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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章 白衣男子
时间无声流逝,天空渐渐露出了鱼肚白。
街道沉寂了一夜,一寸一寸地铺上柔软的晨光。沉睡的大地彻底苏醒过来。
温泉旅馆内。前台摆放着电脑,打印机,登记册等等。而在前台后面,旅馆的老板花姐正躺在单人床上面睡得很香。
天色尚早,静谧笼罩着古镇。旅馆冗长的走廊显得一片寂然无声。房客仍未起床,沉浸在周公的梦乡之中。其中也包括犯罪师齐木与校园名侦探米卡卡。
此两人睡相迥异不同:米卡卡毫无睡相,抱着枕头呼噜声像猪嚎,还只穿着天线宝宝的底裤。
如果被人看到他这副睡相,估计掉粉不少。
而可敬可畏的犯罪师齐木,却是连睡觉也保持着高颜值。他睡得十分安详,精雕细琢的五官配上高冷范的轮廓线条,颇有睡美人的风采。不过,此人即便睡着了也是生人勿近的角色,倘若有不明人物试图靠近,他很有可能会突然跳起来,嗖地射出一针。
不知为何,此时齐木双眼紧闭,纤长的睫毛正不安地颤动,似乎在做梦。
那是一个噩梦。
在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梦境中,他茫然四顾。四周没有光,没有风,没有山,没有海,只剩下一望无际的黑暗聚拢眼前,就像这是一块荒凉而冷僻的疆域。
他怎么会在这儿?他就这样静静站在其中,带着隐隐的不安,等待着。
忽然,黑暗之中发出幽幽沉沉,如梦魇般的声音。
它在唤着齐木:“醒来吧!黑葵A,这才是真实的你。”
谁呢?是谁在说话?
齐木四下张望寻找,可这无声无息的黑暗将他紧密地包裹住。霸道的漆黑,挤灭了其他任何色彩生存的机会。无从分辨那个声音从哪里发出,它如同一张无形的大网从天而降,将他笼罩其中。
“黑葵A。醒来吧!”黑暗之中,那个声音再次幽幽沉沉地呼唤着。
它试图唤醒已经被他深埋的罪恶基因。
“住嘴!”齐木瞬间被激怒,愤怒地嘶吼:“我不再是黑葵A,不再是!”
“嘿嘿嘿!”它发出无情而冰冷的嘲笑。
愤怒扭曲了齐木的脸,他紧握着拳头,喷着怒火的眼睛冰冷无情地紧盯,似要窥穿这片沉甸甸的黑暗。
“别幼稚了!”它嘲弄着,喊出了他的名字:“齐木,你永远也摆脱不了黑葵A的命运。”
它在哪儿呢?
齐木努力压抑着心中的愤怒,说服自己冷静下来。而他的目光谨慎地扫视四周。这寂静无声的环境中,当它再次出声之际,他第一时间抬起手臂,“嗖”的一道银光从袖口射出,直飞某个黑暗深处。
然而,飞出去的银针像是凭空消失了一样。
它的声音还在原来的位置,并未受到任何伤害。
“嘿嘿。”它肆无忌惮地嘲笑了两声。
齐木并未因此气馁,找准时机,又射出一针。然而,银针悄无声息地射出,又悄无声息地消失,犹如黑暗吞噬,不知所踪。
“哈哈!”它笑得愈发猖獗,就像一个无处不在的幽灵。
不,它就是幽灵。齐木清楚地意识到这一点,一种无能为力之感犹然升起。幽灵啊,就像是一个无处不在的梦魇,也是他始终要面对的可怕对手。
“黑葵A,这就是你的宿命。你摆脱不了的。”
它的声音越来越缥缈,就像已经远去的风。
然后——
“哇啊啊!”
惊惧万分的尖叫声划破了清晨的宁静与祥和。
齐木霍地从梦中惊醒。他从床上坐起来,目光警惕地环顾四周,并未发现异常情况。他沉沉叹了一口气,这才发现自己已冷汗涔涔,衣服湿透了。
而睡在另一张床上的米卡卡则擦擦嘴角流出的哈喇汁,翻过身子,慢悠悠地从床上坐起来,揉了揉迷糊的双眼,问道:“咋了?一大早的谁在喊?还让不让人睡了?”
就在这时,“哇啊!”
仿佛回应米卡卡的问题似的,屋外再次响起尖叫声,刺破云霄。二位少年顿时睡意全无,立马跑到窗户边上,探出脑袋张望。本来清晨冷清的街道,大概被这突如其来的尖叫声所惊扰,越来越多的居民聚集到大街上,有上班的,上学的,晨运的,其中也有人和米卡卡齐木一样,站到阳台上张望。
每个人都面面相觑,读不懂对方的困惑。
究竟出什么事了?
很快,街上的人们辩清了声源,便纷纷向前方跑过去,甚至连门前扫地的阿姨都拿着扫帚寻声而去。
然后……
“哇!”
“妈呀!”
