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之亚斯蓝帝国.深渊回廊】
浓雾像是冰冷的白色巨蟒,一股一股地贴着地面缓慢地蠕动着。天地间是乳白色的光芒,但看起来却没有白昼的旷野应有的明亮。
银尘抬起头,头顶上空遥远的高处,是连绵不断的婆娑树冠,光线从树冠的缝隙里投射下来,被雾气阻挡润濡之后,涣散成眼前这片模糊的阴冷白光。他全身冰冷,身体里翻涌不停的恐惧仿佛月光下的黑色大海,一种锐利的刺痛像是冷冰冰的匕一样扎在自己的心脏上。他僵硬地转了转头,看见已经跌坐在旁边地上的鬼山缝魂,他一脸死寂般的苍白,灰白的嘴唇哆嗦着,仿佛看见了人间最最恐怖的景象。
在他们面前,是已经死去的【白银祭司】,他那副小孩子的身形,此刻已经只剩下一层透明的壳,仿佛是蝉蜕般,空留下一个完全没有生命的寄居躯体。小孩子前一刻还仿佛琥珀般温润而精致的双眼,现在只剩下两个黑黢黢的空洞眼眶,本应是眼球的眼窝深处,此刻是两个深深的空洞,此刻从里面正幽幽地冒着白色的森然冷气。
“他们……到底是什么东西?”鬼山缝魂恐惧地问,“那帝都【心脏】里还剩下的两个【白银祭司】……也……也是这种东西么……”
银尘无法回答。
刚刚面前生的一切,仿佛是来自地狱的恐怖场景。虽然他依然维持着冷静而挺拔的站姿,但是其实他心里忍不住想要弯下腰来呕吐。胃里翻腾着扭曲的恶心感。他无法相信,【白银祭司】竟然是这样的东西……他们到底来自哪里?他们到底是什么?
没有人能回答他。
银尘突然觉得,整个亚斯蓝都笼罩在无数秘密的乌云之下,一个接一个的秘密蒸成黑色的云朵,疯狂地吞噬着所有的光线。
头顶轰然雷鸣般,持续卷动着仿佛预兆般的毁灭气息。
【西之亚斯蓝帝国.深渊回廊】
漆拉走在最前面,他的背影挺拔,但同时又显出一种鬼魅般的气质来。麒零对比了一下银尘,觉得面前的漆拉更像是一个来自黑暗里的神秘咒术师,而银尘更像是拥有高贵血统的圣殿骑士。
麒零转过头想要告诉莲泉自己的想法,不过看见莲泉面色凝重,似乎在思考什么问题,所以,他也不敢贸然说话。巨大的茂密森林里,只有一行人脚踩落叶“咔嚓咔嚓”的前进声。
一阵细微的麻痹感,突然蹿进了莲泉的指尖,鬼山莲泉突然伸手拦在麒零面前,刚想要说话,就听见旁边的天束幽花同时也说了一声:“停下!”
“前面有人,先别过去。”莲泉转身看着天束幽花,说,“你先把魂力收起来,对方不知道是什么人,你别主动招惹。”
走在最前面的漆拉回过头来,他乎人世间的俊美面容,在柔和的白色光线下,仿佛来自天界。他用和他的美艳外貌极其不相称的低沉嗓音说:“不用防备,前面等待着你们的人是你们的【王爵】,银尘和鬼山缝魂。”
【西之亚斯蓝帝国.帝都格兰尔特】
麒零坐在精致的黑檀木雕花大床的边上,看着房间里坐在桌子旁边正在喝水的银尘,脑子里还是几分钟前浓雾弥漫的、充满无数令人恐惧的高等级魂兽的【深渊回廊】,而眨眼般的工夫,他们已经身处这个帝国里最最高贵和繁华的城市——帝都格兰尔特了。
“他……到底怎么做到的?”麒零到现在还没明白过来,刚刚自己才和银尘相逢,还没来得及说话,空气里就一阵剧烈的扭动,仿佛跌进了一个奇妙的空间里,然后下一个瞬间,就站在一栋仿佛宫殿般高大恢弘的建筑门口了。
当银尘告诉麒零,他们已经到达格兰尔特的时候,麒零吓得脸都白了。
“这是漆拉的【天赋】,”银尘望着麒零,几天没见,麒零的脸瘦了一圈,不过并不显得病态,反而减弱了以前那股少年的气息,多了一些男子的英气和硬朗,“你知道【天赋】是什么么?【天赋】就是……”
“我知道我知道!”麒零一跃从床上跳起来,走到银尘面前,拉出一张凳子坐在银尘对面,一双漆黑的大眼睛牢牢地盯着银尘,脸上是得意的表情,“【天赋】就是我们每一个人所拥有的独特的能力,这种能力是因为我们的灵魂回路带来的,不同的灵魂回路决定了我们的天赋的不同。”麒零看着银尘饶有兴趣的表情,他挠挠头,有点儿不好意思地补充道,“我听莲泉说的。”
“嗯……【三度王爵】漆拉的【天赋】,使得他一直都是亚斯蓝的【棋子】制造者。刚刚我们几个人站立的地面,在你们还没反应过来的情况下,已经被漆拉制造成了一枚通往亚斯蓝的【棋子】,所以,我们才可以瞬间到达这里。”
