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凉的战事比北燕发展的要快的多,可谓是烈火燎原一般,北燕全境几乎已经被攻下,只有龙城和龙城周边的州郡还在抵抗,龙城被大军团团围攻,已经是强/弩/之末,等高句丽人一退,必定就会分出结果。
而沮渠牧犍本身并不占劣势,整个北凉几乎是一份为二,北境和西境支持沮渠牧犍,南方和东边则支持魏国和沮渠菩提。
就人口密度来说,南方的经济实力要强于北边,可就“能打”来说,北方却是民风彪悍,几乎男丁人人都能控弦作战。
但北凉有个最大的问题,这问题甚至比魏国还严重,就是凝聚力。
北凉是无数个部落、部族以及中原动乱时西进的汉人门阀组成,沮渠蒙逊是第一代国主,建国也没有多少年,各自因为利益才聚集在一起,一旦无法满足他们的既得利益,对他们来说,换个国主没有什么区别。
沮渠牧犍的根基在北方,北方官员希望借由沮渠牧犍的声望和地位更近一层,进入姑臧的政治中心,可吐谷浑人打来了,他们不能放弃掉自己的大本营去援助正在难关之中的沮渠牧犍,如果这样做,沮渠牧犍又没获得最后的胜利,可谓是赔了夫人又折兵。
在这种情况下,狄叶飞驱虎吞狼之策十分奏效,为了保护自己的庄园及包荫户的北凉宗主们,不得暂时将沮渠牧犍的安危放在一旁,寄希望于姑臧城自身的防卫,然后退回酒泉和敦煌,优先处理吐谷浑的问题。
然而等到他们回到酒泉和敦煌,却发现“沮渠菩提”的人马早已经帮他们赶跑了“敌人”,保卫了他们的生命财产安全,当地的百姓和荫户也对他们感激涕零。正是因为有这样好的契机,素和君和郑宗终于找到了和这些“宗主”们对话的机会,动摇、分化、刺杀、收买,无所不用其极的让他们倒向菩提这边。
已经乱了阵脚的沮渠牧犍又做了一件蠢事,他在朝中提出北凉已经不可能守住了,只要魏国大军一到,必定是要覆灭的,最好是这时候弃城西进,带着军民攻下鄯善、高昌等国,伺机等候复国的机会,就如以前弃姑臧而走的南凉。
这是曾经孟王后劝谏过沮渠牧犍的话,也是北凉一旦灭国后唯一的希望,原本是一条非常好的退路,但问题是,现在北凉还没到灭国的时候呢。
于是乎,自他提议开始,沮渠牧犍不愿意到遥远西域去的堂侄沮渠万年,率部出城投降了小叔沮渠菩提的队伍,一下子引起了连锁反应。
姑臧城里许多贵族已经在北凉经营了两代,哪里愿意去遥远的高昌和鄯善?许多朝臣和大族豪酋买通了守城的守军,纷纷非降就逃,也不投靠哪一方,只带着所有的力量返回家乡去,以这种行为作出无声的抗议,告诉沮渠牧犍他们不愿意离开北凉。
内忧外患之中,沮渠牧犍感觉到自己大势已去,日日在后宫荒/淫/无度,他接回了已经被孟王后送走的嫂子大李氏,将她圈养在东宫之中,用各种让人羞耻的手段宣泄自己的焦虑,又命令心腹和亲眷从国库中拿走金银财宝,一点点藏匿到其他地方去,做好破城后逃跑的准备。
大李氏自和孟王后合作之后,原已经远离了宫廷,在姑臧近郊一处庄园安享余生,此番因为大军围城,又被沮渠牧犍以安全为借口掠回宫里,心中痛苦不堪,只想着要报复他,让他后悔。
沮渠牧犍生性多疑,体格又粗壮,大李氏无法得手,只好寻求孟王后的帮助。她在宫中生活多年,对宫中情况了如指掌,伺机放走了被幽禁在后宫之中的孟王后,引起宫变,孟王后带着宫中效忠她的侍卫杀出城去,在监牢之中救出了源破羌,又策反了姑臧城几位武将,护送他们逃出姑臧城。
孟王后原本就武艺超群,源破羌也是人中龙凤,两人虽在北凉受到幽禁,但并没有受过刑,逃出去后立刻召集旧部,发动了疯狂的报复。
