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莽左右两翼各五千骑的两名主将,几乎要失心疯了,他们能够以骑军身份参与攻城,捞取这种唾手可得的头功,虽说战功注定不大,可胜在轻而易举,远远不用像首拨三万步卒那么拼死推进到城墙下,然后豁出性命去蚁附攻城,作为两翼骑军,其实不过就是在马背上象征性进行多轮仰射,尽量帮助南朝边镇的那几支精锐步军压制城头箭雨,加上北莽本身就有弓弩阵地和两千多架投石车作为抛射主力,所以两支骑军根本就不用承担任何责任。
北凉铁骑早就摸索出一条规律,北莽蛮子的边军,是老爷军或是儿子军还是孙子军,只要看他们领军主将的身份即可,出身北庭的将领驻扎南朝边关,往往不会差到哪里去,但也绝对不会太高,故而麾下统辖兵马,往往是中游偏上的位置,以儿子军居多。一则是北庭大姓贵胄和大悉剔根本瞧不上眼西京庙堂,在那帮眼高于顶的草原大人物看来,恐怕除了黄宋濮、董卓柳珪这些大将军和持节令,就没有几个真正可以算是当官的人。再则皇帝陛下一直贯彻春秋遗民与陇关贵族共治南朝的策略,并不支持北庭大人物掺和到南朝。南朝本土将领的话,大抵上就按照家族品第的高低来看,以陇关豪阀子弟最为金贵,例如亲自赶赴流州老妪山战场的完颜银江,他那支完颜精骑就是南朝边线上的老爷军,无论战力还是装备,都首屈一指。然后便是陇关系势力以外的甲乙高门,同样在南朝军政根深蒂固,且往往对北凉各支野战主力骑军十分熟稔,不容小觑。
这两支骑军便是典型的南朝边关儿子军,家族祖辈早已暗中托关系走门路,好不容易依附了御驾亲征的太子殿下,这才获得这份近似于躺着捞功劳的待遇。
哪里能想到还没进入马弓射程之内,就各自碰到了两颗铁钉子,给扎得血肉模糊,心肝都疼!
两支骑军,出现将近千骑的巨大伤亡,结果一枝箭矢都没抽出箭囊,到头来连拒北城的城墙都没碰着,主将能不心惊胆颤?
拒北城最右侧战场,两人拒马。
南诏韦淼与东越剑池柴青山,两位中原宗师之前素未蒙面,自然更无交手切磋的机会,却配合得堪称天衣无缝,滴水不漏!
韦淼多以赤手空拳对敌北莽骑军,出手大开大合,极为干脆利落,每次出拳势大力沉,以至于往往一名冲杀而来的骑卒,会连胳膊带刀一起被崩断,北莽骑卒手中的那柄优质弯刀简直就像纸糊的一般脆弱。
而柴青山向来以剑术精妙剑气幽深著称于世,刚好与韦淼刚猛拳路相辅相成,这位剑道宗师很快便不去刻意追求气势如虹的杀招,多以挑刺两式杀敌,剑尖所吐剑芒长不过两尺,却已是如同手持五尺青锋,刚好能够站在地面上精准刺中北莽骑卒心口,亦或是轻轻斜挑骑卒脖颈,一柄长剑竟是始终不染猩红。
此时只见韦淼骤然改变先前一招半式便制敌于死地的凶悍拳风,或是以弧形走转的轻灵之势,或是以脚不过膝的趟泥行步,身形快速游走,拧腰摇身抖甲,每一次以肩顶背靠迎上北莽骑卒的战马,凭借金刚体魄,根本不顾及战刀劈砍,瞬间就能够将一匹边军战马撞得马蹄离地横飞出去,由于韦淼步伐急促,总能够在数骑之间见缝插针,虽然北莽有意识铺展开冲锋宽度,一下子拉伸出七八骑甚至十数骑并列的锋线,试图打破两位中原宗师一前一后的稳固格局,尽量不给两人转换气息的机会,可是韦淼随之改变的快进快退快打快收,仍是阻挡下了一拨拨的骑军冲阵,北莽骑军虽说已经意识到必须不惜以十骑百骑性命去换对手一口气,只求慢慢耗死这两位中原宗师,在这种险峻形势下,韦淼每次只去针对坐骑而不针对北莽士卒的出招,开始蕴含有巨大的螺旋暗劲,这就造就出一幅幅夸张荒诞的画面,许多北莽战马的飞掠方向,简直就是匪夷所思,有可能向两侧横飞,有可能倒撞而去,甚至有可能倾斜向上飞起,如此“庞大”的暗器,让北莽同一列骑军和后方骑军皆是防不胜防,极大程度限制住了北莽骑军快速推进形成两座包围圈的企图。
即使有一些漏网之鱼,想要越过韦淼向两侧绕弧包抄,柴青山自然不会刻板死守着你前我后的规矩,作为剑术冠绝离阳东南的一宗之主,当真以为老人的剑气只有两尺而已?
