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南航空编号3169的飞机在靠上廊桥后遭遇雷击的场面几乎给机场带来了恐慌。巨大的声响,电光火石间有人以为飞机爆炸了。整个机场仿佛瞬间陷入时间定格,有那么几秒,所有目击这一幕的人全部因惊吓呆愣在原地,忘了反应。
塔台的管制员都忘了指挥飞机,起身望向声源处。而在她们由于震惊静默的时间里,低空中盘旋等待降落时机的飞机都开始说话了:
海航1126副驾驶因情急暴了粗口,“我靠!幸好我没抢着降落,否则劈的肯定是我!”
他的机长回应道:“就该劈你!”
明航3312的老机会长则忧心忡忡地说:“也不知道乘客和机组人员离机没有!”
刚刚备降成功的7716外航机长吓得直抹汗,他用蹩脚的中文说:“我的天,请告诉我这不是真的,而是在拍电影!”
中南航空排队等待起飞的机组都焦急地向塔台询问:
“是我们公司的飞机?塔台请回答!”
“有没有能看到具体伤情的?说句话!”
“塔台你们是哑了吗?乘客和机组下机了吗?有没有叫消防车?”
塔台才终于有了回应,“117停机位,中南航空编号3169的飞机遭遇雷击,右发尾喷口有喷火花现象,请消防、医疗部门立即前往救援。”
中南航空此时在机场的工作人员几乎全部不约而同地前往距离现场最近的登机口,但是廊桥已损毁,他们无法登机,只看到飞机有火苗。
在飞机遭遇雷击之前,顾南亭已经到了登机口,确定飞机安全着陆,他紧绷的情绪稍有缓解,就见乘客如同被赶下飞机似的脚步匆匆地从廊桥出来,有那么几秒,如同预感到什么似的,他的心脏猛地缩了几下。结果,当他指引所有乘客离开登机口,撤出来的机舱人员也跟着下机,乘务长略显不解地说:“程潇硬把我们也赶下来了,还有工作……”
顾南亭根本听不下去了,他透过玻璃看着外面漆黑一片的天空,只想立即登机,让机组马上撤离。然而,他才踏上廊桥口,一道闪电劈下来,紧接着轰隆的巨响声中,廊桥与飞机接驳处“哐”地一声断掉。
乘务长惊呼:“顾总!”
幸好顾南亭反应够快,他及时抓住了廊桥口边缘,才没有滚落到廊桥下的地面上。
现场一片慌乱。甚至距离登机口不远处的乘客都被突如其来的巨响吓得跌坐在地。
唯有顾南亭比任何时候都冷静,他隔着坏掉的廊桥注视疑似起火的飞机,边嗓音低沉地命令匆匆赶来的林子继,“马上呼叫救援,右发在喷火,机组人员还在飞机上。”边冷声吩咐乘务长,“通知所有地服人员,维持好乘客秩序,做好延误准备。”
然后他跑向最近的一处登机口,冲进雨里,奔向事故飞机。可是,他选择站在最显眼的位置看向驾驶舱,也只隐约看见一个男性的身影正低头在操作着什么。他拿出手机拔程潇的号码,被提示关机,林一成的也一样。
顾南亭并不知道时明的号码,又上不去飞机,他就那样站在雨里,给乔其诺打电话,吼道:“马上派客桥车到117停机位,我要上飞机。马上!”
乔其诺人在总部,尚不知道机场的情况,但听顾南亭的语气也知道是那边出事了,而能让他如此失态的,只能是和程潇有关。乔其诺倏地起身,他应了声好,立即联系机场方面,派客桥车到117停机位。
雨势陡然变大,火苗渐渐被浇熄了。
顾南亭冒雨站在飞机下不是很远的地方,注意着右发的情况。
消防车先到。顾南亭以手势让他们停下。
消防指挥并不认识他,探出头来问,“干什么?不是右发喷火吗?”
顾南亭站在地面上,高分贝地喊:“火已经被雨浇停了!”
消防指挥明显不太相信他,“我们接到报警,117停机位中南39右发尾喷火,你确定不用喷?你是谁啊?能负责吗?”
“我是中南航空负责人,有问题我承担。没有我的指令不许喷。”顾南亭指着旁边的消防升降车,“把我送上飞机!”
