景衡四年,鹄库并吞迦满。尾声“母后,我的手是不是太高了?”镶水绿琉璃金扳指太大,几乎用丝线缠去了一半,才能在孩子挽弓的右手拇指上勉强戴住。“惟允,射箭的时候,若心中还挂着一个‘我’字,那是不会准的。”身后的女子挽着素净的髻,只簪一支简单的凤头簪,对孩子笑道。“母后教你的,都忘了么?”孩子满脸倔强,不服输地将手中特制的小弓开到满圆,弓弦清越一响,小箭钉上了五十步外的靶子,离靶心不过一寸远。旁边的宫人一阵欢声,让孩子很是得意。
“母后,你看!”孩子跑来扯着她的衣裾,稚气眉目间已是酷肖帝旭的飞扬神情,却还有着帝旭脸上从来未曾见过的纯稚欢跃。“好,待你射中靶心的时候,母后便送你一匹小马。”海市露出了浅笑,一手抚着惟允的头,一手翻阅刚送来的边牒。一朵细小的红花嗒然跌落于那些纵横齐整的墨黑字迹之上,那点红色烈艳如一枚火星,瞬间像是要灼穿了手中装裱繁丽的纸张与锦缎。她的眼神,亦随之深陷于芜杂回忆中,惘然散失了方向。那年七月,鹄库王夺罕征服了居兹,七千里瀚北终归统一,各部咸呼夺罕为“渤拉哈汗”,鹄库语意为“乌鬃王”。
兴建王都,名庞歌染尼,意即“红花柘榴之城”。其后裔统治传承近五百年,史称庞歌染尼王朝,王徽为千叶红花柘榴。那是景衡九年夏天,帝都正是柘榴如火的时节,焚风萧萧穿城而过,于青天之下扬起一地残红。缬罗1锐烈的风自高空呼啸而下,穿过人们的襟袖与耳畔,仿佛要在面颊上擦出痛痕来。夕阳半浮半沉,摇荡破碎的耀眼赤红,像是淋漓的一渠铁水泼洒在滁潦海上。狂风亘古不歇,剥蚀了岸边的丘陵,使它们临海的一面深深凹陷下去,远看如同无数金色的岩砾波涛在起伏。
那些朱彤底子金团龙的王旗与冠盖,被最后的日光剪成了伶仃的黑影,叫风撕扯得歪歪倒倒的,几yu飞去。衬着霞红的天幕,那荒凉丘陵的脊线上,一列浩大队伍展开。五百骑兵长队之间,夹有七十五辆驷车,此后又是千名骑兵与千名步卒,前后拥着一张十六抬的朱锦缂金檐子与五十辆驷车。跟着是数百具油毡大车与五百骑兵,另有两千步卒断后。兵士们大多年纪很轻,身架纤细,簇新的军服与轻甲穿着都嫌宽大,肩上与腰间支支棱棱地突出来。十人比肩的行列默默向南而行,竟逶迤出十余里去,放眼出去,亦望不见始与终。
步卒的阵列里,有个戎装少年正控着马谨慎地穿行。少年面貌文弱,十五六岁模样,腰间珮饰不过是五千骑的獬鹰珮,身上穿的倒是正四位的武官服,一望而知是羽林军的禁卫武官。刚到檐子近前,早有女官迎了上来行礼。少年在马上拱手还礼,道:“请即刻伺候昶王殿下移驾。”年长的女官闻言抬起头来,姿态还是恭谨,琅琅的声音里却有怒意,“殿下旅途劳顿,又着了风邪,发热得正厉害。”少年蹙起秀逸的眉,刚要开口,女官又一气说了下去。“早上殿下不过迟起了半个时辰,蒲由马大人便当众呵斥,已是大不恭敬,现下又三番几次地遣人来催促殿下换乘马匹,究竟是何道理?汤将军,您既是昶王殿下的随扈将军,理当正告蒲由马大人,大徵皇子血脉高贵,此去注辇是为了两国盟好之情谊。
蒲由马大人身为注辇使节,却如此轻慢殿下,便是轻慢一统东陆的大徵,还请自重。”一番话不紧不慢说到后来,口吻已颇严峻。少年微不可闻地叹了口气,并不开脱自己,道:“蒲由马大人是听闻此地夜间有狴獠出没,便借着这个由头发作起来。只是我方才问过泉明出身的兵士,据他们说这一带荒丘上狴獠并不多见,一旦出现却必然数百结群,又十分迅猛。过往商团若非迫不得已,绝不走夜路,即便冒险赶路进城,也要备下逃生用的一等骏马,否则……殿下在末将的马上,总比在檐子里安心些。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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