“天啊……他的【天赋】竟然是制造【棋子】!”麒零把下巴往桌子上重重地一搁。
“不对,不能这样说。制造【棋子】只是他【天赋】的一种表现形式。他的【天赋】,准确地来形容,应该是对时间空间的一种越极限的控制。”银尘望着面前沮丧的麒零,似乎有点儿不忍心打击他,但还是接着说,“从某种意义上来说,他的度是没有极限的。他可以任意穿越空间,理论上来说,他也能穿越短暂的时间,当然这个需要耗损巨大的魂力。他拥有的这种【天赋】,也决定了他是亚斯蓝领域中,唯一一个可以在任何地方自由制作出【阵】来的【王爵】。”
“什么是【阵】啊?”麒零皱着眉头,跟银尘在一起,似乎每天都能听到各种各样自己不了解的东西,一想到这里,麒零就会觉得沮丧。本来他以为自己成为【使徒】,很快就能变得和银尘一样厉害了,结果却是,自己对这个世界的了解,还不到百分之一。这个魂术的世界,在自己以前的生命里,完全是不存在的,而现在,自己却成为其中的一个部分,而且是非常重要的部分。
“【阵】其实就是我们身体里灵魂回路的一种外在表现形式。在战斗的时候,或者说需要大量的魂力消耗时,我们会在自己的周围释放出【阵】来,理论上来说,就是在身体的外部,复制出另外一套灵魂回路。当我们身处【阵】的范围之内时,我们的魂力流动会和【阵】的回路相呼应,从而让我们的魂力和【天赋】都会得到几何倍数的增长。但是,【阵】的使用非常困难,它需要拥有非常多的匹配你魂力属性的介质才能制作成功。
“等等,等等,银尘,我有点儿听不懂了……太复杂了。”麒零眼巴巴地望着银尘。
银尘深吸一口气,尽量维持着耐心,他看着对面的墙壁,不再看趴在桌子上的麒零,心平气和但是双手暗暗握了握拳,继续说:“比如说,我们的魂力属性是水属性的,所以,我们就一定要拥有大量的水的区域,才能比较顺利地制作出【阵】来,比如在海面上,在湖面上。魂力高的【王爵】,可以在下雨后的潮湿地面制作出【阵】来,但是这种【阵】往往很脆弱,持续不了多少时间。而且不同的【王爵】制作出来的【阵】也是不同的,产生的效果往往都和他的【天赋】相关联。比如【六度王爵】,号称【永生王爵】的西流尔,他制作出来的【阵】,可以让待在里面的人和他们一样,具有卓的重生和愈合力量,曾经有这样的传说,在海上的西流尔,是无法被杀死的,他待在自己的【重生之阵】里时,那种恢复度,只能用恐怖来形容,这也是他被称为【永生王爵】的原因。”
麒零闭着眼睛,愁眉苦脸地把下巴搁在桌子上,也不知道在想什么。银尘也没理他,继续说:“就奥汀大6上的四个帝国而言,我们西方亚斯蓝国度上的魂术师,在【阵】的使用上其实是处于弱势的,因为我们的魂力属性是水,决定了我们不能时时刻刻都制作出【阵】来辅助自己的力量。四个帝国里,对【阵】的使用最弱的是东方火源的弗里艾尔帝国,他们只有在四周充满了火焰、岩浆等火性环境的时候才能制作出【阵】来,最擅长使用【阵】的是北方的风源因德帝国和南方的地源埃尔斯帝国,他们能在任意有气流的空中和任何的大地上,制作【阵】。”
“那火源弗里艾尔的魂术师们不是很可怜么,遇见其他国家的魂术师,只能眼睁睁地挨打啊!不公平!”
银尘摇了摇头,“火源弗里艾尔帝国的魂术师,他们的魂路和力量,都不是你所想象的,以后你遇见他们,还是绕道走吧,他们哪个【王爵】和【使徒】,你都惹不起,他们的运魂方式,是整个奥汀大6上最具有攻击力的。”
“好吧,不过,就算不是火源的人……我也不太能惹啊……我就只是个小小的【七度使徒】而已……大街上随便走出来一个【使徒】,都比我厉害。哎。”麒零瘪着嘴,把自己额前的头吹得一扬一扬的。
“我谢谢你了,整个亚斯蓝帝国,能在大街上这么‘随便走出来’的【使徒】,也就只有六个。”银尘斜着眼睛看他,咬了咬牙,忍住没在他嘴里塞冰碴。
“不过说起来,银尘,我们的【天赋】到底是什么啊?我怎么没觉得自己有什么【天赋】呢?”麒零凑到银尘身边去,把下巴搁到银尘放在桌子上的小臂上,仰起脸,近距离地看着银尘那张冰雕玉刻的俊美面容。
“你要干吗?”银尘把脸垮下来,看着在自己手臂上把下巴磨来蹭去的麒零,“你是小狼狗么?还要在主人面前撒娇?”
