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宽恕胤禟?”玄烨皱眉看着伏在地上的儿子,心里虽猜得几分缘故,可现实却让他有些无法接受,难道十一阿哥的死不是意外?他将心一沉,吩咐八阿哥起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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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八阿哥不敢起身,依旧伏地道:“请皇阿玛听儿臣说完。”之后便将从九阿哥口中知道的关于十一弟溺水那晚的事都禀告了父亲。
说那晚九阿哥、十阿哥和十一阿哥玩在一起,十阿哥负责找他们兄弟俩,俩兄弟四处藏匿。九阿哥带着十一阿哥到了那里,让他藏到桥洞底下去。一面藏的时候,远远瞧见有人往那边去了,还以为是十阿哥和他手下的小太监找来了,九阿哥让十一阿哥自己小心,然后他就跑了。
那一跑就跑得没了影,等他意识到很晚了,但不见十阿哥踪影也不见弟弟踪影时,才想起来不能再在外头徘徊,他先跑回弟弟匿藏的地方,原想看看弟弟还在不在,可是老远看到太子在那里,胤禟害怕被太子责备,就自己回翊坤宫了。
没想到回去后不见弟弟的踪影,宜妃又发了很大的脾气,整个翊坤宫都在招人,九阿哥害怕被宜妃责备没吱声说出弟弟在哪儿,知道弟弟自己被人发现,他才晓得胤禟竟然落水了。原本以为,弟弟兴许还躲在那里,或是已换了别处,又或者会被太子发现。
玄烨听得一脸冷色,果然十一阿哥是死于意外,但不知为何,听着八阿哥话里话外的意思,似乎这件事和太子脱不了关系,但是这孩子并没有很直接地说那种话,平和地叙述着事情,一字一句说得滴水不漏。
八阿哥伏地道:“胤禟当时不知道十一阿哥已落水,可是胤禟现在把一切的错都归结在自己身上,他已痛不欲生,儿臣认为隐瞒会让他背负更重的包袱,才决定来禀告皇阿玛,坦白一切。”
玄烨蹙眉:“这些都是他对你说的?”
八阿哥点头称是,“儿臣说的都是胤禟原本的话,他隔天就来找儿臣了,哭得十分可怜。儿臣不忍心胤禟被人误会伤害了自己的兄弟,所以才隐瞒至今,但眼瞧着胤禟越来越痛苦,深知不能再隐瞒,求皇阿玛斥责胤禟,更求您宽恕胤禟。”
“他一辈子背负这个包袱,足够惩罚了。”玄烨语气沉重,吩咐八阿哥,“去把你弟弟带来,朕有话与他说。”
八阿哥如遇大赦,伏地深深叩首,但父亲忽而又问他:“即便夜色下,即便那晚宫里人多,他们几个阿哥如何在宫里到处乱窜,他们一直这么玩吗?”
“他们换了太监的衣裳,在宫里遇见人时就低头走在一旁,白天或许不能,夜里估摸着也没人分得清楚。”八阿哥如实回答,却看到父亲脸上微微一抽搐,可没有冲着他来,对他仍旧是说,“去把胤禟带来。”
而八阿哥一走,玄烨一拳重重砸在了桌案上,心中冷冷嗤笑,更是自责,怎么他的儿子好好的皇子不做,一个一个都爱假扮成太监,太子这样,小的也这样。
心中恨着这些话,脑中忽然一个激灵,那晚胤禛虽然也看到太子,可若非后来捡到他的东西甚至亲口听太子承认去过那里,胤禛并不敢十分确定自己遇见的就是太子,那样的夜色下,那胤禟到底走得多近了才能发现站在桥边的人是太子?
