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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二章 思念(上)
秋风四起,劲草枯黄。
号角声呜呜地响起,一众俘兵被召集起来,跪在一个画着奇怪花纹的陌生的瓦剌人和几个长相凶狠的瓦剌军官张前面。
“萨满叫你们把头发都解开!”
一瓦剌军官刷地拔出了尖刀,众人慌忙解开发髻。萨满和军官们一个个地查看头顶,似乎在寻找着什么东西。
瓦剌军官检查到李三处,萨满眼睛突然一亮,叽里咕噜说了些什么。瓦剌军官脸现喜色,将李三一把拉出队伍,撕开了他的上衣。
李三脸色煞白。允贤本来就觉得不妙,见瓦剌军官突然拔出匕首,更是又惊又怕,当即大叫一声:“住手!”
周强突然飞跳起来,一把推倒瓦剌军官,把李三藏在身后,惊喊道:“你们要干什么?”
那瓦剌军官大怒,爬起来就挥刀向周强劈去。三五个明兵奔来,一个拿石头砸偏了军官的刀,另外几个护着李三和周强,退到一边。场面顿时大乱!
那瓦剌军官大喝一声,其余的瓦剌军官纷纷拔出刀来,向明兵们逼近。
“住手!住手!要招来了别的人,你们都死定了!”吉刊对允贤大叫,“快拦住他们!”
允贤心中一急,竟然不顾生死,拦到瓦剌人和明兵中间,大叫一声:“住手!阿胡乖!(蒙古语:不要)我是大夫!给大明皇帝看病的大夫!你们要找什么药,告诉我,我能帮忙!”
那瓦剌军官一怔,飞起一脚将允贤踢倒在地,换了汉语问道:“疯狗病?你会?”
允贤愕然,吉刊小声道:“国师的妹妹脱不花郡主被疯狗咬了,换了几个大夫都没用。萨满说,只有用头顶长有双旋的人的心肝配神药,才能治好。你会治疯狗病吗?”
允贤颤声道:“我会。”
瓦剌军官正要说些什么,只听远方一声长长的海螺号响。
吉刊脸色一变:“不好,太师来了!”
瓦剌士兵围了上来。
也先大步走来,一举手。他身边的侍卫立刻举箭弯弓,顷刻几位明兵中箭倒地。
“这个时候还敢给本王添乱?全部杀了!”
言毕,他翻身上马,头也不回地大步向外驰去。
侍卫立即再度拉弓,允贤突然颤声道:“也先!你可以杀了我们,可你妹妹就算喝了再多的人肉心肝汤,也绝对死定了!”
也先暴怒地回头:“谁在胡说?”
“我!我是大夫,你不杀我们,我可以救回你妹妹的性命!”
也先眼中一闪,驱马走过来,打量着一脸脏污的允贤。
允贤顿感天旋地转。转瞬之间,她竟然被也先倒拎到了马上!
“好,我就信你一回。可你要是治不好,我不单会杀了你,连这些人,也全部都得活埋!”
还没等允贤反应过来,他已经一夹马背,带着她疾驰而去。
允贤被重重地扔到翰耳朵中。她撑起身子,见屋中有一少女正在尖叫。
也先急忙冲上前去扶住:“脱不花,别怕。大哥又给你找了大夫来了。”
允贤上前,果然看到脱不花腿上有一处狗咬的伤痕,而且伤痕已经久明显挺长时间,她倒吸一口冷气。
“她被咬多久了?”
“大半天了。”
“我……我需要药材,汉人的药材。”
也先一指角落,允贤见竟有一大箱各式各样的药材,忙飞快地奔了过去挑选。
脱不花在说着胡话:“大哥,我要娜仁花,我要娜仁花。”
也先叹了口气,便采花去了。
允贤费力地把药汤灌进脱不花的嘴里,又拿出银针,给脱不花扎针。直到脱不花身子一震,慢慢平静下来,允贤才舒了口气。
“差不多了……”
可话音未落,脱不花突然反弹起来,浑身痉挛不已,同时张口大嘴,像疯狗一样双眼血红地叫人就咬!
