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阿琐
太后若真心要教平贵人规矩,何苦在宫道上折腾她,指派一两个嬷嬷去她住的殿阁,怎么都比在外头丢人现眼地强,又是每一种礼仪重复百遍,还不得活活累死她,这会子平贵人一双眼睛瞪得大大的,半句话也说不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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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祖母,皇祖母……”温宪从里头跑出来,拉着祖母撒娇要进去吃果子,太后丢下这边不再管,温柔地哄着小孙女进去,荣妃直等她进了门,才来对平贵人说话。
毕竟在景阳宫,荣妃不至于忌惮平贵人,但宁可得罪君子不可得罪小人,荣妃是投太后所好才引众人过来,她可不愿意平贵人往后把景阳宫当成死敌,这丫头手腕子毒辣敢想敢做,谁晓得哪天背后捅刀子,把她也坑了。
“嬷嬷送平贵人回去,稍稍指点几样就好了,太后今天因为别的事心情正不好,气话哪能当真话听。”荣妃亲自搀扶平贵人起来,和气地说,“今天不大合适了,往后妹妹常来坐坐,我算是宫里见过皇后最多的人,很想和妹妹说说。”
提起赫舍里皇后,气焰几乎熄灭了的平贵人腰杆子又挺起来,眼中再次浮起骄傲的神情,不咸不淡地四字:“多谢娘娘。”就再也不说什么,转过身领着那几个面无表情的宁寿宫嬷嬷往外头去了。
等人闪出景阳宫的门,荣妃才舒口气,吉芯凑上来说:“奴婢刚才问了几个在跟前的人,和奴婢跑出来时一样,平贵人一直就只是四处看看,咱们进门前还好好的呢。若不是突然发作,太后还抓不到她什么短处,这会子指不定要坐着一起喝茶。”
“她想来看什么呢?”荣妃蹙眉,“若是针对万常在,早些时候干什么去了。”
“自然是来瞧瞧章答应如何了,那事儿要真是平贵人找人干的,现下宫里没什么笑话,太后还给了名分,平贵人什么都没捞着,反而多了个人分享皇上的宠爱,一定呕死了。”吉芯轻轻在主子耳边说,荣妃与她往门内走,无奈地笑着,“我这儿最清净的地方,如今可真热闹,往后得了什么厉害的人,送去长春宫才好。”
不知是否荣妃正在念叨惠妃,长春宫里惠妃捂着帕子打了个喷嚏,一旁带着孩子来坐坐的宜妃赶紧从袖子里掏出鼻烟壶,显摆着说:“西边儿贡上来的,中秋里皇上赏赐我的。”
惠妃皱眉头说:“男人家用的东西,你怎么也喜欢?皇上好端端地赏赐你这个做什么?”
宜妃这才尴尬地一笑,摩挲着灵巧精致的鼻烟壶说:“皇上让我送回去给我阿玛的,我自己拿来用了。”又叹气,“还不是心里不痛快,胸口总觉得闷得慌,才想透透气嘛。”
惠妃心内冷笑,面上不动声色,迎合道:“你再有不痛快,我们几个怎么活?”
宜妃暗下想,我做什么和你们比,人总要往上比才有奔头,嘴上则无奈:“皇上是越来越喜欢新鲜人了,永和宫里的都不放过,偏我瞧瞧翊坤宫里的丫头,没几个长得好的。从前我怕她们勾引皇帝,把一些个漂亮的都换走了,现在看永和宫那样,我真后悔。”
“做什么把宫里的人推出去,你还指望那些小宫女得了脸,在皇上枕头边说旧主子的好话?”惠妃冷笑,轻声道,“钟粹宫那一位生过公主的,到如今还是个贵人,德妃平步青云,可有带着她的好姐姐一起?”
宜妃眨眨眼睛,点头说:“姐姐说得对,到底是下等人,哪能和咱们比。”
惠妃打量她脸上的神情,知道是皇帝这些日子不进后宫,她翊坤宫寝殿里的床太冷了,年轻轻的人肯定守不住,要熬得像自己这般对恩宠心如止水,再三五年才够她受的,心下一转,笑道:“皇上盛年,一个章答应哪儿够,你多殷勤些不会错,只要你不在乎德妃心里烦你就好。如今宫里大概只有皇贵妃不看她的脸色,其他人哪儿敢从她手里分走皇上的关照?”
宜妃很不服气,她前阵子对桃红说,往后不能和惠妃走得太近了,要好好为膝下三个阿哥的前途考虑,惠妃不过是利用她,真摊上什么事儿,随时随地被她抛弃,她要好好为自己着想。
可是两边冷落许久,宜妃越发觉得自己不行了,这些年习惯了和惠妃一唱一搭,突然失去了这么一个智谋,脑袋里空空的,转也转不过来,才发现自己坐井观天,把紫禁城看成她翊坤宫那么点儿大,真要自己出闯一番天地,竟不知道该从何处下手。
“除了皇贵妃,还有一个人也不看永和宫的脸色,可惜虽然来头大,偏成了空架子,落得人微言轻。”惠妃幽幽一笑,将手指向那人所在院落的方向,轻声道,“年轻毛躁经不起几句话,骄傲得走路往天上看,这样的人,最有意思了。”
宜妃知道惠妃说平贵人,干咳一声,清了清嗓子,“那可是个麻烦,姐姐不怕将来甩不掉?”
