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斐终于忍不住,说道:“这……这不对呀!依你所说,现场发现了傅蔓卿的绢帕,正好可以嫁祸小贺王爷,为何左公子反将绢帕藏起?靳大德对此事应该心知肚明,对左公子恨都来不及,自然不会帮他在你跟前演那出戏。蠹”
阿原道:“那有何奇?你看我们推断到最后,左、慕二人最有嫌疑,二人也多半会互疑对方。可左公子主动交还绢帕,小贺王爷必定心怀感激,设法维护左公子,反让他自己更加令人起疑,左公子便可趁机洗清嫌疑。”
左言希面色发白,但神情反而越发沉凝冷静。他微微嘲讽道:“你这么会编,怎么不去说书呢?”
小鹿不由“噗”地笑了。
这话素日正是阿原时常嘲笑小鹿的,忽听得阿原也被这话嘲笑,她自然乐了。
阿原正瞪小鹿时,外面急急有人奔来回禀:“诸位大人,不好了,小贺王爷来了!髹”
话未了,却见慕北湮一身重孝,手执苴杖,领着披麻带孝的一群人冲进来,喝道:“你们到底还有完没完了?把小小的别院翻个底朝天,查不出凶手,就想把我们兄弟拖下水吗?”
李斐似又看到那日贺王大闹县衙的架势,惊得腿都软了几软,看到谢岩等迎上前,才意识到如今风刀雨箭用不着他在前面挡了,顿时松了口气。
而小鹿悄悄向阿原竖了竖大拇指。
都说贺王养子亲子不和,而他们这几日所见所闻,二人的确也和睦不到哪里去。但左言希这才被带回衙门多久,慕北湮便赶来兴师问罪,足见得很是上心,正与阿原的推测相符。慕北湮果然因荷包之事开始感激并维护左言希。
左言希皱起眉,未等旁人发声,已上前说道:“北湮,莫误会,我偶遇景典史身体不适,故而送他回衙休息,与我们家的凶案无关。”
景辞并未起身相迎,此时正悠然呷着茶,闻言眉尖便蹙了蹙,放下茶盅按着胸部喑哑地咳了两声,说道:“不错,是我请左言希送我回衙,替我诊病来着。我的病来势凶猛,今晚还得劳烦言希在衙里住上一宿。”
慕北湮双掌击于景辞前方桌面,喝道:“你当我是傻子!”
左言希还未及阻止,谢岩已低喝道:“北湮,不得无礼!”
慕北湮鼻际不知怎的又飘起让他作呕至今的恶臭,忍不住捏着鼻子又干呕了下。
景辞一笑,说道:“方才谢大人已经说了,会和言希住一屋。”
慕北湮定了定神,绕开景辞,走到谢岩跟前,说道:“那么,言希我就交给你了!”
谢岩拍拍他的手,“放心,明早我们会跟他一起回贺王府!”
慕北湮略舒了口气,返身又走回左言希跟前,“啪”地一脚踹飞他跟前的凳子,喝道:“左言希你记着,是你自己要留在这里的,如果有个什么,可别说是我无情无义,留了你在是非之地担风险!”
左言希眉眼安宁,微笑道:“放心!”
慕北湮无言以对,只得领了众人,拂袖而去。
待他离去,谢岩揉了揉鼻子,问景辞:“为何不让言希跟你住一屋子?”
景辞道:“你家长乐公主抢了阿原的屋子,你让阿原住哪里?这县衙狭小,一下子多了这么多人,本就很挤了,总不能让她睡柴房里吧?”
谢岩俊秀面庞不由地黑了黑,“长乐公主不是我家的,是你家的!”
景辞冷冷一笑,“只有阿原是我家的,其他都不算!”
阿原受宠若惊,瞄着李斐、井乙等诡异的神色,干笑道:“不妥吧?”
景辞道:“你捕快,我典史,哪里不合适?不然你跟李大人睡一处?还是跟井兄弟他们挤一挤?”
李斐、井乙明知阿原是姑娘家,忙着摆手不迭,说道:“不用不用,很……不方便。”
李斐更是加了一句,“我现在住的那屋子,漏雨,漏雨……”
他正日求夜求,公主和使臣在县衙的这段时间,万万别再下雨了,他不想当水上县令,还得打拱作揖,四处看人眼色。
阿原轻声问:“你为何不跟左言希宿一处?”