随即传来更多的尖叫声,各种各样,此起彼伏。正当齐木与米卡卡困惑之际,之前跑过去看热闹的那位扫地阿姨,却惊慌失措地跑了回来。她神情惊恐,跑得慌慌张张,连扫帚掉了也不敢回身去捡。
出事了!米卡卡与齐木对视一眼,心中瞬间达成共识。
“快去看看。”
话音未落,两人已夺门而去。
这时街道上的人仍然处在一片慌乱的骚动中,他们嘴里不停地念叨着什么。每个人的面色都苍白如纸。很快,齐木与米卡卡已经直奔事发地点。当挤开正在议论纷纷的人群,他们走进去一看,惊呆了——
只见在一处干涸的温泉池边,裸露的石子和植物被鲜血染红了,凹陷的池子里赫然躺着两具表情惊惧的尸体。这两具尸体一高一矮,死得极其扭曲。一个面色铁青,张大的嘴巴足够塞下一枚鸡蛋,似乎在尖叫;另一个则喉咙撕裂,乌黑的鲜血从嘴角流出,似乎还未尖叫已然丧命。他们那目眦欲裂的眼眶仿佛想和世人诉说,他们生前究竟遇见了多么可怕的东西。
这般表情,充分说明他们是在极度惊吓中遇害的。更加触目惊心的是,他们的身上遍布凌乱的抓痕,暗红色的血液像胡乱涂鸦的红色颜料似的,左一笔右一笔地划出伤口,划得皮肉外翻而露出白骨。仿佛,害人的是只力气惊人的怪物。而且,这只怪物还深谙人类的致命弱点。
从尸体的表面创伤来看,此二人的死因,都是因脖子大动脉被咬穿失血过多而死。
什么样的怪物能同时杀死两个成年人?惊惧之余,米卡卡认出了其中一张尸体的脸。
“咦?是琛哥!”他刚从第一眼的惊恐之中回过神来,便再次陷入震惊。
没错,那具横卧在水池边上的尸体,有着一张熟悉的脸庞。他就是王琛,而此时的他,已经失去了生命气息,圆睁的双眼仿佛在诉说着惨死的怨念。
齐木轻“嗯!”了一声算作回应,目光自始至终都未曾离开过两具尸体。
其中一具尸体属于王琛。但是另一具尸体,却是非常陌生的男子。
他是谁?王琛怎么会和这个男子在一块儿?
而根据死者的死状,齐木不由得联想到十八年前的血案。依昨天老祖奶所说,当年的死者尸体上也出现过类似咬痕。还有,前一段时间,城里也发生了一起十分恐怖的血案,死者是个少年,死因是被不明生物撕咬。而媒体报道,那起案件的凶手极有可能就是蜥蜴神。而今天出现的命案同样出现啃噬的死状。这三者之间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它们皆指向同一个嫌疑对象——蜥蜴神!
“一定是蜥蜴神大人发怒了!”
人群中,有人发出惊恐的叫声。
“肯定是因为那片土地被破坏了,蜥蜴神大人才会降罪于这个地方。”
人们已经泛起一阵恐慌情绪。这几十年来,沙湾古镇在蜥蜴神的荫庇之下,一直平安无事,哪曾发生过如此可怖的事件?先是温泉断流,接着又发生谋杀案。如果这两个人就是冒犯蜥蜴神大人的下场,那这儿的居民可就人人自危了。
谁也不知道,下一个受害者会是谁。
凝视着这两具僵硬的尸体,人们仿佛听到审判者在高声宣言:“冒犯蜥蜴神,就是这种下场!”
居民们脸色十分凝重,面面相觑。却在这时,一个身影挤到了人群前头。
那正是之前带领大伙儿去工地抗议的青年。
“大家醒醒吧!不要再愚昧了,这根本不是蜥蜴神干的!蜥蜴神是我们祖先捏造出来的神灵!”
这位青年很理智,并未被蜥蜴神的传说蒙蔽。只可惜他的振振有词太苍白无力,根本无法说服一直生活在蜥蜴神阴影下的人们。大家更愿意相信,这两具尸体是蜥蜴神大人的杰作。
当青年仍不知疲倦地帮人们祛除封建观念时,他的所作所为已经惹来了非议。人群中有个声音没好气地说道:“小田,你就别说了。再触怒蜥蜴神大人,没你好果子吃!”
原来这位青年叫小田。
小田昂首挺胸,说:“乡亲们。我才不怕蜥蜴神的报应呢!因为,马克思说过,世界上根本没有神!”
这小子居然把马克思老人家都搬出来了。
怎奈,就算他费尽口舌,他的话依然没有信服力。
而这时,米卡卡与齐木已经窃窃私语起来。
“齐木兄,你怎么看?”
齐木的目光始终停留在尸体上。“这里不是第一案发现场。”他做出判断。
这和米卡卡的想法一致。且看:这两具尸体上除了脖子致命的咬痕,身上还出现许多大小不一的伤口。受伤如此严重,必定会流出大量的血。而现场却十分干净,只有寥寥的血迹,更别说形成血泊了。
所以,这儿是抛尸现场,而非第一案发现场。
那么,第一案发现场在哪里呢?
没有人知道。
况且,这个古镇没有装监控。此处又是偏僻之地,抛尸时间应该是深夜时分。要找到目击证人的几率很低。不过,也并非无迹可寻。齐木还记得,昨天傍晚王琛在泡温泉的时候,曾经得意洋洋地说过当天晚上将会得到有趣的情报。如此,便可以断定:昨晚他一定是去了什么地方搜集情报。而地上躺着的另一具尸体,虽然素未谋面,但死者的手里拿着一件东西引起了齐木的注意。
那是小偷用来开锁的工具。
如果没猜错的话,这位不明身份的死者是一位惯偷。
王琛为什么要和小偷在一起行动?
他一定是打算去偷什么东西,才遭此毒手。
齐木还在沉思时,响亮的警笛声,由远至近。
一辆警车迅速开到跟前。刚停定,于霑便从车上跳了下来。从另一侧车门,则下来那位派出所的民警老宋。
于霑快步走到尸体面前,观察片刻便皱起眉头。
“又是蜥蜴神干的。”他咬牙切齿说道。
此话一出,顿时在围观者中引爆了流言蜚语。
“哇。果然是蜥蜴神大人显灵了。”
“连警察都这么说,那就肯定没错了。”
没想到自己的话反而引起骚乱,于霑哭笑不得,只得转身告诉在场人士,“各位大哥大姐,叔伯父老,我说的蜥蜴神不是神,而是杀人凶手。是人类!”
“警察同志。”青年小田趁势说道:“那你赶紧把凶手逮捕呀。我都跟这些人说了,世界上没有蜥蜴神,他们就是不信我!”小田语气充满委屈。
于霑也很无奈,叫他去抓凶手。他去哪儿抓呀?
想着,他看了看手表,小声喃喃自语:“那小子怎么还没有来?”
老宋不明就里,问道:“谁呀?”
于霑叉叉腰:“我的助手呀。”
这名助手总是喜欢迟到。说好昨天晚上到的,结果到现在仍不见人。
唉!罢了。于霑懒得等,便轻叹一口气,拿上记录本准备问围观群众要口供。
“哎,谁是第一个发现尸体的人?”