“你看看你,你看看你,这话说得多伤和气啊,”麒零闭上眼睛,继续把头搁在银尘手臂上,一脸享受的表情,“桌子太硬了,我下巴放在上面太难受。”
银尘一抬手,把麒零整个人推起来,“那你就给我坐直了!”
“那我床上躺着去。我真的太累了。”麒零灰溜溜地走到床边上,一个大字扑倒在床上,把脸埋在被子里。“你继续说啊,我还听着呢,我们的【天赋】到底是什么啊?”
银尘的瞳孔都白了,他深呼吸了一下,然后看了看麒零放在墙角的那把半刃巨剑,平静地说:“你难道没有现自己在拿到这把【魂器】的时候,并没有像鬼山莲泉或者天束幽花那样,先要把【魂器】融进自己的体内,在【爵印】里积蓄力量后,才可以使用么?”
“哎?哎!对啊!”麒零一个翻身从床上弹起来,他走到墙角拿起那把巨大的断剑,反复端详着,他手臂上释放出一些魂力,于是巨大的剑身上,那些花纹也随着亮起来。但瞬间的惊讶过去之后,巨大的失望也随之而来,麒零把剑往地上一扔,“咣当”一声,“什么嘛!【七度王爵】的【天赋】就是只是不需要把【魂器】融合进自己的体内而可以直接使用?这是什么狗屁【天赋】啊!”
“啪啪”两声脆响,麒零的膝关节仿佛刺进了两把匕般一阵剧痛,双膝一软,“砰”的一声跪在地板上。银尘把手收回来,指尖上魂力流动的光线纹路渐渐隐去。“你下次再这么说话没大没小,我就把你的双腿斩了。”
麒零气鼓鼓地跪在地上,眼睛里浮起一层委屈的泪水来。不过他咬着牙,没让眼泪流出来,只是管不住红的眼眶。他扭过头不去看银尘,用力抿紧嘴巴看着墙角。
“你不服气是么?”银尘看着一脸委屈的麒零问。
“我没有不尊敬你。”麒零抬起头来,两颗眼泪“哗啦”一声滚了出来,那张英俊的少年面容,在眼泪的衬托下显得让人格外心疼,“我只是从小就是个店小二,一直被人看不起,被人欺负。我爸在我很小的时候就死了,是上山打猎的时候,被狼咬死的。我妈抱着我哭了三天,第四天的时候,她在我睡着的时候,一大清早,就跳进河里,也死了。那年我才九岁。我在家里一直哭,没吃的,饿,我就一路哭着走出门,后来走到驿站门口,看见里面的人都在吃饭,我就走进去也想吃。老板把我赶出来,因为我没有钱。我在驿站门口坐着,也不知道去哪儿,人来人往的,后来我饿晕过去了,老板把我带进去,给我饭吃,后来问了我的情况,才收留了我,让我在驿站里做店小二。之后就一直在驿站里帮忙,一直到我长大。我一直都希望自己可以厉害些,如果当初我能有现在这么厉害,我爸爸就不会被狼咬死了,我妈也不用死。”
银尘心里微微一酸,他抬起手一挥,麒零膝盖上两团大冰块“哗啦”碎开来,“你起来吧。以后不能对任何一个【王爵】不礼貌。”
麒零没有动,依然跪在地上。他抬起手擦了擦自己脸上的泪水,继续红着眼睛说:“从你收留我那天起,我就打定了主意跟着你。你虽然对我很凶,盾上去冷冰冰的,但是我知道你对我好,我不傻我感觉得到。你什么都教我,讲给我听,我也能感觉到你对我期望很高。别的使徒从小都是在这个魂术世界里篚的,可是我什么都不懂,你肯定也在心里嫌弃过我。换了是我,我也想要一个厉害的使徒,而不是一个连什么是魂兽什么是天赋都不懂的人。但是你却从来都没有因为这个而看不起我或者不要我。我麒零别的没有,就是别人对我好,我就加倍对别人好。所以我想成为厉害的人,不让你感觉丢脸。而且以后有别的王爵欺负你,或者魂兽要伤害你,我能帮你对付他们。你有危险,我也难保护你。我不想一直做一个没用的人。我没别的意思。”
