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了储秀宫,弘历脚步也轻快,目不斜视地经过一处处殿阁径直到了延禧宫,也带过了一路的眼热和嫉妒。可延禧宫里的人浑然不觉,红颜听说皇帝到了,踩着花盆底子跑着小碎步迎出来,弘历一把将她拦住,嗔道:“你踩着这劳什子跑什么,崴了脚怎么办。”
红颜灿烂地笑着,两人挽着手双双往西配殿去,殿内准备了温水手巾,红颜小心翼翼为他擦去脸上脖子里的汗水后,才敢拿扇子摇几下。看着皇帝饮下几口冰镇的酸梅汤,热得发红的脸色渐渐恢复平静,她才安心些,便喜滋滋地告诉皇帝:“今天公主和臣妾说话了,皇上,公主说将来臣妾若生了弟弟,要让她来带。皇上,是公主说的,皇后娘娘和富察福晋都听见了,公主和臣妾说话了……”
红颜越说越啰嗦,眼中熠熠生辉,像是遇见天大的好事,比起任何时候都神采飞扬,脸上红扑扑的都不需要胭脂来点缀,细嫩的肌肤,每一寸都透着喜悦。弘历痴痴地看着,见红颜高兴得忘乎所以,嫉妒自己花费那么多心思也从没见她如此激动,女儿的一句话却值得她这样,不禁猛地搂上她的腰,气息暧昧地说:“和敬如此期待,那就不该让她失望,你说是不是?”
红颜一怔,眨了眨眼睛不解地望着皇帝,她太高兴了,曾经嘲笑樱桃乐得花儿似的,却不知自己乐得要飘上云端,这一刻被皇帝束缚了怀抱,才猛然醒过神,竟如那年重阳节后,彼此心意相许的第一次时般羞怯,耳根脖子都跟着泛红,她扭动纤柔的腰肢,娇然一声:“青天白日的,皇上,太阳还没下山呢。”
虽是暑天,屋子里盛着冰块,有初秋般的凉爽,红颜的肌肤丝滑如缎,怎能不叫人痴恋,不等到传晚膳,寝殿里就走不进人了。吴总管站在屋檐底下由小徒弟扇着风,樱桃送上凉茶,笑悠悠:“这是照和公公的方子煮的凉茶,用泉水冬日贮的冰放凉了,公公尝一口。”
吴公公是看着樱桃长大的,比宫里任何人都相熟,喝了两口熟悉的清凉滋味,舒心地说:“你那时候还小,师傅不给你喝凉茶,你偷偷地喝还赖在我身上,害我被师傅罚站在大太阳底下差点没晒死。”
“都是先帝爷那会儿的事,我才多大,都记不得了。”樱桃嘿嘿一笑,道,“将来咱们延禧宫,可要你多多帮衬的,我爷爷若是长命百岁我还有个依靠,可他年纪实在也大了,将来作古丢下我可怎么办?”
她笑眯眯地看着吴公公,吴公公笑道:“我就差求师傅让你做我干闺女,可师傅也不能认我做干儿子啊。”
两人一阵笑,吴总管忙比了个嘘声示意小声点儿,把茶碗还给樱桃,叮嘱道:“今儿才撤了咸福宫的绿头牌,虽然万岁爷不让声张,早晚是要传出去的,咸福宫那儿若是找麻烦,可要仔细着。纯妃娘娘心思深,面上看着冷冷清清,心里头不知藏着什么念头,不像启祥宫那位咋咋呼呼反而好对付,你要多为魏常在留心些。”
“我记下了。”樱桃连连点头。
“还有这凉茶……”吴总管微微皱眉,“恕我多嘴说一句,伺候常在饮食起居也要小心,寒凉之物能不进门就别进门。”
樱桃忙道:“这些我也懂,这凉茶是预备着专门请您来喝一口的。”
吴总管笑着:“等下给我带一壶回去慢慢喝。”
且说皇帝在延禧宫乐不思蜀,已是半年多来宫内常见的光景,可皇帝特地到储秀宫探望贵妃,却对比邻的咸福宫不闻不问,纯妃的心比吴总管那杯凉茶里的冰块还寒冷。而不久后就传说咸福宫的绿头牌被撤了,无病无灾的妃嫔被撤下绿头牌,若非是到了不再侍寝的年纪,这样的待遇不啻是凌迟般每一日羞辱着纯妃,彻底撕碎了她和皇帝的情意。
然而人前的纯妃,依旧要端着她的清冷高贵,眼泪只能往心里流,心碎只能躲起来粘合,她虽然口口声声不在乎情意了,可生生地这样断开,不留一点情面,也是她没想到的事。
她一直以为皇帝虽然多情风流,但是对女人极好,无论什么事都能网开一面,她就是掐准了皇帝的弱处,才敢迎难而上,就是觉得无论如何,皇帝会留一条底线,可眼下他无声无息地,将自己彻底驱逐出了他的世界。主仆俩分析过好多种可能,最终还是把事情算在了陈贵人与舒嫔的头上,这一次倒是没赖上魏红颜,她知道自己帮陈贵人娘家兄弟的事惹了祸,本一心想把自己撇清,到头来皇帝的确不明着追究她,却做了这样狠心的决定。