孟王后命令各地通告檄文,直指沮渠牧犍十大罪,包括扰乱伦常和弑父杀君、暗害兄弟等等,此檄文由孟王后亲笔手书,散遍北凉,一时间,沮渠牧犍民心大失,连姑臧守城的百姓都不想再坚持了。
狄叶飞也在酒泉和敦煌稳扎稳打,以沮渠菩提的名义驱赶北上劫掠的吐谷浑人,赢得各地各部闻风而归附者十几万人,正在挥兵南下,前往姑臧。
这种情况下,沮渠牧犍为了反击孟王后的“十大罪”,也开始命文人撰写文书洗脱罪责,其中就包括解释“藏窝兴平公主、备防王人”这一条。
兴平公主回宫后迟迟不出,又有大李氏被强召进宫,许多人甚至怀疑沮渠牧犍罔顾人伦到对妹妹下了手,毕竟兴平公主是出了名的美人儿,而且已经有了“失踪”的名声。
沮渠牧犍知道大势已去,等狄叶飞的大军一到姑臧只能城破受降,恐怕想要死的像是一位人君,最后关头竟一改之前颓废淫/乱的作风,开始积极理政、亲上城头鼓舞士气。
他甚至把花木兰如何无耻引诱了美丽的兴平公主,导致如今两国关系受损的事情散步出去,让北凉的百姓一个个对兴平公主和花木兰义愤填膺,恨不得生啖其肉,成功的使得百姓转移了对他的指责和渐渐产生的各种矛盾。
于此同时,得知这个传闻的众人,所作出的反应也皆不相同。
***
张掖地方。
“我呸!她居然敢说花将军和她情投意合,珠胎暗结?那么多人一起回平城,将军每天忙得连休息的时间都没有,哪有狗屁时间和她风花雪月!这些北凉人脑子都被驴踢了,还信?”
郑宗气的踩死了沙地中一直钻出来的无辜虫子,用脚将它使劲碾使劲碾,像是把他当成了沮渠牧犍,迟早要一脚踩死一般。
“咳咳,别激动,就算北凉人都信了,陛下是不会信的,你别担心。”素和君憋笑憋的眼泪都要出来了,可还是得装作对贺穆兰很有信心的样子劝现在的主心骨:“这只是普通的攻心之计,狄将军你也别动怒,没必要为了这个加快行军速度……”
狄叶飞原本气质偏向阴柔,然而一头白发之后,那阴柔的气质也变得越发冷酷,倒像是某种会食人的妖魔,在战场上一旦浴血,能吓傻不少信佛的北凉人。
正因为他一步步稳重成熟起来,素和君也不在把他当之前微不足道的小将军,正正经经地开始以平等的身份开始和他议事。
就如这传闻传到张掖地方时,狄叶飞建议在民心生变之前攻下姑臧,就被素和君好言制止了。
在他看来,这种话题没办法打击到魏军的士气,拓跋焘戴不戴绿帽子,也不会影响世子派官员和将领们效忠拓跋焘的问题。
“不行,我们得赶快灭了北凉!”郑宗踩死那只虫子,眼神阴毒地说道:“兴平公主想把肚子里的贱/种栽赃给花将军,事情过去大半年了,虎贲军又死了那么多人,现在任凭他们北凉人添油加醋。陛下大度还好,可花将军的名誉肯定要受损,说不定京中还有人趁机以此攻歼花将军。只有现在打进姑臧,将兴平公主抓出来,才知道到底怎么回事!”
“花木兰就没这个能力!她不可能和女人生孩子!”
素和君和这两个倔驴争了一天了,心口一阵烦躁,脱口而出。
狄叶飞:“为什么?”
郑宗:“我知道!”
“你知道什么?”
狄叶飞听到郑宗说知道,素和君也一副后悔的样子,忍不住纳闷地开口。
“咦,你应该最清楚才是,花将军不喜欢女人,对吧,素和使君?”
郑宗看了看素和君。
素和君以为郑宗知道花木兰是女人,再加上郑宗平时对花木兰极为忠犬,当即也赞同地点头。
“花木兰不可能和女人有什么首尾,这一点陛下也知道。只要陛下不会问责,哪怕名声坏一些,等日后北凉被灭,真相自然会大白于天下。”
“你们到底瞒了我什么?为何只有我被蒙在鼓里的样子?”