看着面前跪着的麒零,虽然他在自己眼中还是个小孩,但是他的脸上,已经被岁月的风尘刻出了成年男子的样貌。日渐宽阔的肩膀和胸膛,修长的双腿。这些都标志着他渐渐成为一个男人。银尘的心里一阵酸楚,他发现自己一直都把他当一个小孩儿,却从来没有想要去了解过他。
银尘转过头,目光里浮起无数灰色的云絮,脑海里翻滚的记忆像是锋利的链条,拉扯在自己的脑海里发痛,“你没有说错,我仅仅是七度王爵,随便哪个王爵,都在我的排位之上,任何的使徒也都在你的排位之上。你跟着我,其实挺受委屈的。”
麒零站起来,走到银尘面前,跪下来,他把脸放在银尘的腿上,眼眶里还残留着刚刚的泪水,他小声但是表情严肃的说:“银尘,我从来没有这么想过。我能遇见你,而且还能是你的使徒,这对我来说就像是天上掉下来的最大的福气。我经常在晚上睡觉醒来,都会起床看看你还在不在,我总觉得自己在做一场梦,梦醒了你就不见了。我从小到大,除了我父母,没人对我好过。在我心里,你就是我的亲的,感觉像我哥哥一样,甚至像我爸爸。所以,我认定你了。而且,如果不是你,我什么都不会。别说是王爵和使徒了,就算随便哪个魂术师,甚至别的高大一点的壮汉,也能随便打死我。所以,我现在的一切都是你给我的。就算你只是七度王爵,我也愿意做七度使徒。就算一度王爵跪下来求我做他的使徒,我也不干!”
银尘看着趴在自己腿上的麒零,一脸稚嫩的少年模样,终归还是个不成熟的孩子。他难得地笑了笑,说:“你想得美,第一五爵的使徒可没那么好做。你站起来吧。别跪着了。”
“不用,这样舒服。”麒零把腿伸直,坐在地上,脸依然放在银尘的腿上,“银尘,我们的天赋真的就只是这个啊?”
“当然不是,你平时不是挺聪明的么,怎么现在又傻了。你看清楚了。”说完,银尘抬起手臂手臂上无数密密麻麻的黄金色刻纹浮现出来,下一个瞬间,只听见“叮叮叮叮”一阵密集的声响,空气里仿佛炸出无数旋转的柔软丝带,然后纷纷射进对面的墙壁上。
麒零转过头,张开嘴说不出话来,墙壁上密密麻麻的都是魂器,从骑士长枪到巨剑,从黄金盾牌到修身细剑……房间的墙壁瞬间仿佛变成了魂塚里的岩壁一样。
“这……这都有是你的……魂器?”麒零震惊得说话都说不清楚了。
“是的,所以,我们的天赋并不是你理解的仅仅只是不需要魂器融入体内,相反,我们是可以把无数的魂器融入体内,而且我们可以不将魂器收回爵印里,也依然保持魂器的力量。甚至可以将别人的魂器变成我们的魂器。如果准确地形容我们的天赋的话,应该是【无限魂器同调】。”
“【魂器同调】?”
“对,就是用我们的魂力方式去影响其他的魂器,让其他的魂器能够被我们自由的使用。就类似于将一块铁靠近磁铁的时候,这块铁也会被感染上磁性。我们就像是磁铁,可以把任何的魂器都变成我们的魂力方式可以控制的武器。”
“我就知道!银尘你肯定是最厉害的!”麒零噌的一声从地站起来,两眼兴奋的发亮。
“其实这并不是我们最厉害的地方……”
“真的么?还有什么?还有什么?”麒零激动的问。
银尘望着麒零,没有告诉他,目光里仿佛像是在考问麒零一样。
麒零略微深思一下,脸上突然绽放出混合着惊讶和欣喜的表情:“难道……难道是……”
银尘用目光鼓励麒零继续说。
“我们拥有的真实天赋,其实是……【无限魂兽】?”麒零压抑着内心的狂喜,试探着说。
银兰看着麒零,脸上露出了赞许的笑容。他明亮的眼睛仿佛星辰一般。“你猜对了,魂器是第二魂兽的寄居之所,我们既然能操纵无限的魂器,理论上,我们其实等于拥有了无限的魂兽。”
“天啊!这……这简直!银尘,你应该是一度王爵才对啊!太厉害了!”麒零冲过来,一把抱住银尘,激动得不行。
银尘的眼睛里闪过一丝麒零没有看到的灰色光芒,这首光芒迅速地消失在银尘瞳孔的深处。
