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页 > 凯文·凯利:《失控》
很多人都会认为这本书过于技术化了,不适合阅读。这的确不是一本轻松的读物。事实上,那些有机会先睹为快的朋友们都告诉我,每读上一小节,他们都要停下来,想一想,甚至还要休息一下。不过,他们也无一例外地表示,这是一部真正有价值的书,是一部思想之书、智慧之书。
这样一部读着都很“辛苦”的书,其翻译过程就更不必说了。但翻译的辛苦,并不是值得在这里大书特书的事情——翻译本就是一件苦差事。这部书的翻译过程之所以与众不同,正在于它身体力行地实践了这本书中的思想。
翻译工作早在08年5月就开始了。起初只有一位译者——同时身怀清华数学系的学士学位和北大哲学系的准博士学位。我们在评估原作后一致认为,这样一个“大部头”,绝不能采用多人协作的方式,否则很难保证质量。现在回过头来看,这其实也是一个近于“荒谬”的结论。上世纪也曾有很多高质量的译著,是由团队协作完成的。只不过后来,地理上聚在一起的团队不复存在,翻译似乎成了“一个人的战斗”,即使有多人参与,也往往是编辑在时间的压力下将原作分成几块,包给不同的译者分头完成而已。译者间绝少通气和交流,因而也不能称之为“协作”,并且质量也无法得到保证。
到了08年底,《失控》的翻译进度远远落后于计划——只完成了初稿的四分之一左右。无奈之下,我决定铤而走险,通过社区公开招募的方式,选拔了另外8名译者。这些译者中,有大学生,有中学教师,有大学老师,有国家公务员,更多的其实连做什么我都不是很清楚。他们与之前的译者组成一个虚拟团队,以协作的方式继续工作。为此,我们创建了维基页面和Google小组。
协作一开始就处在一种“失控”的状态:章节段落是自由认领的,译者们喜欢哪一章就在维基页面那章的标题后面注上自己的ID。有的译者只小心翼翼地认领半章;也有的译者死乞白赖地求手快的译者把喜欢的章节让给自己。作为协作翻译的组织者,我只是维护一张表格,每周向大家汇报进度而已。虽然感觉上有些乱哄哄的,不过也没出什么大问题,每周的进度也很令人满意。
很快新的问题又冒出来了。有些译者将翻译过程中遇到的难点发到Google小组里,引起了争论,并且常常谁都很难说服谁。这时候我觉得有必要设立某种仲裁机制了,于是提出由大家推举三位译者组成仲裁小组,作为最终的裁定机构。想不到的是,我的提议竟然遭到了所有译者的反对。“不,我们自己能摆平这些问题!”好吧,于是我缩回去继续做我那份很有前途的进度汇报工作。
仅仅用了一个半月的时间(中间还过了一个春节),全书的初稿就奇迹般地完成了。鉴于之前的组织工作实在“混乱”,也不“规范”——譬如说,事先并没有一个统一的术语表,只是译者们在翻译过程中觉得哪些术语有必要统一,就把它们添加到一个维基页面上;但其他译者是否认可和遵从,也没有强制约束——因此,大家一致同意进入互校阶段(事实上,有些手快的译者在此之前已经完成了一遍对自己那部分的自校工作)。
互校中也免不了吵吵闹闹。但还有更“节外生枝”的事情发生。一位译者用了一周时间,将书中所涉及的过百个人物在互联网上检索了一遍,做了注释;另一位译者列出了他认为对理解本书来说至关重要的三十几个关键词;还有几个译者从自己的专业背景出发,结合从维基百科、互动百科上查到的词条,为专业术语做了加注。大家今天看到的这本中文版中,注解多达四百多个!这正是译者们的工作成果。
两轮互校完成后,大家又推举了一位译者对全书文字做了润色。到2009年5月,这种“蜂群思维”式的协作基本上告一段落。第一版的中文《失控》诞生了。那时候,全部的译文都放在维基页面上,并且谁都可以看到。现在网上能找到的《失控》译文,基本上都是那个版本的节选和转载。
这之后,我决定由我对全书再做一次终校,以进一步提升质量。谁曾想,这一校就是一年多。其间经历了我被迫离开联合创业并担任总经理的公司,从头建设一个新的网站和社区——“东西”。好在团队承担了绝大部分工作,社区也给了我莫大的鼓励和帮助。我得以在这一年多的时间里,时断时续地完成了终校工作。说是完成,其实也不确切,最终还是未来得及对第22章和第23章进行终校。因此,这一版的中译本还算不上完美,还有很大的进化空间。
