格言网 > 影视原著小说 > 《第一夜的蔷薇1:野蔓》
几天后的清晨,叶婴跟谢宅其他的佣人们一起,安静地等候在花园僻静的角落。旭日的阳光一缕缕照耀,茵茵的草坪,清爽的绿格凉伞,白色藤制的圆桌上,一屉屉散着热气的精致广茶早点和各色炖盅。谢老太爷、越瑄和森明美,三人在共进早餐。
草坪上传来谢老太爷精神矍铄的笑声。
远远地,可以看到谢老太爷慈爱地给森明美夹一只虾饺,又为越瑄夹一只烧麦,森明美娇嗔地又夹了很多放在谢老太爷的碟中,两人和乐融融地边吃边谈笑。
轮椅里,越瑄穿一件蓝色衬衣,浅蓝色薄质开衫,膝上盖着墨蓝格子的薄毯。在一缕缕的晨光中,他神色宁静自若,虽然并未开口说话,但仿佛一直在凝神静听。
三人的画面看起来异常协调。
晚宴后的几天,每日的早餐都是如此。为了更加方便,森明美甚至住在了谢宅,房间就安排在越瑄的隔壁。
第一天的时候,叶婴将越瑄推到草坪的圆桌旁,向后退了稍远一点的距离,以便随时照顾越瑄的身体,管家却客气地请她再远些,不要影响到主人们进餐。于是,她与那些手捧着餐具、毛巾、清水的佣人们,站在了一起。
叶婴静默地站着。
今天的早餐时间格外漫长,脖颈有些酸了,她微微侧头,眼角的余光撇到一个人影。花园尽头的阴影处,越璨走了出来,他驻足望向这边。
老太爷宣布越瑄与森明美的婚事,按理越璨应该倍受打击,但几日来,不仅森明美表现得自若如常,越璨也一副毫无所谓的模样。叶婴淡淡地思忖着,直至身上有种刺痛的灼烧感,就像有人在久久凝望着她,自越璨那个方向。
站在小会客厅的落地窗前。
手中握着手机,谢华菱也看到了花园草坪中的这一幕,见瑄儿同明美坐在一起,她的神色十分复杂。
“笃——”
手机突然毫无预警地震动起来,随即一首拉丁舞曲的来电铃声响起,谢华菱的右手一颤,手机险些落在地毯上。这些天,她的手机电池始终是满格的,也随时都拿在她的手边,连睡觉都在她的床头。
现在,它终于响了。
她知道那是谁打来的,她只为一个人设了这首来电音乐——
“洛朗。”
盯着屏幕上的名字,谢华菱没有立刻去接,而是死死握紧手机,心中默数了十下,才接通它。
“喂?”
她的声音里却还是有克制不住的一点抖动,就像回到了二十年前,在那个浑身充满致命魅力的男人面前,她像是被剥掉了所有外壳的不经世事的小女孩。
“是小菱吗?”
清晨的阳光明亮得炫目。
恍若身处在令人眩晕的万花筒中,谢华菱有些看不清楚窗外的景物,也有些听不清楚手机那端传来的,熟悉如同昨日,令她心脏狂跳的声音。
不知何时,越璨已走到了叶婴的身旁。见他走过来,佣人们识趣地自动向旁离开了远远的距离。他望着前方凉伞下的森明美和越瑄,对她说:
“你有没有觉得,那两人很相配。”
“没有。”
叶婴斜睨了他一眼,声音缓长道:
“我倒是觉得……”
她故意卖了个关子,停下不说。越璨挑眉,问:
“嗯?”
“……你跟森小姐更相配,”叶婴笑容温婉,像是安慰地说,“希望谢老先生能早日想通,成全你和森小姐这一段佳话。”
越璨神色僵住。
“你这个女人,死到临头犹不自知!”他的声音喑哑得如同从喉咙里挤出来,“你以为这是什么地方,你以为你还可以在这里呆多久,不肯自己离开,难道非要……”
“呵呵,”叶婴低头一笑,极轻地说,“大少,你是在担心我吗?我还以为,你已经对我完全忘情了呢。”
越璨的神色变了几变,他略吸口气,转身大步离开!
