细妹子上班的地方叫新潮服饰,淮海路上,一家大型的服装超市,当时仅仅是为了栖身,安嘉璐托解冰的朋友收留下了这么个可怜姑娘,谁可想后来那位小老板直说拣到宝了,有过制衣厂数年工作经验的细妹子不但缝纫功夫到家,而且有着女人对服饰那种与生俱来的直觉,不到两年间,从一个底薪八百的店员,飚升到月薪六千加提成的领班。
下车的时候,余罪意外地想起了,曾经在羊城流落街头,那么彷徨、那么无助、那么没地走在陌生城市的大街上,仿佛一转眼,就有了这样今非昔比的变化,细妹子已经俨然像一个小老板娘了,昂首踏步进店,接受着门迎姑娘躬身的问候。
“看什么,快迟到了。”安嘉璐提醒着。
余罪启动着车,又接着送下一位,他随意地问着:“哎,你说有一天,细妹子会不会把鼠标蹬了啊。”
“为什么要蹬?”安嘉璐不解了。
“你看啊,以前吧,两人一个打工妹,一个小警察,能瞎凑和一块……现在啊,细妹子快赶上白领收入了,鼠标呢,还是好吃懒做,浑身毛病,我不得不替标哥担心呐。”余罪笑着道。
安嘉璐轻笑了两声,直道着:“以前我也很纳闷,居然有人能看上鼠标那个贼货,不过后来我才发现,每个人身上都会有闪光点的,比如鼠标,细妹子跟我讲她和鼠标相遇的故事,她在羊城被人偷得一文不剩,饿了两天,蹲在街头发呆,那时候同样蹲在街头骗钱的标哥发现她了,啥也没说,递给她两个甜馒头……哎哟,真浪漫啊,两个馒头就成就了一段美好姻缘。”
“那事我知道,人吧,就随波逐流啊,鼠标要就是个骗子,说不定现在细妹子也会成了个女骗子。”余罪道。
“哎对了,毕业那年,你们一拔人,都到羊城于什么去了?”安嘉璐想起这个悬了若于年的问题。
“我很想告诉你。”余罪瞥了眼,安嘉璐正好奇地看着他,他补充着:“可我不能说。”
“K,懂了。”安嘉璐不问了。
“对不起啊,真不能说。”余罪道。
“我懂,就像你们去年消失了几个月,回来鼠标就立功授功了,就像你刚下刑警队几天,鼠标回来就受伤了。”安嘉璐道,余罪听不出褒贬,疑惑地看了安嘉璐一眼,生怕这抓赌搞收入的事,拉低自己的形象,他补充着:“详细案情,那个也不能说。”
“我没那么强烈的好奇心,再说猜也猜到了,还用说吗?”安嘉璐道。
“你确定,能猜到?”余罪心抽一下下。
“当然。”安嘉璐美目张,看了余罪一眼,他专心开车的样子,似乎很帅嘛,一点也不像平时吊儿郎当那个得性,她咬咬下唇,慢慢地道着:“不管有多少人否认,你们就是警察中的英雄,咱们这一届同学里,走得最高的已经是你了……说对不起的应该是我,我一直认为,你们都是一群吃拿卡要的问题警察。”
咝,余罪倒吸凉气,心里暗道着:看得真准。
没吭声,安嘉璐看到余罪这么严肃,她突然问着:“你知道你们去南方办案时候,我去找过谁了?”
“谁呀?”余罪没反应过了。
“马老。”安嘉璐笑道。
余罪心一抽,这妞,好奇心还说不强,肯定是奔楚慧婕去了,自打金盆洗手,余罪已经很少去打扰那两位生活平淡的人。
“你好像一点也不惊讶?”安嘉璐又问着。
“老马已经活成半个神仙了,和他交往,会学到很多东西的。”余罪道。
“还真是……马老一直做义务的课外辅导员,学校给他点补助,他也全捐出来了,其实我很怀疑现在这个年代还有不抱着目的的捐赠、慈善,不过他真是那样,几个有望治愈的聋哑儿童,他在四处奔波着,给他们筹集医疗费用呢……都是无偿的。”安嘉璐道,说到这种让她感动的事,她有点兴奋,看余罪还是那么平静,她笑着补充着:“对了,还有那位楚慧婕老师。”
“她以前也有声带先天障碍。”余罪道。
“对,是有个素不相识的人帮过她,所以她在帮别人,更多更多素不相识的人。”安嘉璐道,抚着胸前,好一副心潮起伏的样子。
她知道的肯定是精简和谐版黄三的故事,余罪笑了笑,没有揭破。
拐过了五一路,堵车,这时候安嘉璐倒不急了,她目不眨瞬的看着目视前方,少言寡语的余罪,突然间发现他变了很多,那种惯常的坏笑、那种睥睨的贱相、那种谁也恨不踹他脸的表情,很少见到了。
两人似乎有了一段很长很长的距离感,她记得在羊头崖乡,离得远,反而觉得心很近;等回到了五原,离得近了,却觉得心很远很远。以前是她在刻意地躲避着、防备着他;而现在安嘉璐却觉得,余罪已经开始躲避和逃避她了,她记不清多长时间没有联系过她了,如果不是今天的偶遇,还不知道多久之后才能见到他。
“你很忙?”安嘉璐问。
“什么?”余罪没反应过来。
“我问,你是不是很忙?”安嘉璐强调着。
“大部分时候都不忙。”余罪道。
“哼,我以为你忙得,连给我打个电话的时间都没有了。”安嘉璐挑到时机了,刺激了余罪一句。
