含沁婚事,终究还是没能激起太大波澜。老太太私底下打发四老爷探了探含沁口风,被他一句,“现连大哥都没成亲,我这边就闹起了婚事,只怕族里要有说话。”轻轻巧巧就推脱了开去,老人家也只好和儿媳妇感慨,“不是我偏心含沁,这孩子虽然孤苦了些,但却着实会经营。可惜看来善婷是没福了。”
又吩咐儿媳妇们,“有什么合适女儿家,只管留心,一来现善檀也到了说亲时候,一旦中举就可以定亲事了,等中了进士再办婚礼。二来还有他弟弟们同含沁,什么样家境,我们这儿都能捡出个相配来,往后几年要没有意外,家里是肯定要办好几场亲事了。”
大太太和二太太自然是上心,就是三太太和四太太也都有自己盘算,还是大太太直接。“这一回京里,我娘家族兄弟……”
老太太也听得认真,善桐、善樱等人本来要进来请安,窗子外头一听,又悄无声息退回了外屋,几个小姑娘你看看我,我看看你,谁也都没有开口,善桐有心想问大太太是否为善桃京里有相看过,却又做贼心虚不敢开口,便看了看善樱,打趣她,“等哥哥们婚事都说完了,就把你也嫁出去!”
善樱真个着急起来,“前头还有两个姐姐呢!您还好意思打趣我,只怕是三姐你先出门子吧!”
一边说,两姐妹一边就看向善桃,善桃再严肃,此时也不禁微微面红,她强自镇定,“这都是长辈们事儿,咱们是用不着过问,也不能过问,好啦,有空闲,还不如跟我到厢房去大家多刺几针吧。”
一席话说得两姐妹都垂了头,等善桃起了身,善樱才递过来一个怏怏眼神,好似再说:“和二姐姐说笑,真没意思!”
含沁这次过来,就是战后过来看看老太太,顺便把西安城里几家商号信给亲自带到老人家手上,又住了两天,也就告辞回去,老太太知道他不大不小也算是个忙人。不是官署里有事,就是自己生意有事,家里又无人帮着照管,也就并不多留。倒是二老爷很过意不去,“这几年来,多亏了含沁来回传信跑腿儿,以后等儿子西安安顿下来,就用不着老麻烦他了。”
“这也不能长久。”大太太却持相反意见,“前几年战乱时候,家里难免减员。现外头形势一天好过一天,连村墙都撤了,我看还是和旧例一样,专指一个干练伙计,平时无事时就店里、家里帮忙,有事时候,专职来回送信。工钱多开一点,倒是好过二弟身边挑人出来,免得一调动开去,反而尴尬。”
还是这样光风霁月……就不知道她是怎么发觉有这么个旧例。王氏眸色微沉,看了嫂子一眼,也想明白了:多半是琢磨从前日常细账,琢磨出了门道。
老太太扫了二房两夫妻一眼,见二老爷笑而不语,王氏却反常木然,一句话也不曾多说,心底顿时就叹了口气,她不咸不淡地道,“孙氏说对,现外头形势好了,咱们家就得重立起规矩来啦。尤其是海清,你要去西安上任,后院不能没个人照应,屋里人和孩子们可以留家里,王氏得跟着你过去,免得后院无人,又乱起来了。”
王氏微微动弹了一下,她略带感激,同时也带了几分惊异地望了老太太一眼,老太太冲她轻轻点了点头,又一望二老爷,二老爷便勉强地道,“母亲说这样好,那就是这样。”
话里勉强虽然轻微,但有心人也不是听不出来。
吃过饭,老太太就打发善桐回二房小院子里坐坐,“你今年送我绣像虽然手艺还糙了点,但看出来,技艺是有,也不必每天每夜地绣帕子做衣服了,究竟等你出嫁之后,拈针时候少着呢。你母亲家闲坐也是无聊,这几天你多回去陪陪她说话吧,等她去了西安,就不能日日见面了。”
善桐感激地望了祖母一眼,低声道,“您就是考虑得周到……让您费心啦!”
老太太不禁就按了按善桐肩膀,想要说什么,又觉得善桐毕竟还没有出嫁,犹豫再三,只道,“让你母亲别太操心了,万事有我呢。海清要想闹腾出什么动静来,也得看我答应不答应!”
