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缺问道:“这是个什么说法?”
陈皮皮说道:“就算玄甲重骑天下无敌,二师兄有脚,难道不会跑吗?”
宁缺说道:“你先前才说过不可能跑掉。”
“我是我,二师兄是二师兄。”
陈皮皮说道:“他比我跑的快,甚至我想你那头大黑马都不见得追得上他。”
宁缺忽然想到一个问题,说道:“问题在于,如果被军队包围,以二师兄的性格,他可能临阵逃跑吗?”
陈皮皮想了想,说道:“确实不会。”
宁缺遗憾说道:“看来果然没有万人敌啊。”
陈皮皮摇了摇头,说道:“我想就算二师兄被万人包围,也不逃跑,但他拼着命杀死两千人,剩下的自然也就溃散。”
宁缺说道:“有道理。”
接着他感慨说道:“这等场面,想着便浑身发热,只可惜没机会看到。”
一路闲谈,二人走出了草甸青林,来到了朱雀大道旁,便要分离。
宁缺抱拳躬身行礼,诚挚说道:“多谢师兄。”
陈皮皮看着他,叹息了一声。
宁缺沉默不语。
陈皮皮忽然问道:“为什么要这吗?”
宁缺知道他问的为什么里的什么是什么。
为什么自己要杀人,为什么自己要和大唐军方对抗,为什么自己似乎隐隐对尚未归来的那位大将军保有着敌意。
他低下头看着脚前的一株青草,沉默不语。
在许世将军面前,他什么都不会承认,在世人眼前,他绝对要说自己干净的像朵小白花,但他不想隐瞒陈皮皮。
所以他抬起头来,看着陈皮皮的眼睛平静说道:“夏侯杀了我全家。”
听到这个答案,陈皮皮微震,脸颊上荡起涟漪,沉默很长时间后,伸出圆乎乎的手拍了拍他的肩膀表示安慰。
“那确实有生气的理由。”
“县侯不是普通人,你没办法暗杀他,因为以你现在的修为境界,就算想出花儿来也暗杀不了他。”
陈皮皮看着宁缺忧虑说道:“而且他毕竟是唐国大将,又是西陵客卿,身份地位影响完全不同,就算老师不管这件事情,大师兄肯定不会同意,二师兄也不会帮你,我又不是夏侯的对手。”
宁缺听懂了他的这句话感动的一塌糊涂。
陈皮皮最后问道:“夏侯秋末回长安,你准备怎么办?”
宁缺摇了摇头,说道:“不知道。”
大唐皇宫。
被雨水冲洗了一日一夜的宫殿,在湛蓝天空下,显得格外巍峨壮丽。
许世看着这座宫殿,已经看了数十年时间,熟捻异常,仍未厌倦就如同他如今的身躯虽已苍老,肺部旧疾未去,但依然如年轻时初入军营时那般挺拔,依然充满了对热情和眷恋。
皇帝放下药碗,眉头皱了起来,似乎有些嫌苦,挥手示意太监退下,望着身旁的老将军,说道:“虽说联和你都咳嗽但病却不同,这药可不能赐你,说起来让你在南边养着,你非要回来作甚?”
许世很感波陛下对自己的信任甚至是无微不至的关怀,但这并不代表他同意陛下的所有举措,说道:“南沼山族去年春便已呈上降表,彼处已然太平留一部于森林外压制月轮便是,我还留在那里做什么?虽说那处的湿润对肺疾确实有好处,但我实在是不习惯那种粘乎的空气。”
皇帝说道:“也罢,想回长安便随你有你看着军部,联也少操些心。”
许世说道:“只是这件事情不得不请陛下多操一些心。”
皇帝沉默。
许世说道:“请陛下修书书院,让夫子治宁缺之罪。”
皇帝转身看着他,问道:“可有证据?”
许世说道:“没有。
皇帝又问道:“联当年要治夏侯的罪,你们是怎么说的?”
许世说道:“我没有说话。”
皇帝说道:“但联那弟弟说了话,宰相说了话,大理寺卿说了话,便是皇后也说了话,他们都说,唐律里写的清清楚楚,无证据不为罪。”
他看着大唐最忠耿的老将军,自嘲说道:“当时联思忖数夜后,没有表示反对,你也没有表示反对,难道现在却要来反对?”
许世沉默了很长时间,然后说道:“即便无证据不为罪,我依然坚持认为,把惊神阵交给宁缺,是件极错误的事。”
“你与颜瑟是多年故交。”
皇帝微微蹙眉说道:“为什么你对他的传人如此不信任?”