死了两三百骑,这支北莽骑军不愿退缩,更不敢怯战。
死了五六百骑,那名千夫长一咬牙,希望凭借车轮战拖死两名武道高手。
死了足足千余骑后,这名始终没敢亲身陷阵的骑军主将,已经杀红了眼,知道自己完全没了退路,一声令下,让麾下所有骑军一律弃刀!只靠往死里加速前冲,用战马冲撞那两人!
之后整整五百匹疯狂冲锋的战马,如同自杀于两位中原宗师之前,坠马北莽骑卒,只要没有当场昏厥或是毙命,皆是主动起身,抽刀厮杀。
天下精锐,悍不畏死,确实不独有北凉铁骑。
第一场凉莽大战,凉州虎头城,幽州葫芦口,流州青苍城,北凉边军人人奋不顾身,北莽士卒也同样轰轰烈烈而死!
第二场凉莽大战,从西域密云山口,流州那条北方廊道,老妪山战场,再到凉州关外左骑军对阵冬雷精骑和柔然铁骑,每一处战场,敌我双方,俱是杀得荡气回肠!
所以北莽一直坚信,只要打下北凉,就等于已经打下了幅员辽阔的整座中原。
而北凉也始终认为,真不是他们故意看不起什么中原精锐,什么两辽铁骑,只要是在那种易于骑军驰骋的广袤地带,一旦对上了大规模草原骑军,离阳军伍的脑袋再多,也不够北莽蛮子砍的。
在一场注定会湮灭在历史尘埃的围炉夜话中,坦坦翁笑问某位手掌朝柄的至友,若是惹恼了徐家,干脆造反,与北莽联手南下中原,到时候你我咋办,岂不是成了千古罪人,你碧眼儿位列榜首,我桓温得榜眼?
那位当时在离阳朝堂如日中天的首辅大人,神色淡然给出一个牛头不对马嘴的谐趣答复:只希望到时候咱们庙堂之上,衮衮诸公别都觉着殉国水太凉,悬梁家无绳。
桓温犹在那座庙堂之上,依旧是屹立不倒的坦坦翁,可在今年入秋之后,就已经逐渐淡出朝堂视野,几乎不怎么参加小朝会了,老人深居简出,愈发沉默,不愿与人言。
如此一来,首辅张巨鹿内心深处,对于藩镇割据的北凉徐家,到底持有何种看法,便更加不得而知了。
反正随着江南世族与辽东门阀在离阳庙堂的斗争愈演愈烈,某些两袖清风却肩挑道义的读书人,在太安城站稳脚跟后,便开始发出一些声音,语不惊人死不休,说那个叫张巨鹿的老国贼,不但专擅朝政,甚至还秘密勾结西北边军,故意养虎为患,以便自固地位。
这些人虽然暂时数量不多,但身份往往不俗,被视为空有一身学识抱负,却只能在永徽年间,被妒贤嫉能的碧眼儿领衔之张庐打压排挤,如今终于守得云开见月明,便应当仗义执言,为苍生社稷说几句公道话。
一时间赞誉一片,文人风骨,道德宗师,一国栋梁。
这些已经鲤鱼跳龙门的读书人,或是本就生在将相公卿之家的名士,相比绝大多数的普通读书人,人数不多,但说话的嗓门最大,听众最多。
在这个祥符三年入秋之后,太安城庙堂最高处,甚至连跟西北徐家斗了那么多年的兵部衙门,其实都没有刻意隐瞒密云一役的惨烈胜利,加上之后通过两淮道驿路传至京城的流州老妪山捷报,以及陆大远部凉州左骑军的全军覆没,两淮道新任经略使韩林和节度使许拱,一字不差地据实禀报给了朝廷,但依旧很奇怪,整座太安城,从庭院深深的高门大户,到鸡鸣犬吠的市井巷弄,从头到尾都没有谈论此事,大概是因为前者不愿意说,后者听不到。
