弓叶看看缇兰脸色,微笑道:“这就去做,只是那玩意费工夫,殿下多坐会儿。”说着退了下去。汤乾自静听着弓叶脚步去远,才走过来牵缇兰的手道:“缇兰,我们有话要和你说。”缇兰虽是笑着,明净眉宇间隐约笼着一股愁郁,道:“我也有话要和你说。”“英迦大君要送你去东陆,与我二哥和亲。”季昶咬着牙,“他要你跟我一同回去。”缇兰缓缓扬起脸来,唇齿皆白,扶着汤乾自的手,指甲全抠进他手腕里。她盲了的双眼掩盖在缎带下,再也看不出神情,却有一种凛然透骨的奇异寒意。
汤乾自觉得自己手中握着的是一段冰,正缓慢地、无可阻挡地消融下去。她沉静点头道:“方才我去看狸猧,回来路上大君派人来传我,说的也正是这事……我应承下来了。”此言一出,两个青年都是一愕。“缇兰,那你与震初……”季昶急急说到一半,说不下去了。汤乾自握着她的手,不自觉用了极大的气力。没有话语,只有一肚子岩浆翻滚煎熬,却吐不出来。缇兰任由他握着,良久才抬首说:“震初,对不住。”他们俩看惯了她平日跋扈任性,竟是从未见过如此柔顺和气的模样,知道她当真是狠下了心。
“你们莫不是吵架了?不要赌气。”季昶道。缇兰神色平板无波,说话的声气亦轻弱,像是个受了重伤的人似的,道:“我哪有。”趁汤乾自渐渐放松了力气,她将手轻缓无声抽了出来,“人人尊我一声‘殿下’,都说我是未来王上的姊姊,我嫁人,原是替索兰去嫁的。平日里奴隶内臣由着我支派折腾,身上随便摘一件东西下来,够平常人家半年开销,岂是平白无故的么?就是等着派这样的用场的。再说,英迦舅舅定下的事情,谁又能违逆呢。”听见英迦名字,汤乾自与季昶脸色也白了。
屋子里静了半晌,季昶才滞涩地说:“你且别急。这事儿有个法子,只是极险,未知能成不能成。”缇兰没有半点喜色,默然颔首道:“只怕不成。”季昶登时被她噎住了。这时候弓叶送了八宝茶进来,道:“殿下,贡缎的样子候在外头,等着您选了裁新衣裳呢。”“等会儿。”缇兰摆手,转身走到窗前去。弓叶行毕了礼,下去了。二月的阳光是淡白清冷的,从镂刻十二代先王史诗故事的黄金窗棂间映到屋内,在缇兰脸上投下曲折纤细的黑影子,仿佛罩着一层阴暗的纱。
桌上的茶盏谁也不去动,转眼散尽了浓甜热气,冷透了。“缇兰。”缇兰面朝着窗外,漫声答应:“嗯?”季昶道:“如今宛州西面海上海寇横行,不能通航,应是穿过滁潦海,往泉明港去。到了泉明,便有皇宫女官与车辇前来迎接。你们注辇人送嫁时要披十八重皂纱,不到新郎面前不得揭开,不如……”“不如?”她仍是没有转回头来。“若弓叶能替你进宫,你不如就在泉明暂且住一阵子,震初再转回来接你。”缇兰略一沉吟,“然后呢?”不等季昶回答,她自顾自道,“然后你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小王爷,这不会错了。
震初是你嫡系中的嫡系,自然在朝为官,或是边关大将。我深居简出,只说是汤将军在西陆娶的夫人,若是夜里得了梦兆,自然通报给你们知道。你们主从一心,一个位极人臣,一个常胜不败,大家平安和美,倒也不错。”季昶听出她话里讥讽之意,反复思量,却始终隔着点什么,他揣测不透。“缇兰,我答应过,总有一日要带你走。如今己耽搁不得了。”汤乾自望着她纤细背影,五内如焚,握刀的手暗暗迸出了青筋。缇兰点头,“原来你一直记着。”顿了顿,又说,“时候不早,外头还等着送绸缎样子给我选,顺便唤他们进来罢。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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