宴会上太后将伊帕尔汗册封为和贵人时,并没有人向她翻译维吾尔语,可她却很自然地跟着叔父和兄长一起叩拜谢恩,方才樱桃去永和宫送东西,虽然没有直接与和贵人说上话,可她在意到和贵人对自己的言语有所反应,显然是能听懂汉语的。
果然是樱桃,能猜中自己的心思,红颜提醒道:“她到底会不会说汉语我们管不着,但既然她能听懂,往后在她面前说话要小心。”
樱桃道:“奴婢明白,咱们延禧宫的人都有规矩,您放心交给奴婢就好。”
忽听得佛儿那边传来笑声,红颜感慨万千:“皇上也太仓促了,虽说之前与我提过要在今年就为佛儿也把婚事办了,可就给我两个月的时间准备。”她吩咐樱桃,“明儿再请如茵进宫来,把郡主家的人也请来,好好合计一下孩子们的婚事,福灵安是长子,虽然郡主不如我们公主,也不能叫长子长媳被弟弟弟妹比下去。”
这一晚,红颜一会儿想起这个一会儿想起那个,搅得樱桃也团团转,待来凑热闹的人散去,佛儿才跑来额娘身边,红颜知道她要撒娇,主动说:“今晚陪额娘睡吧。”
佛儿娇滴滴地说:“小七等下又要来捣蛋了。”
红颜笑道:“把她送去舒妃娘娘那儿。”
夜深时,母女互相依偎,说了许许多多贴心的话,当红颜彻底要佛儿放弃亲生母亲和那些不成器的兄长后,她觉得自己反而没了那么多顾忌,婚礼的事,红颜也绝不会提起纯贵妃,而佛儿被兄长一次次伤心后,也彻底断了昔日的念想。
而这一晚,所有人都以为皇帝回去永和宫临幸新人,但他却在翊坤宫过了一夜,大抵是元宵吉日总要给皇后面子,众人便期盼着看第二天,皇帝会不会去永和宫。而皇帝在翊坤宫,什么“正经”事也没做,皇后去照顾十二阿哥入眠,回来时弘历早就睡着了,夫妻俩就这么凑合了一晚上,隔天早晨起来时,弘历什么都不记得,而皇后一清早又去照顾十二阿哥起床上书房,皇帝穿戴齐整要离去时,她才带着儿子前来。
弘历想要领着十二阿哥一同去书房,皇后却说她来送就好,弘历愣了愣,问:“每日都是你亲自送永璂上书房?”
十二阿哥逮着这个机会,立刻向父亲道:“皇阿玛,儿臣已经长大了,您能不能让皇额娘别再每日都送我?”
皇后彷徨无奈地看着儿子,不等皇帝开口,就立刻说:“皇上,臣妾每日闲暇无事,一心想为您培养好清儿,皇上若是觉得清儿尚可,您就把照顾清儿和敦促他学业的事交给臣妾吧。这并不辛苦呀。”
皇后一直安安分分,连失去儿女都没有纠缠皇帝让他头疼,虽然这样婆婆妈妈地跟着儿子会让永璂少些男儿气概,但她并没有做错什么,难得这件事希望自己能成全,弘历实在不忍反驳,便答应道:“永璂的事,朕就交给你了,近来书房里都夸赞他学业进步,必然都是你的功劳。”
“皇阿玛……”十二阿哥好生失望,可母亲已经挡在了他的面前谢恩道,“多谢皇上,臣妾一定会教好清儿。”
弘历上朝去,皇后在宫门前目送,待得圣驾走远,她看到十二阿哥负气地往回走,忙追上来说:“清儿,你怎么了?”