也先大怒:“又是个没用的,拉下去,砍了!”
允贤大急:“等等,我还有法子,让我再试试。不行的话,再杀我也不迟!咬她的疯狗呢?在哪儿?”
一旁的伯颜帖木儿道:“早打死了。”
“把死狗找过来,我要它的脑髓!”见也先不作反应,又道,“相信我,汉人有位医仙叫葛洪,他写了《肘后备急方》,里头就有这个方子!”
也先点了点头,伯颜帖木儿马上飞奔出去。
允贤大声道:“还有,谁帮我捉些地鳖虫过来!草根里头有,树脚也找得到!”
允贤用小刀把脱不花的伤口挑开,把疯狗的脑髓敷在上面,再将笼里的地鳖虫倒在碗里,用石压碎。
也先震惊地看着她将捣烂的地鳖虫兑上酒,走到脱不花身边,连忙拦住:“不行,这东西不能给她喝。”
允贤哀求道:“相信我好不好?这是药,不是毒。不信的话,我自己喝一口!”
她仰头就是一口,辛辣的酒将她呛得咳嗽起来。随着咳嗽,也先看到那酒碗里竟然荡起了一抹鲜血,心中一软,放开了手。
允贤将酒给脱不花灌下。不一会,也许是因为酒劲太大,脱不花渐渐松弛了下去,像是喝醉了昏睡一般。
允贤瘫坐在脱不花身边:“放开她吧。是生是死,最多再过一个时辰,就有结果了。”
日影西斜,脱不花还没有醒来。
也先一直守在一旁,突然张口问道:“你们汉人,是不是都爱拿虫子鸡粪当神药?”
允贤还未及作答,脱不花突然全身一震,双眼一翻,接着大叫一声。
允贤道是救不活了,顿时心中一凉,双目紧闭,全身颤抖。
不料忽闻脱不花尖叫一声:“狗,把那条狗给我杀了!”
允贤惊喜地张开眼睛,也先狂喜地搂住脱不花!
允贤抢上一步,为脱不花把着脉,长吁一口气。这才觉得经这一夜的折腾,又惊又累,浑身竟已不剩半点力气。她站起身来,刚想出去煎药,突然天旋地转,便即睡了过去。
也先见她晕倒,走了过去,细细看了看她的样子,突然眉心一紧。接着,抽出匕首,割开了她的衣襟。只见她内里用绷带紧密地缠着胸脯,竟是个女人无疑。
也先略一思虑,抄过一杯水泼在她脸上。再用衣袖擦净她的脸,看清她面容。
“活观音!你竟一直在我身边!”
允贤醒来时,见自己躺在一个干净整洁的翰耳朵内。正欲起身,已被也先扶住。
“太师,我想回去。你答应过,要是我治好你妹妹,就饶了我同伴的性命……”
也先狡黠道:“是吗?我怎么记得,我的原话是,你要是治不好脱不花,我会杀了他们。”
允贤一惊:“你出尔反尔?”
也先笑道:“活观音,你当真认不出我来了么?”
一旁的伯颜帖木儿也走上前来:“还有我,记得吗?在永庆庵!”
允贤这才认出也先竟是当初自己在永庆庵就救过的那几个异邦人里的壮年男子,而伯颜帖木儿就是一直在他身边的那个青年。
“你……你居然是瓦剌的太师!”
“姑娘,你先救了本王,后救了脱不花,是我们绰罗斯家的大恩人。你有什么想要的,只要说出来,本王一定尽力办到。”
允贤的脸色掠过一丝喜色:“什么要求都可以?”
也先淡然道:“我是瓦剌太师,就算你要天上的星星,我都能给你弄来……”
允贤大喜:“我不要星星,我只想请你放我爹杭纲将军回家。”
也先眉头一紧:“杭纲?他是你爹?”
“是。他现在在哪儿?”