许世没有做更多的解释,只是耿倔说道:“长安城交给他,我不放心。”
皇帝沉吟片刻,说道:“宁缺办事,联还是放心的。”
凌晨时分,老笔斋。
桑桑如往常一般很早就起了床,却没有如往常一般劈柴烧水买早点。她看了眼熟睡的宁缺,悄无声息推门而出,走到前铺,蹲下身子在陈列架下方一个深屉里掏弄了半晌,掏出了一个整理好的包裹。
包裹是蓝底小碎花布,她昨天新买回来的,不知道里面放的是什么,但看她小心翼翼抱着包裹的模样,应该很珍贵才是。
走出老笔斋,在晨光中登上昨日约好的马车,她去了红袖招。
做为天底下第一等清贵风流地,红袖招来往皆贵人,清雅无浊气,但终究还是风流地,不说夜夜笙歌,也是半夜才会歇业,自然没有大清早便开门迎客的道理,所以当桑桑抱着包裹走下马车时,红袖招无论侧门还是正门都紧闭着,街巷上静寂无人,只有远处传来刷刷的扫地声。
桑桑看了眼四周,确认没有人注意到自己,待马车离开后,小碎步跑到红袖招侧门,未等她叩门,门便开了一角,露出小草的脸。
两个丫头看上去都很紧张,像是做贼一般,只是用不着对什么暗号,也没有什么寒喧,小草便把她迎了进去。
曾经的长安青楼红牌水珠姑娘,如今早已从良,虽说鸡汤帖的拓印生意大不如前,但身拥万贯家产,哪里还会想着继续风月生涯,而且临四十七巷某人为了师门尊严,早已与简大家说好,就算她想也不行。
水珠儿现在依然住在红袖招里,每日里看书垩弹琴或去长安城里玩耍,闲来无事时指导一下歌舞伎们本事,日子过的快活,依旧习惯晚睡晚起,一般都要睡到大中午才会起床,与往年并没有两样。
但今天天光未亮时,她便从床上爬了起来,在婢女服侍下梳洗打扮,坐在桌旁以手撑颊,等待着某人的到来。
婢女看着她强忍倦意,呵欠连天的模样,心想小垩姐这究竟等的是什么重要人物,竟是如此着紧,若让简大家或是临四十七巷那位知晓,只怕要闹出场大垩麻烦。
门被推开,桑桑走了进来,小草却留在了门外。
水殊儿看着桑桑怀里的蓝花布包裹,眼睛骤然明亮,站起身来,问道:“你这丫头胆子也真大,居然敢一个人过来。”
桑桑把包裹放到桌上,说道:“若对方真问来历,你就说是我偷的。”
天色渐明。
一方青帘小轿,离开了红袖招,来到了城南湖畔。
湖是静湖,有一座酒楼,名为得胜居,酒楼名由祭酒大人亲笔题写,乃是长安城第一等清贵食府。
酒楼对面,有一片宅院,黑檐青瓦,清静幽美,此地专司售卖古玩书画,名为一石居,据说与得胜居乃是同一个东家。
与得胜居相比,一石居的名气要小很多,长安城里的百姓都没有几个人知道,但世间真正有钱的王侯巨贾,都知道这片不起眼的宅院,却是整个天下古玩名家书画最集中的地方。
青帘小轿没有在一石居前落轿,而是直接被一名管事恭恭敬敬带进了内院。
水珠儿抱着蓝花布包裹,从小轿中走了下来。
一石居老板,亲自在院内迎接她,态度异常温和客气。
能够一手创建得胜居和一石居,这位老板自然不是普通人物,背景极深,水珠儿虽说曾经是声动长安城的红牌姑娘,但心知肚明自己与对方的身份地位相差极远,能够得此礼遇,只是因为怀中这包裹。
她也没有多说什么,直接把怀中的包裹,搁到了桌上。
一石居老板看着包裹所用的蓝花碎布,一眼便看出是廉价物事,不由怔住了,心想世上居然有人用这等粗布来装如此珍贵的物事?这般想着,他便有些警惕,然而想着这一年间从身前这女子处流出的那些拓本,还有书画行里的那些传闻,终究还是决意搏上一把。
水珠儿看着身前这位一石居老板,压抑着心头的紧张,轻声说道:“十日为期,我在红袖招里等着您的好消息。”
老板微微蹙眉,说道:“水珠儿姑娘,您应该很清楚,似这等买卖,我们要担很大的干系,便是这佣……”
“不要和我谈佣金的事。”
水珠儿展颜一笑说道:“我也不过是个跑腿的,您和我说这个说不着,而且我们都清楚,若这些东西过您的手流入世间,对一石居意味着什么,别说佣金,我倒真想替那位收您一些银钱。”
老板听着这话,便知道对方是个透明心肝人物,笑着说道:“事成之后,自有对水珠儿姑娘的酬谢,先前那些话,我着实说多余了。”
水珠儿坐着青帘小轿离开。
老板驱散了所有下属,只留下了一石居德高望重的老掌柜。
老掌柜看着蓝花包裹,声音微颤说道“真是那位的真迹?”
老板感慨说道:“若不是有保证,我何必摆出这么大的阵势。”
老掌柜想着偏院里那几位书画行里的大鉴定师,心想确实如此。
他看着蓝花包裹,捋须叹道:“宁大家何等样风流人物,府中的小侍女却是如此贪财无端,真真令人感慨,我甚至有些替他不值。”
(今天就这些,明天休息,祝大家周末愉快。)(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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