十二阿哥小小的眉毛纠结在一起,很不满意地说:“额娘为什么总要缠着我,哥哥们都不是这样,那些太监都在背地里说我将来一定是个娘娘腔。”
“这是什么话,谁说的?”皇后露出怒容,抚摸儿子的脸颊,希望他别皱着眉头,又温和地说,“清儿乖,你是嫡皇子啊,谁敢欺负你。下回再遇见说这些话的人,你就该拿出皇阿玛的气势惩罚他们,你若没有这个勇气,就来告诉我。你不是怕被他们说娘娘腔,那你就拿出魄力。你知道吗,你从前多勇敢多又气魄,谁看到你都害怕。”
花荣就跟在一旁,听见这话,吓得忙上前拉开永璂说:“十二阿哥,奴婢听说回部的人送来壮马,今日就让谙达带您去挑选一匹马可好。”
小家伙这才高兴起来,拉着花荣说:“这就走这就走。”
花荣吩咐宫人跟上,安排了人前呼后拥地送十二阿哥出去,皇后要追出门,被花荣拦住道:“主子,十二阿哥已经懂事了,是个大孩子了,您说话千万要小心。”
皇后抿着唇,目光追着儿子去,直到再也看不见了才含泪道:“他开始嫌弃我了,他开始不愿和我在一起了,花荣我怎么办?再有十年他就要离宫开衙建府,我只有十年和他在一起了。”
“哪怕是傅二爷转世投胎。”花荣不敢相信自己在说这么荒谬的话,亦是含泪劝道,“娘娘,十二阿哥是您的儿子啊,是您的儿子啊。”
皇后却连连摇头:“不是儿子,他是傅清哥,你看他长得越来越像傅清哥。”
“娘娘……”
“花荣。”皇后伤心地看着她,“还有十年,还有十年他就要离开我,和别的女人在一起了。”
然而此时此刻,十二阿哥还是个孩子,谁也不知道十年后会是什么光景,眼门前却有另一件事,真正值得皇后感到痛苦羞耻,他的父亲纳布尔终于禁不起诱惑,在元宵那晚宫里的宴会散去后,借口与同僚继续共饮没有随妻儿回家,再外宅与那苏图夫人幽会,纵然已白发苍苍,还是纵情声色,一夜缠绵云雨,那苏图夫人最擅长的伎俩就是诱惑男人,纳布尔巴不得把心和身体都交给他。
可是今日一早,纳布尔要赶赴乾清门上朝时,那苏图夫人一面温柔若水地为他穿戴衣裳,一面却说出让他肝胆俱碎的消息,此刻皇帝已上朝议政,纳布尔却魂不守舍,几番经边上的人提醒,才坚持了下来。倒是弘历在上头看见岳父精神恍惚,以为是年迈禁不起昨夜宿醉,散朝后吩咐吴总管来问候一声,给他请太医瞧瞧。
纳布尔客气地谢过吴总管,一时不知是去见女儿,还是回去找那苏图夫人再问个清楚,吴总管再三问他有没有事,纳布尔怕惹人生疑,还是决定去找那苏图夫人再说个清楚。而此刻,他满脑子都是女儿呼唤十二阿哥时的那一声声“清儿”,大抵是对女儿的了解,大抵是亲眼看着女儿深宫二十多年对一切所持有的态度,他竟然愿意相信那苏图夫人说的话,那样无欲无求的人,一定是把心放在了别人看不见的地方。
承乾宫里,忻嫔打扮整齐,带着兰贵人和两个孩子往永和宫来,进门时就听见六公主说:“好香啊。”兰贵人示意孩子闭嘴,冲忻嫔尴尬地一笑:“是挺香的。”
忻嫔满不在乎,待见和贵人迎出门,忙客气地说:“姐姐不必多礼,往后咱们比邻而居,好些事能互相照应。”
和贵人默默不语,边上有人将忻嫔的话翻译成为维吾尔语转达给她,她听过后也叽里咕噜地应了几句,那人便对忻嫔道:“和贵人位份低下,不敢受娘娘一声姐姐,还请娘娘到内殿升座,让和贵人向您行大礼。”
忻嫔笑道:“什么大礼,免了才是,我年纪比姐姐小那么多,自然是要喊一声姐姐了。”她说着,不等人翻译给和贵人听,就上前搀扶她的胳膊,可是和贵人却往后退开,完全不愿被触碰。
那负责传达的人也尴尬得很,不知对和贵人说了什么,和贵人的神情慢慢平静下来,才侧身让开道路,请忻嫔进门。
之后的交谈,总要转一道手,忻嫔不知道自己的话能不能如实转达给伊帕尔汗,也不知道伊帕尔汗到底对自己说了什么,聊了几句就再没什么意思了,早早散了,离开时听见兰贵人嘀咕:“她这样子,往后谁与她往来呢,就是去太后跟前请安也怪膈应的,谁知道谁在说什么。”
走几步路就到承乾宫,忻嫔看见为母亲传话的人正朝这边来,就打发兰贵人带着孩子去玩耍,之后等那人来了一起回寝宫,得知额娘已经把皇后与傅二爷的事透露给了纳布尔,她总算露出几分笑容,传话给母亲道:“千万不要惧怕纳布尔的威胁,告诉他,我们母女但凡有什么闪失,这件事就会立刻满城风云,他若不信大可以试一试,到时候什么都没了,还要来给我们陪葬。”
这日如茵再进宫,却教了红颜几句维吾尔语,傅恒早年曾处理外邦事务,为此学了很多语言,维吾尔语虽不精通,简单的交流没有问题,红颜跟着学得舌头都打架了,舒妃在一旁笑话说:“你这又转一道手,到底灵不灵?回头学错了话,一见人家和贵人张口就是骂人的,那怎么办?”
愉妃也笑道:“我看你们还是别折腾了,不如让和贵人学汉语来得正经些。”
可他们都在说笑时,却从永和宫传来稀奇的事,一大早太后为和贵人请来的汉语老师,被她撵出去了,和贵人完全拒绝学习汉语,更不顾什么皇命威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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