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阿琐
所谓高人一等,这几位贵人常在,因稍得皇帝喜爱,更因此被允许随扈出巡,比起其他同龄进宫的或年长几岁的,自视不凡也并不为过,她们定不知觉禅氏与纳兰容若的旧情往事,这会儿不过是说着无心听者有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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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岚琪抬眸看觉禅氏,人家静若止水淡定从容,全然不是从前为情所困的模样,瞧见岚琪看着她,更是淡淡一笑,示意她不在乎。
岚琪想说:“这样才好,你本就该为自己好好活着。”可到底没有说出口,曾经一句你们的爱情太卑微,已然让她后悔不已,自己哪儿来的自信和魄力,竟也想在别人的生活里指点江山。
这些年她渐渐领悟,不该以自己眼中的世界,去否定他人的存在和追求,别人从来不是为自己而活,擅自否定他人,并因此自鸣得意,自己才是最爱卑微渺小的那一个。遵守礼法规矩和擅自否定他人,本就是两回事。
“书中常说,江南之地,上有天堂下有苏杭,如今不过略见风光一角,已是赏心悦目。”岚琪言辞温婉,不提什么纳兰容若不提什么私宅沈宛,笑着与觉禅氏道,“贵人觉不觉得越往下走,连皮肤都变得舒展柔嫩,往年这个时节,在宫里环春她们不尽心保养自己,都要开始皴裂了。”
觉禅氏见德妃如此,自己更放得下,与她缓缓同行,说着气候水土的话,说起江南女子个个儿都水灵灵,德妃则与她玩笑:“咱们北边也不少绝色佳人,觉禅贵人你就是其一。各地水土滋养各地容颜,不过是江南风花雪月之地,文人墨客吟诗作对,没事儿给起的好名头,但咱们也不输人呐。”
两人之间气氛甚好,荣妃与佟嫔瞧见,也来问玩笑什么,之后四人竟是对坐小饮一杯,赏江景月色,十分惬意。
之后行程不断,众人随皇帝游览各处美景,皇贵妃果然也比刚出发时精神很多,身体仿佛适应了日夜奔波的疲惫,可以陪着皇帝到处走走,随行妃嫔都是安分守己之辈,没人给她眼里揉沙子,皇贵妃心情自然更好些。
转眼十月二十六日,大部队抵达苏州,驻跸苏州织造府,此番停留将有数日之久,拟定十一月再转至江宁,随行一众都能好生安歇。
江南鱼米之乡,富庶繁华,文人士子云集,而满人既是做了汉人的主,必然要安抚士绅、招揽民心、了解舆情、掌控势态。内务府掌管的织造署便是皇帝的线人与耳目,江南三大织造,苏州、江宁、杭州,皆可直接向皇帝呈递密折,把包括降水、收成等等在内的各类民生讯息源源不断地送往紫禁城。
如今圣驾首次亲临,更加要多多了解当地经济政治,游览人间天堂的美誉,要在苏州停留数日,早在预定行程之内,而停留的日子一久,有些事就不得不防备了。
这日初至,女眷们分别在各自住处歇下,岚琪洗漱更衣后,便往皇贵妃处接胤祚回来,这孩子一路都黏着他的四哥,连亲娘都不要了,可总不能时时叨扰皇贵妃,岚琪心里也有分寸。
这会儿带着环春紫玉几人过来,才到门前时,听见里头有男人的声音,宫女迎出来请德妃娘娘入内说不碍的,入厅堂便见一道烟纱屏风横在中间,屏风前头跪了身穿朝服的大臣,宫女迎着岚琪绕过屏风,她朝皇贵妃行了礼,皇贵妃且让她坐在一旁。
“苏州织造的祁国臣,叩见德妃娘娘,娘娘千岁金安。”屏风之外,那大臣再次行礼,岚琪从容道:“大人免礼。”
说罢朝座上皇贵妃瞧一眼,不知哪个惹了皇贵妃,一路过来都是欢欢喜喜,这会子却虎着一张脸,不耐烦地看了眼岚琪后,便冷声道:“出行前太皇太后和太后示下,叮嘱本宫与德妃诸人,南巡路途遥远,难免车马疲惫,一切当以皇上龙体为重,不得有半点闪失。眼下茶水饮食,自有从宫里带来的人伺候,你这里的闲杂人等,都不必入内。”
“臣遵旨。”屏风外祁大人再叩首,恭恭敬敬不敢言语。
“再有……”皇贵妃轻轻抬手,纤长的护甲上镶嵌晶莹剔透的碎玉宝石,每动一下都闪烁耀眼的光芒,似乎能穿透屏风,震慑外头的人,她冷然笑道,“一路过来,略尽江南风光,又见不论是田间劳作的农妇,还是路边闲逛的姑娘,真真个个儿标致水灵,到底一方水土养一方人,是你们苏州人杰地灵吧。”