话音刚落,围观的群众纷纷转身,做鸟兽散。看来,谁也不想趟蜥蜴神这浑水。没几秒,案发现场就只剩寥寥数人了。
“这两个人你们认识吗?”于霑只好向仍留在原地的小田问话。多亏这是个热心青年,知无不言。他仔细瞅瞅躺在地上的尸体,本能性地感到恐惧,身体一缩,摇了摇脑袋。“不认识。不是我们镇上的人,想必是外地来的。这个人……”他忽然指着王琛的尸体,“我在镇上见过好几次。”
“哦?”于霑微微皱起眉头,仔细地看着小田,思索片刻,继续询问:“那你看到他的时候,他在做些什么事情?”
小田努力思索,“当时他好像在跟其他居民聊着什么,但没人愿意搭理他,除此之外我就不知道了。”
看来,这个死者的身份有蹊跷呢。于霑又下意识地看了一眼王琛的尸体。他想了想,突然走过去,搜搜死者的衣服,想从中找到死者的身份证明之类的线索。可惜,一无所获。
正当他沮丧之际,却有人提供了新的线索。
“这个人是个记者,叫做王琛。”
于霑抬头一看,说话的人正是昨天来派出所碰壁的米卡卡,身边还站着一位高冷的搭档。
“你怎么知道?你们认识?!”
捕捉到这个线索,于霑黯淡下去的神色,又恢复神采,他闪光的眼瞳来回看着米卡卡与齐木。
“不算很熟。”米卡卡说出了他们和王琛的相识过程。
“还知道其他线索吗?”于霑追着问。
米卡卡挠挠头,实在想不出啥信息了。
“那这个人你们也认识?”于霑指了指另一个死者。
这回,米卡卡忙摆手否认。他也想知道这陌生的死者是谁。
得到的情报不多,于霑有些苦恼。
“那你知道他,这个王琛住在哪儿吗?”
“他和我们住在同一间旅馆。”
“带我去看看。”于霑说道,他让老宋留在现场等待支援的同事赶来,便跟着米卡卡与齐木二人离开。
旅馆客房里。
王琛带来的行李十分简洁。除了一些生活必备品之外,桌上摆放着相机,钱包、工作证与笔记本电脑。
于霑上前拿起桌上的工作证,看了看。果然与米卡卡所说的信息一致,这个王琛是广州某报社的记者。
接着,他打开相机。里面所拍的照片都是关于沙湾古镇的古建筑之类,其中包括冉家的蜥蜴宅外景,以及米卡卡的照片。就这张照片,引起了于霑的不解。
“他为什么要偷拍你?”
米卡卡刚想做出解释,齐木已经抢先一步说出一句:“说不定是琛哥暗恋你。”
“滚!”米卡卡一口唾沫呸过去。
“你说啥?”齐木反瞪一眼,袖管已经抬起,露出丝丝寒光。
敢对犯罪师齐木大人爆粗?那是嫌命长了吧!
米卡卡哪里还敢多嘴,赶紧哼起三国:“滚滚长江东逝水,浪花淘尽英雄。是非成败转头空。青山依旧在,几度夕阳红。好诗,真是一首好诗啊!”
没想到凭他的聪明机智,居然化解了齐木的绣花神针。谅齐木再腹黑,也不能仅凭人家吟首诗就蛰人呀。
呼……见齐木悻悻放下手臂,米卡卡暗地里直擦冷汗,庆幸躲过一劫。
就是这对搭档怪怪的,让于霑差点以为他们刚组团从精神病院越狱出来。他懒得理他们,开始检查起笔记本电脑。
电脑打不开,因为王琛设置了开机密码。
“你能打开不?”于霑这种中年人对电脑一窍不通,只能苦恼地挠挠脑壳,抬头向米卡卡求助。
“阿sir,我也不会呀。”米卡卡爱莫能助。要打开设置密码的电脑,得靠过硬的黑客技术才行吧。
“这就麻烦了。”于霑说着,忽然接到谁的电话,他站起来,走到外面去接听。
趁这机会,齐木飞快地坐到笔记本电脑前,噼里啪啦地敲入一串密码。
竟然,电脑打开了。
米卡卡目瞪口呆,“齐木兄,你电脑水平如此高?!”
“傻蛋。”齐木白他一眼,“我只不过用王琛的生日密码试了一下。”
“……”
米卡卡在此代表警方呼吁,市民们应尽量避免利用生日作密码,以免被齐木这种高智商的犯罪分子利用!
在于霑回来之前,齐木早已窃取了电脑里的内容,又关好电脑,装作若无其事地站到一边。那演技,比荧屏上的小鲜肉老练多了,连搭档米卡卡也深表佩服。待于霑离去,米卡卡赶紧走过去问:“齐木兄,电脑里有什么情报没有?!”
齐木瞥他一眼,有点不屑与之为伍似的。
米卡卡急了,“齐木兄,我们是搭档呀!有情报就要分享。”
“错。”齐木冷冷说出,“我们不是搭档。充其量,你算是我的马仔。”
“……”
这怎么成混古惑仔的感觉了?米卡卡啼笑皆非。也罢,也罢。搭档也好,古惑仔也好,反正他们之间的孽缘还得继续。齐木倒也不藏着掖着,便将手机拍下来的电脑内容给米卡卡过目。
这一看,米卡卡大吃一惊。
原来,王琛选择入住这家旅馆,是另有目的的。
在电脑里,王琛同样提到了一位神秘男子的线索。这与老祖奶口中的那位白衣男子应该是同一人。当年血案发生前,那位白衣男子经常出入冉宅,在案发后却神秘失踪。而冉家经历巨变后,也将原先的佣人全部解雇。据说冉潇给了他们一笔钱,让他们远走高飞。现在要找到这些当年的佣人,并非易事。但是,却有一位年轻的女佣,仍留在当地,并且开了一家旅馆营生。她是当年的知情人之一。
“是她?!”看到王琛的笔记里出现那个熟悉的名字,米卡卡惊呼失声。
那位年轻的女佣,就是这间旅馆老板——花姐!
