聪明点的。”许平秋道。
老一套了,经费是不会有的,但案子还是要办的。基层的干警,从来都是这么赶鸭子赶出来的,不过这么大规模的赶,恐怕难度会很大吧。
肯定很大,大得没人敢接话茬了,许平秋提醒着:“用咱们的老办法解决新问题吧,兵来将挡、水来土掩,诈骗汹涌而来了,我们没点反欺诈手段,说不过去,你们帮我推荐个先锋官吧,要求也不高,脑子灵活、敢打敢干、对基层工作很了解,最好能领起一个小组来,帮咱们后续的队伍趟出条路子来。”
想啊,开始想了,不过这可不是什么好活计,实打实地玩智商的活,万瑞升眼睛一亮,似乎想到了人选。苗奇副局长在思忖,似乎在揣摩领龘导的意图,邵万戈和李杰交换着眼神,以他们的了解,估计又得逼将了,史清淮和肖梦琪眼光相对,一个明显有点迷糊,一个却若有所思。
“民龘主一回,都把第一时间想到的人名,发到我的手机上,不要交流,会影响对方的思维的,最直接的,就应该是最好的人选。”许平秋道,看着众人。
在座各位纷纷拿出手机,摁着短信,然后听到了许局长桌上的手机嗡嗡作响,许平秋慢条斯理地拿着,一条一条看着,没有发送的,他用眼光催着,直到六条短信全部到了他手机上,他严肃的表情透出了一丝玩味的笑意,然后他毫无征兆地起身道着:“谢谢各位帮我下了这个决心,咱们的意见从来没有这么统一过……梦琪,跟我走一趟,吴主任,送送几位领龘导。”
肖梦琪应了声,跟着许平秋起身了,两出门,屋里哗声乱了,万瑞升在追问着苗奇推荐的谁,邵万戈小声问着李杰,跟着史清淮愕然地发现,与会人员,居然不约而同地推荐了同一个有争议的人:
余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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