也先道:“明朝第一次送赎金来的时候,我已经放了些俘虏回去。其中,就有杭将军。”
允贤大喜过望:“真的?”
也先傲然道:“难道只有你们的皇帝是金口玉言么?杭姑娘,你许一个别的愿望吧。金银珠宝也可,送你回北京也可……”
允贤咬住唇沉思,突然道:“谢谢太师,听说我们大明皇帝就在附近,我想请你许我马上去探望他!”
也先表情迅速凝固。
黑沉沉的毡帐中,祁镇如困兽一般坐在地上。帐帘突然被掀起,透进的明亮阳光,一下子刺痛了他的眼。他先是惊了一下,接着便用手挡住了自己的眼睛,背过身去。
“谁?”
“是我!元宝,是我!”
祁镇惊讶地回头,只见清晨明亮的阳光中,允贤正飘飘然站在帐口,他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也先想假借送我回去为名进攻中原。他以为把我困在这里,我就会屈服。他最多能杀了我,就算那样,他日小皇子登基也一样会率我明军打退瓦剌,替我和十万被坑杀的明军报仇雪恨!”
允贤见他尚不知情,略一迟疑,没有道出祁钰已经登基的真相。
“不错!真是到了必须取舍的时候……我会去找些草药提前配好的。万一……我就陪你,一起殉国!”
祁镇一愣,紧紧握住了允贤的手:“好!咱们俩生死都要在一起!”
允贤回到也先的帐内时,他正在背着手看着地图。
“你来得正好。你觉得从紫荆关和居庸关哪一个打进北京更容易些?”
允贤眼中闪过一丝怒色:“我只是个大夫,打仗的事一点都不懂。不过,我爹倒是曾经在下马关把把秃孛罗的三万大军杀得片甲不留。”
也先一愣,打量着允贤:“杭姑娘,没想到你不仅医术好,连口才也很好啊。敢问杭姑娘和朱祁镇有何渊源?”
允贤略一迟疑,慨然道:“我是宫中司药女官,承皇后娘娘旨意,随军伺奉皇上。”
也先一挑眉:“二十万大军,他就带了一个女人,怎么个伺候法?”
允贤听他话有轻佻、羞辱之意,不禁微怒。
“有人告诉我,你不单只给明朝的俘虏看病,还给我们瓦剌士兵和牧民看病。看来,你果真是个特立独行的女人。算了,看在以往交情的分上,我不治你的罪,派人送你回北京和你父亲团圆吧。”
“我不走!”
也先不解道:“你不走?”
“我还要留下来照顾皇上!他的身体已经很差了。太师,我不管你有什么野心。可你别忘了,一个发疯的大明天子对你什么用都没有!”
“不行。”
“要是现在不帮他调理好身子,回头他要是听到了郕王继位的消息,定会承受不住!难道你不想要一个活生生的汉人皇帝帮你实现你那些宏图大业?”
也先沉思一番,默默道:“你要坚决不走,就在脱不花这儿住下替我照顾她吧。但只可每三天去朱祁镇那里看他一次。你现在不走,就永远不要走了。他日就算我放朱祁镇回去,也绝不会放你回去。”
说罢拂袖而出,独留允贤呆在原地。
脱不花是个性格单纯烂漫的姑娘,从小就被父亲和哥哥宠爱有加,经常随他们到大明边境贸易、游历,学了一口流利的汉话。允贤是她身边一起生活的第一个汉人,两人很快就成了好友。
这一日,允贤正在教脱不花翻着花绳,突然外面传来一阵喧哗。
一旁的侍女阿娜惊呼道:“其格小公子的马惊了,他正在套马!”
脱不花跳起来就冲了出去,允贤急忙跟上。
只见一匹飞奔的马上,有一个小孩被吓得大哭,正是伯颜贴木儿的儿子其格。
“其格,别怕,额策格 马上就来救你!”伯颜帖木儿正在一旁焦急地惊呼着。他设法要套住马,但那惊马非常灵活地避开了。
脱不花大呼:“二哥,前面有深水沟,不能让马跑到那儿去!”