只是这句话,善桐便已经知道,父母吵架瞒不过老太太,这不说了,就连吵架理由,只怕老太太心中也都有数——不用说了,十有八九,肯定还是因为善梧和二姨娘。
#果然,才进了二房小院子,善桐就和二姨娘打了个照面。
这位红姨娘装束都一下鲜亮了起来,身上也见了桃红柳绿这样鲜嫩颜色——自从回了杨家村,二姨娘身上衣服,是一天比一天暗沉,从前颜色衣裳,已经几年没拿出来了,现乍然上了身,善桐还能隐约闻到零陵香味道。她不禁抽了抽唇角,天然就对二姨娘大起厌恶。
真是狗肚子盛不了二两香油,爹才一回来,就好像过了大年。把柄还自己手上握着呢,就这么轻浮欢喜,是还没受够老太太气?
只是四年时间过去,就算再看不惯二姨娘,善桐也不再是当时那个沉不住气三妞妞了,她微微一笑,含蓄地点了点头,问过了二姨娘好,二姨娘也就亲亲热热地绽出笑来,很有父辈姨娘样子,“三姑娘好?”
从前见了自己,可是低眉顺眼,恨不得把头夹到腋下去……
善桐一边笑,一边就掀帘子进了里屋。王氏正炕头读榆哥来家信,见到善桐来了,才把这几页卷边纸给郑重塞进信封里,奇道,“今日不用跟着做女红?怎么倒回来了?”
一边说,一边就让善桐挨着她坐了,又翻了善桐衣领看了看,嘀咕道,“惦记着给你做两个肚兜来着,又觉得你近手里做个鲜亮物事,怕是知道给自己添衣服了,没想到穿还是这旧。”
“我那是给祖母做凉裤,天气热了,晚上掀被子也不妨事……”善桐笑着道,“您就和我打岔吧,今儿是老太太让我回来探您口风,还让我传话,有什么事她给您做主,由不得爹胡来——”
王氏也知道这事瞒不过人,她自失地一笑,“就是你爹也知道,这件事闹不到你祖母跟前,才不曾告诉你祖母让她评理呢。不然,你当他肯就这样放过我?”
她坐直了身子,又满不乎地道,“你也别多管了,我看他有脸把脾气发到什么时候去!有本事,他倒是休了我!”
父母口角,虽然不是常事,但也绝不是大事,善桐直到听到王氏这句话,才知道这一回爹娘可不是稍稍拌嘴而已,她一下就发急了,“这什么话呀,您这样说话,让我们兄妹怎么办……什么事儿闹得这么着急上火,肯定是爹不好,您和我说,我告诉祖母,让祖母数落他去!”
要不说女儿是贴心小棉袄呢?王氏心底就是再酸楚,面上都不禁笑开了,她望了窗外一眼,终于还是半吐半露地说了实话。“还不是因为那一位闹得太过分了,你爹回来一过问,不分青红皂白,就赖我管教不力,又——”
她掂量地望了女儿一眼,似乎是下了一番决心,才续道,“又挑拨离间,害得善梧和他生母之间过于疏远,没个人伦应有样子。”
善桐本来为母亲燃起那满腔委屈,几乎是一下就哑了火,她用了全身力气,才武装出了同仇敌忾语气,愤愤地道,“爹怎么能这样说话!”