“叶小姐,你对未来有什么打算?”
这天下午,谢老太爷将叶婴约在一间日式茶室。在说了些感谢她将越瑄的身体照料得如此之好,聊了些她生活学习的经历之后,谢老太爷笑呵呵地手捋白须,慈祥地问。
“我想继续照顾二少,”叶婴垂目静声说,摆在她手边的是一杯极品冻顶乌龙,袅袅升起茶香,“同时,我也会尽我的能力,做好公司里的事情。”
“好孩子,”谢老太爷笑容满意,“我听华菱说,你在设计部担任设计副总监,工作很忙。晚上还要照顾瑄儿,真是辛苦你了。”
叶婴轻轻摇头,微笑说:
“不会。”
“这次回来之前,我从瑞士专门聘请了两位特护,她们在照顾瘫痪需要复健的病人方面非常出色,”谢鹤圃笑得精神矍铄,“以后由她们来照顾瑄儿,你就可以专心工作了。年轻人嘛,还是事业最重要,就算是女孩子也如此,照顾病人就由专业人士来做吧。”
叶婴一时静默。
“而且,瑄儿和明美就要结婚了,如果还请你天天贴身照顾瑄儿,怕是有人会说闲话,对他们、对你都不好。”谢鹤圃目光慈祥地说,“叶小姐,你看这样如何呢?华菱想在公司附近买套公寓送给你,一来方便你上下班,二来也表达我们对你的感激之情。”
果然是这样。
昨晚,谢华菱唤她出来,神情复杂地告诉她,希望她能够尽快搬出去,作为补偿,她会将公司附近繁华区的一套公寓登记到她的名下。
比起谢华菱的单刀直入,谢老太爷的说话方式要温和妥帖许多。
“我可以不走吗?”
缓缓抬起头,茶气将叶婴的眼睫蒸腾得幽黑濡湿。
“这几个月照顾二少,我已经熟悉二少的身体状况以及喜好,您请来的特护肯定是好的,只是我担心二少未必会接受。”
“瑄儿是懂事的孩子,”谢鹤圃叹息说,“就算刚开始会不习惯,时间长了他就会接受。”
“就像接受森小姐吗?”
眼睫上的湿气散去,她轻声问,眼珠黑白清澄。
谢鹤圃不语,慈笑着向壶中冲了些热水。
“哪怕森小姐在二少重伤的时候解除了婚约,哪怕森小姐喜欢的是大少,哪怕,”她的声音更轻,“哪怕二少亲口对您说,他喜欢我。您还是坚持二少与森小姐结婚吗?”
热水缓缓注入壶中。
谢鹤圃神色未变,已有老年斑的右手依自很稳。
“谢老先生,您很喜欢森小姐,是吗?”叶婴轻声说,“您喜欢森小姐,想让她成为您的嫡孙媳妇。可是,您想过她的感受吗?如果不是深深地喜欢大少,她怎么会冒着不惜名声受损之险,也要坚决解除婚约呢?让她嫁给一个不爱的人,她会幸福吗?”
“她是个傻丫头,不知道什么才是最好的。”谢鹤圃摇头长叹。
“那么,您知道吗?”叶婴抬起眼睫,“让相爱的人无法厮守在一起,您觉得,这样是最好的吗?”