可那惊马像听懂了人话般,偏偏就向水沟奔去,前面的牧民四散躲避。惊马跑到水沟边时,突然一个紧停,接着竖立起来,其格被吓得大叫。
突然有一个人从斜刺里奔了出来,乘着马刚刚前蹄着地之机跳上了马身,单手抱住了其格。那马疯跑了起来,但马上的人却沉稳地用着力。不一会,那野马乖乖地安静下来。允贤定睛一看,那人竟是祁镇!
伯颜帖木儿和脱不花惊喜地上前接过其格。
允贤奔了过去,祁镇见她受惊不已,忙道:“别担心,我心里有数。”
一旁的脱不花爽朗道:“多谢你救了我侄子!你是谁?我要好好谢你!”
祁镇一笑:“我是大明皇帝朱祁镇。”
脱不花惊呆了:“你就是那个大明皇帝?”
这时,伯颜帖木儿走了过来,道:“朱祁镇,我就不跟你说谢字了。你说吧,有什么我能帮你做的?除了放你回大明以外!”
祁镇指着允贤道:“倒有一件事,我需要你帮忙。”
众明兵在李三的带领下叩拜在地。
“朕今天过来,是跟你们请罪的。”
祁镇突然跪下了,李三等吓了一跳,连忙扶起他。
“皇上,使不得呀!”
祁镇执意不起:“你们都是大明忠心的将士,都是顶天立地的好男儿!朕有了你们,本该像太祖太宗那样定国安邦,保民平安。但朕却一错再错,以致连累你们也落入敌手……但请各位再相信,朕以性命保证,一定会带着你们回到大明,重新见到你们的妻小爹娘!”
允贤在一旁听着这番情真意挚的话,眼泪止不住地往下流。
李三道:“陛下,您说这些话,不是折杀我们么?”
周强悄悄望一眼帐外:“杭大夫都跟我们说过您的苦处了。您放心,咱们永远都是您的兵!您只要一声令下,咱们水里来火里去,哪怕是爬,也跟您爬回到京城去!”
听闻此言,大部分明兵并不做反应,避开了他的眼光。祁镇眼中流露出失望之色。
允贤见状一急,上前抓住一个个相熟的明兵,道:“皇上他这回真是费了千辛万苦才能赶过来看……”
一位姓胡的明兵甩开了允贤的手,把手在衣服上擦了两把,脸上带着厌恶之情。
周强拖住那明兵就要打,一旁的侯光一手架开他。
“我告诉你周强,这满营里除了你这头傻驴,大伙儿都跟老胡是一个心思!”他看着允贤一口啐在地上,“恶心!”
允贤气得脸色惨白:“你们……你们这是什么意思?”
侯光不屑道:“什么意思?老子瞎了眼,跟你一起待了这么久,竟然没发现你是个娘们儿!你还想瞒我们到什么时候?”
允贤这才发现自己穿着女装。
“呸!要不是你混到队伍里面来,我们二十万大军,怎么会输得这么惨?”
允贤不可置信道:“你……你怪我害大家输了这场仗?”
“打小说书先生就讲,带着女人打仗,就是老寿星吃砒霜!”
允贤又惊又怒,看着自己救过的明兵:“你们都和他想的一样?”
只见连李三也转过头不去看她。
“皇上,保家卫国,我们都不怕死。但我们绝对不能准许这贱娘们儿继续待在您身边……”
还没待他说完,就挨了一记耳光。祁镇高举着手,气得浑身发抖。他环视着众人,道:“有什么气,尽管冲着我来!可她有哪点对不起你们?你们快饿死的时候,谁找来的东西?你们重伤的时候,谁给你们看的病?难道就因为她是个女的,你们同生共死的情谊全都不作数了?”
周强气愤道:“是啊!李大哥,要不是杭大夫,你早就被挖心肝了!咱们现在每天吃的谷子,还是谈大夫托人给送回来的啊!”