咦?余罪侧头,他看到了安嘉璐似乎很期待的眼神,似乎很嗔怪的目光,似乎那种小女子的幽怨。他呲笑了笑:“是不太想打扰你的正常生活,我们和你的朝九晚五不一样,出去回来都没个准点,你没看细妹子埋怨嘛。”
“哼,借口。”安嘉璐不悦地道。
“你确定,要接受我的骚扰?”余罪严肃地问。
“狗嘴里吐不出象牙来。”安嘉璐剜了一眼,没来由地喜欢这个坏坏的样子。
“呵呵,这不就是了,咱们不见还能想着,见多了只会填堵。”余罪笑道
“你是不想给我填堵呢?还是你自己心里有阴影?”安嘉璐揶揄地问,黑白分明地眸子,映着余罪稍显愕然地脸。
离得很近,近得看得清她微微弯翘的眉睫,近得能闻得她幽幽的体香,近得似乎能听到她砰砰加快的心跳。
蓦地,余罪“呃”地一声,紧张地赶紧侧脸,硬憋回去了。安嘉璐却知道这个嗝应的原因,她闭着眼,抚着额头,花枝乱颤地笑着。
“我没什么阴影,真没有。”余罪嘴上说着,心里却暗道着,尼马阴影可多了,林宇婧、栗雅芳,那个不是阴影,毕竟咱还没有修炼到太上忘情的地步啊,既控制不住不想于,又控制不住于了不想。
“撒谎的后果很严重啊,就像你中午吃那两份色香味俱全的菜一样。”安嘉璐笑着道,给了余罪一个你别装了的表情,直视着他道:“以为我看不出来啊,绝对有?”
“这你都能看出来?”余罪凛然道,已经是思忖是不是尼马鼠标漏嘴把林宇婧的事说了,栗雅芳她肯定不知道。
“看出来,是因为一个人。”安嘉璐道。
“好,我承认,有这么一个人。”余罪于脆了,当断不断,必受其乱,自打吃这两盘菜之后,余罪对安嘉璐的想法,已经无限接近纯洁友谊的地步了。
“果然是这样。”安嘉璐讪然道。
“有些事随缘吧,我们不是一个世界的人,你没发现吗,连鼠标也不愿意告诉他最亲的细妹子,他每天在外面于什么,我们接触的是一个很龌龊、很卑鄙、很黑暗的世界,更多的时候啊,我们带给身边人的都是负面情绪。”余罪委婉地道,或许还真有这种成份,他宁愿花钱找个妞,也不怎么想再去祸害这些单细胞的妞。
“你不要回避话题……那个人是……”安嘉璐狐疑地道,侧头看着余罪,后面的喇叭催着,到绿灯了,余罪发动着车,掩饰地道着:“都已经发生了,那就让它过去吧。”
还是别说的好,余罪拿定主意了,当个同学挺好,却不料安嘉璐憋不住了,喷着道:“是解冰?”
嘎……车一哆嗦,灭火了,后面差点追了尾,余罪紧张地打着火,加速过路口。
这慌乱的样子,等于让安嘉璐得到正确答案,她轻吁了声,说出来了,反而觉得如释负重。
可余罪有压力了,这特么和解冰有几毛钱关系,明显都想岔了。他想解释,又放弃了,这事只能越抹越黑,越说越乱。
果真如此,还真是越来越乱,安嘉璐像是憋了很久生气了一样,喋喋地说着:
“……我就知道是这个原因,我承认,我很喜欢他,我承认,我曾经很爱他,可是那都是过去式了,在这一点上,你一点都不像男人,刻意的躲着我、避开我,以为我看不出来吗?”
余罪苦着脸,看了安嘉璐一眼,却不料和忿意十足的凤眼对着个正着,他赶紧躲开,专心开心。
“装,你继续装吧……去总队,你装着不理我;张猛结婚,你装着喝多了,不知道躲到那儿去了。上次回来吃饭又装很忙……”安嘉璐发着牢骚了,积郁了很久的情愫,似乎在这一时间全部喷发出来了。
越说越岔,余罪开着车,挠挠脑袋,有点不知道怎么打发了。
偏偏这不说话,不解释的样子,让安嘉璐更认为是如此了,她又换了个话题,深沉地道着:
“……我知道你过得很难,我听鼠标隐约提起过,在羊城你是怎么过来的。我见过你在羊头崖乡的样子,你是凭自己走回来的,比他们谁也不差……我知道你们到深港的事,你也是凭自己拿到那些该得的荣誉的,没有人比你更优秀……我也知道,晋祠山庄的事,你们抓了个级逃犯……吓得我一夜都没睡着……你你你……你知道人家担心你吗?”
说着似乎愠怒了,随手砰砰砰连捶余罪几拳,那样子如癫似狂,仿佛已经被人负心薄幸了一般。
“知道知道知道……。”
余罪加着油门,快到政务大厅了,他瞅准个车位,吱溜声把车驶进去,嘎声一踩刹车,如释负重地道:“我还知道,你上班迟到了。”
“哼……”安嘉璐鼻子哼哼,不牢骚了,可好像也不准备下车。
余罪傻眼了,这啥都没发生过,怎么搞得好像他移情别恋了似的,他催了几次,安嘉璐示威似的,坐车上,就是不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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