“你别抱这么紧,你身上的味道臭得很,几天没洗澡了?快滚去洗澡去。”
“是!遵命!王爵!”麒零一边哈哈大笑着往外面走,一边说,“不过银尘,我一点也不觉得自己身上臭,我其实挺干净的。只是因为你身上真的很香,所以你觉得我没洗澡。不过话说回业,你一天是不是洗三次澡啊?你老穿白衣服也不见脏。我还是第一次看见大男人像你这么干净的,比我们福泽镇上的姑娘们都干净……”
党政军没说完,地面突然噌的一声一刃锋利的冰刀从麒零胯下不偏不倚地刺到他的裆下,“那要么我把你也变成姑娘,你就彻底干净了。”
“不用!真不用!我以后一天洗八回!”说完一溜烟跑了。
一夜无梦。
可能是因为这两天太过劳累了,身体到达了疲惫的极限,所以麒零躺下去的时候,脑袋刚刚沾上枕头,就睡着了。
醒来的时候,银尘已经穿好衣服,仿佛一把出鞘的剑一样站在窗户面前了。朝升的太阳从窗外照进来,璀璨的阳光在银尘的头发上四射飞扬,光线把他那张冰雪的面容,照得仿佛日出下的雪山一样让人觉得高贵神圣。锋利而浓密的眉毛像两把匕首,光线下仿佛撒了金粉。
麒零心里叹了口气,人比人气死人。王爵比使徒就更气死人。不知道自己有一天成为王爵,会不会有一半的银尘这种高贵的气质。不过如果自己成了王爵,那银尘怎么办?“那我还是一直当使徒吧,帮他跑跑腿儿,四处打打猎,这种日子不错。”麒零心里想着,不由得呵呆地笑起来。
银尘听到笑声,回过头来,看着头发睡得乱翘的麒零,像在看神经病。麒零也有点不好意思,于是尴尬地起来迅速穿好衣服裤子。
“银尘,昨晚睡下去后想起个事儿”麒零一边穿裤子一边说。
“你能先把裤子穿好再和我说话么?”银尘扭过脸来,受不了。
“当然可以!”麒零刷的一声把腰带一勒,“我昨晚想起来,既然我们的天赋是【无限魂器同调】,那我可以在魂塚里拿它个百把千把的刀啊剑啊的再出来啊,只拿一把不是太可惜了么,之后我可就进不去了啊!你在我进去之前就应该告诉我啊!”麒零满脸委屈的表情。
“第一,你是突然莫名其妙就闯进魂塚里去的,我本来要告诉你的东西还有很多,包括怎么出来我都还没告诉你,你就一头扎进去了,这怪谁?你简直就是在地狱门口唱了一台戏给死神们听,然后溜达一圈算你运气好又回来了。”银尘冷着一张脸,数落着麒零。
“第二,就算你想多拿,那也是不可能的。在魂塚里,一旦你取得一枚魂器,是不可能再取出另一枚魂器的。任凭你用尽力气,你也不可能再拔出一把魂器来。”
“那不对啊。”麒零把头一歪,“那你昨天噼里啪啦丢出来的那么多魂器哪儿来的啊?”
“魂塚在不断产生魂器,不断地有使徒进入魂塚拿取魂器,然后成为王爵之后,又有新的使徒进入魂塚。人会不断地死,死后会消失,但是魂器不会,它们就不断地遗落在世界的各个角落里。很多王爵在清楚自己快要走到生命心头的时候,都会默默地打一个荒无人烟的地方等待自己的死亡,所以,经过亚斯蓝不知道多少年漫长的历史,这个大陆上,其实散落了很多很多的前代王爵们使用过的魂器。只是,这些魂器被他们融入过体内,与他们独特运魂方式是同调的,别人就算拿到了,也不能使用,对他们来说,只是一个漂亮但无用的废物。但是,对于拥有【无限魂器同调】天赋的我们来说,这些魂器,就是珍贵的财富。”
“这些魂器都是你找到的啊?太厉害了……”麒零两眼发光。
“嗯,没有赐印你之前,我没有使徒,所以一个人也逍遥自在,几年的时间里,我在这块大陆上四处游走,收集了很多厉害的魂器。”银尘点头说道。
“哇!那能再拿出来让我看一次么?我昨天只顾着惊讶了,根本没仔细看。”麒零手舞足蹈的,兴奋得很。
“那当然,”银尘两眼一眯,“不行!”