茶室中,谢鹤圃缓缓执壶,为叶婴续满杯中的茶水。叶婴躬身行礼,双手接过。
“叶小姐的言辞很锋利啊。”
放下紫砂壶,谢鹤圃抚须一笑,说:
“我年纪大了,老眼昏花,看人未免有时不准。但瑄儿和明美是我从小看着长大的,两人对彼此的心思还是能看清楚的。”
“明美对瑄儿一往情深,瑄儿也对明美另眼相看。只是瑄儿生性淡静,明美是小姐脾气,才会闹别扭,故意同璨儿一起去气瑄儿。呵呵,明美这丫头闹别扭,瑄儿也跟着闹别扭,居然当着她的面说喜欢你。”
茶水很热,叶婴的唇片被烫得瑟缩了一下。
“孩子们年轻不懂事,走错了路,自然要将他们拉回来。”端起茶杯,谢鹤圃缓缓饮了一口,“那晚宣布他们的婚期之后,我看到明美推着瑄儿去了花房,他们在那里待了很久,瑄儿最后拉住了明美的手。”
叶婴垂下眼睫。
双手捧住略烫的紫砂杯。
“整桩事情里,最对不起的就是璨儿和你。”谢鹤圃叹息,“叶小姐,你心里的想法我可以理解,我只是想知道,有没有什么地方,是我可以代表谢家来感谢和弥补你的。”
叶婴思考着,良久,她扬起睫毛,望向谢鹤圃。
“高级定制女装的项目,由设计部总监森明美和副总监叶婴共同负责,成立两个项目小组。”三天后,集团的董事会议上,不理会森明美惊愕的目光,谢华菱扫了眼暂代越瑄坐在主席位置上的越璨,说,“公司将分别出资,让两个项目小组独立运行。半年后,谁能将高级定制女装项目做得更有成色,谁就将正式全权负责它。”
消息传回设计部时,翠西高兴得简直要傻掉了。呆了半天,她激动得有些手足无措地问叶婴:“那……那我们是不是现在就要开始准备了?叶小姐,请你分配给我任务吧,我能够做些什么?啊,对了,我、我最近新画了很多设计图,叶小姐你可以随便用!”
乔治也回来了。
他的鼻翼上又新打了一个洞,挂着一只古银色的甲壳虫,吊儿郎当地坐在设计台上,他斜瞅着叶婴,鄙视地说:
“是你男人帮你争取的?靠,女人就是好混,下辈子老子也换个女人当当。”
“我还以为你现在就是女人。”叶婴淡淡地说。
“什么?!”
“酸气冲天,牢骚满腹,遇到困难就逃走,看到机会就回来,”叶婴笑了笑,“你确定你不是女人?”
“你——”
乔治气得浑身发抖。
“这是形象店的装修设计图,”从自己的设计台上拿起一本图册,叶婴交给翠西说,“地址在银座广场东侧入口外B座12号,由你负责装修。”
“是,叶小姐。”
翠西接过图册翻看,脸上露出困惑的表情,不解地正想询问,乔治强忍住羞恼,问道:
“我呢?我干什么?”
叶婴打量了他足足一分钟,问:
“你还会再跑掉吗?”
“……”乔治梗着脖子,尴尬地说,“不会了。”
总裁办公室。
“她居然真的接受了。”
既吃惊又不屑,森明美端起手边的咖啡,心情复杂地说:“我还以为她至少是聪明的。她费尽心思才接近瑄,现在为了高级定制女装项目,居然就可以舍弃瑄了吗?”
“那你去劝劝她。”
越璨一边翻阅着文件,一边漫不经心般地说。
“开什么玩笑。”
轻轻白了他一眼,森明美啜了几口咖啡,说:“我早就知道,她接近瑄不过是为了能飞上枝头变凤凰,没安什么好心。现在爷爷希望我跟瑄在一起,估计她是眼看着没有机会了,才要求进入高级定制女装项目。”
“不过——”
森明美皱眉。
“她干脆要一大笔钱多好,就算她再狮子大开口,看在照顾瑄的情分上,爷爷和谢夫人也会同意的。为什么非要挤进这个项目里来,给我找这么多麻烦!”近两年来,她投入了很多心血在高级定制女装项目上,现在终于筹备得差不多了,却横插进来这样一桩事。
“蠢女人。”森明美嘲弄地说,“她以为,能够画出还不错的设计图,能够剪裁出来,就有资格跟我竞争了吗?她倒是有野心。”
“她一点机会也没有?”
笔尖略顿,越璨没有抬头。
“是的,一丁点的机会都没有!”