离阳京城的老百姓,至多听说了北凉徐家在流州那边打了几场小胜仗,在凉州关外吃了个大败仗,然后很快就要被北莽几十万大军围住了那座拒北城。
没办法,也委实怪不得这座习惯了二十年坐看云起云落的太安城,它的燃眉之急,是遥临兵部尚书衔的征南大将军吴重轩,亲自统率十万南疆劲军,竟然仍是抵挡不住三大藩王向北推进的叛军。
大柱国顾剑棠的两辽边军,按兵不动。
据说继承顾庐遗产的兵部侍郎唐铁霜,即将动身出京,率领京畿大半精锐在吴重轩大军身后,布置出第二道防线,只等两支辽东铁骑火速南下,相信到时候便能够转守为攻,必会一口气将叛军赶回广陵江南岸,什么白衣兵圣陈芝豹的蜀地步卒,什么燕敕王赵炳的蛮夷兵马,什么光杆一个的靖安王赵珣,不值一提!
对于离阳而言,耗时二十年、倾半国之力打造出来的两辽边军,就在离阳赵室卧榻之侧的这支世间头等精锐,仿佛就在太安城眼皮子底下的自家人,才是一国砥柱,才是定海神针。
西北徐家,拥兵自重,怎么能够信赖?
北凉道,一个将种门户多如牛毛、读书种子凤毛麟角的蛮横之地,怎么有资格与天下首善的太安城、与富甲中原的广陵道、文风郁郁的江南道同席而坐?
拒北城外,大概是史上兵力最为悬殊的那场壮烈战事,有人死了。
死者是旧南唐儒士程白霜。
这位几乎成就儒圣境界的年老读书人,与目盲女琴师薛宋官一起位于战场最后方的中原宗师,本该最后死才对。
老人力尽气枯而死。
韦淼柴青山和楼荒于新郎分别挡住了五千北莽精骑。
吴家剑冢吴六鼎,剑侍翠花和立枪于身后的徐偃兵,死死挡住了北莽左翼万人大军的脚步。
南疆毛舒朗,龙宫嵇六安,和武当山俞兴瑞三位宗师,已经深陷于右翼万人步阵和两支增援精骑的包围圈,其中还阴险夹杂有近千蛛网死士和北莽江湖高手。
北莽中路步阵,朱袍徐婴与从大军腹地抽身返回的洛阳联手,加上剑气纵横的隋斜谷在后方策应,终于勉强牵扯住了那道滚滚南奔的汹涌潮水。
在这期间,虽然洛阳去了一趟北莽那座弓弩阵地大杀一番,但是对于数量多达两千多架且位于漫长弧线之上的投石车,依旧显得心有余而力不足,而且她若是针对这些攻城利器,单凭徐婴和隋斜谷两人阻挡中路步卒,以及源源不断通过两条宽阔廊道奔杀而去的一支支骑军,极有可能就此使得两人彻底深陷泥泞。原本阵容最为史无前例的中路,在徐偃兵和俞兴瑞不得不去往左右之后,加上徐凤年需要与拓拔菩萨对峙,邓太阿则需要去直面天上仙人,以确保年轻藩王能够没有后顾之忧地跟北莽军神争生死,否则本就已经“得天独厚”的拓拔菩萨,又有天人在头顶不断“煽风点火”,一旦让他顺利攀至武道巅峰,哪怕拓拔菩萨只有一炷香功夫,跻身五百年来第一人,始终需要分心的徐凤年也绝无生还的可能,别说斩杀拓拔菩萨,连活着返回拒北城都是奢望!
