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低头看着她,嘴唇似有似无贴在她额间,问:“你今天怎么突然……突然肯了?我真的……高兴得快要死掉了,阿许你不知道我有多高兴……”
尤明许听着心里酸,摸摸他的脸,答:“傻瓜,你救了我的命,以后这条命就是你的。以前总是你追着我,以后不用追了。我等你。”
他却沉默了一会儿,喃喃:“原来是为了报恩……”突然低头在她脸上一顿亲,嗓音暗哑:“不管是为什么,反正是我的了,不准反悔!都要算数!”
他都说两次“不准反悔”了,尤明许心里又有点泛苦,心想他到底多害怕自己又把他给踹了。她想拍他的头,那满头的绷带又下不去手,于是轻捏他的下巴,说:“不是报恩。不是为了那个。”
他抬眼看着她:“那是为了什么?”
那清湛的眼,却忽然令尤明许无法直视。
尤明许不答反问:“你呢?非要是你的,是为了什么?”
为了……什么吗?
殷逢尽管头还有点痛,看着眼前人,脑子里却闪过很多画面:西藏初遇,他懵懵懂懂从睡袋爬出,看到的是一双干净温和的眼睛;他赖在楼道里,她黑着脸走出来,放他进入她的生活;眼前一片黑暗,只能感觉到她柔软的手掌,她的吻覆盖下来,覆盖住他的一切;还有她和搭档窝囊地蹲在楼道里,抽着烟,哭都哭不出来,而他只能隔着玻璃,凝望着她。
是从什么时候起,原本战战兢兢抗拒这世界的他,什么都不怕了,死也不怕?
只因为有了她。
那句话,就这么自己冒了出来,他的眼眶湿了,说:“阿许,因为我爱你。我特别爱你。”
尤明许一动不动,只是看着他泪汪汪的眼睛。
今日决意把自己交给他,也就做好了以后也许会粉身碎骨的准备,再没有回头路。他却说了这句话。
他是真的已经懂得爱情了。她明白。
她的鼻子阵阵酸,那原本压抑下去,当不存在的泪意,居然又被他惹了出来。忽然间觉得,他像个孩子,可她也是。这世上只有他们两个,在一起。这样相依为命的感觉,从此她将铭记于心。
她说:“哦,真的啊?”
殷逢点头:“不是喜欢,不是依赖,不是别的。换个人不可以,这世上别的人都不可以。我只爱你,崇拜你,我愿意为你而死,只要你爱我。只要你也爱我。”
尤明许的眼泪掉下来,一把擦干。她伸手抱着他,把头埋在他的肩上。殷逢的心中早已欢喜无比,也心疼无比,两人就这么依偎拥抱着。
半晌,听到她低喃:“尤英俊,以后……我们慢慢来,过好每一天。我只有你了……”
——
这是一个秋意浓重的清晨。数名警察,穿戴着整齐的警帽警服,已经来到殡仪馆内。
尤明许也来了,因身上的伤,她走路还有些缓慢,背却挺得很直,和一群警察站在一起。殷逢立在她身侧,一身笔挺的黑西装,像个真正成熟稳重的男人。
时间到了。
省局局长、丁雄伟也赶来了,和怀城局长、市领导走在最前面,神色肃穆。尤明许看着丁雄伟那从来冷冽的眼睛,也红了一圈,心中不知道什么滋味。
遗体告别。
一鞠躬,二鞠躬,三鞠躬。默哀。
在场的大多是七尺男儿,人群里传出压抑的哽咽声。尤明许盯着自己脚尖,泪水簌簌落下,几乎无法抬头看前方的遗容。过了一会儿,殷逢红着眼,伸手抱住她,她把脸埋进去,于是所有哭声都堵在了他的胸膛里。
许梦山和尤明许不同,没有躲在最后几排,而是站在亲属身后的第一排。整个人看着跟座沉默的冰山似的,也没有哭出声,只是陪着樊佳的父母,一直站在那里。
人生中的许多重要改变,或者我们脱胎换骨般的成长。我们从此在很多时候变得更沉默,也更坚定。这些,都是在一夜之间到来的。只是有时,代价过于沉重。沉重得令我们从此,毕生钝痛。
一直把樊家的骨灰和她的父母送上车,众警察们才返回各自岗位。邓耀父子案还有大把后续工作要做。陈昭辞也没有抓到。逝去的已经逝去,哪怕再悲痛,他们甚至都不能停下太久,只能继续朝前走。
尤明许伤势未愈,丁雄伟勒令她再休息两天,再来报道。但她不想再呆在医院里,索性回招待所养伤,每天都在看新录入的口供和补充来的资料。
这天从殡仪馆回到招待所,尤明许确实已经累极,背部的伤隐隐作痛,她进屋就躺下。殷逢寸步不离的跟进来,他头部的绷带已经拆了,只留下几块纱布。他没受别的伤,几乎已康复如常。
两人在一块的事,殷逢第一时间就告诉了陈枫。陈枫惊讶之余,也替他们高兴。现在这种时候,陈枫自然不会跟进来,火退回自己房间。
殷逢走到床边,看尤明许躺那儿,警帽摘了,警服还没脱,脸色有些白,整个人英挺中还透着一丝脆弱,看得他喜欢又心疼。他把两个手臂按在她身侧,不知为何,自从在一起了,他就很喜欢各种把她给“包起来”的姿势,问:“你累了吗?”