麒零:“……”他喉咙里那声“你大爷的”反复滚了几圈,也没敢从嘴里说出来。
正好在这个时候,门推开了,漆拉站在门口。他修身高贵的长袍充满了一种独特的神秘感,他安静地微笑着,站在门口,像一只神秘的黑猫。
“银尘,麒零,你们来我的房间一下,鬼山缝魂和鬼山莲泉,以及天束幽花都在。我有些事情和你们说。”
“好。”银尘点点头。
漆拉那张漂亮的面容上轻轻地绽放了一个笑容,仿佛春雨在湖面上打出的第一个小小的涟漪,充满着一种荡漾人心的蛊惑力。
漆拉转身走了之后,麒零把手搭在银尘肩膀上,叹了口气,说:“银尘,你觉不觉得,漆拉长得好看得过头了,一个男人,长了副这样的脸,真是妖孽啊。虽然你也很好看,但是和他摆在一起……输了你……”
“我就觉得你吧,”银尘把麒零的手从自己肩膀上拍下去,“一直有问题。”
“嘁,我有什么问题,”麒零把嘴一咧,不屑地说,“那是他长得有问题。”
银法头也没回地朝漆拉的房间走去了。
麒零追到漆拉房间,推开门,发现除了漆拉让在窗口边上之外,银尘、鬼山缝魂、莲泉,还有天束幽花都已经在房间里面了。他们围坐在一张大桌子旁边,神色看志来挺严肃的。于是麒零也就不再打闹,轻轻地转身关上门,然后乖乖地起去银尘身边坐下来,看起来彻底像一条小狼狗了。
漆拉把脸转向屋内,光线立刻从他脸上隐去,他那俊美的面容沉浸在屋内柔和的光线里:“你们肯定有好多问题要问我吧。现在可以问。”
“漆拉,我先问你,既然整个亚斯蓝的棋子都是由你制造出来的,那为什么魂塚里面的棋子会两枚同时都通向了【尤图尔遗迹】?那枚本该通往深渊回廊好让使徒命拿了魂器之后顺利离开的棋子被你置换的么?”
房间里的气氛迅速冷却下来。一种看不见的紧张感弥漫在空气里。
“你说什么?”麒零突然转过头来望着银尘,“你怎么知道我们到了那个叫做【尤图尔遗迹】的地方?我记得我没和你说过啊?”
“你昨晚睡着之后,我在走廊里碰见漆拉,我问了你们在魂塚里面发生的事情。”银尘有点不高兴麒零的打岔,但也耐着性子回答了他这个并不重要的问题。
“啊!你们竟然背着我趁我睡着了的时候见面了?”麒零眉毛一挑,“哎,还好漆拉不是女的,否则你们可就说不清了。不过漆拉长成这样,也不太说得清了……哎!”他叹了口气,无奈地拿了个杯子倒水喝,他完全没有看到银尘、漆拉、缝魂、莲泉和天束幽花五张小脸煞白煞白的。
漆拉尴尬地在喉咙里咳嗽一声,在鸦雀无声的房间里听起来更尴尬,他冲着脸上写着“麒零我要杀了你”的表情的银尘说:“我把你的使徒麒零从【尤尔图遗迹】带出来,你不用觉得欠我人情,也不用去想我为什要这么做。你只需要知道的就是,我会这么做完全是因为上代第一王爵吉尔伽美什的关系。我欠他的人情估此生都没有办法还了,所以,作为他曾经的【天之使徒】路西法,我把这份人情还给你。从今以后,我不再欠他的了。”
“那我和莲泉欠你的。”鬼山缝魂突然认真地说,“你没有把莲泉留在那里,这份情我和莲汞都记着,莲泉这条命也是你给的,哪天你想要了,说一声,我们二话不说还给你。”莲泉看着她哥哥那张坚定的面容,眼睛里充满了敬佩的微笑。
坐在一边的天束幽花,咬着牙,没有说话。她可不想把自己的命给漆拉。尽管漆拉是上位王爵,可是自己的血统可比他们都高贵多了。于是她坐在一边,不说话。
但漆拉完全没有把她放在心上。他回头看了看鬼山兄妹,只是淡淡的点了点头,看不出他的意思。
而麒零完全听傻了,“你说银尘是……上一代第一王爵的使徒?……那他不就是……但他又是七度王爵,那么他到底是……”他困扰的转过头看银尘,银尘给了他个白眼,当做回答。
“亚斯蓝的领域上,有几枚最原始也最重要的棋子,是白银祭司在亚斯蓝诞生的时候就设下了的,之后的无数代三度王爵,负责的都是维护和保护主些棋子。魂塚里的这两枚,就是最早的几枚原始棋子之一。在之前,确实是一枚通往深渊回廊,一枚通往【尤尔图遗迹】,但是,对外都宣称的是一枚通往死亡。虽然这是不正确的描述,但是,其实这个描述也算准确。因为进入【尤图尔遗迹】的人,确实没有什么机会活着从里面离开。但是,几天前,我却感应到有三个使徒同时通过棋子进入了【尤图尔遗迹】,那个时候,我就觉得奇怪了。接着我打听了一下,知道最近会进入魂塚的使徒里,有第七使徒,也就是银尘你的使徒,所以我才决定进去把他从‘死亡’里带出来。”
“那你知道为什么我们都会进入【尤图尔遗迹】么?那是因为棋子出了问题,两枚棋子都通向遗迹,这不是要害死我们么?棋子都是你在负责,当然应该你进来救人,说得好像你是帮了我们多大一个忙一样!我们不怪罪你,都算我们宽宏大量!”天束幽花突然涨红了脸,怒气冲冲地说。
“如果不是因为我欠,就算出了问题,我也不会进去救他们。使徒死了还有新的使徒,就算是王爵死了,也有新的王爵,这本来就不重要。”漆拉用他美丽柔软的笑容,温柔地看着天束幽花,但是眼神却像是冰一样,嗖嗖地冒着寒气。天束幽花被他看得全身发冷,不敢造次,于是闭嘴坐在一边,不再说话。
“那你现在弄清楚了为什么棋子突然会出问题么?”银尘盯着漆拉动人的眼睛问。
“这我可就真不知道了。”漆拉淡淡的笑容挂在脸上,看起来神秘莫测,“整个亚斯蓝的王爵里,只有我会制作棋子,如果要更换棋子的指向性的话,除非是其它国家的三度王爵,否则是不可能的。不过还有一种可以……但这种可能性几乎为零!”