将咖啡杯放在旁边,森明美沉吟着说:
“高级定制女装的市场并不大,每件定制时装最便宜也要上万,甚至十几万、几十万,所以高级定制女装的客户群人数很少,且全部集中在上流社会。”
“唔。”越璨听着。
“而上流社会的名媛、贵妇们,都是眼高于顶的。她们一般直接购置国际大牌的时装,偶尔定制一两件高级女装,也都是选择国际顶级名牌。高级定制女装市场,不是同国内几家竞争,而是在直接同国际各顶级高级定制女装竞争。”
森明美缓缓摇头。
“以我父亲长年在国际时尚界积累的影响力,以及我同上流社会名媛贵妇们的交往程度,尚且心存忐忑能否真正打开高级定制女装市场。叶婴她名不见经传,又来路不明,高级女装的客户群不可能会接受她。”
“你十分确定她必败无疑?”
在文件的最后一页签下名字,越璨懒懒地向后靠在椅背上说。
森明美审慎地又想了想,“是的。”
“那么,何必手下留情呢?”走到森明美的身旁,越璨低头吻住她的面颊,在她的耳边说,“如果这次将她彻底击败,你可以永绝后患。”
被他的嘴唇温热地亲着,森明美的身体渐渐热了起来,任由他狂野的男性气息包围住自己。他的吻似有若无,徘徊在她的耳畔和脖颈,她忍不住低喃着,向他伸展出更多的颈部肌肤,想让他吻得更多些、更深些。
“啊……”
被他挑逗似的亲吻着,密密麻麻,却又仿佛每个吻都落不到实处,森明美颤抖着低喃一声,转过身环抱住他,仰首向他的双唇吻去!
“嘘——”
越璨坏笑着闪开,眼底深深地望向她,说:
“你是我未来的弟媳,我可不敢碰你。”
森明美脸颊飞红,恼得用力捶了他的胸口一下,恨声说:“你明知道!为什么还要这样怄我!”
抓住她的手,越璨凑在唇边吻了吻,挑眉说:
“我什么也不知道。我只知道,你没有拒绝老爷子的提议,还知道,你嫉妒叶婴,是因为她是比你更能接近越瑄的女人。”
“我嫉妒她?”
森明美的脸色白了白。
“她只不过是一个满腹野心,又贪婪又蠢笨的女人,瑄允许她接近也不过是……”咬咬牙,她说,“……不过是因为瑄气不过我和你的事情,跟她一点关系也没有!”
“哦?”
越璨挑眉一笑。
“明美,你也是贪心的女人啊。你想要我,但是看到瑄身边有了别的女人,又会不甘心。难道,你一定要我们兄弟两个,为了你大打出手才满意吗?”
“你说什么!”
森明美气得脸色煞白,狠狠将手从他掌中抽出来。
“你居然这么说我!我对你的一片心,你一点都不了解吗?我为了你,跟爸爸闹僵,惹得爷爷不开心,伯母也讨厌了我。我不喜欢那个叶婴,只是讨厌她居心叵测,怕瑄上了她的当。我……我……”
唇色也渐渐变白,她呆呆地望着他:
“……我有时很害怕,会常常觉得,你并不是爱我。你只是因为不喜欢伯母,才会故意招惹我,你只是想要抢走我,来气伯母。”
她的声音越来越低。
“你甚至都没有吻过我……”
这是森明美的一块心病。
无论是怎样浪漫的氛围,甚至是她不顾女性的矜持,主动去吻越璨的嘴唇,越璨都总是轻巧地闪过去,至多吻向她的面颊、耳畔和脖颈。越璨对她的身体似乎也没有欲望,无论她穿得多么性感,做出什么样的暗示,越璨也总是笑笑的,好像浑然不懂。
而她,也没有真正碰触过越璨的身体。
有时情火燃烧中的她,想要解开他的衣扣,哪怕只是略微抚摸一下他的胸口,他却总是坏笑着握起她的手,亲吻她的手指,使她无法继续。
她爱他。
她知道自己已经为他入了迷。
可是,他仿佛是喜欢她的,又仿佛只是在挑逗她、撩拨她,看她究竟能爱他到何等地步。
“原来你在意的是这个。”
勾唇一笑,越璨的手指轻抚森明美的面颊,声音里带着微微低哑的男性魅力,对她说:“可是,怎么办呢?我已经决定要守身如玉,为我唯一深爱的女人。”
“你唯一深爱的女人是谁?”