她居然就是十八年前经历过蜥蜴神血案的人。
事不宜迟,这二位少年立即打算找花姐一问究竟。刚好,花姐就在前台用电脑玩斗地主。见他们来,不由得抬头,她问:“两位有事?”
米卡卡道明来意。
听到他们要调查十八年前的血案,花姐脸色随即变得十分凝重,热情的态度也随即变得冷冰冰。
“对不起,关于这个案子的一切,我是不会说半个字的。”
“为什么?花姐,你知道的内情可能对破案很重要啊!”米卡卡试图晓之以理动之以情,却是热脸贴冷屁股,花姐反而眯起质疑的眼睛,打量着他们二人。
“等一下,你们不是游客吗?”花姐一直将他们当成普通的游客,现在看来,他们一点不普通。她眉头蹙得更紧了,脸有愠色,“你们怎么跟冉家扯上关系?”
听她的语气,再聊下去,不但不会透露任何信息,反而有可能将他们扫地出门。
就在这时,齐木突然吐出一句:“是因为钱吧。”
“啊?”
花姐和米卡卡都有些发呆。
齐木嘴角忽地扯出一丝冷笑,“当年冉潇给你们一笔钱,让你们远走高飞,其实算是掩口费吧。他不准你们再谈论当年的事。哦,说不定,你拥有这家旅馆也是因为冉家的钱。”
这家伙怎么会知道?!花姐心中一惊,显然被齐木精准的推理一语中的。他说的没错,她收了冉家的钱财,就得帮人家守口如瓶。再加上冉家和蜥蜴神之间的渊源,她怎么敢违背冉潇的旨意呢?
“你们走吧。我不做你们生意了。”花姐又气又恼,干脆下达逐客令。
吃了闭门羹,米卡卡想着又要露宿街头了,一脸沮丧。反而齐木十分淡定,他掏出手机,点击屏幕,然后递到花姐面前。不知为何,她作瞠目结舌状。
“你……你这是干嘛?”
花姐眼睛直勾勾地盯着齐木的手机屏幕,一眨不眨。她有没有看错?齐木打开的是某宝支付平台,上面显示的账号余额是……一二三四五六……六个零!足足有一百万!
这家伙是土豪吗?支付宝居然充一百万进去?!
就算这样,也用不着跟她炫富呀。
而齐木则继续慢条斯理,讲着大道理:“花姐,这古镇的温泉快断流了。镇上的旅馆自然逃不过关门结业的命运。当然也包括你这家店。”
他究竟要说什么?花姐耐着性子,等他说完。
齐木也不是喜欢废话的人,随即单刀直入:“把你知道的告诉我,就有十万块酬劳。某宝转账,方便快捷。”
这种话比卖广告还诱惑人,花姐果然心动了。十万块,足够她一年的旅馆收入了。而且,这位少年的话不无道理。等温泉枯竭了,这里的旅馆业就很难维持下去了。既然如此,她何不利用这十万块到城里谋生计呢?
思来想去,她决定接受齐木的建议。
“我可以把我知道的告诉你们。但是,你得答应把钱转给我呀!”她生怕齐木反悔。这种时候就轮到米卡卡炫人品了,他站出来拍拍胸口,“花姐,你放心,我可以做担保。”
“就你?”花姐不信任的眼光在米卡卡的身上流转,总觉得这名少年不太靠谱。
米卡卡也急了。“花姐,你太小看我了。我米卡卡大小也是个人名,还上过电视呢。不信,你可以上网搜搜我的名字!”
真的假的?花姐还真上网搜了一下。没想到,真能搜出米卡卡的资料来。而且,网上的照片和眼前的少年一模一样。资料说,他是校园名侦探。这就不会错了,这两个人果然是为了破案而来。
“好吧。我相信你们。”花姐终于放下了心中的疑虑,说道:“你们有什么想问的,就问吧。”
米卡卡马上一股脑儿地将心中的问题全倒出来。首先,他们想知道关于当年的血案,花姐知道多少内情。
花姐告诉他们,十八年前,她在冉家作女佣。那时候的冉家还没现在这般令人生畏。进冉家工作的佣人,薪水都很高。当时,冉家的老祖宗一辈都先后离世,只有冉潇一人继承庞大家业。而冉潇年轻有为,在亲戚长辈的撮合下,与附近一位大家闺秀走在了一起。
按理说,郎才女貌,两口子日子过得琴瑟和鸣才对。但是,冉家的佣人却经常发现冉夫人愁眉苦脸,唉声叹气,只道是她生活在这偏僻的宅院里,社交活动极少,所以难免会有些抑郁。幸得老天爷眷顾,冉夫人嫁进来一年后,便怀上了冉家的血脉。本来,都以为将是一家三口,其乐融融的日子,却万万没想到……
就在冉夫人生产的那一天,蜥蜴神出现了。
“然后呢?”米卡卡迫不及待地问。他急着想知道当时的情况。
“先让我喝口水。”说了这么久,花姐都口干了。她拿起矿泉水瓶喝了一口,才继续下文:冉夫人生产那天,已是深夜。她当时和其他佣人都在离大宅几百米远的宿舍楼里酣睡。
“等一下。难道夫人生孩子,佣人不帮忙吗?”齐木问。
“是冉先生让我们回去休息的。他说有医生和护士在就行了。所以他只留下一个女佣帮忙。”
“等一下!”齐木敏锐地捕捉到一个疑团。“你说,当时还有一个女佣留下来了?”
“是呀。”花姐说,“她叫琴姐。是在冉家工作时间最长的女佣。”
“不对呀。”米卡卡也察觉了不对劲的地方,“当时的死者里面并没有出现这位琴姐,她去哪儿了?”
突然冒出一个多余的人物,不得不令人生疑。花姐说,她们也不知道琴姐去了哪儿。她就莫名其妙地人间蒸发了。后来有人传言,她是被蜥蜴神带走了。
真奇怪。齐木摩挲着下巴,感到无比困惑。既然蜥蜴神杀了那么多人,为何独独带走一名女佣?
