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如果真的有人能设法让皇上改了心意,的确算得釜底抽薪之计了。
她尚在沉吟时,旁边已有少女轻笑道:“姑姑,你在这里做甚?把我景哥哥拐哪里去了?”
那声音,清脆而熟稔;那声景哥哥,更是和幻境中一样刺耳。
阿原的幻境里,是同样声线的少女在讨鹰,“景哥哥,这鹰好看!给我玩好不好……搀”
景哥哥,景辞?
鹰,白色的鹰,她的鹰?
阿原猛地转头,盯向王则笙,盯向这个带着几分天真笑容徐徐走近的俏丽少女,脑中似有激浪翻滚。
不知多少早已隔绝的人或事在喧嚣着,一波.波海浪般汹涌,似随时要呈到她眼前,又似化作了无底深渊,呼啸着要将她席卷而去。
她终究什么也抓不住,只能勉强弄清,王则笙的确与景辞相识已久,很可能曾向景辞讨要过她的鹰。
王则笙的身后,伴着一个修眉大眼的年轻男子。方才阿原见他拜祭过,便认得他是梁帝的次子,博王朱友玟。
阿原定定神,直接无视了王则笙,只向博王行礼道:“阿原见过博王殿下!”
博王笑了笑,“清离,都不是外人,不用客气。”
阿原早就听说博王虽不是梁帝亲生,但博才多识,礼贤下士,颇得梁帝和群臣赞誉。听博王的口吻,从前的原大小姐与博王也该熟识,但眼下阿原对博王全无印象,听他言语温厚亲切,也便微笑点头,说道:“阿原有事想去找端侯商议,所以冒然出来。博王殿下这是……”
博王向王则笙一指,“则笙郡主见端侯离开,也说要出来透透气。”
王则笙年少貌美,未来将嫁给大梁的皇子,身后又有赵王兵马的支持,博王关切王则笙当然是顺理成章之事。
阿原道:“那殿下就陪着则笙郡主吧!我要去找端侯,失陪!”
她转身要离去时,知夏姑姑忽扬声道:“则笙郡主跟端侯是自幼一起长大的青梅竹马,不仅门当户对,容貌性情也异常般配。这样的天作之合,并不是旁人想拆就能拆得了的。”
阿原闻言,不由驻足道:“天作之合?我怎么听来听去,都像是人作之合?这是知夏姑姑一人的意思吧?”
博王立于一旁,依然唇角含笑,温温和和道:“不会。知夏姑姑向来稳重,当然不会认为自己是天。”
阿原道:“也不一定,连主人的婚事也敢插手,看来真以为自己是天了!”
博王抱着肩道:“首先,她得上得了天……”
阿原忍不住笑了,“便是她上得了天,也管不了我跟端侯的事儿!”
眼看着景辞走得远了,再也追不上,她越性走到知夏姑姑面前,直视着她道:“知夏姑姑,你给我记好了!端侯是我的人,我一天不放手,天说了都不算!”
她的唇角弯了弯,凑到知夏姑姑耳边,冷冷道:“所以,管不管端侯的事,谁说了都不算,我说了算!”
阿原的眼眸又黑又亮,似敛了满园的荼蘼春色,张扬美丽,动人心魄。
知夏姑姑倒吸了口凉气,指住她道:“你……你还真反了天了!”
阿原笑道:“过奖,过奖!我只反你,不反天!”
她退了两步,待要离去时,一直旁观的王则笙忽轻笑道:“可我只知道,这一向,景哥哥的事,你说了不算;但你的事,景哥哥说了算。”
王则笙笑得双目如月牙弯弯,越发多了几分娇憨可人,惹人怜爱。但她的眸心深处,却是跟她的笑容绝不相衬的尖锐。她叹息般笑道:“听知夏姑姑说起你如今的模样,我还不敢相信。原来真的跟换了个人似的。话说,以前你说景哥哥在乎你,我信;如今,景哥哥若还能在乎你……你当他瞎?”
阿原盯她一眼,走到博王身畔,轻轻拍了拍他臂膀,低笑道:“博王殿下,听说郡主会嫁给某位皇子?瞧瞧这性情,这教养,博王……得自求多福了!”