“是什么?”莲泉问。
“那就是白银祭司亲自更换的棋子。”漆拉收起脸上的笑容,认真的说。
“这不可能。如果白银祭司要让几位使徒去送死的话,他们可以直接让四度王爵对幽冥下达【红迅】,不需要那么麻烦。”鬼山缝魂摇摇头,不能接受这个猜测。说完的时候,他的脑海里又浮现出去去深渊回廊里,白银祭司生命消散时的恐怖场景。他抬起头来,正好对上银尘的目光,他从银尘的目光里看到了同样的恐惧。那真的是任何人一生,只要看过一次,就永远不可能会从脑海里磨灭的骇人梦魇。
“说到【讯】,我想起来了,其实除了【棋子】出问题,【讯】也出了问题。同样一条拿取回生锁链的【白讯】,竟然同时传达给了麒零、我和幽花三个使徒,难道是为了要我们在魂塚里自相残杀么?”
“【讯】是天格在负责,这个问题,看来你们应该去问四度王爵特蕾娅了。”
“特蕾娅?女的?女爵?”麒零刷地站起来,被水呛得直咳嗽。
鬼山莲泉皱了皱眉,语气有点责怪又有点好笑的对他说:“女爵很奇怪么,你面前就坐着两个未来的女王爵,你认识我们的时候怎么不刷地站起来呢?”
“哦,也对。”麒零挠挠头,若有所思的坐了下来,“我就是第一次听到女爵的存在,所以难免激动。”
坐在他身边的银尘,放在桌子上的双手握了握拳,忍住。
“那尤图尔遗迹呢?到底是一个什么地方?以前从来没有听说过。”鬼山缝魂问漆拉。
“这个,你就不要问了。亚斯蓝的领域上,有很多秘密的。有些秘密,是使徒不能知道的。有些秘密,甚至是连下位王爵也不能知道的。当然,也有秘密是我所不知道的,可以所有的王爵里,知道最多的,就是四度王爵特蕾娅了。也许你们真的应该去一趟天格……”漆拉望着银尘和鬼山兄妹,脸上浮动着一层神秘的微笑,很浅很浅,看上去仿佛被风一吹就散。
鬼山兄妹和天束幽花都已经回房间去了。剩下银尘和麒零,还在漆拉的房间里。
银尘站起来,走到漆拉的面前,看着他那双仿佛泛动着万千涟漪的眼睛,问他:“你说你把吉尔伽美什王爵的人情都还清了,你真的这么想么?”
“不然呢?”漆拉似笑非笑的看着银尘,目光像是夜晚大雨下的灯火。
“那你们过去的那些日子呢?你都忘了么?那个时候,我、格兰仕、东赫,我们天地海三使徒,都把你和王爵两个人,视为我们心目中的神,那些日子,你肯定记得。”
“记得又怎么样?这么多年过去了,他从来没有出现过。也许他已经死了,谁知道呢。”漆拉说。
“你当然清楚他肯定没死。我站在你的面前,我依然是七度王爵这个事实,就足够百分百证明,他没有死。”
“银尘,其实,你也是一个极端深藏不露的人,你不比任何人傻,而且你比任何人都懂得装傻。你知道么,我一直怀疑,其实吉尔伽美什早就死了,而你早就继承了上一代一度王爵全部灵魂回路的人。因为格兰仕和东赫,都死了,”漆拉望着银尘的眼睛,目光像是锋利的匕首般企图插进银尘的灵魂,“你说我说得对么?路西法!”