如此一来,洛阳就不得不应对巧妇难为无米之炊的尴尬境况,不得不束手束脚,否则以她的修为境界,在轩辕青锋已经缠住邓茂、慕容宝鼎种凉又没有前来阻拦的前提下,不是没有可能在北莽大军中如入无人之境,不但可以毁掉半数投石车,而且功成身退。
先前薛宋官以指玄拨弦,双鬓霜百的年迈儒士以一身浩然气,共同挡下了一轮又一轮的投石车抛射,一拨又一拨的箭雨攻城。
无论是抛掷而出的巨石,还是如同蝗群的箭矢,最致命之处,不是那种气势汹汹的铺天盖地,而在于它们的密集而急促。
当时盘膝而坐的薛宋官,搁在双腿上那架古琴的点点滴滴猩红血迹,崩断的一根根琴弦,目盲女琴师双手十指的血肉模糊,都在无声诉说着一个事实,本就不以体魄强健见长的她,快到强弩之末的地步了。
所以程白霜便让薛宋官不要勉强,由他这个老家伙来挑起那付担子,用老人的话说,就是绝无让一位晚辈还是女子的薛姑娘,来承担重任的理由,如她那般的年轻女子,相夫教子,才算人间美事。
年迈儒士不但如此,在察觉到右手边老友嵇六安在内三位宗师陷入险境后,更是当机立断,出声让薛宋官前去帮忙,切不可让大规模北莽步卒太早抵达拒北城城墙之下。
年轻目盲女琴师犹豫不决,虽然无法亲眼看见老人的枯槁模样,但那份将死之人的风烛残年,那份迟暮气息,位列指玄造诣前三甲的薛宋官,如何会感应不到?
她心知肚明,她这一走,老人必死。
她不忍心。
一老一少虽然短暂相逢,一场各自不问缘由的并肩作战,但是薛宋官,对这位来自遥远旧南唐国境的年迈先生,已经视为自家长辈,也许跟老夫子赵定秀一样会有些性情古板,一样有着她很陌生的那种书生意气,但到底是心善且慈祥的老人。
“薛姑娘,不可耽误战事!”
程白霜深呼吸一口气后,强行咽下一口已经涌上喉咙的鲜血,在看到女子抱琴起身后,竭力语气平缓地柔声笑道:“薛姑娘,曾经有位被贬谪到吾国吾乡的江南文豪,客死他之异乡之前,留下很多流传不广的诗文,其中有两句,老夫一定要转赠薛宋官,‘日啖荔枝三百颗’,‘兹游奇绝冠平生’,薛姑娘,以后有机会一定要去那边瞧瞧,若说不乐意赏景,可那在北方昂贵如黄金的荔枝,在咱们那边,也就一斤几十文钱的事儿……”
说到这里,程白霜猛然跺脚,劲透地底极深,抬臂挥出一袖,如书法大家在宣纸上挥毫泼墨,然后好像想起了什么有趣之事,哈哈大笑几声,喘息过后,缓缓说道:“薛姑娘,若是尚未有那意中人,其实以后不妨找位读书人做白头偕老之人,虽说平时难免言语泛酸,可最不济家中无需买醋嘛。”
已是背对老人的薛宋官,没有转身,只是使劲点了点头。
她一掠而去。
程白霜收回视线,盘膝而坐,双眼紧闭。
这一刻,满头霜雪的年迈老人,再也遮掩不住那份油尽灯枯的疲态。
虽然每一次挥袖都会带来痛彻心扉的气机动荡,可老人始终意态安详,喃喃自语,“但觉高歌有鬼神,焉知饿死填沟壑?故而做不得啊……休对故人思故国,且将新火试新茶。却是做不到啊……”
程白霜感受到头顶处那场气势恢宏的剑雨。
强撑一口气不坠干涸丹田的年迈老人,已是有心无力去转头睁眼,只能模糊感应到剑雨落在薛宋官那一侧的北莽步阵之中,老人满脸欣慰笑意。
“国家不幸诗家幸,一愿后世再无边塞诗,再无大诗家。二愿后世读书人,人人乐以忘忧,不知老之将至,不知老之将至……”
程白霜最后一次抬起手臂,长袍宽袖,书生风流。
稚子牵衣问,归来何太迟?