她会不会是凶手?
听到齐木的疑问,花姐连连摆手:“不可能。琴姐在冉家效劳了多年,忠心耿耿,不可能做出这种事。而且,她一个女人,怎么能杀得了那么多人?”
说的也对。琴姐既没有杀人动机,也没有杀人能力。问题是,她的失踪还真是个难解之谜。按理说,她在现场,应该逃不过蜥蜴神的魔爪。如果蜥蜴神把她杀了,也犯不着埋尸灭迹。但,它又为何不杀了她呢?
想必,蜥蜴神肯定有某种不得已的理由,才放过琴姐一马。
但是,如果她活着,又去了哪儿呢?
蜥蜴神的迷雾,又多了一层。齐木只好暂时搁置,转回到正题上。他问花姐:“凶案发生时,你不在现场?”
“嗯。是的。”看样子,花姐应该没看到蜥蜴神的出现。不过,她却说:“我看到了。”
“啥?”
花姐说:“蜥蜴神大人呀。那天晚上我和其他佣人都看到了。”
“真的?”
“不过,我们也不敢确定。”
花姐说,当时她们睡得正香,忽然被一阵尖叫声给吵醒。大家从床上爬起来,不清楚发生了什么事,纷纷站在宿舍楼的窗边想看个究竟。就在那时——她们分明看到一个身影出现在蜥蜴神庙门口。它十分诡异,如同幽灵般,在门口停顿半刻,居然倏然钻进了庙里。这一幕看得花姐她们惊心动魄。因为,谁都知道蜥蜴神庙是不容外人侵犯的。如果那个黑影不是蜥蜴神大人,又会是谁呢?
“那黑影手里是不是还抱着一个婴儿?”齐木的话,令花姐瞪大双眼如铜铃。
“你……你怎么知道?”她觉得不可思议,仿佛齐木当时就在现场。
实际上,齐木只不过将老祖奶的话与花姐透露的信息联系起来了。也就是说,当时老头子和花姐这帮女佣看到的是同一幕:蜥蜴神抱着婴儿出现在神庙门口。
“那么之后呢?”齐木继续问道。
花姐说,她和其他女佣因为害怕,躲在宿舍楼里不敢出去,便赶紧打电话通知警察。后来,镇上的两个民警赶了过来,她们才敢出去看情况。之后,她们便发现在冉家发生的血案有多么的恐怖。
仿佛脑海中再次浮现那恐怖的一幕,花姐手脚温度不断下滑,如堕深井。那段记忆,是她埋藏在岁月河底的潘朵拉盒子,时隔多年再次开启,依旧触目惊心。那是她这辈子见过最渗人的场景:“太可怕了……实在太可怕了。”花姐想要开口描述,但最终却是词穷,体内留下巨大的寒意在不断地扩散。她脸色苍白,不敢再说下去。
即便她说不出口,齐木也可以想象出其时的血腥场面。这些现场情况,警方肯定会有所记录。问题是,那个出现在蜥蜴神庙的身影,究竟是何方神圣呢?犯罪师的直觉告诉齐木,这个人必定是破案的关键。
极有可能,它就是凶手。
想到这儿,齐木问道:“花姐,据我们所知,那段时期内曾经在冉家出现过一名神秘的白衣男子。你还记得吗?”
“白衣男子?”突然提起这个,花姐也有些发愣。她拧眉认真回忆片刻,猛然想起的样子:“噢噢!确实有这么一个人!不过,他会跟这件事有关吗?在出事半年前,他就不再出现了呢。”
听语气,她应该知道那个人的来历。
“他是谁?!”米卡卡忙问。
“他就是……”
花姐刚要说出真相之时,却在这时——
“唰!”的一下,旅馆的门打开了。
花姐的话瞬间戛然而止,目光移向门口。这时的门外出现了几位不请自来的客人。
“是你们?!”米卡卡看着来者,既喜又惊。
原来这几位不是别人,正是谢修哲,顾颖靓与丁立晗。
“你们怎么来了?”米卡卡问。
顾颖靓将手中的行李放到地上,解释道:“小萱邀请我来参加几天后的成人礼,还说你们就住在这家旅馆。”
“是这样子哦。可是,谢老师和丁立晗你们怎么也……”米卡卡对这两个人的出现深感意外。怎么看,这两人也和蜥蜴神的事不沾边呀。
“哦。因为我早就听说这儿的风景优美,想趁此机会来写生。”谢修哲作出如此解释,倒也合情合理。作为业余画家,远足写生是常有的事。况且,这沙湾古镇的建筑古色古香,景色又优美宜人,素来都是艺术家流连忘返的好地方。
而丁立晗呢?他羞赧着脸,情窦初开的模样,吞吞吐吐才憋出一句:“我是……担心小萱。”
原来他喜欢冉雨萱啊。米卡卡正想着,门口竟又出现一个身影。而这个人,更令米卡卡惊愕得合不上嘴巴。
“你……你……你怎么也来了?!”他指着对方,如同见鬼。
这人是谁?不就是那个北京富二代林杉吗!
只见林杉咳嗽两声,拿出手帕轻柔地擦擦嘴角,苍白的脸色挤出一丝典雅的微笑,“早上好。米卡卡同学。多日不见,你身体可好?”
这人一如既往的有礼貌,也一如既往的病怏怏,实在令人担心他会不会突然咳死。
“我身体无恙,多谢关心。”米卡卡客套了几句,才想起正题:“哎,你还没说你怎么跑来了呀?”
林杉也不是喜欢拐弯抹角的人,直截了当说道:“因为我对蜥蜴神很感兴趣,就拜托顾颖靓同学带我一同前来。你不介意吧?咳咳。”
“介意倒不介意……”米卡卡总觉得这人有些奇怪。
富二代不应该都是不务正业,游戏人间的吗?怎么这个林杉偏偏对蜥蜴神这种奇案感兴趣?