森明美又嗔又喜,用眼尾白他一眼。
“你说呢?”
将森明美抱进怀中,越璨的下巴搁在她的发顶,声音是温柔的,双眼却漠然地望向窗外明媚的阳光,重复了一遍——
“你说呢?”
傍晚,谢宅。
“四天前的晚上十点二十分,谢夫人与叶小姐在书房谈话。三天前的下午四点钟,谢老先生约叶小姐在‘和风’茶室见面。”谢平念着手中的记录,“今天上午九点钟,谢夫人在董事会上宣布,叶小姐加入高级定制女装项目。下午两点钟,叶小姐的助理设计师翠西开始着手进行店面装修,装修设计图是叶小姐事先已亲手做好的。”
“嗯。”
倚坐在床头,越瑄默然听着。
“市区中心的那套房产,也已经过户到了叶小姐名下,”谢平皱眉说,“这样看来,叶小姐已经跟谢老先生和谢夫人达成了协议,不久就将搬出谢宅。”
越瑄的眉宇间有丝倦意。
落地窗外的粉色蔷薇花已开了很久,傍晚的霞光中,有一些花瓣的边缘开始枯萎。
“另外,”谢平犹豫了一下,“关于蔡娜小姐与叶小姐的关系,我也查出了一些。蔡娜小姐曾经在七年前因为聚众斗殴、重伤他人,被……”
“谁让你去查的!”
越瑄抬头,眼神一厉。
谢平急忙噤声。
自从二少受伤,他就一直暗中随身保护二少。寿宴那晚,他在暗处听到蔡娜当着二少的面对叶婴说的那些话,便下令开始调查蔡娜与叶婴的关系。二少对叶婴的种种不同,他自然早已看在眼中,但叶婴身上透出的某种黑暗复杂的气息,让他时刻无法安心。
“今后,”越瑄肃声说,“关于阿婴的任何事情,你一件都不许私自去查。”
“记住没有!”
“可是……”谢平踌躇。
“否则,你就调去美国,再也不要回来了。”越瑄闭目沉声说。
“二少!”
谢平骇然,他知道,二少虽然平日看起来性格温和,但拿定了主意的事,绝无更改的可能。
“那么,二少,有件事我必须要说。”
神色渐渐变得凛然,谢平望向二少。
从小他就被选定成为二少的护卫,他学习训练的一切,都是为了保护二少的安全。他知道在二少心中,叶小姐是不同的,所以那件事被汇报上来后,他一直犹豫着不知该不该让二少知道。
“如果您知道以后,仍旧不许我再调查叶小姐,我会谨遵您的命令。”谢平说。
越瑄眉心轻锁,良久道:
“……说吧。”
“寿宴那晚,森小姐与您离开之后,只留下大少和叶小姐在休息室。”谢平僵硬地望向地板,“他们二人发生争执,大少强吻了叶小姐。因为距离远,无法听见两人说的是什么,但我派出的那个手下略通唇语,他说,大少与叶小姐以往应该是认识的,能够辨别出来的话语有……”
“够了!”
猛地爆发出一阵咳嗽,越瑄咳得面颊病态得潮红,良久良久才渐渐勉强压制住。那晚她笑语盈盈,像小猫一样乖巧地凑在他的身边睡,玲珑的脚趾始终贴住他苍白微冷的双腿。只是,她却无法看到,她自己下唇那块被咬破的伤口。
潮红褪去。
他的面容恢复成疲倦的雪白。
“我都知道,你不必再说。”越瑄缓缓地说,睫毛幽黑地覆住眼底的神色,“叶小姐的事情,她自有分寸,你不必管。”
“……是。”
沉默片刻,谢平回答说。
“叶小姐。”
门外传来特护的声音,随即房门被敲响两下,那敲门的节奏正是叶婴所特有的。
“进来。”
吃力地坐起来一些,越瑄望向门口。
“好像气氛不对哦,”皱皱鼻子,叶婴笑容可爱地走进来,她手里拎着一只纸袋,看看谢平,又看向越瑄,“你们刚才在吵架吗?”