外头静静的,那大人大概是知道皇贵妃要说什么,又不知道该不该接嘴,时下都寂静下来,岚琪觉得有人瞪着她,转过脸便见皇贵妃在朝她使眼色,似乎要她接下去说,岚琪心里一咯噔,后悔早知道打发环春来接胤祚便是了。
可皇贵妃又使了使眼色,一副势必要她开口的模样,她只能定下心,肃然道:“皇上为体察民情,少不得与诸位大人微服私访,其间的事皇贵妃娘娘与本宫就都指望大人保圣驾周全,不得有任何损伤。”岚琪顿了顿,到底将那些尴尬的话说出口,“再有太皇太后懿旨,凡引圣驾往烟花之地者……”
“臣不敢。”不等德妃开口,祁大人叩首连声道,“臣一定保全皇上出行安危,请皇贵妃娘娘、德妃娘娘放心。”
祁大人自然也不敢说什么去不去烟花之地的话,两位娘娘说出口已是坏了规矩,他必须要了然于心但不能宣之于口,座上都是聪明的人,也不会追着他要他保证什么。
“退下吧。”皇贵妃的确不至于蠢得非要人家大人许诺什么,这些围着皇帝转的大臣肚子里,花花肠子还不比她们多么,几句话就能听得懂,而且皇贵妃自己也明白,她多此一举的叮嘱,也不过是警醒他们些,皇帝真要去寻花问柳,他们也不会拦着,只要皇帝一个眼神,他们就能揣摩出皇帝要做什么。
祁大人颤巍巍地退下,走远后宫女们来撤下屏风,皇贵妃起身稍稍舒展疲倦的筋骨,对岚琪道:“已经传了戏班子,明儿在前头隔水看戏,都说这里的戏好,我可是盼了一路。”
岚琪勉强笑着答应,又说要带六阿哥回去,皇贵妃似乎满意德妃刚才那几句话,便大方地说:“他们兄弟俩如今谁也离不开谁,你带走胤祚他一定要哭闹,把胤禛也领过去吧,我这儿也清净两天。”
这倒中了岚琪的心怀,谢恩后要走,皇贵妃又叫住她问:“刚才你说那些话,真的是太皇太后懿旨?太皇太后私下与你说过,不能让皇上去烟花之地?”
岚琪尴尬地笑着:“臣妾觉得,万一传到皇上耳朵里,皇上听讲是太皇太后的懿旨,就不会怪娘娘或臣妾多事,反正那日在慈宁宫太皇太后示下训话时,说得也大概是这个意思,臣妾只不过将那些话整理了一下,也不算欺君吧。”
皇贵妃长眉微挑,满意地笑道:“还是你聪明有胆魄,我就不敢把太皇太后搬出来,既然这话是你说的,我可什么都不知道。”
岚琪面上应承,心里则苦笑,暗暗想:不打紧,谁说都一样,反正我也不乐意玄烨往青楼妓院跑,便是沈宛那种卖艺不卖身的,也不配近皇帝的身。
却是此刻,恰好有皇帝身边的人过来,两人都唬了一跳以为皇帝这就知道了,但来的只是说皇上要往宫里送东西,问几位娘娘是否有要捎给太皇太后的,皇贵妃打发青莲去准备,岚琪则早就自己精心预备好,把胤祚和胤禛带回去后,便让环春把东西和信函送到前头去。
而环春不多久回来,就笑着告诉主子:“皇上好像出门去啦,前头神神秘秘的,奴婢觉得皇上一定不在里头了。”
岚琪立时撅着嘴不大高兴,手里帕子紧紧绕在指间,酸溜溜地嘀咕:“出门也不说一声,谁知道去哪儿,就不怕人家心里担心么?他若真要去那种地方,别想再睡我的床。”
环春便笑她:“都过镇江好些日子啦,主子的醋还没喝完?”
玩笑归玩笑,是个女人都不愿有这样的事,岚琪若大度装没事,自己都觉得假,好在一双儿子可爱聪明,多少教她安慰些。
同是这一日,有东西送到紫禁城,自然慢了几天的路程,还是前几站捎回的东西。但因日程早有定数,太皇太后看着信函物件,还与苏麻喇嬷嬷说:“该到苏州了吧?”又叮嘱苏麻喇嬷嬷,“我病了的事,不要告诉他们,他们急了又有什么用,只会扫兴。”
自然太皇太后只是偶感风寒,并非大症候,将养几日已见康复,此刻外头通报几位娘娘来请安,太皇太后因觉得她们被留下难免委屈,自己再撂着不理会更让人寒心,便宣进来都见见,更将皇帝送来的东西,让苏麻喇嬷嬷分送给她们。
这会儿是温贵妃、惠妃、宜妃和僖嫔敬嫔几人过来请安,大概是知道皇帝又送东西回来,都想来看看究竟。难得太皇太后肯接待她们,众人也不敢叽叽喳喳地吵着老人家静养,只是随意地说几句话,再由苏麻喇嬷嬷将东西分送给她们。
但毕竟是高兴的事,惠妃又领着八阿哥来,小孩子腻着太祖母奶声奶气地说话,时不时嬉笑几句,正欢欢喜喜时,敬嫔突然道:“贵妃娘娘,您怎么了?”
众人循声望过去,但见温贵妃脸色极差,她笑着应一声:“什么怎么了?我……”可话未说完,忽然就两眼一黑,重重地从椅子上摔了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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