“不是咱们怕甩不掉,而是人家反怕咱们纠缠,心气儿多高的人呐,会看得上我们,连皇贵妃都不在她眼里。”惠妃哼笑道,“人家是元后的亲妹妹,是太子嫡亲的姨母。”
“姐姐预备怎么做?”宜妃主动问,也算给自己这些日子和惠妃不冷不热的一个台阶下。
惠妃点点头,与她凑得更近些:“心高气傲的东西,眼睛里没有人,但凡和她过不去,她管你是谁?咱们好好挑拨挑拨,在平贵人心里种刺,扎得她浑身不自在,东六宫可就不安生了。”
宜妃听了心里扑扑跳:“可是这样,皇上也不见得会来西六宫。”
惠妃顺手把她发髻上的花重新簪好,笃悠悠笑道:“皇上宠着那边不来西六宫,和皇上厌烦了那边不来西六宫,你觉得哪个好?”顿一顿又道,“饭要一口口吃,咱们从头来过。”
宜妃终于点了,更自己为自己辩解:“原我也挺可怜她的,六阿哥没时我都掉了眼泪,可她不能因此霸占皇上啊。实在太不知轻重了,就算皇上要带她去瀛台,她也该想想宫里的姐妹推诿了才是,乌雅氏和从前大不一样了。”
惠妃见宜妃开悟,面上只是笑笑,心里自有她的算计。可怜六阿哥的死是心意,不能真当一回事,现在皇帝对德妃有愧疚,什么事都依着她来,在孩子的问题上,她的大阿哥越来越没立场,皇长子的光芒早就被磨得差不多了,难道孩子的人生还没开始,这就要输了吗?
“惠姐姐,咱们要怎么做?”宜妃兴冲冲的,她真真是熬不住寝殿里那张冰冷的床了。
惠妃笑道:“这几天宫里难听的话不少,都是冲着德妃去的,咱们反其道而行,别的做不了,张嘴说话还难?”
宜妃兴冲冲的,嘴里突然冒出另一句话:“姐姐,听说太皇太后的身体,大不如前了。”
惠妃眼眸一亮,看到殿门外候着的宝云,点点头道:“人嘛,总是要老的。”
这一晚皇帝依旧没进后宫也没翻牌子,乾清宫的人更不敢在这时候往龙榻上送人,其实往年这些事从来不是偷偷摸摸做的,皇帝临幸宫女是很平常的事,如今却变了味道,用几位心里不平的妃嫔的话说,皇帝和乾清宫的人,都是在看永和宫德妃的脸色。
莫须有的罪名,在宫里传了好些天,一向温和待人的德妃,突然就成了不可一世的宠妃,岚琪听着闲言碎语走到今天,可也没有哪一次像这样,持续好一阵子不见消停,偏偏慈宁宫不过问,乾清宫装没事儿人,她们永和宫更是不会出面,荣妃好心来问过岚琪的意思,她也淡淡一句:“他们说累了,就好了。”
可所有人都以为德妃会继续保持沉默时,岚琪心里,有她自己的想法。
便是那天之后,她派环春去咸福宫请人,早些时候有人跑去打着德妃的旗号邀请觉禅贵人,结果弄出私通的罪过,这一回环春亲自过去,再亲自陪着过来,觉禅氏本就没什么,跟着她的香荷一直嘀咕着说放心,更因见到德妃来与自家主子示好,觉得她们家贵人的前途有指望了,一路可殷勤地跟着。
但即便觉禅氏那样聪明,也想不到德妃为什么突然请她做客,德妃突然这样,不怕别人起疑心,温贵妃那儿放她出来都犹犹豫豫的,脸上都写着,担心觉禅氏从此跟了德妃背叛她。
到了永和宫,岚琪正盘膝在炕上写字,桌上炕上铺满了纸张,觉禅氏进来时,她直笑道:“都没地儿让你坐了。”
环春几人赶紧收拾开一些东西,请觉禅贵人炕上坐,待奉茶来,便让香月领着香荷去吃点心,这边只有环春一人在门前守候。
屋子里点的檀香,幽静安宁的气息弥漫在整间屋子里,觉禅氏觉得没必要绕弯子说话,很主动地问德妃:“娘娘找臣妾来,可有事吩咐?”
岚琪停下手里的笔,将桌上一串蜜蜡捏在手中,一颗一颗从指间划过,微微颔首应道:“我想问你,那天对我说要诸事小心,是否六阿哥的死,你知道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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