心底却叹了一口气,情知这一次,母亲恐怕是没法等到祖母出面为她做主了。
限制善梧,其实也算是老太太和王氏默契,但善桐心中却能琢磨出两人动机上微妙差别。但对二姨娘态度上,两个长辈就是天差地别了。老太太虽然看不上二姨娘没个奴才样子,但也没想把她往死里整,觉得“生了孩子,怎么说也是家里人了”,只要二姨娘能够老老实实,老太太也不会想要拿她怎么样,不会赞同善梧彻底疏远生母,和生母离心离德。
但母亲就不一样了,这些年来透过大椿,闹出了多少事情,还不都是为了把二姨娘逼到如今这一步?而这些事情,瞒得过老太太,却很可能瞒不过父亲,就算不是十成十了解个中委屈,但父亲怎么说都是一家之主,就是直觉,只怕都能直觉出不对来。这要闹到祖母跟前,大家把话说开了,到后不利还是母亲……
王氏又何尝不知道这个道理?她叹了一口气,还是冷静了下来,反过来安慰女儿,“算了,你爹心里也有数,闹不下去。就看谁挺得住,谁就先低头好了。”
她唇边又逸出了一丝苦笑,“反正到后十有八九,还是我认个错……三妞,你可得记着了,女人没有娘家撑腰,婆家真是头都抬不起来,要是你大舅舅现还京里,堂舅舅还是福建布政使,你爹敢这么对我?连休妻话都吼出来了……”
她说不下去了,就算极力控制,依然不得不俯□去,肩膀一抽一抽,落善桐眼里,就好像一根鞭子,一下又一下,狠狠地抽打她心尖尖上。而这极致,源自本能护短愤怒和怨恨背后,却也不禁有一丝凄然:就算是这种时候,要说母亲完全占了道理,那……那也是违背了善桐自己是非观。
“您当年就不该讨她进门!”她终于忍不住,低声埋怨了一句,“现什么都晚了,这么个大活人,难道还一服药——”
才出口,自己就吓得不寒而栗,王氏是连眼泪都吓没了,她瞪了善桐一眼,严厉地低叱,“这么丧心病狂灭绝人伦事,以后不要说讲出口,就是想一想,你都得抽自己嘴巴子!”
一边说,一边也不禁自失地连连摇头,张了几次嘴巴,都没能说出话来,到了末了,也只得长长地叹了一口气,又打开抽屉,拿了榆哥信出来一封封地看,竟似乎是失去了任何一点说话兴趣。
善桐转了转眼珠子,她下了地悄悄地溜出了屋子,便往二老爷书房刺溜了过去。
自从孩子们出嫁出嫁,出门出门,现二房住宿情况已经没那么紧张了,非但两个姨娘带着善樱,有了自己院子,就连二老爷都有一个单独小院子做他书房,由得他招待他那些个清客幕僚。善桐踱过去时候,隔着窗子就听到他笑声,她探头一看,却见是二老爷、三老爷两兄弟带了善梧,似乎正谈诗做赋,善梧跟前还摆了几本书一页纸,又好像考察善梧学问。
“还是挺有悟性。”三老爷听起来就高高兴兴,“我看今年很可以下场去试试看,考不中也不要紧,就是熟悉一下气氛,就是三年后再中,那也是个年纪轻轻小举人,不用着急……”
二老爷语气就要矜持多了,“三弟你太偏爱他了,杂学上他才华是够了,八股就要生涩得多,到了省城,难免要寻名师指点,好好苦读个三年,功名上才有进步希望。”
又惦记起了善檀、善榕兄弟,“也不知道京城那一批孩子进益如何,要是读得不好,不如一块回陕西来攻读,这一两年内,都可以下场试试了。”
“我们家那个善柏,读不读也都是沾个边罢了,真要中举,那可不知道是走哪门子运气。”三老爷却似乎很看得开,“京城有大嫂娘家人照顾,多教他一些规矩,那就不算白去一次。倒是善檀、善榕和梧哥,看来是很有希望,咱们杨家全族都没有出过‘一门三进士’,眼看着这一代倒是大有希望。二哥,梧哥可是个好苗子,万不能耽误了——”
他就冲善梧摆了摆手,一边和二老爷踱出屋子来,口中还低声道。“二嫂待梧哥,倒也真是没话说,就是娘那里,恐怕还有些疙疙瘩瘩,可怎么说那都是她孙子。改明儿您还是好好和娘说说,也该让梧哥正经拜个名师,练起八股来了。”
正说话时,两人也都先后看到了门外托腮坐着善桐,二老爷、三老爷都吃了一惊,三老爷便笑道,“三妞,你没事不做针线,跑这来干嘛?是想你爹了?”
善桐心里,真是五味杂陈,她一面也认可三叔话,一面却也不禁一阵阵地心酸不平:全家孩子都惦记过了,就没惦记着孤身外跟着权仲白四处行走榆哥……
“我……我想爹了。”她便摆出了爱娇样子,站起身靠到二老爷怀里,抬着头望住父亲,眼神一闪一闪。“爹眼看就要走了,我又不能跟去西安……”
二老爷捻须一笑,居然未曾呵斥女儿爱娇,只是搂着她肩膀,大有怡然自得之意。三老爷看眼底,想到逝去女儿善柳,一时间倒是大觉刺痛,他匆匆一笑,便寻了个借口先行离去。二老爷便揽了善桐进屋,又让她,“你写一张字来我看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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