房间里的气氛压抑而又冰冷。
从漆拉的房间回来之后,银尘和麒零就没有说过话。银尘一个人坐在凳子上,目光冷冷地盯着桌面上的一套茶杯,一动不动。
麒零清了清喉咙,小声地问银尘:“银尘,你刚说你依然是七度王爵的这个事实,就足够证明上一代的一度王爵吉尔伽什没有死,是什么意思啊?我听得不是很明白。”
银尘从沉思里回过神来,冰冷的目光恢复了温度,表情也柔和的很多。他看着麒零,温柔地说:“你知道,王爵和使徒之间的魂力,是天差地别的。”
麒零点点头。
“造成这种差别的原因,并不是因为经验的累积和魂器的区别。最根本的原因,是因为,当王爵主动提出退位,或者说王爵死亡的时候,使徒身上本身具有的灵魂回路,会在那一瞬间,密度增加一倍,也就是说,使徒当初身体里具有的魂路,重新复制了一套,和原来的魂路对称的镶嵌在一起。而且,这种带来的魂力突变,并不只是简单的翻倍而已,而是一种接近十倍力量的质的飞跃。一度王爵的传承方式又有所不同,一度王爵拥有三个使徒,分别被称作天、地、海三使徒,在一度王爵死亡或者退位那一刻,三个使徒其中的两,也会瞬间死亡,而另一个,则会在体内同时拥有三套灵魂回路,而他的魂力,也会在瞬间冲向一个高不可攀的巅峰。所以说,这也是为什么,一度王爵有史以来,就永远凌驾在所有王爵之上的原因。”银尘看着麒零,他的脸仿佛是一面日落下的安静湖泊,充满了昏暗的悲伤,“我是上上一代的天之使徒路西法,而和我同辈的海之使徒格兰仕、地之使徒东赫,他们两个都死了。”
整个房间里安静了下来,麒零不知道该说什么,只是陪着银尘坐着。
“所以我现在依然是七度王爵,没有成为一度,就足够证明,吉尔伽美什还活在这个世界上。虽然我找不到他……我找了他整整三年了……”
银尘站起来,一言不发地朝门外走去。
“你真的没有继承三倍的魂路吗?会不会是你新的七度王爵的魂路压抑了之前的魂路,所以你继承了,你也没有感受呢?”麒零看着银尘的背影,小声地问。
银尘的脚步停下来,他的背影在昏暗的光线下,僵硬了起来,过了很久,他低沉而又缓慢地说:“我说了,吉尔伽美什还活着。”
【西之亚斯蓝·天格内部】
空旷的殿堂里面,没有任何的窗户。
只有周围成百上千支蜡烛,发出金黄色的光芒,招摇着黑暗的空间,让一切都变得朦胧而又诡异。
贴着大理石地面的空气里,流动着冰凉的雾气。不知道这些雾气来自何方。
大殿的上方,有几十级白色的台阶,台阶上的宽大宝座台上,此刻正躺着两个人。
四周垂下来的帷幔,仿佛巨大的幕帘,拉开一声精彩的杀戮大戏。
“你是说,白银祭司同时下达了对银尘、漆拉、鬼山缝魂、鬼山莲泉、麒零、天束幽花门个人的杀戮【红讯】?”幽冥看着斜躺在自己对面的四度女爵插蕾娅,邪气地笑着,“你不是在开玩笑吧?”
“这种事情,谁会开玩笑呢?”特蕾娅望着幽冥,“而且,如果你不相信,你也可以直接去【心脏】问白银祭司啊,只要你不怕他们不开心的话。如果不是他们下达的指令,我传达给你错了,回头他们就会直接让你来杀我了呀。呵呵呵。”
“就算是真的,这件事,也不是那么简单的。”幽冥眯起眼,狭长的眼眶在幽幽的烛光下充满了野性的魅力,“首先是银尘,作为上一代天之使徒路西法,他的魂力级别,你应该最清楚了。如果他赐印给麒零的,是上一代一度王爵的魂路的话,那么,等同于我在同时挑战两个天之使徒,这就有点头痛了。”
特蕾娅看着幽冥不说话,只是轻轻的笑着。她了解幽冥。她太了解幽冥,所以她知道,他并没有反这个放在心上。
“更何况,银尘不仅仅是上一代大天使路西法,而且也是这一代的七度王爵,更何况,我们谁都不知道,他现在是不是已经是另一个意义上的【一度王爵】了。你也知道,吉尔伽美什是什么概念,除了修川地藏能直接和他对抗之外,别的人,他连眼皮都不用抬吧?”
特蕾娅依然微笑地看着幽冥,她并没有丝毫的担心。她清楚幽冥的实力。
“哦,忘记了呢,最重要的一点,”幽冥的笑一点一点的收敛起来,最后化成他眉门笼罩眼眶的浓郁黑暗,“【红讯】同时也针对漆拉,对二他,你不头痛,我不头痛呢。当年他和吉尔伽美什打得天翻地覆的时候,我们两个,应该连第一只魂兽都还没捉过吧。”
幽冥看着特蕾娅渐渐苍白起来的脸,轻蔑地一笑:“你自己想办法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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