“叶小姐。”
谢平对她致意,面无表情地退了出去。
“他不喜欢我。”
扭头一直看到房门被关上,叶婴做了个无奈的表情,然后笑得无所谓般地走过来。坐在越瑄的床边,她握住他的右手摇了摇,玩笑似的说:
“但是只要你喜欢我,就可以了。”
越瑄淡淡一笑,任她握着自己的手。
“啊,他真的惹你生气了吗?”她侧过脸,担心地打量他,“虽然不知道是什么事情,但是谢平是个直性子的人,说错什么话你不要往心里去。他和谢浦都是真正关心你的人。”
见他还是默然不语,叶婴笑着拿起带来的纸袋,说:
“看,今天我买了什么?”
那是一双手工的布鞋。
鞋面是黑色缎面,绣着银白色的云纹,有淡淡的光泽,雅致精美,鞋底是厚厚的千层底,用针线一遍遍地纳过。
掀开薄被的一角,叶婴低头,一边小心翼翼地为他试穿这双鞋子,一边说:“我找了好久才找到的。它的鞋面很软,鞋底虽然厚,但也是柔软的,这样穿起来会比较舒服,既不会因为鞋底太薄硌到脚,比拖鞋也会轻便些。”
布鞋的大小正合适。
叶婴舒口气,她满意地笑了笑,一抬眼,正好撞进越瑄凝视着她的眼底。
“怎么了?”
关切地瞅着他,她轻声问,手指仍旧停留在他穿着布鞋的足尖。
“没有。”
他垂下眼睑,淡然说:
“鞋子很舒服。”
凝望了他一会儿,叶婴倾过身子去,缓缓用额头抵住他的额头,半是亲昵地磨蹭着,半是软语威胁说:
“我懂了,你是在对我发脾气。拜托你,我哪里做得不好,你直接告诉我好不好,不要让我猜。”
她的眼睫黑幽幽的。
一眨一眨,可以碰触到他的眼睫。
“再不说,我就要吻你了哦。”
轻声威胁着,她缓慢地凑近他的嘴唇。他神情略尴尬,向后微闪。她却已经吻住了他!眼睛乌亮的,她一边盯着他,一边慢悠悠地品尝着他的双唇,他似有些恼怒,再次向后闪躲,她于是随上去,加重了这个吻,直吻得两人都有些气息不稳,她才面色晕红地松开他。
“这是对你的惩罚。”
斜睨着他,她得意地哼着说。
“不管你心里有什么不满,现在都已经被我吻掉,不许再跟我冷战了。好了,我们现在复健去吧,就穿着这双布鞋。”
说着,她笑盈盈地对他伸出右手。
虽然力持神情的淡然宁静,但越瑄的气息依旧有几分不稳,他眼底的恼意消散了方才的沉黯。望着她盈盈的笑颜,和那只固执地一直伸在他面前的手,他一时静默,终于伸手握住了她。
于是,傍晚时分回到谢宅的越璨和森明美,看到的就是这样一幅画面。漫天霞光,一楼复健室的落地玻璃窗被映照得如粉色水晶般晕红,里面的两人也被镀上了美丽的光影。
离开双杠,越瑄吃力地尝试着自己走。
他的身体摇摇晃晃。
叶婴在旁边小心翼翼地虚扶着他,她目不转睛地注视着他的每个动作,口中似乎在不停地劝阻着什么。越瑄坚持地又走了几步,直到身体再也承受不住向旁倒去——
叶婴急忙用力撑住了他!