李三有些羞愧,但还是道:“皇上您误会了,我们没有别的意思。只是女子是阴人,咱们行军在外讲究个……”
祁镇怒道:“放屁!佘太君和穆桂英不是阴人?花木兰、梁红玉不是女的?太祖爷带领红巾军时,马娘娘难道不是跟着他出生入死?杭大夫是朕最信任的人……”
他看着说不出话的众人,长长叹了一口气:“时至今日,朕也没有资格命令你们。只是朕刚才说过的话依然有用,一定会想带你们回去的……至于其他,你们好自为之吧。”
说罢,他拉着又是感动、又是难过的允贤,头也不回地离开了。
走出好远,见允贤还在流泪,他一下子火冒三丈:“哭什么哭!跟那帮人计较有意思么?”
“我不是难过,我是高兴……”
“你还高兴?”
“从我开始给人家看病以来,好多人都瞧不起。奶奶他们,嘴上不说,心里头也觉我是有些出格的。连祁钰也……”允贤越哭越伤心,“只有你……只有你一个人会这么帮着我说话……”
祁镇看着她楚楚可怜的样子,心痛地帮她抹着眼泪。
允贤道:“我差点被也先砍了头,好不容易才见到了你。我怕真的就这么死在瓦剌了,我怕再也见不到爹和奶奶了……”
祁镇拥着她,轻声道:“别怕,我在这儿呢。我会带你回去的,我一定会带你回去的。到时候,咱们再一起看烟花……”
夕阳下,他们竟似是这世上最孤独的两个人,只能相依为命迎接眼前未知的无尽黑暗。
脱不花烂漫道:“姊姊,你怎么跟那个明朝皇帝那么熟啊?你是女官?明朝还许女子当官?你们不是都不准女人轻易出门吗?”
“大明的女官制度,是太祖爷立国的时候就亲自定好的。”
一旁的也先笑道:“听说,你今天陪着你们皇上去看战俘的时候,有人曾经发誓,要带着所有战俘返回北京?”
允贤淡然道:“国师又何必惊讶呢,你不是还要请封为护皇使,送皇上回国么?”
“以前倒是想过,可现在……”
允贤强制压抑住怒气,也先颇有兴味地瞧着她,只有脱不花真心高兴。
“是吗?那可太好了!我听二哥说,他那个弟弟坏透了,抢了他的皇位。他既然这么可怜,咱们就留他住在草原上好了……”
允贤不知怎样跟她解释祁钰并非坏人,索性就由得她这么去想了。
允贤住在脱不花的翰耳朵里,除了每天给她和祁镇准备些调理身体的药膳,日子过得也算清闲。
每次允贤前去探视祁镇之时,脱不花都吵着要一同前去。起初,允贤并不多想,但久而久之就看出了她的少女心思,不免心中多了一丝疑虑。
闲来无事,允贤得脱不花支持,经常在明兵战俘营附近义诊。只要是穷人,瓦剌人和汉人皆可免费看诊。慢慢地,附近的瓦剌人也对这位“活菩萨”尊敬了起来。那些明兵,本就与她旧识,上次竟祁镇一斥,自觉羞愧,也都放下了芥蒂。允贤感动之余,便和大家恢复了往日的情谊。
这日,允贤正在义诊,忽见也先在面前盘腿坐下,不禁脸色一变。
“我也有些不舒服,所以来瞧病。”
“太师不怕我故意诊错病么?”
“不怕,反正我也不是第一次把命交到你手上了。我最近晚上老是咳嗽。”
允贤打量着也先:“多久了?”
“快两年了。有次吵完架,喝了些酒,就吐了口血,一直到现在偶尔痰中也带红丝。”
她细细地诊了诊脉,突然一笑。
也先被她那一笑笑得有些失神,不禁开口道:“怎么?有问题?”