尤明许点头。
“要睡觉吗?”
她又点头。
“那我帮你脱衣服。”
此时的她,乖顺得像个孩子,她微微抬起身子,他就扯住袖子,帮她把外套脱了。里头是警装衬衣,她身材苗条,那里却撑得紧紧的,殷逢忍不住多看了几眼。
尤明许眼尖:“看哪儿呢?”
殷逢干脆隔着衬衣低头就亲了那儿一下:“看我的东西。”
尤明许身体微颤,侧身躺着,背对着他。殷逢替她把被子盖上,舍不得走,干脆脱了西装,也钻了进去。她现在终于不嫌他了,他把手臂伸到她脑袋底下,又搂着她,感觉真的幸福死了。
过了一会儿,他把脑袋伸过去,她偏了偏头,不让他看。他伸手一摸,她脸上全是泪。
殷逢默了默,脸压着她的脸,轻声问:“还在难受?”
其实从殡仪馆离开后,尤明许的脑子里就空空的。她甚至努力让自己不要再想起樊佳,可没过多久,曾经的战友那张笑脸,又在脑子里冒出来,然后眼泪也就止不住。她十多年来的眼泪,大概都在这两天流完了。
“也许吧。”她恹恹地答。
“阿许,别想了。过度悲痛只会伤身。你马上要往前走,这个案子还没结束。”殷逢说。
尤明许的嗓子都快堵住了:“我明白。”
早晨出门,尤明许就没拉开窗帘,此时也没开灯,屋子里暗得像寂静而温暖的夜晚。殷逢听起来特别诚恳地说:“我们亲热一下,能够分散你的注意力,就不会那么难受了。”
尤明许到底笑了,还没肯,他已翻了身,爬到她身上,开始亲。
这小子……胆子越来越大了。尤明许懒懒散散地想。
可他说的,真是没错的。极度悲痛之后,人总是恍恍惚惚的。这时若有一个人,充满爱慕,充满怜惜,满心虔诚地亲吻爱抚,慢慢把你给拉了回来。你的身体终于渐渐感觉到温暖,也感觉到战栗。他如同孩童般诚挚,却也像男人般坚定。
在这条淌满血的路上,在这条荆棘丛生的路上。她的身边时常有大片大片的黑暗。而她和战友们,也许就像一尊尊沉默的石像,守在那里。说不定哪天,就倒下了。
她其实早就明白,只是不肯承认,他是她唯一的明月光。干净、清澈、赤诚,永远追着她。她贪恋着这一抹月光,唯有被他照耀,被他抚慰,被他捧于掌心,她的心才不会麻木,她的灵魂才不会更加冷硬疼痛。她此刻才能像个活人一样喘息,而不是跟着心爱的战友,一块儿死去。
尤明许的注意力,真的彻底被他占据了。她全身燥热,曾经他带给她的浑浑噩噩无法抗拒的感觉,再次将她淹没。她的双手被他扣着,才晃了一会儿神,他的进展已飞快——她大半衬衣纽扣都被他解开,头都快钻进去了。尤明许连脚趾都在抖了,一扭他的耳朵,把他拽起来。
两人对视了几秒钟。
他的嗓音全是低哑的:“阿许,我现在……可以上你了吗?”
尤明许只盯着他的眼睛。此刻她只想放纵,只想忘掉一切,陪他舍生忘死。她的手松开了他的耳朵,垂落在床单上,嗓音比他还低:“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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