终校的“拖沓”,在我看来并不能算是“失败”,它从某种程度上再次验证了《失控》中所提及的思想,并让我们更深刻地认识了“众包”——这一互联网经济时代的新模式。
如果说终校之前的协作是在一个扁平层级上的“蜂群思维”,那么终校则是在这个层级之上的更高级行为。这里的层级不是阶级的层级,而是功能的层级。正所谓“革命只有分工不同,没有高低贵贱之分”。
理想状态下,高层级的行为不应简单重复低层级的行为。“终校”与其说是“校”,不如说是“读”。我依靠自身的知识背景,通读译文,遇到别扭或难解之处,再去对照原文。不过在这个过程中,我发现译文的质量参差不齐,一些章节不得不近于重翻一遍。但这并不是译者们的问题,而是因为在08年底的时候,我们还没有能力通过社区招募到这么多能够充分胜任《失控》这本书的译者。
即便在两年后的今天,我们也不敢保证能够通过社区招募到数量恰恰好、水平恰恰够、文风足够近的译者来组成一个完美的协作团队。而且我相信,不论是现在还是将来,达成这个目标的几率都几乎为零。
这也就是“众包”的特点——带有一定的不确定性和不可控性。
在继续讨论“众包”模式之前,先澄清一个曲解。“众包”不是“威客”。借助网络从茫茫人海中筛选出最突出的个体来完成任务,这其实是“超女”的海选;没有了协作,没有了“蜂群思维”,也就不成其为“众包”。
不确定性往往使人们感到不安,而不可控性更是被视为现代企业管理的大敌。然而从另一方面讲,不确定性和不可控性也正是创新的源泉、进化的动因。这点毋需我来赘述。
如何既不抹杀创造性和进化空间又能保证产品和服务的质量?
答案就是层级架构,而且往往只需要两个层级就足够了:下层是充满活力的“蜂群”式协作,上层则对产品或服务的最终质量进行把控。《失控》中用了一个相对专业的术语来描述这种结构——包容架构;其所涉及的细节和故事,也要比我这里的三言两语丰富得多。
《连线》编辑Jeff Howe最初在06年提出“众包”的时候,认为是网络和科技产品的进步——譬如数码相机——使得原本需要专业人士才能完成的工作由业余人员就可以完成,并且在海量的业余作品库中,总有一款适合你。
四年之后,我们相信,“众包”需要重新定义。
Jeff Howe的立论基础并非今天所特有。历史上每一次重大的科技进步,都会将某个原本高高在上的行业或技能“贬值”为大路货,譬如书写。只不过今天,科技发展如此迅速,使得成千上万的行业和技能在瞬间就从“专业”的顶峰跌入“业余”的谷底,让那些专业人士们无所适从。而至于说海量的内容库,拜托,我们已经在为信息过载而头疼了。
因而,我们在这里所说的“众包”,是以“蜂群思维”和层级架构为核心的互联网协作模式。嗯,就是这样。
好了,感谢你耐心地读到这里,而不是一看见“后记”这样的字眼就一把把这几页纸撕掉——我听过不止一个人表达过类似的强烈愿望。
感谢参与《失控》协作翻译的译者们:陆丁、袁璐、陈之宇、郝宜平、小青、张鹃、张行舟、王钦、顾珮钦、卢蔚然、陈新武;感谢“东西”团队:傅妍冰(西西)、张文武(铁蜗牛)、师北宸、郝亚洲、王懿、管策、周峰、张宁、杜永光、左向宇、任文科(Kevin.Ren)、王萌(Neodreamer);还要感谢曾协助校对的金晓轩。
感谢鼓励和帮助我一路走来的朋友们:张向东、毛译敏(毛毛)、刘刚。
感谢新星出版社“敢于”出这本“大部头”。感谢责编雨川的辛勤工作和不断鞭策。
更要感谢KK对我们的包容和支持。
也期待《失控》中译本在你我的手上继续进化!
赵嘉敏(拙尘)
2010年11月于北京
子午书屋(www.ziwushuwu.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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