狄叶飞冷若冰霜的神色这下更像是凝结成了冰,周身散发着可怕的寒气。
素和君有些架不住这样的狄叶飞,拍了拍郑宗的肩膀,“你和狄将军解释,我出去看看白鹭官们回来没有”,然后拔脚就跑了。
只留下狄叶飞和郑宗两人,面面相觑,大眼瞪小眼。
郑宗也是乖觉,他不敢让狄叶飞知道他曾经偷听过他和花木兰说话,只是用一种茫然的神色问他:“你不知道花将军不喜欢女人吗?”
“与其说我相信他不会喜欢女人,不如说我相信他的人品不会做出动主君的女人这样的事情。人言可畏,我不能让他遭受这样的罪名。”
狄叶飞不愿和郑宗交浅言深,匆匆带过这个话题。
郑宗心中同情狄叶飞的“苦恋”,他们同是天涯沦落人,遇见这种事当然也要同仇敌忾,见素和君已经走远,郑宗压低了声音,悄悄在狄叶飞耳边说道“要不然,我们先斩后奏,率军先拔营急行军南下?都拔了营,素和君想要制止也来不及了!”
“这样不妥,我们要等源将军那边的消息。”
狄叶飞老成地摇了摇头。
“源将军刚逃离姑臧,正是急着先夺城抢功的时候,他不慎被俘,又让你出了风头,如果这时候再没些贡献,肯定是给别人做了嫁衣,怎么会主动急着让你去援助?源将军和花将军关系又有些不睦,万一破城之时,那位兴平公主有个万一,那真叫死活都说不清楚了……”
郑宗从来都是把人往最阴暗处想。
“素和使君处事谨慎,凡事都希望有了确切的消息再动作,这是白鹭官的优点,也是白鹭官们的通病,我看现在,就该先拔得头筹,让我们的人马先进城才是!源将军地位虽高,可你现在功劳也不小,他日论功行赏,地位不见得在他之下,何必现在让他?”
郑宗怂恿着狄叶飞。
“你不想让花将军感激你替他洗刷了冤屈吗?”
这句话像是直接敲到了狄叶飞的心上,加上狄叶飞从生理及心理上都厌恶沮渠牧犍兄妹二人,在思考了一番之后,缓缓点了点头。
“好,就依你之言……”
***
吐颓山一战,大获全胜,贺穆兰率领着虎贲军及公子军班师回朝,斩获的首级用牛车马车都载不尽,虎贲军和这些纨绔子弟的人马均是威风凛凛、鲜衣怒马,顿时像是给平城百姓打了一记强心针,人人都迎出城去,去参观这支“威武之师”,顺便劳军。
百姓们为了迎接得胜归来的大军,直直迎出几十里外,独孤诺等人哪里见识过这样的场景?就算见识过的,也从未当过这种事的主人公,一个个挺胸抬头,绷着自己的脸皮,努力做出“英俊强壮”的姿态来。
还真有不少女人看到这些年轻英俊的儿郎们挺着腰板而通红了面庞,露出一副呼吸不过来的样子,更是激起了他们的虚荣心,将腰挺得更直一点,将肩背板的更宽阔一点。
简直让贺穆兰笑的差点栽下马去。
这一群二缺,难得也有这样的时候!
“花将军你赶紧别笑了,笑的人身上鸡皮疙瘩直起!”宇文家的郎君和独孤诺这段时间都跟在贺穆兰鞍前马后,俨然一副脑残粉的样子。
“虽然你没我们英俊洒脱,但不笑的时候也还算英武,这么一笑,实在是大煞风景……啊,天气真好……”
宇文郎见陈节有拔槊的架势,赶紧转移话题。
独孤诺还是一贯的口无遮拦,竟接着宇文郎的话继续往下说了下去:“是啊是啊,花将军从北凉回来以后,脸晒的越发黑了,可那牙依旧还是白灿灿的,一笑起来,黑脸白牙,看着真让人难受,您还是别笑了!”
“咳咳!”