“没有。我知道怎么帮你调理了。只不过我这儿平时都是用草药给别人治病,这儿没有纸笔,只有麻烦你记下药方,自己去抓药了。你这病,先需要止血、凉血,接着得理气、排郁,最后再补虚、泻实。所以,最初应用生艾叶、生柏叶、生地黄各一钱煎服;等痰里不再见血了,再用扁柏叶、加黄连、山栀仁、杏仁、贝母各二钱……”
“等等,止血、凉血我倒能想明白,为何还要理气、排郁?”
“听闻你和贵国可汗长久不和,又刚和他吵过架,难道不用理气排郁么?”
也先大惊,一把抓住允贤:“你怎么知道我刚和他吵过架?”
“我猜的。以你的性子,拿到第一笔赎金后,怎么可能不要第二笔?可现在你居然带着我们回了瓦剌,这只能说明你们的愿望落空了!”她指了指捆稻草的明兵们,“我们已经在这儿打了十多天的谷草了,要这么多粮草干什么?你一心逼皇上封你当什么护皇使,那么你肯定是想率领大军,再度攻打我们大明。可为什么你明明知道新皇登基,这么多天还一直不发兵呢?唯一的原因,就是有人压着你,不许你发兵。你又说你两年前和别人吵了架,气得吐血,而瓦剌国能气着你的,除了你那位可汗姊夫还有谁?刚才我给你诊病,你面红目赤,脉象又弦数左溢,是急怒之象。不是刚跟他吵过,还能是什么呢?”
也先震惊地看着她:“这些,都是你自己想出来的?”
“医理是我自己推断,局势是皇上分析过的,至于其他……我跟我爹也在北疆待过十年,难道还猜不到么?我华夏医术博大精深,讲的是天人相应,见医药而知人性。你就算再怎么能装,可你的面色,你的舌体,你的脉象永远不会说谎!”
也先的表情慢慢变得低沉:“谢谢你的诊治,你说得很对。”
他起身转身向马走过去,允贤看着他突然变得不再矫健的背影,突然觉得有些不忍:“你平常也别太要强了,别什么都一个人扛着。想发火的时候,就吃点莲子或者绿豆。”
也先回过头来:“谢谢。你们可以跟家里人写一封信,这就算我付的诊金吧。”
允贤看着他离开的样子,幽幽自叹道:“允贤啊允贤,你就不能别那么逞能么?”
允贤的担忧不是没有道理的。自那日后,也先每日都要来脱不花的住处找她,借故就找些话来和她攀谈,或请教、或打趣、或激将。
慢慢地不少人都知道也先对一名汉族医女动了心思。
这一日,脱不花外出访友。
接近夜间,突然一名侍女前来,声称脱不花要召允贤前去,把她带到了一个翰耳朵里。
“脱不花呢?这是哪里?”
“郡主刚得了套漂亮的汉人衣裳,想送给您,所以特意请您换了衣裳再跟她碰面。”
允贤看着侍女拿过来的一套新衣,突然双手颤抖起来,她阻止了正要帮她更衣的侍女。
“我自己来就好。”她已觉蹊跷,却也无计可施。
刚换好衣裳,就见一侍女进来,道:“可汗传你进去。”
允贤闭上眼睛,深吸了一口气,摸了摸自己腰间一直藏着的匕首,尽量镇定地被带入了王帐。
“本汗今天新得了一个美人儿,要给大家也开开眼!”
允贤走入翰耳朵中,只见祁镇也正在席上,两人吃惊地看着对方。
原来,可汗生性好色,近来又与也先不和。他听说也先迷上了一个汉人女子,便动了抢夺之心。恰逢今日设宴,要在人前羞辱被俘的祁镇,便同时骗了允贤前来占为己有。
祁镇看到允贤,几欲冲上前去,两个武士见状抽出了腰中的剑。允贤忙用眼神示意他别动,祁镇只有焦急地坐了下来。
允贤颤声向着祁镇跪下:“大明女官谈氏,参见皇上,皇上万岁,万万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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