消防指挥看见飞机舱门与廊桥接口处的破损,瞬间明白了顾南亭的意图,他看着被雨浇得浑身湿透的男人喊:“行,上来吧。不过要是有危险,我可不负责啊。”
“少废话!”顾南亭说着,人已经跑向消防升降车。
客桥车到位时,顾南亭刚刚被消防升降车送至舱门高度。
表面看来比预想的好,唯有舱门处的地面有些变形,而驾驶舱还传来林一成正用无线电和地面联系的声音。但是,程潇跌坐在驾驶航舱门口,像是起不来的样子。
顾南亭的脸色很沉,他急切地喊:“程潇!”
时明当时身在驾驶舱里侧,正蹲在程潇身边,似乎是在和她说话,闻言抬头:“顾总?”
顾南亭已行至近前,他蹲在驾驶舱外侧,程潇身边,“是我,告诉我哪里不舒服。”
闭着眼睛的程潇没有立即回应,唯有皱紧的眉头昭示她受了伤,而且很疼。
时明急得眼泪都快下来:“程潇因机身摇晃摔倒了,头部撞到了舱门棱角上。刚才有几分钟像是昏迷了,才醒过来,但一直没说话,我们也不敢动她。”
林一成在无线电中已经确认医疗救护车马上到位,他转身对顾南亭说:“除了头部,腰应该也磕碰到了,才会起不来,顾总,你先别动她。”
程潇没有明显的外伤,也没有流血,但正因为这样,顾南亭更担心。他手上根本不敢用力,只是轻轻地把程潇的手握住,甚至没敢抬起来,溢满心疼的目光落在她沁出细汗的额头,嗓音微哑地说:“是我,你能听见吗?要是听见了,给我点回应,程程?”
一秒,两秒,五秒——程潇才有了反应,她在略有些急的呼吸下,轻轻皱了下眉,与此同时,被他握住的手也轻轻地动了一下。
顾南亭在这个瞬间感觉到眼眶发热,他压抑着,单膝跪在程潇面前,以指腹帮她拭额头的汗,语气坚定地命令:“医生马上上机,你再坚持一下,告诉我好!”
程潇依然闭着眼睛,但她手上轻轻地回应了他。
顾南亭稳住声音说:“我看看头上的伤。”说着他松开手,一手贴在她脸颊托住她的头,一手温柔无比地抚上她后脑,摸到一个肿起来的包。
程潇的意识慢慢恢复,她缓缓睁开了眼睛,细弱蚊声地安慰他:“没事。”
如果不是他竭力控制,眼泪一定会落下来。顾南亭倾身在她额际吻了一下,哑着嗓子说:“当然会没事,我的程程是最勇敢的姑娘。”
也不知道是急得出汗了,还是被感动哭了,时明起身抹了把脸,他说:“我去舱门协助医生登机。”
医护人员登机后,在顾南亭和林一成的协助下,把程潇移到担架床上。可程潇跌坐的位置过于狭窄,没办法平移,所以在移动的过程中难免加剧了她的疼痛,但她始终一言不发。
顾南亭心疼得不行,却什么都不能为她做。去往医院的路上,他只是握着程潇的手,一句安慰的话也说不出来。程潇像是感应到他无力的心情,她手上微微用力,回握住他。
那个瞬间,顾南亭几乎热泪盈眶。他猛地想起来,在正常的时间轨迹里,公司的飞机确实遭遇过一次雷击。但是,他无力地想:那明明是一架受天气影响备降在a市机场的飞机,当时,机上的一百三十九位乘客和七名机组人员全部安全撤离,损坏的仅仅是飞机机翼而已。今时今日,怎么就成了这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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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医院时,程潇还处于清醒状态,没有出现昏迷、呕吐等症状,医生虽初步排除有颅内出血,硬膜下血肿的可能,还是及时安排她先做了脑ct,腰上做了x线,ct检查,确定受伤腰椎位置,受伤程度,压迫神经位置程度。
顾南亭全程陪在程潇身边。她已经开口说话,医生问什么,她能听懂,也能清楚回答出来,但因腰、背、头都很疼,声音较小。
检查结果很快出来,尽管之前程潇出现了短暂的意识不清的情况,头部ct却没发现异常,而腰部肌肉、韧带、筋膜则因重创发生了撕裂,造成了急性腰扭伤,需要住院治疗。
程潇刚被推进病房,乔其诺和夏至就来了。夏至的眼睛是红的,显然来的路上已经哭过,但见到程潇时,她却以玩笑的口吻责备:“是不是背着我干坏事了,居然被雷劈。”
程潇眨了下眼睛,有气无力地缓慢地答:“太多记不清,你说哪件?”
夏至习惯性抬手要打她。
“你干什么?”顾南亭的目光陡然转厉,一把扣住她手腕,以透着责备和警告意味的语气说:“她身上全是磕伤,你竟然要打她?!”