“咳咳咳!噗!咳咳……”
贺穆兰一张笑脸顿时僵在脸上。
“而且啊,你看我们都穿着明晃晃的铠甲、提着武器,威武不凡,将军你穿着一身灰扑扑的皮甲,还吊着胳膊,看起来就像是残兵败将一样,这样其实不好。我就说你该走到最前面,那样还会有女郎因为知道你是大名鼎鼎的虎威将军而上来自荐枕席,现在这样,我们这些兄弟只好替你分享了美人恩,恩,我也不行,九娘还在家等着我呢,我是不是该和家将换身衣服……”
独孤诺突然就思维发散到奇怪的地方去了。
就在独孤诺取笑贺穆兰因为肩膀上的伤无法穿戴更威武的全甲时,突然有许多鲜花丝帕如同下雨一般朝着贺穆兰的方向被投掷了过来,一群浑身带着熏香的女郎们娇笑着涌上前来,拦住了贺穆兰等人的战马。
这在魏国十分常见,不光鲜卑人,很多汉人女郎也十分豪爽,见到喜欢的儿郎也会调笑一番,贺穆兰身边除了独孤诺和几个已经定亲的,其余全是家中幼子,兄长们没成婚前注定没有对象的,一见到这群青春明媚的女郎们笑着过来,一个个心跳加速,眼神发直。
为首的女郎凑到贺穆兰的马下,仰着修长白皙的脖子,对着贺穆兰递出一块丝帕:“将军满头大汗呢,擦擦汗吧?”
贺穆兰莫名的接过丝帕,继续看着马下的少女。
那女孩看贺穆兰接过了她的“礼物”,笑的更加明艳了:“花将军,外面那些传闻我们都是不信的,但如果你真的喜欢上了哪位公主,请一定要大大方方给对方幸福,不要继续挂着我们的念想……”
她行了个半礼。
“我们都是良家子,官媒那里都到了待嫁之年,如果将军真要娶妻,一定不要忘了我呢!”
说罢,跺了跺脚,似乎羞愧自己说出这么大胆的话,掩着面就跑了。
没一会儿,又有女人上来告白,大多是向贺穆兰告白“我不信你是个始乱终弃的登徒子”、“我相信你不是个攀龙附凤的伪君子”之类的话,并且委婉的告知她们都待字闺中,就等着人上门提亲。
看得出许多少女平日里没办法进入内城或昌平坊的虎威将军府这样的地方,是得到消息特地在这里等着见到花木兰的,许多少女还细心打扮过,露出明媚多情的脸庞,无论是哪一个,配贺穆兰这张黑漆漆的脸都算委屈了。
这样的结果直看得一干纨绔子弟们眼睛脱窗,贺穆兰除了有些哭笑不得外,也乐于看到之前信誓旦旦说着玩笑话的儿郎们露出吃瘪的表情。
在一干纨绔子弟微微塌下来的身姿中,贺穆兰大笑着捏了捏丝帕,笑着说道:“兄弟们只好替我分享了美人恩?嗯?”
顿时有腰不挺了,背也不直了。
“刚刚怎么没人上来帮我承担一二?哈哈哈哈……”
贺穆兰坏笑着调侃。
“咳咳咳,将军,切莫得意忘形!”
那罗浑撇了撇嘴,赶紧提醒贺穆兰不要入戏太深。
“不过好奇怪,这些女郎为什么要特地来币心,口口声声相信你不是始乱终弃的人?”
独孤诺好奇地看着贺穆兰。
“您以前始乱终弃过什么人吗?”
贺穆兰愕然地睁大了眼。
“始乱终弃?”
“要不然就是您攀龙附凤过?”
“独孤二傻!”
“独孤傻缺!能不能少讲几句话!”
“无妨,我自己也不明白呢,我都二十有四了,尚未婚配,连个意中人都没有,哪来的始乱终弃……”
她摇摇头。
“那赫连公主和你……”
“独孤二傻!”
贺穆兰并未生气,无奈地笑着,心中倒是有些不安。
她这里倒不怕什么名声不好,从三十岁的花木兰那走一遭,早就练就了金刚心了,倒是赫连明珠,好好一个姑娘被蹉跎了这么多年,临要入宫了,还阴差阳错给她背了这么个坏名声,也实在是抱歉。
下次见她,要好好道歉才是啊。
贺穆兰得胜回朝,待进了外城,早有朝中派来的文武官员前来迎接,待入得城去,自然有功曹负责清点战绩、战功,再登记入册,安排修整等等,等明日上朝,再论功行赏,颁赐有功。
贺穆兰对这个步骤已经熟的不能再熟了,就在她发现功曹已经不下十次偷偷看她以后,贺穆兰心中也生出了狐疑。
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好在很快,袁放就匆匆迎了出来,找到贺穆兰一把抓住,拉到了旁边。
“花将军,沮渠牧犍派人四处传扬,说你和兴平公主私相授受,有了私情。又说你两人为了私奔,故意假造灾祸,想要趁机逃走,无奈风暴过大,算盘落空,两人最终在沙漠中分散,不得不回归故国。现在越传越厉害,似乎有人故意推波助澜……”
“什么乱七八糟的?怎么扯到我和兴平公主头上了?”
