愉妃性子再好,也会有生气的时候,当初见纯贵妃处处针对红颜,就暗叹同是汉家妃子不好生和睦,反而不容人,现在好容易又来了一位蒙古妃,却是小小年纪这样目中无人,她实在觉得寒心,撂下这句话便往九州清晏去。
怡嫔几人跟在后头窃窃私语,想那颖贵人几位的住处,一草一木都是愉妃细心布置安排,她未必图什么,可如今却成了一场笑话。
且说红颜回到殿内,本以为新人们要先去九州清晏,谁想才坐下樱桃就说颖贵人、慎贵人几位来请安,红颜奇怪她们怎么不先去嘉贵妃的殿阁,待听门前的宫女说了她们对愉妃无礼的事,红颜一贯好说话的人,也冷冷道:“就道我乏了不想见,你顺路去告诉舒妃娘娘,新人们折腾半天都辛苦,何必再留她们。”
樱桃照着主子的吩咐去做,舒妃听闻愉妃被轻视,她手受尽愉妃照顾的人,自然满肚子怒意,加之本就没那么大度,越发要给新人几分脸色瞧,便干巴巴地让她们等在门外,既不说见也不说不见,足足过了大半个时辰,才把人打发了。
颖贵人与众人退出天地一家春,其他常在、答应都战战兢兢,深知是得罪了娘娘们,颖贵人却同慎贵人道:“怕什么,我们是来伺候皇上的,娘娘们既然不待见,咱们也不必去见。这两位不见,其他的也轮不上,真有人问我们的不是,我们才进宫不懂规矩,姐姐不肯教,我们有什么法子?”
颖贵人拉着慎贵人离去,其他人也陆陆续续跟着走,这样的尴尬渐渐在圆明园里传开,传到凝春堂,太后听闻令妃给新人立下马威,冲华嬷嬷冷笑:“你瞧瞧,都说她好,好在哪里?如今她旧主子没了,再不用低眉顺眼看人脸色,就顺着杆子爬上来,把自己当回事了。这才刚开始呢,我若是挑一两个中意的人来,她是不是更加要给脸色?”
华嬷嬷苦笑:“也是颖贵人她们对愉妃娘娘失礼在前,令妃娘娘该是想给她们一个教训。”
太后冷笑:“她算什么东西,轮得到她来教新人,她怎么不算算自己在宫里多少年了,新人年纪小不懂事,她计较什么?”
嬷嬷口中不语,心里暗暗叹息,话到太后嘴里,怎么说都成,既然如此,那多少年前令妃娘娘年幼无助可怜兮兮,太后怎么不说不和人计较,还拼命把人往死路上逼呢?
太后吩咐嬷嬷:“去告诉皇帝,颖贵人是蒙古妃,皇上千万别亏待了,今晚就奉我的旨意,翻颖贵人的牌子。”
华嬷嬷暗想皇太后何必自讨没趣,果然懿旨传去韶景轩,皇帝当晚就去了天地一家春,但他不会在这节骨眼儿上让红颜难堪,是与皇后同寝。而隔天一早,不知皇后对皇帝说了什么,大清早的皇后殿里就收拾东西,午前时分,皇后已搬去了福海南隅的“接秀山房”,将天地一家春前殿空了出来,而帝后的意思,是让红颜搬进去住。
红颜到接秀山房向皇后请示,新后淡淡一笑:“新人进宫,莺莺燕燕,我不喜欢吵闹,早就看重这里僻静安宁,昨夜与皇上提起,皇上也说我如今贵为皇后,是该有独居之处,既然我喜欢这里,就把这里赐给我了。”
红颜恭敬地说:“这里长久空置,宫人们必然疏于打扫,娘娘匆匆搬来,只怕住不习惯,娘娘不如再等两日,臣妾派人打扫收拾之后,再请您移驾。”
皇后却道:“宫里还有不干净的地方吗,你就不必费心了。若是不嫌弃,就住到天地一家春前殿去,那里更宽敞,小公主会喜欢的。自然你若不愿意,我也不勉强,并不是为了给你腾出地方我才来的。”
“是。”
“我既然来了这里,就不大乐意往外头去了,园子里的事就交给你。”皇后一副淡定超脱的模样,仿佛对于自己身为皇后肩负着怎样的责任毫无觉悟,和气地对红颜道,“任何事你且放手去做,且不说皇上信任你,我这边也会站在你身后。我知道太后喜欢针对你,既然平日里你为我分忧,要紧时刻我必会代替你去应对太后。反正我对她们的是是非非都不在乎,谁对谁错都不重要。”
红颜并不觉得管理六宫的事辛苦,但富察皇后从前不乐意管六宫的事,新皇后竟如出一辙,她或许就是看到富察皇后曾经的模样,才觉得自己这么做不会被皇帝指责,至于太后,估摸着与红颜自己一样,原本就不在乎的,谁还盼着她老人家说句好。