笑得像个孩子一样,她抱住越瑄,好像在兴奋他可以自己走这么久。用毛巾拭去他额头的汗水,她的手轻柔极了,而越瑄侧首望向她的眼神,也比霞光还要温柔。
站在落地窗外,森明美蓦地咬紧了嘴唇。
她僵立着。
甚至没有留意到越璨的神色。
时间一天天地过去,森明美的高级定制女装在装修店面的同时,已经开始着手宣传工作,森明美约了最著名的广告策划公司,开始频繁出入各种时尚派对和聚会。叶婴同样将店面选择在了城中心最繁华的银座购物广场,森明美每次从那里经过,都可以看到叶婴的助理设计师翠西拿着装修设计图在指挥工人。
森明美曾经驻足研究过叶婴这家店的装修风格。
它走的是冷硬风。
对于这种风格,森明美不敢苟同。会选择购买高级定制女装的顾客,都是上流社会的贵妇名媛,人人都爱华丽奢美,只有用光芒闪烁、流光熠熠的水钻、水晶来装饰,才能吸引她们的目光。
但森明美其实对叶婴选用哪种装修风格并不在意。
她在意的是,叶婴丝毫没有离开谢宅的意思。只要回到谢宅,叶婴几乎时时刻刻粘在越瑄身旁,嘘寒问暖,体贴入微。有时在僻静处,她会看到叶婴长身跪在越瑄的轮椅前,或巧笑倩兮,或趴在他的膝头,或做些更亲昵的动作。
这天晚上,等越瑄睡下后,森明美让特护唤叶婴出来。房门打开的时候,森明美看到了里面那张宽大的双人床,想起佣人们私下里传言说叶小姐晚上是同越瑄睡在一起的,她的心底陡然生出一股难解的怒意。
“你什么时候走?”
走到室外,森明美冷着脸,单刀直入地问。
“嗯?”
叶婴一副迷茫的模样。
“别装了,”森明美冷冷地说,“我是女人,这种无辜的表情对我没有用。”
叶婴笑一笑:“可我真不懂你在说什么。”
“你答应了爷爷,如果能够加入高级定制女装项目,就离开谢家,离开瑄,”森明美盯着她,冷声说,“现在你的店面都快装修好了,你早就应该兑现你的承诺了。”
“哦?我答应过吗?”叶婴笑容温婉,眼珠转了转,想一想,释然说,“我明白了,你应该是误会了。”
“误会?”森明美皱眉。
“谢老先生和谢夫人是希望我离开这里,”叶婴微笑说,“我当时回答说,如果能够参与高级定制女装项目,我会考虑的。”
“那不就是……”
“但我现在考虑了一下,”打断她,叶婴继续微笑,“觉得还是不行。即使参加了这个项目,我还是不想离开。”
“你——”
森明美简直都要气笑了。
“我见过无耻的女人,但是没有见过比你还无耻的女人。”强压下心底的怒火,森明美声音冷硬地说,“你以为,你死赖着不走,我们就拿你没有办法了吗?”
叶婴垂目不语。
“明天,我就让爷爷宣布,将你从这个项目中除名!你是怎么来谢家的,就怎么滚出去,一丁点都别想得到!”森明美冰冷地逼视着她。
“你就那么想让我走吗?”
叶婴忽然轻轻地叹了口气:
“我走了,对你有什么好处?你不是爱着大少吗?我在这里,二少喜欢我,就不会同意谢老先生宣布的婚事。一旦我走了,你和大少之间,不是困难更多吗?”
森明美神色僵住。
“还是说,”叶婴轻轻瞟着她,“你其实心底喜欢的是二少,所以才这么容不下我。”
“住口!”
森明美恼怒地左右看看,确定夜晚的花园里没有其他人。
“呵呵,”叶婴又笑了,“我懂了,你是那种女人。即使你现在爱的是大少,但是你仍然觉得二少是你的,你觉得全世界都是你的,对吗?”
“你——”夜色中,森明美气得面色煞白,“我居然会一度感激过你,以为你能细心照顾瑄,是一个不错的女孩子,居然想过要好好待你。”
“哦?”