而陈贵人和舒嫔两家的纠葛,很快就在宫内传开,虽然如今去追究陈贵人有什么手腕左右礼部的官职任命已没有意思,但事情出了不能当什么都没发生,本该皇后出面训诫,以此警示六宫,但她有心给婆婆立威的机会,同时要证明富察家的富贵与她的私心没有半点关系,恳请皇太后召集六宫言明轻重,她愿意与妃嫔一同听训。
儿媳妇的心意,太后能理解,正好她也为了这样的事而恼火,想她跟着先帝一辈子,没有为自己家谋过任何福利,这些年轻的妃嫔们还都不成气候,就开始有非分之想开始有贪念,她怎能不生气,儿媳妇既然给她这个机会,皇太后自然要抖一抖威风。
夏末时分,酷暑挣扎着最后一分余威,这日明晃晃的太阳荼毒,晒得万物干裂生烟,宫道上却走过一行又一行人,晨起没听说太后要见六宫,这会儿快午膳时分最最酷热的时候,太后却突然下旨让六宫觐见。妃嫔们心里虽抱怨,但不能露在脸上,大热的天都纷纷穿戴整齐,生怕迟一步让太后觉得自己不敬。
皇后到达宁寿宫,自然无人阻拦直接进门去,但自贵妃以下,都要在门前等待传召,而到了门前就不能再撑着伞,正午太阳直射,连一处背阴的地方都寻不见,一个个插蜡烛似的杵在宁寿宫门外,直晒得人头晕眼花。
此时贵妃的肩舆缓缓从远处来,竟然连病中的贵妃也请来,皇太后实在不给情面,但想到这次的事牵扯不小,果然是要六宫齐聚方显得郑重。
舒嫔冷着脸站在愉嫔身边,她觉得自己是莫名其妙被卷进来,可惜她没有反驳太后的胆量,愉嫔也劝她,万一被太后责备,忍一时风平浪静。那边陈贵人则一直在发抖,脸色苍白汗如雨下,总觉得不知几时就要倒下去。
“参见贵妃娘娘……”眼瞧着贵妃被颤巍巍搀扶着下地,众人上前行礼,嘉妃、娴妃、纯妃越前,嘉妃殷勤地上前搭把手,贵妃虽然不乐意,也不好当众让人难堪,便没有作声,不想嘉妃忽然道,“姐姐气色这样不好,该让瑞珠来向太后禀告,太后和皇后娘娘必然体谅姐姐的身体,不是连皇上都撤了您的绿头牌,要您好生保养吗?”
贵妃眼角微微一抽,把自己的手从嘉妃手中抽离,淡淡地说:“是啊,都是皇上的心意。”
嘉妃眉飞色舞,目光锐利地冲向纯妃,笑悠悠:“我听说纯妃姐姐的绿头牌也撤了,前日皇上到启祥宫来看我和四阿哥,我多嘴问了一声,纯妃姐姐,您猜皇上怎么说?”
从嘉妃提贵妃的绿头牌起,纯妃就知道这贱人在这里等着自己,她若动气才满足她龌龊的念头,冷冷别过脸只当听不见,但妃嫔中却是一阵骚动,毕竟还有人不知道这件事,而撤下绿头牌,是身为妃嫔最大的耻辱。
一束束异样的目光从四面八方而来,纯妃几时受过这样的羞辱,几乎要咬碎了一口牙,袖口里拳头紧握,护甲陷进肉里的疼痛,让她遏制内心的愤怒。
纯妃躲着每一束目光,自己就不知往哪儿看才好,不经意地掠过墙角下一抹清凉,魏红颜正站在那里。水绿色的宫袍,绣着翠竹成荫,坚挺柔韧满目生凉,她分明也是站在日头低下,却无端端生出一股清爽。
“各位娘娘,太后娘娘有请。”纯妃还没有看仔细,华嬷嬷突然出现在门前,笑悠悠上前搀扶贵妃,“娘娘您慢些。”
众人依序进入宁寿宫,方才焦躁烦热的情绪都散了,这宫殿越深一层就越凉一分,不知皇太后怀着怎样的盛怒等待着她们。
然而华嬷嬷的热情客气,本让贵妃吃了颗定心丸,谁晓得皇太后终究没放过她,想来若是不再计较宫内之前那桩泄密的案子,太后也没必要把病怏怏的人找来,却不怕她半路被晒化了,硬是喊到跟前,自然是有话要说。
众人行礼起身后,不多久贵妃、舒嫔和陈贵人又跪在了殿中央,红颜跟在人群之后站着,看到贵妃娘娘的身体东摇西晃,实在可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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