归来何太迟?
当这一次手臂颓然落下之后,老人嘴唇微动,再也无法抬起手臂。
背对那座中原西北国门的拒北城,面向北莽数十万大军,老人默然低头,寂静无声。
————
在程白霜生前,北莽不曾有一颗巨石,一枝床弩箭矢,落入拒北城。
谁说百无一用是书生?
————
距离这位旧南唐遗民最近的隋斜谷没有转头,轻轻叹息一声,原本以他所站之地为圆心,二十丈之内,百余道粗如碗口的雪白剑气,交织成网,突然剑气外扩十丈,剑气增添六十条,八十多名小心翼翼绕道前冲的持盾步卒顿时毙命,下场比五马分尸还要凄惨。
在右侧北莽步阵之中浴血奋战的龙宫客卿嵇六安,一剑将一名身披重甲的北莽百夫长劈成两半,猛然回头,怒吼道:“老书袋子!”
在这一瞬间,七八枝枪矛攒簇捅来,刀法巨匠毛舒朗大步向前,向前杀出十数步,挡在嵇六安身前一刀横抹,浑厚罡气横扫而去,将那些北莽步卒全部腰斩。
武当大真人俞兴瑞轻喝一声“大胆鼠辈”,手中桃木剑一闪而逝,接连穿透毛舒朗侧面三名蛛网死士的脖子,一剑之威势,仙人飞剑取头颅。
战场最左侧,于新郎和楼荒两位武帝城师兄弟,一人制式凉刀一人名剑蜀道,双方齐头并进,因为最后方有徐偃兵帮忙阻挡步阵,这对王仙芝得意高徒便彻底放心向前凿阵。
一位半步武圣坐镇后方,不用顾虑拦阻一事,只管埋头杀人即可,于新郎楼荒两人反而显得比嵇六安三人更为势如破竹。
楼荒剑势至刚,剑招至简,就像樵夫砍柴,无论北莽骑卒还是战马,一剑之下,绝无完整尸体。
于新郎收起即将折断的凉刀,放回刀鞘,重新拔出那柄早已在鞘中颤鸣不止的古剑扶乩,依旧轻描淡写指指点点,于新郎兔起鹘落,神出鬼没,不多也不少,一次出剑就是一条性命。虽说杀敌声势不如楼荒那么恐怖,但是连徐偃兵在察觉到此人的微妙气机变化后,都有些讶异,不愧是王仙芝首徒,于新郎竟然有了在沙场厮杀中破境的迹象,水到渠成,自然而然,只差一线之隔,就可一脚跨入陆地剑仙的门槛,虽说即使稳固境界后,依旧算不得货真价实的陆地神仙,但是只要境界升至那个高度,远不是指玄天象两境剑客偶然领悟出一两式剑仙威力剑术能够媲美,大概就会是邓太阿之后又一人啊。
于新郎一剑点在一名北莽骑卒的眉心处,不去看那具坠马尸体,跃至马背之上,望向前方,对前方楼荒沉声提醒道:“北莽又有一千精骑正在赶来,还有个藏藏掖掖的顶尖高手。”
楼荒正要说话,于新郎已经大笑掠去,“先让我会一会他!”
最右侧,正当柴青山韦淼转换前后位置的关键时刻,一道快如惊鸿的身影当头砸下,势如奔雷的一拳锤在刚要后撤的柴青山胸口,虽然这位名动离阳的剑道宗师已经下意识横剑在前,且以剑锋对敌,希望以此让那名不速之客知难而退,不料那一拳仍是毫不犹豫地撞在剑锋之上!