贺穆兰皱着眉难掩荒谬之感。
“如果光这样也就算了,沮渠牧犍也是疯了,竟然对外宣称救起兴平公主后两个月发现对方有孕,兴平公主说是你的孩子,所以不能继续和亲……”
袁放搓了把脸。
“这也是我听过最荒诞无稽的事情了!女人和女……哎,就知道郑宗那厮猜的一点都没错!现在就怕沮渠牧犍干脆杀了兴平公主,死无对证,你这恶名就要背一辈子了!”
“欲加之罪,何患无辞?”
贺穆兰忍住心中的烦躁,安抚着袁放已经快要暴走的神经。
“你先安抚我家父母才是!”
“不必说了,哎,这几天,居然还有人往将军府里丢石块、烂泥,花娘子已经加派了人手日夜值守,令尊每天长吁短叹,恐怕已经听到了什么。”
花娘子就是贺夫人对外的称呼,想到这几天,袁放头也痛。
“我……”
“陛下有旨,花将军即刻进宫!”
贺穆兰话说了一半,却见到宫中匆匆来人,只能领旨入宫,临走前反复嘱咐袁放,就算抓到闹事的人,也不要起什么冲突。
能进内城的都不是什么普通人家,闹大了对谁都不好。
而她,当下辞别一干家人来迎接的京中儿郎,吊着胳膊就跟着宫中来使入了宫去。
贺穆兰进了拓跋焘的书房时,拓跋焘正在命令游雅撰写文书,贺穆兰没有擅自进去,而是站在门前等候宣召。
“如今你大罪已成,摆在你面前的只有三条路走……”
拓跋焘表情沉郁,几乎是冷笑着吐出这些语句:“你如果亲自率领群臣,远远地出来伏在地上迎接,然后在我马首跪拜请罪,这是上策;”
“我军兵临城下,你双手反绑携带空棺出城迎接,这是中策;”
“你要是困守孤城,不及时醒悟,就要身死族灭,我会让你受到天下最酷烈的惩罚。”
“权衡利害吧,为自己寻一条生路!”
这是在对沮渠牧犍下最后通牒?
要全面对北凉开展了?
贺穆兰表情有所震动的抬起了头来。
是因为沮渠牧犍在诸国之中大大羞辱了拓跋焘和她的名声吗?
哪怕收到北燕皇子求救的信函,大举出征之前,拓跋焘也没有亲自发这样的告书,去威胁一位国君。
虽说这么开撕有些不太妥当,但不可否认的是……
还真挺解气。
拓跋焘命令游雅拟完诏书,对着文书用印之后,赵常侍才敢上前告诉拓跋焘贺穆兰来了,拓跋焘一抬头,发现“绯闻男主角”就站在门口,立刻笑着招了招手,命令赵常侍送游雅出去。
贺穆兰进了殿,先对着拓跋焘行了礼,而后开口说明兴平公主的事情:“陛下,我与兴平公主……”
“解释什么?我还能认为你把兴平公主给办了?”拓跋焘无所谓地摆了摆手,又突然像是想到什么一般猛然抬头,看了贺穆兰几眼,狐疑地说道:“我说你,不会其实是个……”
他压低了声音。
“……男人……”
“然后故意骗我的吧?话说回来,你一说我就信了,我还没验明正身过呢!”拓跋焘掰着腕子朝着贺穆兰走了过来。
“来来来,趁你残了,让我看看你到底是不是……”
贺穆兰大惊失色,立刻举起没废的那只膀子,大叫了起来。
“陛下切莫开玩笑!素和君查到的事情,怎么会有假!陛下别过来!”
拓跋焘手伸了一半,已经快要拉到贺穆兰的裤带了,见到贺穆兰难得露出这样惊慌的神色,顿时哈哈大笑了起来。
“哈哈哈哈!居然把你骗过去了!哈哈哈哈!你还真信我验明正身这样的鬼话!哈哈哈哈!就算你真是……我还能在大殿之上摸你的鸟不成!”
“陛下!”
贺穆兰一口气噎着差点吐不出来,要不是还急着这破时代冒犯御体是死罪,她真想上前直接把拓跋焘裤子扒了也认证下“真身”。
哪有这么玩的!
人吓人吓死人好吗!
