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阿琐
福全呵呵一笑:“好不了,只怕也死不了的,难道你不敢喝?”
说话间,汤药已送到跟前,小太监们谨慎地伺候二位爷服药,说些巴结好听的话,说今日天气好二位爷气色也好,一会儿皇上在书屋那儿散了事,就会过来瞧瞧他们,福全常宁都懒得搭理,不时就打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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耳根一清净,常宁道:“你说那些奴才,如今怎么看我们呢?”他很长很长地一叹,说道,“皇兄你怎么就也病了,我们怎么就都病了呢,活该让人看笑话。”
阳光和煦温暖地落在脸上,没有风的时候,即便是露在外头也暖烘烘的,福全眯着眼睛像是悠哉悠哉地打盹,懒洋洋地回答:“这就是命数吧,不然咱们三个,为什么非是他做了皇帝呢。”
兄弟之间清净了好一阵子,常宁问:“您想过吗,要做皇帝。”
福全反道:“你呢?”
“当然想过,都是皇阿玛的儿子,怎么就不成了?”
“如今那帮小子,也都这么想呢。”福全呵呵笑,终于睁开眼睛,不过是五十来岁的人,已显得很苍老,南征北战在他身上留下太多的岁月痕迹,可如今这一切,只怕都抵不过他做了几件戳了皇帝心窝子的事,他信手拿了茶几上的梅子,只稍稍咬了一口,酸味儿就往身子里钻,直叫人精神一振,他道,“他命好,可他也得扛得起来才成,我倒是想看看往后那帮混小子怎么个闹法,就怕没这个命数。”
常宁看着兄长,咳嗽了几声后问:“我也略知道几句,皇兄一向支持太子?”
福全嘿嘿笑:“总不见得支持老大那个没心肝的畜生吧。”
常宁知道,兄长还在记恨当初追缴噶尔丹时,大阿哥站出来指证裕亲王延误军机的事,当年面上是默认了服气了,可这么些年一直耿耿于怀,哪怕没事儿去插一手太子的事,也不想大阿哥争得上位。
福全又自顾自笑着:“他自己文功武治,说实在的,咱们俩其中谁做了皇帝,都及不上他。可他生出来的儿子,真是良莠不齐,就没几个能拿得出手的,是他失策。”
“失策?”
“他立了太子,当初可没算计到今天,结果费尽苦心,太子也就学问优秀拿得出手,还有什么出息?底下的皇子他都没用心栽培,放羊似的那么长大了,在书房里各凭本事得一身学问功夫,到如今有几个是中用的?”福全现在倒是看得很通透了,呵呵着说,“做皇帝的都怕被人威胁,那会儿怕咱们觊觎他的皇位,防狼似的防着,如今怕儿子威胁,对他们又不信任,你看着吧,玄烨给自己画了地牢,他走不出去。”
“废了太子,不就成了,他的儿子里头老四老八瞧着还都不错。”常宁却道,“更何况他有什么事做不出来?”
一阵寒风过,两人都禁不住咳嗽了几声,到底是有病在身,说了这么久的话都累了,恹恹闭着眼睛要打盹时,听得远处有动静,是皇帝过来了。他身形强健步履生风,阳光之下英气勃勃,哪里像是奔着五十去的人,这有没有命做皇帝,身体果然是首要的条件。
“常宁。”福全突然道,“一会子我跟皇帝不论说什么,你都别插嘴,和你不相干的事,别卷进来,你一家子老小还指望你呢。”
这话直说的恭亲王一紧张,可是皇帝已到眼前了。
但是那一天,皇帝和裕亲王并没有为了什么事闹矛盾,他和恭亲王依旧安安生生地在畅春园里养病,那天常宁在边上默不作声地听兄长们对话时,皇帝最后那一句:“这些朕都知道,往后就不需皇兄再操心,你们安养着就好。”
很寻常的一句话,却把裕亲王所有的担忧恐惧都锁在了里头,就算是常宁,他再不聪明也浸透了朝堂里听话听音的本事,皇帝这一句的意思是:“朕要你们的命很简单,朕不要,你们就能活下去。”
福全又怎么会听不懂,他帮太子,帮索额图,到如今还为他们出谋划策,他已是拖着一副病体凑个热闹仿佛是最后的挣扎,为了多年前与皇位失之交臂,为了这么多年来皇帝始终不信任他们。
至于玄烨,撇开兄弟们做的那些荒唐事不说,他对他们存有愧疚,可这些愧疚放到江山社稷里,放到皇室传承上,真就什么都不是了,他是帝王,没有冰心冷血的帝王,撑不起一个国家。