景辞眉目不动,更轻地答她:“怕你吃醋!”
阿原甚感有理,但看着左言希果然随了谢岩离去,又觉得哪里不对。
她啧了一声,问向小鹿,“疑犯与钦差大人共同住一屋……这叫什么?”
小鹿眼珠滴溜溜一转,悄笑道:“这就叫蛇鼠一窝!”
但她转头又问:“可他们不住一处,难道安排你和谢公子住一处?想想往日,你们俩……如果再加上小贺王爷,那可是齐全了!”
“……”
阿原忽想起,景辞未必是怕她吃醋,而是他自己吃醋了。
看景辞也离去,她忙跟在后面要问他时,景辞忽然开口了。
“阿原,我记得你昨天用的是一支碧玉簪,簪头是如意云纹;明天也会记得你今天用的是一支银簪,椭圆头,素白无纹。”
阿原眸光大亮,“你一直在留意我用什么簪子?你喜欢我用哪一支?”
男装不够美貌,她自然更该用景辞喜欢的簪子,愉悦了他的眼目,他眼底的光亮便能愉悦她的眼目,正是两厢得益之事。
景辞淡淡瞥她,“我只是告诉你,若一个人在意另一个人,会在意她的每一处细节,绝不可能连她的簪钗都认不出。”
阿原蓦地悟出,他是指左言希认不出那支小珠钗,证明他根本不曾将小玉放在心上。
但她已因他话中另一重含意惊喜不已,“嗯,你只是在告诉我,你很在意我。”
景辞顿了顿,负手走得远了,再不理会她。
阿原便命小鹿,“去拿个布袋给他。”
小鹿不解,“拿布袋给他做什么?”
阿原笑嘻嘻道:“装!让他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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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晚阿原睡得不好,很不好。
不知谁欺负了知夏姑姑,把她房间也占了去,于是知夏姑姑也搬到景辞卧房打地铺了。
而本来打算跟知夏姑姑凑和一晚的小鹿便也只能跟过去了。
知夏姑姑不仅在景辞床边放了一架屏风,还把她的地铺打在景辞床边,阿原、小鹿只能在稍远处另外打了个地铺。
阿原虽略有遗憾,但真的孤男寡女共处一室,纵能与景辞更加亲密,回头面对昔日同僚,还得每日共事,到底尴尬。
看来想修炼出当日原大小姐颠倒众生、恬不知耻的能耐,她还任重道远,——幸亏她只想颠倒景辞一个。
因自家小姐不能睡床,小鹿有些忿忿,但想着不必和知夏姑姑睡一处,倒也欢喜,抱着小姐柔韧的腰肢很快入睡。
她睡着时照旧是不老实的,依然不时在阿原腰际捏腰几把,顺便将她蹭上几蹭,蹭开了两人盖的棉被,最后伸出腿来,搭到了阿原的腿上。
阿原又是查案,又是侍奉长乐公主,奔波了一整日,早已累乏得不行,睡梦中觉得吃力,一脚蹬开小鹿的腿,顺势反将她压住。
小鹿睡得死,咕哝两声,伸臂揽住她小姐的脖颈,口水差点流到阿原脸上。
知夏姑姑年纪越大,睡眠越浅,隐约听到那边动静,便再睡不着,忍不住低低咒骂:“贱人!贱人的侍婢也是贱人!”
忽觉眼前有黑影一晃,然后便传来小鹿的惨叫。
看起来清弱无力的景辞,轻而易举地抓起八爪鱼般的小鹿,丢到了知夏姑姑的铺位上。
阿原惊得坐起,下意识地先去抓向破尘剑时,景辞已将她的手压住,轻声道:“是我。她跟你在一起,扰得大家都睡不好。不如跟知夏姑姑睡得好。”
小鹿被摔得苏醒过来,拖着哭腔叫唤道:“我明明睡得很好!”
阿原也有些无力,“我睡得……也还行!”
景辞道:“我压根儿没睡着!”
小鹿道:“我天天跟小姐睡一屋,又不打呼噜,怎会让你睡不着?”
知夏姑姑忽阴森森道:“说梦话比打呼噜还让人睡不着!”
她虽说着话,却依然闭着眼一动不动宛若睡着。小鹿就在她身畔,给吓得差点跳起来,低头怔怔地看她片刻,才道:“我……我信了!果然说梦话比打呼噜还让人睡不着……人吓人,吓死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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