有钱人的心理,真琢磨不透啊。
“那个……”这时,花姐好不容易才插嘴进来,“你们几位是要住店吗?”
“嗯。是的。”谢修哲问道,“还有房间吗?”
“有的。是四位吗?”花姐数了数人数,林杉却说,他不住这里。所以,入住这家旅馆的人只有三位。
花姐刚要帮他们拿行李,就在此时,一个人影从门外的马路上走过。它穿着奇怪的黑袍,戴着一顶斗笠,脚步轻飘飘的,身体如同一阵青烟。她盯着那个怪人。其他人的目光也不由自主地移过去。
“这人真奇怪……”顾颖靓嘟哝着说道。
“是斗笠怪女呀。”米卡卡告诉她们,这个女人是冉家请来的巫婆。
大家的目光随着斗笠怪女的身影飘远。突然,花姐像发现了什么,蓦地触电般松开手,提到一半的行李恍然掉在地上。她原本红润的脸色,刹地变得苍白,额头渗出一层冷汗。
“花姐,你怎么了?脸色有些难看呀。”米卡卡察觉到她的神色异常。
花姐擦拭一下额头的汗珠,向在场的人表达歉意:“我有些不舒服,先回去休息。麻烦米卡卡你帮忙招呼一下啦。”说完,她逃似地走回里屋,身影飞快地消失在转角处。
剩下米卡卡等人面面相觑,一头雾水。而齐木的余光仍在注视着花姐离开的方向。
她行为有些异常啊。他想。
因为,她还没说出那个神秘白衣男子的身份,以及索取十万块的酬劳!
他回来了。
花姐将自己关在房间里,如坐针毡,来回走动。
他回来了!
花姐的脑子里不断地重复着这个可怕的念头。她的内心,如泰山重压。她的每一次呼吸都变得困难。这么多年了,他怎么会突然回来呢?他回来,莫非是因为蜥蜴神?他与蜥蜴神之间有什么关系?回想起来,那年他在血案发生之前就神秘失踪,确实很蹊跷啊。
说不定,他就是凶手呢!刚才的少年名侦探不也怀疑他吗?
如果真是这样,他现在又重归故地,是有不可告人的目的吗?
越想,花姐心里越不踏实。她心中所想的那个‘他’,正是当年的白衣男子。
这样忐忑不安好久,房门突然敲响了。
“是……是谁?”她战战兢兢地往外问。
“是我。”
听声音,是米卡卡。
花姐打开门,果然看见他与齐木站在门外。
“花姐,你没事吧。脸色有点难看啊。”米卡卡关心地问道。
“是吗……”花姐摸摸自己的脸颊,只觉得很冰冷,像死人的皮肤,“可能是感冒了。”她说着,身体配合般涌上一阵寒意,她轻微地哆嗦了一下。
“你们有什么事吗?”她问道。
“噢。是这样。你还没告诉我们关于那个白衣男子的信息呢。”米卡卡说道。
“这个嘛……”花姐低头踌躇起来。该不该将那人的身份说出来呢?如果他真的为了蜥蜴神又回到这个镇子,那么难保他不会做出疯狂的事情来。花姐越想越不安,她觉得如果要制止那个人,就必须揭露他的真实身份。想及此,她忽然坚定地抬起头,正要跟米卡卡他们说出真相时——
“哐啷!”
走廊上忽然传来东西掉在地上的声响。
一看,原来是刚泡完温泉回来的谢修哲,正一脸愕然地看着旅馆的门外。他手中的脸盆掉落地上,仍在滚动。
怎么了?
米卡卡与齐木情不自禁地跑过去一看,只见一个身影嗖地从马路上跑远了。黑夜迅速地掩去了它的轮廓。
是谁?
“是那个戴斗笠的怪女人。”谢修哲一边捡起脸盆,一边说:“害我吓了一跳。”
三更半夜的,斗笠怪女怎么会出现在这儿?
这个女人,从一开始就给人一种无法窥穿的神秘感。
正想着,又听唰的一声。身后的花姐竟然把门关上了。之后米卡卡敲门,她推托说有恙在身,明天再详聊。
花姐的表现愈发古怪了。齐木总觉得她在害怕什么,是因为斗笠怪女的出现吗?
夜,漫长无尽。
苍凉的月光照射在旅馆前,星尘像砂石般洒满天空。
夜色下的小镇,古老而安静的建筑物隐藏在黑暗中。几口苟延残喘的温泉日夜不惜地蒸腾着朦胧的雾气。
空气里响动着不明昆虫的乐章。
温泉旅店里,花姐的房间孤独地亮着灯。装饰着素雅花朵的磨砂灯罩亮着白色光芒,包裹蕾丝花边的粉红色枕头散发着女人的幽香。窗户朝外开着,夜风吹来阵阵遥远的植物香气。灯光下,花姐显得抑郁不安。她时而站立在窗前,时而在床上坐下,纤细的手指夹着燃烧的香烟,一根接一根地抽着。而那残缺的烟头宛如荒野的墓碑般,东倒西歪地插满了烟灰缸。
此时,她的内心无比焦虑。只因那个白衣男子再次回到这个小镇。
十八年过去了,她未曾想过会再与他见面。那感觉,宛如一道结痂的伤疤被生生揭开,既疼痛万分又鲜血淋漓。她真的不愿再记起那个暴雨夜。
那个夜晚,狂风刮来了恶魔,闪电照亮了罪恶。
多年后,宛如命运的安排,两个外地的少年住进了她的旅馆。他们自称名侦探,特地来调查蜥蜴神传说。所以,她应该去找他俩,把那个人的身份告诉他们吗?
这两个少年,是否可信呢?