正值换气间隙且大战已久的东越剑池宗主,措手不及之下,竟是被自己的长剑剑锋伤及,所幸韦淼迅速前掠,一手抓住柴青山肩头往后一扯,一手挡住那名北莽武道宗师的第二拳。
柴青山顺势倒掠出去十数丈,胸口处被割出一条深可见骨的血槽,鲜血涌出,浸透衣襟。
韦淼左手握住那只拳头的同时,因为先前右手需要帮助柴青山躲过那道剑锋,再度出拳便慢了这名北莽高手分毫,可偏偏就是这毫厘之差,就让那位城府深沉的阴险刺客占据莫大先机。
韦淼被一拳砸在额头,韦淼轰然跺脚,只退了半步便止住倒退身形,硬是不退一步!足可见这位南诏第一高手的性情刚烈!
韦淼与来者一拳换一拳!
各退三步!
韦淼一拳击中那人胸口,自己额头又遭受一拳。
头颅遭受重创的韦淼双耳已是渗出猩红血迹。
模糊视线之中,那名身披一具雪亮银甲的北莽武将狰狞笑道:“拳有韦淼,天下无拳?杀得就是你!”
趁着那名高大武将说话的间隙,柴青山匆忙强提一口气,就要为韦淼扳回劣势,可就在此时,老人听到背后目盲女琴师喊道:“小心头顶!”
第二名身形鬼魅的北莽刺客凌空而下,无声无息,更无丝毫气机波动,如同孤魂野鬼。
银甲武将的破绽,显然是有意为之的障眼法,恐怕这才是两位北莽武道宗师在环环相扣之后,真正浮出水面的杀招!
柴青山迅速后撤一步。
薛宋官在出声提醒的同时,手心狠狠抹过琴弦!
可是让目盲女琴师感到悲愤的一幕出现了,那名刺客全然无视胸口炸裂的重创,好似浑然感受不到丝毫痛楚,他手中那柄一柄极其纤细如柳叶的四尺长剑,无剑罡,无剑光,就那么对着柴青山的眉心,笔直斩下!
北莽一截柳,真真正正阴魂不散的李凤首!
生死一线,柴青山依旧竭尽全力递出了那兴许会是此生的最后一剑。
直刺那人心口。
这位东越剑池的宗主,只希望这一剑能够刺透那人心脏。
我柴青山死无妨,能够多杀一人也好。
原本应该借此机会让李凤首斩杀柴青山,再由银甲武将双拳锤杀那位气机动荡絮乱的韦淼。
那就是双双告捷的绝佳局面!
可是就在此刻,柴青山猛然惊觉,虽然额头被那柄长剑抹出一条皮开肉绽的沟壑,只需要再加上些许气力,就能破开自己的头颅,若是再多一些劲道,将自己分尸也绝非难事。
但是那名剑术诡谲至极的刺客,选择手下留情?
与此同时,正是北莽橘子州持节令慕容宝鼎的银甲武将,如同被仙人施展了定身术,白白浪费了千载难逢的出拳机会。
柴青山瞪大眼睛,饶是老人这般身经百战的剑道宗师,都感到眼前画面太过荒诞不经!
眼前这位北莽刺客身体悬空,双臂颓然下垂,那柄柳叶长剑掉落地面。
一截柳李凤首,被身后某人一只手攥住脖子,提在空中!
慕容宝鼎不敢动弹,老实得不像话。
哪怕他能够清清楚楚看到那人的背影。
那一袭紫金蟒袍!
破开云海重返人间的北凉王,徐凤年。
年轻藩王五指如钩,彻底炸烂这位一截柳的体内气机。
软绵无骨的李凤首扯动嘴角,笑意阴森。
刹那之间,韦淼想要出拳,柴青山想要出剑,却都慢上太多太多。
两位顶尖武道宗师自认即便是处于巅峰状态,也无法拦下北莽第三名“刺客”的突袭。
年轻藩王后背遭受一记无法想象的重击,稍稍转移脚步之后,整个人便绕开柴青山,轰然撞向拒北城的高耸城墙。
韦淼与柴青山几乎同时后撤。
不曾想那人根本没有追杀两人的念头,站在原地,望向城墙根那边,冷笑道:“真是一心求死!”