夏至被他吓了一跳,但确实是自己有错在先,她赶紧收手,嘴上却对程潇说:“赶紧给我好起来,否则等着被我欺负吧。”
程潇瞪了顾南亭一眼,朝夏至伸手。
夏至把手递过去,轻轻握住她的,“是让我别告诉老爹和干妈吗?”
程潇“嗯”一声。
夏至想戳她脑门,又舍不得,“干妈瞒着你做手术,你都气成什么样了,现在又来学她?你怎么不学点好呢?”
程潇微微地笑,她轻声说:“谁让她是我妈呢。”
乔其诺对顾南亭说:“机务部已经连夜对飞机进行检修,机务经理说:幸好没有向右发喷消防泡沫,否则发动机会受损更严重。不过受此影响,机场大部分航班延误一小时。除程潇外,机组人员都安全。另外,3169的乘客听闻我们公司的飞行员受伤了,要来医院探望,我让林子继拦了。”
顾南亭点头,“她需要休息,探望就免了。代表公司和她个人表示对他们的感谢。”
乔其诺看看他身上还湿着的衣服,“我给您带了一套衣服,夏至也把程潇的日用品带过来了,您先换一下?这么湿着,也不好照顾她。”
顾南亭俯身摸摸程潇额头,请示似的说:“我去把衣服换了,马上回来。”
程潇眨一下眼,轻声地说:“就在这儿换啊,我又不介意。”
竟然还有心情调戏他!
顾南亭明白她是在用另一种方式让自己安心,他说:“等你好的!”
等顾南亭离开病房,乔其诺才敢笑出来,“这是间接告诉我们你们在一起了?”
夏至也凑过来掐她脸,“你给我说清楚,你们什么时候暗度陈仓的?”
程潇觉得浑身都疼,但为了不让他们担心,她微微笑着说:“不是众望所归吗?”
她都这么说了,即便夏至和乔其诺有心留下陪护,也要把机会留给顾南亭了。
所以,程潇入院后,是顾南亭寸步不离地陪在她身边,三天三夜。
那是比较紧张的三天。因为程潇受创后的症状太严重了,一度都不能开口说话,结果经过观察诊断脑子既没有淤血,又没有脑震荡,而程潇在后续确实没有出现头晕呕吐等症状,顾南亭才稍稍放了心,从第四天起白天恢复了工作,晚上过来陪护。
程潇开始嫌弃他,“孤男寡女的,你陪护什么?要陪也是夏至。”
“你伤在腰上,行动不便,真有事夏至能抱动你吗?”这种情况下,顾南亭并不惯着她,“我不陪护也可以,那就通知程总和伯母。有他们照顾你,我才放心。”
程潇伸手够手机,“那我通知老程。”
顾南亭劈手抢过手机,“你不是怕他们担心吗?”
程潇眼眸清亮地看着他,“那我也怕你对我不轨啊。”
她终于恢复了些精气神儿,又和他犟嘴了。顾南亭发现,自己竟然十分怀念她挤兑自己。他气笑了,抬手敲她脑门一下,“你伤成这样,我得多禽兽才会对你有想法?”
程潇哼一声,“一个差不多连续表白了一年人,让我怎么相信?”
顾南亭眼眸中蕴满了笑意,“这是提醒我,某个有承担的人可以兑现承诺了吗?”
程潇哎哟一声,她轻抚着额头,“怎么突然有点头疼。”
顾南亭宠爱地拉起她的手亲一下,“除了别拿病吓唬我,都依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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程潇恢复得不错,在卧床三天后又接受中药治疗,以及针灸拔罐等理疗后,不到一周就已经可以自己做一些扭腰动作了。
顾南亭还是每晚都来陪她,但程潇发现他的睡眠比她这个病人还不好,夜里总是翻来覆去的。
这一晚,程潇才翻了个身,顾南亭就紧张地问,“怎么,不舒服吗?”显然是一直没睡着。
程潇正对着他的位置侧躺着,“是你有什么不舒服吧?睡不习惯的话晚上就别来了,我可以生活自理。医生都说,很快就可以出院了。”
确认她没事,顾南亭躺着没动,也没开灯,他静了一会说:“我下周一去趟a市。”
程潇理所当然地以为他是有工作安排,刚想说“那你就去呗”,又听顾南亭说:“程程,你和我一起去。”
莫名地,程潇觉得他的语气有种依赖的味道。
是有什么事,让他焦虑不安吗?
黑暗中,程潇的眉心微微蹙起,她说:“好。”
而下周一,则是10月9日,双十案发生的前一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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