花姐忧郁地吐出一个烟圈,思索无限。
深夜,镇上的万家灯火皆已熄灭。冰冷的空气包裹着她的身躯。她注视着窗外的景色。这是她熟悉的,守候了一生的古镇。
此时,一抹鬼魅般的影子却悄然闪过青石板街,拐进了温泉旅店。
花姐完全不知道危险在降临。
她的内心仍沉浸在权衡利弊中。
此时,她的选择有二。
说,或不说。
如果将这一切说出,必定会揭露那个人的真实身份。说不定他就是当年的凶手呢。这样一来,就能为当年的死者昭雪了。再且,在设定他为真凶的前提之下,她的处境就会变得极度危险。因为,他更有可能杀了她这个知情者,永绝后患。
想到这儿,花姐的手指轻微颤栗。
烟灰掉落。
昨日,她也看到了那两具尸体的惨状。他们瞪着惊恐的双眼,死不瞑目。这将会是她的下场吗?她不想死啊,她只想好好地活在这世上。
所以,花姐决定坦白一切。想着,她掐掉最后一支烟。
就在这时——
“啪嗒!”楼下,温泉的植物叶子上滴落一滴晶莹的水珠。
“沙沙沙。”
什么声音?花姐从座位上站起来。
这时,房间内的灯光突然熄灭了。
停电了吗?她的身影愣在原地。却在此时,一抹黑色的影子蓦然闪现在她的身后,露出了狰狞的笑容。
暴露在月光下的杀气,让人的脊背不自觉升起一抹寒意。
是谁?谁在我身后!
那一刻,这股蓄谋已久的杀气将花姐丝丝缠裹。她觉得四肢的温度骤然冰冷下去,浑身躯体因内心陷入深深的震撼而簌簌颤抖起来,宛若秋日里生命凋谢的落叶。
一切,一切竟来得这么快……她甚至,还来不及……
永无止境的绝望,像浪潮一样冲击着她的头颅。她瞪着双眼,忘却了惊叫,只能任由那些极大的恐惧驱使着,缓缓回过头去看向背后的恶魔。
那一刻,她终于看清了它的脸。
是……是它!
它就是蜥蜴神?!!
花姐瞪大的眼中是那么的不可置信。她哪里想到,这才是蜥蜴神的真面目啊。可惜,这一切已经太迟。那一刻,白色灯罩上的素雅花朵被喷溅的鲜血所覆盖。她一个音节都来不及发出。鲜活的生命已经倏然像漏气的皮球,随着伤口喷涌而出,汩汩流逝。
生命,有时候比我们想象中还要脆弱呢。
花姐毫无知觉地躺在了地板上她睁着美丽的杏眼,纤瘦的四肢无力地摊开,曼妙的身体渐渐没了温度。
她再也没有机会说话了。
去死吧,不必留恋这个浮华的尘世。只因你知道了不该知道的秘密。黑暗中,那个龇牙咧嘴的身影流着晶莹的口水,缓缓靠近她精致的脸庞,斜勾出一道阴翳的奸笑。
然后。
它拖着身子,慢慢消失在黑暗中。
黑夜总爱掩饰可怕的罪行。等清晨的到来,一切黑暗与罪恶都无所遁形。
当天空灰蒙蒙泛着鱼肚白,大地万物仍在悄然苏醒中。
却——“哇啊!”
可怕的尖叫声惊破了天际最初的晨光。旅馆里沉睡的人们被彻底唤醒了。
“怎么了!地震?”米卡卡一个鲤鱼打挺就从床上跳起来,只穿着一条四角裤和背心冲出门外。
等一下,地面没有震动呀。而且,这岭南地区遇见地震比遇见UFO的几率还低。想着,米卡卡又赶紧跑回去先把裤子穿好,要是让人看到他的底裤款式,他可就糗大了。而这时,只穿裤子,裸露上身腹肌的齐木已经施施然地走出门外查看情况。
只见顾颖靓正瘫坐在走廊上,苍白的脸色好像被一场厚重鹅毛大雪所覆盖,她手指颤抖地指向一扇半开的房门,哆哆嗦嗦地说道:“死……死了……”
不妙!那是花姐的房间!
齐木快步走过去,伸手推开半掩的房门一看。果真,惨不忍睹的一幕呈现眼前:房间像涂鸦一般喷满了鲜血,天花板、床套和桌上的烟灰缸都无一幸免,那如同开满一朵朵暗红的花,别样而凄切的唯美。花姐的尸体倒在地上,身上找不到一片完好的地方,触目惊心的伤痕像肆虐而过的灾难般遍布身躯。她双手的手指畸形地弯曲着,那是濒死前受到极度惊吓才会造成的现象。
而致命伤在纤细的脖颈,那一道血肉模糊的伤口。
花姐死了。
她惨死的模样,如利刃般划过齐木的双眼。他缄默地站在原地,紧抿嘴唇,温热的心脏泛起一阵疼痛。
是蜥蜴神干的。
这种死状,足以指明凶手是谁。
齐木凝视着花姐的尸体,内疚感像生长的藤蔓般攀上心头。他早就察觉到花姐的异常,却才没有及时作出对策,间接导致了这场惨剧。
是我的错。他深深叹息。
过错不可挽回。麻烦的是,现在一条极其重要的线索丢失了——花姐是清楚白衣男子身份的人。一旦她死了,还有谁知道那个人的身份呢?
“怎么了?”
很快,米卡卡也穿好衣服赶了过来。见到花姐的尸体,他自然大吃一惊。
“怎么会这样?”他一愣一怔。
随后,旅馆里的其他人也纷纷闻声而来。谢修哲和丁立晗看了一眼尸体就赶紧缩回头,脸露怯意。齐木让他们先扶顾颖靓去定定惊,接着他进房间查看一下有没有可疑的线索。最后他才打电话报警。
不消一会儿,于霑便带着老宋来到了。
“和蜥蜴神的作案手法一模一样。”于霑进屋检查了一遍尸体说道。
尸体的撕咬痕迹,以及地上未干的粘液,都是他判定的证据。
“可是,蜥蜴神为什么要杀死花姐呢?”老宋大惑不解。
“因为花姐是当年冉家的女佣。她肯定知道什么秘密,被人杀人灭口了。”于霑说着,眼睛又扫向站在一旁的米卡卡与齐木,问:“是你先发现尸体的?”