叶婴挑眉,笑道:
“原来,明明知道我想当设计师,明明知道我想参加高级定制女装项目,却每天都让我在设计室里发呆,就是你感激我的方式。”
森明美语塞,“我是想让你将精力用来照顾瑄。”
“那么我不离开,每天回来都一直陪着二少,你又有什么不满意的呢?”叶婴笑容嫣嫣。
森明美被她噎得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她神色变了几变,半晌,才缓缓地冷声说:“好,好,你果非善类,我说不过你。不过,叶婴,我告诉你,最迟三天之内,你必须搬离谢家。”
“否则呢?”
叶婴含笑望着她。
森明美眼神冰冷。
“我现在就可以告诉你,”叶婴笑容温婉无害,“我不会离开这里,除非二少跟我一起走。高级定制女装的项目,我既然已经加入了,既然已经是在董事会上宣布了的,我也不会退出。”
“就这么有恃无恐吗?”森明美嘲弄地笑,“高级定制女装项目,你不想退出,我自会让你心服口服、一败涂地。至于瑄,你以为,当他知道了你的底细,当他知道你究竟是从哪里来的,他还会接受你?还会容许你留下来?”
叶婴身体一僵,凝视着她。
“我很好奇,叶婴是你的真名吗?”森明美冷冷打量着她,“我也很好奇,你被关押在少管所六年,刚刚才放出来没多久,是怎么读了加拿大威治郡的服装学院?”
夜色中。
绯红的野蔷薇绽放得有些盛极而衰,花瓣边缘点点萎黄,但在星光下依旧美得嚣张、美得惊人。
“你不是口齿很锋利吗?怎么不说话了?”森明美唇角噙笑,打量着面孔雪白的叶婴,“一个被关押了六年的监狱女,居然会这么不自量力。你以为假造一个身份,就可以登堂入室,耀武扬威了吗?你以为,如果瑄知道这些,他那么有洁癖的人,会容许你这种肮脏的东西靠近他?”
“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叶婴眼瞳漆黑,唇色略白。
“哈哈,”森明美轻笑,“你不知道,有人知道。蔡娜这个名字,你应该不陌生吧。她可是一直没有忘记你呢,她说你的皮肤又嫩又滑,说你的腰部有一枚……”
“啪——!”
一记耳光甩上森明美的面颊!
痛得脸都要麻痹掉,森明美又惊又骇,她捂住滚烫的面颊,气急攻心:“你居然敢打我!”
“很吃惊吗?”叶婴活动着手指,眼睛微眯,似笑非笑地说,“如你所说,杀人我都敢,扇几个耳光算得了什么。”
那样漆黑的眼瞳。
泛着冰冷刺骨的暗芒。
森明美心惊,她暗暗退后一步,望着周身散发出凛厉气息的叶婴,强自镇定了一下,说:“如果三天后,你还不离开这里,我就会把你所有的事情都说出来!”
叶婴面无表情地盯着她。
见叶婴沉默着良久没有说话,森明美心知她应该是怕了。不屑地笑了笑,森明美转身往屋内走去,夜风微凉,她的面颊还在隐隐作痛,伸手一抚,滚烫得像是肿了起来。
咬了咬牙。
隔着七八米的距离,森明美又转过身,望着星光下如同野蔷薇一般美得嚣张、美得令人厌恶的叶婴,嘲弄地说:
“那晚,瑄拉住了我的手。”
“就在爷爷的寿宴那晚,瑄拉住了我的手,他说,他愿意娶我。”夏夜的花园,森明美怜悯地望着叶婴,“你不会真的以为,瑄是喜欢你的吧。”
子午书屋(ziwushuwu.com)
· 推荐:遮天 古董局中局 紫川 尉官正年轻 东宫 大泼猴 燕云台 蓬莱间 两世欢 九州缥缈录 锦衣之下 听雪楼 半生缘 太古神王 北大差生 陪你到世界之巅 灵域 当她恋爱时 橘生淮南·暗恋 悲伤逆流成河 三生三世枕上书 最好的我们 反恐特战队之天狼 长安道 丰乳肥臀 彼岸花 陈二狗的妖孽人生 初晨,是我故意忘记你 盗墓笔记 芳华 海上繁花 左耳 赖猫的狮子倒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