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五循着香气缓步走着,因为整个永寿宫都弥漫着相同的香气,一时很难分清香气的源头,所以他走的很慢,经常走几步又退回去往另一处走,许久方才来到后宫院,在看到散在地上的那些香粉后,他道:“这是什么?是谁洒在这里的?”
毛贵故作惊讶地道:“小的早上洒扫的时候,还没有这些东西,不知是从哪里来的,而且永寿宫中并没有这种香气的香粉。”
小五疑惑地道:“依你这么说,这香粉并非永寿宫之物?”
“是,小的可以肯定。”听着毛贵斩钉截铁的话,小五拧眉不语,过了一会儿,他取下怀里的钱袋,将里面的碎银子取出,然后将香粉仔细装了进去。
毛贵试探地道:“五公公,这香粉……可是有什么问题?”
在将香粉仔细捻进钱袋后,小五道:“咱家不知道,一切等回了皇上再说吧。”说完这句话,他又绕着永寿宫清点了所有乌鸦的尸体。
毛贵跟在他后面,忐忑地道:“五公公,小的们是万不得已才伤害这些神鸦的,绝非存心,能否请皇上饶恕?”
“这个话咱家可回不了你,你……自求多福吧。”这般说着,小五转身离去,留下惴惴不安的毛贵。
早与此同时,魏静萱与李季风正屏息静气地垂目站在养心殿内,他们已经在这里站了快有一柱香的功夫了,但始终不见弘历出声,只有“沙沙”的翻书声。
不知过了多久,魏静萱听到殿门打开的声音,紧接着小五的声音在耳边响起,“启禀皇上,已经点清楚了,共七十五只神鸦被杀,皆是刀伤。”
“呯!”书册重重合起的声音在魏静萱耳边响起,令她一阵心惊肉跳,又过了一会儿,她终于在半多年后,再一次听到了弘历的声音,“可知神鸦为何会无故发狂?”
“奴才问了永寿宫的太监毛贵,他说神鸦是突然发狂,不知具体因由;不过奴才在永寿宫闻到一阵奇异的香气,之后在后宫院发现了一瓶摔碎的香粉,另外,毛贵说在神鸦发狂之前,他曾闻到这股香气,奴才怀疑会否与此有关,所以将那些香粉装了回来。”说完,他取出钱袋恭敬地递了过去。
弘历刚一打开钱袋便悚然色变,寒声道:“铃兰香?”
他对于这种被明玉用来害死长乐的香粉深恶痛绝,莫说只是几年,就算再过几十年也绝对不会忘了这种似兰似麝的香气。
下一刻,他盯着魏静萱,语气不善地道:“为什么永寿宫会有这样东西?”
魏静萱慌忙摇头道:“回皇上的话,臣妾确与毛贵一样,在神鸦发狂前闻到过这股香气,但臣妾并不知香气从何而来,更不知这什么铃兰香。”说到此处,她又喃喃重复了几遍铃兰香,旋即骇然道:“铃兰香……臣妾记起了,就是这个东西害死了长乐公主,难道神鸦发狂,就是因为这个?”
弘历冷冷盯着她道:“这个东西在宫中早已绝迹,你又是从何寻来的?”
“这大半年来,臣妾一直被困在永寿宫中无法离开,怎可能去寻铃兰香,再说,这种东西臣妾寻来做什么,害自己吗?这……这也未免太可笑了。”说到这里,她抬头道:“若此物当真是在永寿宫发现的,那么必是有人想要加害臣妾。”
弘历将铃兰香交给四喜收起来,以免引来什么蛇虫鼠蚁后,凉声道:“那你倒是说说,是谁要加害于你?”
魏静萱神色哀然地摇头道:“从臣妾第一天伴在皇上身边开始,就有许多人见不得臣妾好,要说可疑,只怕这宫中人人都有可疑,包括……”她话音一顿,徐徐道:“皇后!”
弘历脸色一变,厉喝道:“放肆,你一个小小答应竟然敢抵毁皇后,好大的胆子!”
魏静萱跪下道:“臣妾不敢,只是……皇后从来都不喜欢臣妾,觉得臣妾出身卑微,没资格侍候皇上。”
弘历冷哼一声,目光落在李季风身上,“你身为三等带刀侍卫,当知宫里的规矩,神鸦曾救先祖于危难之中,在这宫里任何人不得伤害神鸦,你连杀七十五只,可知罪?!”
李季风连忙跪下道:“属下知罪,愿受皇上任何责罚!”
“好!”弘历话音刚落,魏静萱便急急道:“皇上,李侍卫是为救臣妾而杀了那些神鸦,并非存心,还请皇上宽宏大量,饶他性命。”
李季风微侧了头道:“救人也好,自救也罢,属下确实杀了神鸦,理该受罚,魏答应无需替属下求情。”
魏静萱没有理会他,朝弘历磕头道:“皇上,臣妾虽出身卑微,却也知道受人滴水之恩,当涌泉相报的道理,更何况臣妾所受的乃是救命之恩,若就此看着李侍卫因臣妾而死,臣妾岂非成了一个忘恩负义的卑鄙小人,若皇上要罚,臣妾愿受所有责罚,只求皇上宽恕李侍卫。”
她说这些,并非因为担心李季风,而是想借此博取弘历的好感,她知道弘历是一个重情重孝之人,自己表现的越知恩重情,就越容易打动弘历。契机,这就是她与毛贵说过的契机,虽说惊险了一些,但总算让她等到了,她一定要牢牢把握。
李季风并不知魏静萱这番心思,以为她真是因为担心自己才这么说的,大为感动,越发坚定要一人担下所有事情,不让魏静萱受一点伤害,他磕头道:“皇上,一人做事一人当,请皇上不要怪责无辜。”
见弘历沉默不语,魏静萱道:“其实……真正杀死这些神鸦的并不是李侍卫,而是利用铃兰香令它们发狂之人,那个人才是真正的该死,求皇上明鉴。”
弘历冷笑道:“你们二人倒是默契得紧,一个个争得揽罪,怎么,你们觉得这样做了,朕就不会罚你们吗?”
魏静萱垂目道:“臣妾不敢,臣妾只求此生不亏不欠,问心无愧,再说……”她凄然一笑道:“长年累月被困在永寿宫中,看来看去只有那一方天地,与死……根本没有多少分别,甚至……可说还不如死,至少死了,就不会挂念,不会悲伤,更不会难过。”随着最后一句话,泪水划过那张精致如画的脸庞,滴在墨色的金砖上。
弘历眸光微动,凉声道:“你这么说,是在怨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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