皇后对于皇帝,对于朝廷内宫,对于眼前人本身而言,大概就是一个头衔一个身份,他们彼此扮演好自己的角色,而后过逍遥自在日子。
红眼心想,皇后躲在这里,总好过在外头让人瞧见她痴痴呆呆地恋着傅二爷,皇后既然心意已决,红颜也只能听命。不过天地一家春的前殿,在红颜的请求下,要将愉妃母子从九州清晏接过来。
皇后自然没有不答应的,但愉妃再三拒绝,最后舒妃急了直接命白梨搬东西,才总算把愉妃请到了皇后之前的住处。对外是皇后出面作此决定,昨日新人们不给愉妃体面,皇后今日就给她立威。
如此一来,其他答应、常在不敢失礼,纷纷前来天地一家春向愉妃行礼,颖贵人迫于无奈也只能低头,但彼此的梁子算是结下了。
但如皇帝所言,他不能选了新人就撂下她们,要给朝廷官员面子,要给她们背后的娘家体面,之后十来天里,隔几日便有新人在韶景轩侍驾。
吴总管伺候着将一位位新人送上龙榻,后来华嬷嬷来问他如何,吴公公苦笑着说:“舒妃娘娘几位当年初进宫,哪一个不是战战兢兢,真是一代比一代强,几位贵人常在,根本不像十几岁的人,陆贵人都不如她们。”
年轻的新人们,不仅胆子大,更懂得哄男人高兴的法子,这让本就色心深重的弘历很意外,一时跌入春色里,顾不得之前那些小纠葛,就连本因为太后而被他反感的颖贵人,凭着过人的姿色、热情的性子,叫皇帝好不喜欢,半个月后就在这一波新人里分出高低,堪比昔日舒妃初进宫时的风光。
这又让太后十分得意,便挑出颖贵人来用心栽培,更对华嬷嬷说:“花无百日红,令妃还能得意几年?她不把我放在眼里,就等着有人也不把她放在眼里。”
可这一切变故,于红颜根本不在意,皇帝多宠新人是必然的事,不然还选秀做什么?她一向过得充实又自在,如今更胜从前,皇帝近日少来,宫里上下还能得以歇息,红颜还真没生出半分幽怨之心。
现在和愉妃住得更近,不论是正经事还是说闲话,都更自在容易,至于那些新人们,红颜到如今连脸和名字都没对上,风光无限的颖贵人,她也只匆匆看过几眼,偶尔提起来,眼前连个轮廓都没有。
转眼就是五月,这年夏日来得急,才刚端午就恨不得脱了锦服换薄纱,舒妃请了如茵进园子,在愉妃这里摆了茶桌瓜果,为了选秀的事如茵很久没见了,姐妹几个要好生聚聚。
一大早做足了太后跟前的功夫,舒妃就带着佛儿在愉妃屋子里玩耍,红颜和愉妃却是有正经事商量,她们不觉时辰过去,还是舒妃来问:“如茵怎么还不来,不是要她别吃饭,来园子里用膳么?”
这边厢,如茵带着福隆安刚刚领了牌子进园,富察福晋如今依旧是内宫的座上宾,宫女太监无不客气恭敬,殷勤地将她往天地一家春带,福隆安心心念念着佛儿,一时挣脱了额娘的手就熟门熟路地往前跑,如茵没喊住他,只能急急忙忙追上来。
那么巧从前头桥上走下一行年轻丽人,个个儿妩媚多姿纤柔轻巧,但都是生面孔,如茵便知是宫里的新人,忙拉住了儿子,侍立在一旁。
一行人走来,为首便是颖贵人,她只在贵人之位,穿着打扮却十足华丽,且自视年轻貌美,在哪儿都高高昂起头,可她在桥上就看到如茵,进宫好些日子,头一次看到如茵这张脸。
满洲第一美人的美誉,至今依旧无人可取代,颖贵人心里像被什么堵住了似的,浑身不自在。
有宫女上前道:“贵人,这是富察傅恒大人家的福晋,是舒妃娘娘的堂妹。”
颖贵人眉心一挑,与身后见面互相看了几眼,如茵恭敬带着儿子上前行礼,却听得有人嗤笑:“就是之前传闻,在宫里和皇上暧昧不清的那位福晋?富察家的人,面子可真够大,这样子还能进宫来?”
更有人道:“原来传闻里满洲第一美人,如此轻浮。”
颖贵人呵笑一声:“你们说什么,大点儿声叫我也听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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