米卡卡摆摆手:“不是我。是我的同学顾颖靓。”
“好。我找她问问看。”
据顾颖靓的证词,她今天早上起床,发现热水瓶里没水了,打算到外面的饮水机倒一杯水喝,结果就让她发现了花姐的尸体。在这期间,她没发现可疑的人物和事情。
这点并不奇怪。因为尸体上的血迹已经有些风干了。这说明,死者被杀是在几个小时之前。所以,凶手早就逃之夭夭了。于霑问:“那昨天你们有没有发现过可疑人物?”
“啊!有一个!”米卡卡马上想起了那个斗笠怪女。
“斗笠怪女?”于霑对这号人物很感兴趣,特别是他了解到斗笠怪女是冉潇请来的巫婆。据这几位证人所言,斗笠怪女曾经几次出现在旅馆外面,行踪诡异。而花姐似乎就是在斗笠怪女出现之后才表现出慌张的行为。
“难不成她就是凶手?”于霑用手指摩挲着下巴思索。
他认为必须马上找到这个怪女人,否则对方有潜逃的可能性。
可是,这个斗笠怪女现在身处何方呢?
而此时,旅馆外围观的群众越来越多了。大家探头探脑地看着旅馆里面,指指点点,当听说花姐惨遭毒手后,人们惊呼连连,脸上皱起惊恐的纹路。
他们如是想:蜥蜴神大人动怒了。所以,又夺去了一个人的性命以示警告。
而在人群后面,老祖奶的身影若隐若现。她从人缝中瞥了瞥屋内,身子忽然一愣。
她的目光停留在屋内的某个人身上半分钟左右。
是他?
老祖奶的脑海中又浮现十八年前那个神秘的白衣男子的身影。
他回来了?
在那个人转身的瞬间,老祖奶已经消失在了人群之中。
蜥蜴神为何对花姐下毒手?
除非,是为了防止花姐说出有关那个白衣男子的秘密。米卡卡正思考时,忽然,他感觉衣角被拉了一下。
低头一看,那个小男孩竟再次出现在身边。他仰着天真的脑袋:“哥哥,老祖奶叫你们去见她。”
米卡卡与齐木不由得相视一眼。
老祖奶突然找他们,莫非有新的线索?
抱着这样的想法,两人跟着小男孩离开了温泉旅馆。早晨的小镇此时阳光和煦,路边的野草微微摇摆着身体,万物祥和。只是花姐的死亡,让一切美景皆失去了光彩。走了一段距离之后,小男孩方才带着神秘的表情回过头,悄悄对他们说出小秘密:“我奶奶刚才说,她知道当年的白衣男人是谁了。”
“真的?”米卡卡眼睛一亮。
“当然了!”小男孩的脸蛋上带着骄傲的神情,以及几分天真:“哼,我奶奶说了,这可是超级大的大秘密哦!所以要等你们去了才能说。”
这可是重要的线索!
齐木和米卡卡加快了脚步。他们亦步亦趋地跟着小男孩来到街道的另一边。老奶奶的家就在街角。只见青石板路通向贴着红色对联的大门。半掩的门前,一把花梨木摇椅轻轻地摇晃着,龙头拐杖靠在一旁。
老祖奶坐在摇椅之上,眼皮轻阖,显得十分安详,好像熟睡当中。
“奶奶,我把人带来了!”小男孩边走过去,边大声吆喝。
但是老祖奶仿佛没听到,并没有理他。
“奶奶!”小男孩又叫了一次。
她依然没有睁开眼睛,仍坐在那儿,除了苍白的发丝随风飘动,却始终保持着凝固的姿势,仿佛一尊雕像。
不祥的预感徒然升上齐木的心头。
不会吧……
这时,小男孩已经跑到了老祖奶的身边。年纪尚幼的他,不知生命之轻重,也不知人生之无常。他抱住老祖奶的腰,眨着清澈的大眼睛:“奶奶,我把人带回来啦!”
而老祖奶依旧闭着眼,微微勾起的嘴角似乎表示对小男孩赞赏。
但她已经不会再说话了。
齐木快步走了过来。他发现老祖奶身体早已冰凉,鼻尖毫无气息。
她死了,永远不会再醒过来,不会再慈祥地讲故事,也不会再提供任何线索。
齐木心中一片灰暗。即便犯罪师见过了太多的死亡,但此时此刻,仍有一股酸涩的感觉浮上了眼眶。他悲痛想哭,不只是因为线索断了,更多是因为仿佛失去亲人般的悲伤。
“老……祖奶……”米卡卡轻声哽咽,眼底漾起泫然的泪花。
“是蜥蜴神干的吗?”他问。
“不。”齐木轻轻回答,“只是寿终正寝。”
人的生命,仿若一座上了发条的闹钟。
滴答——滴答——
直到动力消耗殆尽,发条停止,时针便永远停留在那一刻。
“奶奶,你回答我嘛!”
小男孩撒娇地蹭着老祖奶的遗体和她说话。少年不知愁滋味,他还没察觉到这个可怕的事实,只是嘟着嘴抱怨:“奶奶,你怎么不理我了!”
米卡卡上前拉住他,哽咽的声音忍在喉咙里:“乖,别吵你奶奶。她在睡觉呢。”
“是吗?”
听这么一说,小男孩似乎真怕打扰奶奶休息,不敢再出声了。
米卡卡哄他:“这样好吗,我们先去买冰淇淋吃,吃完了再回来和奶奶玩。”
小男孩点点头,跟着米卡卡走了。走远了,他又依依不舍地回头望一眼奶奶的身影。老祖奶的脑袋微微歪着,银白发丝随风轻拂,像在目送她心爱的孙子。
再见,孩子。奶奶走了,你要乖乖听话。知道吗?
此去一别,便是永恒。
齐木打了120。很快,就有急救车赶来了。
医护人员将老祖奶的遗体抬上担架运走。齐木孤零零地站在街道上,笔直的身体像一棵风中的乔木。他安静地目送车子缓缓消失在街角。
他,心事重重。
老祖奶已经寿终正寝了,就在她打算说出白衣男子的身份之前。
而那白衣男子,究竟是谁呢?
这是一个沉重的秘密,已经背负上两条人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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