博王显然很中意王则笙,虽对知夏姑姑将王则笙与端侯拉在一起大是不满,却不肯说王则笙的不是,只微笑着不说话。
王则笙睨着阿原,笑道:“博王怎会娶我?你当他瞎?”
阿原噎住,博王虽然好性性,也被呛得作声不得,瞅了一眼王则笙纯稚无害的笑容,转身走回灵堂。
王则笙若无其事,顾自问向知夏姑姑:“景哥哥哪去了?”
知夏姑姑亲昵地握住她手腕,虽有些嗔她对博王出言不逊,却半个字也不曾责怪,反而温言安慰道:“听闻他那个关在狱中的好友有急事找他。你不用管,横竖他办完事就会去怡明宫找你。放心,他懂你的心意,你当然也明白他的心意。他会向皇上请求,将你俩的事安排妥当……”
阿原一听便知是左言希有事将景辞请了去。但左言希人在狱中,怎会那般巧,恰在这时候派人找景辞?难道是知夏姑姑故意引开他,不想阿原见他?
阿原踌躇片刻,跟着博王返回灵堂。
景辞已经追不上,刑部也不是沁河县衙。她没法跟着景辞进刑部大牢,便只能考虑着先帮慕北湮处置好老贺王丧事,再去处置景辞。
若景辞有心跟王则笙在一起,或许,她也该考虑下景辞的丧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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贺王风光大葬后,贺王府也似乎恢复了往日的平静,连当日的小贺王爷慕北湮在承继贺王之位后都安稳许多。有对他们父子心怀不满的,想趁着老贺王倒下,顺便把小的也整倒,一时居然无隙可乘。
不管贺王案背后还有多少难以言说的秘事,如今也只能装作一切尘埃落定。
因阿原着实帮了不少忙,慕北湮甚是感激,待府中诸事完毕,便找阿原致谢道:“这几日算是我欠了你的情,谢了!”
阿原心念一转,笑道:“若真谢我,不如帮我个忙。”
“什么忙?”
“你在刑部有没有认识的人,帮我调一下刑部的卷宗?关于我被劫杀的那件案子。”
慕北湮怔了怔,“这案子……卷宗不难调吧?你母亲若开口,刑部那几个官儿能屁颠儿地直接送你府上去。再则,谢岩是刑部员外郎,上下都熟得很,带你进去查下你自己的案子,好像不算什么事儿吧?”
阿原皱眉道:“母亲为我的事估计也头疼了很久,好容易安生下来,不想让她知道我还在疑心这件事。至于谢岩,天天跟着景辞去怡明宫,把长乐公主都看得急了,差点天天奔怡明宫堵人……话说,如今我的原府好像冷清得很。”
慕北湮沉默了片刻,笑道:“没事,我回头天天去瞧你,就不冷清了!既然谢岩忙,我带你去刑部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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慕北湮虽然行事风流荒唐,但人脉甚广,素日一同游耍的贵公子都是高门子弟,多在各处衙门任职,何况他如今承继王位,虽无父亲庇护,一样地位尊崇,故而刑部官吏很快令人将大堆的案卷搬到他们跟前,让他们慢慢阅览。
慕北湮拍着半尺来高的案卷,惊叹道:“你这案子……居然留下这么多记录!要不要叫他们替你预备晚膳?”
阿原坐下翻阅着,抚额叹道:“只怕还得预备宵夜……”
慕北湮的目光扫过卷宗,看向阿原专注的面庞,“其实最重要的是你已经回来了,健健康康的,其他都不打紧。我想长乐公主他们懒得领你来看,大约也是这意思。”
阿原头都没抬,说道:“贺王遇害,凶手伏法,同样也结案了,你会就此罢休吗?”
慕北湮愕然盯着她,一时无法作答。
阿原便继续翻阅着如山的卷宗。
她的容貌清美,五官好看得无可挑剔,依然还是慕北湮熟悉的旧日模样。
但她成为阿原后,美则美矣,眉眼间再不曾有过原大小姐那种迷失于浮华时薄醉般的秾艳媚态。那等媚态,蕴了高门贵女的才情与骄傲,色不迷人人自迷,即便轻嗔薄怒,也能令人神魂俱荡,难以自持——
题外话——可惜唐末还没出现窜天猴,不然阿原就可以问知夏姑姑,要不要给她一支窜天猴送她上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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