这一边,觉禅贵人正和德妃娘娘一道给十三十四阿哥改衣裳,方才她已把自己知道的话都告诉了岚琪,说那晚她的确亲手将十一阿哥送出了延禧宫,十一阿哥原想躲在她那里,可她觉得那么晚了,阿哥们不该再在外头晃荡,就说服了那孩子,想送十一阿哥回去,可出门就看到九阿哥,他们兄弟俩说一道走,不要觉禅贵人相送,她想了想觉得没什么,就放他们走了。
觉禅氏自责道:“若是臣妾多一个心思,坚持把两位阿哥送回翊坤宫,大概就没有后来的事。事情至今,臣妾心里也很沉重。”
岚琪劝道:“孩子们自己贪玩。”但紧跟着就说,“是敏常在告诉我,她看到十一阿哥来过延禧宫,然后和你一道出去了。”
觉禅氏笑:“臣妾也如此猜想。”
岚琪则淡定地看着她说:“敏常在终归向着我,有些事你别怪她多此一举,她也不是针对你。你们同在屋檐下住着,哪怕不和睦,也不要成了敌对,她无心对你做什么,一切都是顺其自然的。”
她觉得,与其遮遮掩掩,不如把事情挑明了,觉禅氏那么聪明,怎么会察觉不到杏儿在做什么,若是互相隐瞒将来把她逼急了反而害了杏儿,不如现在就说明,往后觉禅氏要么不在乎继续我行我素,要么就多多收敛别再落人话柄,至少不能让杏儿受到什么伤害。
觉禅氏不在乎,反而劝岚琪宽心,看透一切似的说:“臣妾知道,没有敏常在,也会有别的人,娘娘如今虽与其他几位娘娘平起平坐,可无形之中,这六宫之事都在您的掌控中。不管是对臣妾还是对别人,您都会多生一双眼睛,没有敏常在向您说这些事,也会有别的人为您多看一眼,当初臣妾会找敏常在帮您深入西六宫,也是知道她对您的忠心,到如今敏常在更加忠心于您,对臣妾来说不值得奇怪。”
“我猜想你也是这样的心思。”岚琪面上波澜不惊,再道,“咱们说好的,若有一日心意相悖,就彼此说清楚好聚好散。同样的道理,你若嫌和她住在一起被束缚手脚,把你们分开也不难,可你不要伤害她,她也无心伤害你,只是忠于我而已。”
觉禅氏神情宁和,深深点头答应:“娘娘的话,臣妾记下了。眼下臣妾与娘娘算不得道不同不相为谋,只是各自做各自的事,而您答应过会把惠妃交付给臣妾,只要您记得这件事,其他的对臣妾来说都无所谓。”
反是岚琪微微皱眉问:“这么久了,你还是对她恨之入骨。”
觉禅氏脸上的骄傲里,莫名有着让人看之心颤的绝望,可她偏执的话语里,仍旧一字一句透着十几年来不曾淡去的恨意,清冷地一笑说:“这才开始呢,时间刚刚好。”
岚琪没有再继续这个话题,对于惠妃的事上,觉禅氏是疯狂而隐忍的,因为她的存在,岚琪心中才明白惠妃已构不成威胁,从前怕的不是威胁她的地位和恩宠,而是威胁她的孩子们,但惠妃如今四面楚歌自身难保,要不是大阿哥出息了,她的人生早就完了。
可是想到大阿哥出息了,岚琪心中猛然一颤,好好掩饰了心底的不安,但自己知道在害怕什么,觉禅氏对亲生儿子都能视若棋子,又怎么会在乎大阿哥是否无辜,可她这么做,伤害的都是玄烨的孩子,她若不劝阻,是不是等同成了帮凶?
想着这些事,乾清宫来人说皇帝夜里要过来,请德妃娘娘准备,觉禅贵人便要告辞离开,岚琪托她为十三十四阿哥改一改衣裳,两人便分开了。
环春送客后进来悄悄告诉主子,说八阿哥先头去了乾清宫,这会儿九阿哥也跟着一起去了,她问道:“八阿哥总是和九阿哥在一起的,您看八阿哥会不会去说这件事?”
岚琪则道:“看皇上怎么说吧。”
那一晚,玄烨迟迟才从乾清宫回来,莫说过了晚膳时分,连各宫各院落锁的时辰也过了,疲倦的男人带着满身沉重的气息进门,岚琪为他替换衣裳洗漱收拾,皇帝一言不发任人摆布,而后就靠在榻上发呆,她坐到一边就那么看着他,谁也不开口。
好半天烛花炸响,才叫岚琪一惊,她走到烛台旁剪烛芯,却听玄烨在背后问:“你说胤禟他,到底怎么认出来站在桥边的人是太子?”
岚琪回眸看着他,没头没脑的一句话,她当然听不懂,玄烨则继续道:“胤禛对你说,他不确定的是不是?”
“儿子说他瞧着像太子,但是天色很暗,与其说是看到了太子,不如说是自己想象出来的。”岚琪应道,“所以隔天出了十一阿哥的事后,他才去原处逛了逛,但即便捡到了那束绦子,又被毓溪认出来是文福晋的东西,他也没敢真怀疑太子出现在那里,直到太子亲自找他说,他才信自己没看错。”
玄烨点头:“胤禛都不能确定自己看到的是太子,胤禟为什么会一眼就认出太子在那里?”
岚琪道:“既然您都问九阿哥了,为什么不再这句话?”
玄烨哼笑一声:“朕问他了,他说月色明朗,看得清楚。”不等岚琪应话,玄烨已道,“今晚天气与那一晚差不多,月色比那一晚更明朗,朕来你这里前,去了一趟十一阿哥溺水的地方,如此月色下,朕看到梁总管站在桥边,也不过是依稀一抹身影。朕对他那么熟悉了,明知道他在那里,也不认为突然看那么一眼,就能认定是谁站在桥边。”
岚琪听得明白,但对事情之间的联系却有些糊涂:“皇上的意思是,九阿哥撒谎了?”
皇帝却道:“或许不是撒谎,而是还隐瞒了什么,胤禌的死如朕所料是意外,可是不相干的人,却牵扯了别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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