转眼已在十一月下旬,二十六日是温宸公主和十二阿哥婚礼的日子,富察家马齐的女儿嫁皇子,马武的儿子娶公主,一向低调的家族,到如今再也掩藏不住光芒,这一天从清晨起的热闹,就将富察家的门楣点亮,这一束光芒能否代代传承,又或是瞬间而起瞬时而落,谁也不知道。
深宫里头,玄烨在乾清宫等十二阿哥来行礼后,竟坐轿子匆匆赶到永和宫来,把一屋子妃嫔都吓着了,他也不叫众人躲闪,和岚琪一道并坐,等小宸儿过来行礼。小闺女是他的心肝宝贝,是他当初放下战事赶回来,和岚琪一道从上苍手中求回来的性命,女儿的存活让他感觉到自己这个帝王是得上苍庇佑的,是建立他足以傲视天下的信心的存在,至少那一次他的祈求,老天爷听见了。
公主晨起上妆时,看到镜子里额头上和眼睑下的瘢痕,紧张得看着为她上妆的嬷嬷,嬷嬷笃悠悠笑着说:“公主把眼睛闭上,奴婢会变戏法,一会儿就什么都看不到了。”
结果等小宸儿睁开眼睛,看到完美无瑕的脸颊时,突然又热泪盈眶,眼泪水冲掉了妆容,嬷嬷们白忙活一场,赶紧给公主洗脸重新画,百般哄着总算拾掇好,这会子一身喜服的小公主从宁寿宫回来,进门乍然见到阿玛额娘都在眼前,她忍不住就哭了。
该做的礼仪都作罢,就等吉时上轿出宫,礼仪之后玄烨和岚琪领着女儿避开众人说话,等嬷嬷又给补了妆,玄烨搂着女儿细细端详,促狭地说:“脸上的疤痕怎么都看不见了,这不是朕的小宸儿吧,朕的女儿可是和他阿玛一样的麻脸儿。”
新娘子急了眼圈儿发红,岚琪在边上嗔怪玄烨:“好好的又招惹她,这一早上都画好几遍了,皇上怎么不去乾清宫待着,尽添乱。”
玄烨却笑着对闺女说:“往后得空时常进宫,你额娘离了你们没处发脾气,就老和阿玛过不去了。再者你在家里,可不能这样欺负富察傅纪,他是个老实人。”
岚琪在后头扯了扯玄烨的衣袖道:“不是有人说,闺女嫁出去了,那画儿也能挂到墙上去了?”
玄烨瞪她一眼,嗔道:“胡说什么?”
一家子乐呵呵的,小宸儿虽然舍不得额娘频频落泪,可岚琪却不想哭,她真是高兴都来不及,大概嫁女儿的不舍,在温宪那会儿都耗光了,又因女儿留在京城,虽隔了宫墙,可之后发现也没什么太大的差别,今天除了看女儿磕头时眼眶湿润,心里一直都满满的。
吉时到时,几位四角俱全的福晋夫人来引公主出门,岚琪赏下丰厚的赏赐谢她们,到底女儿出门的一刻,她又稍稍见泪,但终究没有哭泣,这一年一年,她也更坚强了。更要紧的是,女儿出门时,玄烨在她耳边说:“往后朕会常常来陪你。”
那一天,十二阿哥的福晋迎入宅门后,公主才从宫里嫁出去,皇帝赐了全副仪仗,浩浩荡荡地从皇城绵延至公主府,小宸儿被喜娘拥簇着一道道礼仪关过来,终于在婚房里坐下,她又累又饿,脑袋都发晕了。
富察家的女眷们来给公主请安,小宸儿起身请富察家老太太上座,唬得老太太不知所措,但都因此知道公主性子好,也不怕他们家傅纪会在公主府做个窝囊受气的额驸。
天冷日落早,闹到傍晚时分,窗外已不见光亮,前头终于一阵热闹把额驸送进来,但公主府规矩大,比不得皇子成婚可以肆意闹腾一番,他们送来公主就都折回去了,富察傅纪等嬷嬷通报,公主点头后,才终于进来。
他身上还穿着红彤彤的喜服,大红绣球本来被男眷们闹得扎在脑袋上了,但进来见公主,他还是整理了仪容,此刻温宸正端坐在喜榻上,仰着脑袋看他,笑悠悠说:“咱们可好久没见了,你就不怕咱们的事儿生变故?”
的确,比不得舜安颜和温宪青梅竹马,即便定了婚事后还时不时相见,小宸儿和傅纪竟是从那一日雪天后就再也没见过,这一晃真是好久了,赐婚、订婚、成婚,每一关小宸儿都忐忑,毕竟是她先喜欢上人家的。
傅纪眼里的新娘子美若天仙,看得微醺的他如痴如醉,眸中溢出喜色,笑道:“我们说好了还会见面,说好了的我就不怕。”
他说着话就大胆上前的牵住了小宸儿的手,那熟悉又久违了的细滑肌肤,只叫他心内热乎乎地颤动,他欢喜极了说:“往后,我能一直握紧你的手了。”
小宸儿满面娇羞,点头嗯了声,娇滴滴道:“可不许放开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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