贺穆兰在殿中大喊“不要”,拓跋焘又哈哈大笑,刚送走游雅回来的赵常侍在门口抬了几次手,愣是不敢开门进去回禀游雅已经送走了的事情。
门口两个宿卫郎也是脸色古怪,拼命地对赵常侍打着手势不要进去,后者无力地抬眼看了看天,背手而立,在门口枯等。
“吓你一下,这几天的郁气才算是一挥而空。沮渠牧犍这一招也真是下作,连窦太后都召我去问了一次,劝我不要因为这样的流言和你君臣生隙,可见传的多快。”
拓跋焘乏力地抹了一把脸。
“那兴平公主我都没见过,想来能传出这样的传闻,也不是什么安守本分的人,还好我没娶回来,负责后院又要着火。”
‘以这个时代来看,确实是惊世骇俗。’
贺穆兰心中叹了口气。
‘但难保你这样的人,说不定就喜欢惊世骇俗的。’
拓跋焘见贺穆兰也是一张苦瓜脸,忍不住扯了扯嘴角,他们两人都是受害者,他还好,贺穆兰毕竟根基不稳,就怕有心之人借机生事,让这样的传闻出去。
要是一个不小心,青史留名之上都是污点,是个人都不能忍,总是要反击的,一反击二反击,看起来就像是做贼心虚了。
背后推波助澜之人也是用心良苦。
“这件事你先不要回应,罗侯正在追查此事,已经有了点眉目,恐怕和你出使北凉时结怨有关。我今日召你来,不是为了这件事……”
拓跋焘突然神色一整,整个殿中气氛也是一变。
“寇道长愿意以一千斤黄铜为代价,与昙无谶大师交换,换取佛门相助,为你转移阳气。道门黄铜储备不多,剩下不足的,我来替他补全。”
拓跋焘见着贺穆兰蹙成一团的眉头,开口解释。
“你的顾虑寇道长已经和我说过,所以我准备让晃儿接受你一部分的阳气。你身上阳气过盛,他年纪尚小,恐怕要分三四次才能将你一半的阳气完全转移。你大限将至,修法坛、建天宫都已经来不及了,但佛门的曼陀罗阵可以起到一样的作用,而且只需要八十一个僧人结阵就可以。”
贺穆兰的眉头松开了一点。
“道门对佛门妥协,又愿意提供黄铜让对方铸造佛像,是允许佛门在中原传教的示好,所以昙无谶大师已经答应,愿意鼎力配合。你最近安心蓄养阳气,等昙无谶大师安排的涅槃宗门人一到了平城,就准备续命吧!”
拓跋焘对着贺穆兰和煦一笑。
“道长真是厚德之人,花木兰,你要好好谢谢他。”
然而贺穆兰却并没有表现出欢喜或者如释重负的神色,反倒像是陷入了深思之中。
“怎么,难道你竟不想活了?”
拓跋焘收起了笑容。
“陛下,虽然您只是只言片语,但我知道选择这样做,您和寇道长要做出多少退让。佛门的人原本就想扩大影响,一旦佛门进入中原,势必会有许多青壮出家而躲避兵役、徭役,佛门大兴,兴建土木、修塑佛像,只会损耗民间之财。而且佛门一直念念不忘寻找‘天王’……”
“你想的太多了。”
拓跋焘大手一挥。
“这不过是权宜之计,我补上黄铜,也只当是为了吾儿买一份力气。他从小做事过于细腻,身体又不适合学武,得了你的好处,只会对魏国有益,哪怕真暴烈一点,也比现在婆婆妈妈要好。”
“至于佛门……”
拓跋焘看着贺穆兰,狡诈一笑。
“这些神仙打架的事情,就交给神仙们去自己烦恼。等你性命无虞了,我就封寇谦之为国师,封道门为国教,将僧录司交给道门掌管,以平衡两方的势力。有崔太常相助,佛门必不会太过放肆。”
“至于你说的‘大兴土木、修塑佛像’,那些大户愿意供养佛门,就养着,那些钱不养佛门,他们也不会给我,若佛门发展的太快,我一纸诏书下去,先命人拆了佛像重融,再充没了寺庙的财产,就当是劫富济贫了。”
贫者,当然是最穷的拓跋焘和魏国的国库。
‘这是要先养鸡,后取卵的架势?’
贺穆兰瞪大了眼睛,半天说不出话来。
话说,这样的拓跋焘,他们还觉得一门心思觉得他是“天王入世”,真的不是那些高僧美丽的误会吗?
实在是太……
太贱了!
贺穆兰默默的为一心想要来魏国传教的佛门鸡们,鞠一把同情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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