你徐凤年没有乖乖躲在云海之上,依靠邓太阿的庇护来彻底平稳气机,还敢落回战场来救别人?!
慕容宝鼎瞥了眼站在自己身边的男人,百感交集。
哪怕明知是相同阵营,双方身份也不算悬殊,可是慕容宝鼎仍是不由自主地如临大敌,不敢有半点掉以轻心。
慕容宝鼎小声问道:“一截柳怎么办?”
有十八条金黄色蛟龙环绕游曳的魁梧男人没有说话。
慕容宝鼎眼神阴沉,但也没有继续追问。
拒北城的城墙下,在荫凉的阴影中,背对战场的徐凤年依旧握住李凤首的脖子,后者紧紧贴在墙面上,整张脸庞血肉模糊,身躯更是用粉身碎骨来形容也不为过。
徐凤年笑问道:“上次拦腰斩断都没死,不过这次是总该死了吧?”
这名真实身份极为隐蔽且显赫的北莽一截柳,微微咧开嘴,似乎想要快意大笑,却笑不出声来,沙哑含糊道:“我啊?早就生不如死了,有你徐凤年陪葬,不亏的。”
徐凤年哦了一声。
李凤首缓缓闭上眼,如释重负,如获得最大解脱,断断续续道:“放心……我这次是真死了……只不过最后告诉你一个秘密,不用拓拔菩萨帮我报仇,我李凤首……自己就可以,徐凤年,你信不信?”
徐凤年拧断他的脖子,笑道:“你猜?”
随手丢掉尸体,徐凤年转过身,抬头望向天空。
他知道拓拔菩萨在等什么。
先前北莽早就谋划好的天道镇压,有两个作用,先是消磨他的北凉气数,这是天上仙人最在意的事情,接下来顺便才是摧破自己的体魄,为那位北莽军神再次锦上添花。
只因为没有料到赵长陵为首的众多谪仙人落在北凉,为北凉增添那么多气数,加上之后邓太阿手持太阿赶至,凌空一剑斩去,使得那道只愿针对自己的光柱不得不提早撤去。
至于半数天道到底在何处,徐凤年不知道,也不在意,不过肯定与这位死绝了的一截柳有关系,差不多是李凤首作为引子,谁杀了这位李密弼的私生子,就要惹来下一道镇压,徐凤年确信自己就算不主动杀李凤首,这个疯子也会伸长脖子让自己砍,说不定李凤首更深一层的身份,会是某位谪仙人,前世要么是被徐骁灭国的亡国君主,要么就干脆追根溯源到了大秦之前,总之就是靠讲道理便几辈子都掰扯不清的陈年旧账,徐凤年早就看开了,债多不压身,但既然没下辈子了,我就在这辈子把它给解决干净!
徐凤年一步一步走出阴影。
城上城下,只见这位离阳异姓王一把扯掉那件蟒袍!
衣衫如雪。
一如当年白衣出凉州!
这个不再做什么狗屁离阳藩王的年轻人,没来由笑脸灿烂,然后抬头朗声道:“徐骁嫡长子,徐凤年在此求死!”</p>
子午书屋(ziwushuwu.com)
· 推荐:大主宰 七根凶简 哑舍 雪中悍刀行 七根凶简 大主宰 三千鸦杀 天醒之路 三生三世枕上书 我的邻居睡不着 谋爱上瘾 河神2 鹤唳华亭 大唐狄公案 壁花小姐奇遇记 应许之日 清明上河图密码 大唐悬疑录 蛮荒记 山河表里 六爻 杀破狼 默读 有匪 大英雄时代 萌医甜妻 大清相国 晨昏 许我向你看 那个不为人知的故事 云过天空你过心 梦回大清 掌中之物 重启之极海听雷 斗罗大陆 景年知几时 七月与安生 世界欠我一个初恋 木兰无长兄 有座香粉宅 夜行歌 大宋宫词 孤城闭 木槿花西月锦绣 乌云遇皎月 莫负寒夏 局中人 浅情人不知 陈情令(魔道祖师) 我在回忆里等你 古董局中局 紫川 宫斗小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