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日的黄昏,天气说变就变,几声惊雷过后,窗外的天空暗了下来,空气异常的凝滞沉闷,一场大雨就要来临。止安开了灯,封闭的空间里,画画的人和被画的人都觉得热。
“你老看着我干嘛?有你这样的模特儿吗?”她啧了一声,表示了她的不满。纪廷笑笑,她从小就是这样,越是想专注而没法专注的时候,就会莫名地烦躁。
她依旧穿着他的白色套头T恤,他的衣服穿在她身上,还是宽大了不少,松松地盖过了臀,却还没到膝盖,她站在画架的背后,支起的画架遮盖住她的脖子以下的大部□子,只余一双腿,光洁而笔直。
他不禁有几分出神,不期然听见止安将笔往调色盘上一搁,半是不耐半是赌气,“不行了,我不画了……”
“又怎么了。”他很少见她这样孩子气,心里浅浅地愉悦。
“让你不要动,不要动,你这样让我怎么画?”
“我没动呀。”他话语里带着几分的委屈。
“你敢说你没动?”她挑高了眉。
他还是懂了,抿着嘴低头笑,“止安,你过来好不好。”
她嗤笑,“我干嘛过去。”他不答,只看着她盈盈地微笑。她终究还是来到他身边,像一只偶尔听话的猫。连语句都含糊的时候,她问他:“不怕又提前挥霍了你的幸福?”他沉沉地笑,听到远处天边隐隐的惊雷,大雨将至未至之时,连呼吸都像滞在胸口,于是太多未知名的东西慌不择路,急着觅一个出口。
“我……”他到了嘴边的话被手机的铃声蛮横地打断,她坐在他的身上,却比他更快地抓起床头的电话。
“谁的……别理它……”他说。
她偏不,微侧着头,挑衅地看他,见他焦灼,笑着按下接听键,将电话置于耳边,并不出声,只看着他笑。
“别闹。”他无声地说,把伸手向她,她笑着扭身,避过他的手,两人半真半假无声抢夺着,汗流得更急,肌肤相贴的地方都是黏意,最后止安佯怒,食指竖在唇前,示意他噤声,他想,罢了,管他是谁。
她静静地听了几秒,像是玩够了,缓缓把电话递还给他,他正待伸手去接,手将触未触的瞬间,电光火石的光亮划过,惊雷顿起,霹雳之声如在耳边炸开,饶是止安一向无所畏惧,手中的电话应声脱手,直直坠入身侧,他还来不及看清她的表情,灯光骤熄。本该是入夜之前的黄昏时分,却因着大雨前逼顶而来的黑云障得不见天日,忽然停电之后,才惊觉眼前的黑竟是比夜更深,伸手难见五指。他们看不见对方,好在这躯体还触手可及。
纪廷似乎感觉到止安微微的打了个寒颤。
“你害怕?”
她没有出声,他不再追问,犹豫了一下,无声抱紧她。
似乎所有的欲望仿佛都在那阵惊雷过后荡然无存无存,他长久地抱着她。第一次,她在他怀里,脸贴在他胸口,安静得如同婴儿。
想是电力部门的及时抢修,半个多小时后,灯光恢复入常,他们的汗水都已在对方怀里冷却,止安先反应过来,从他身上起来,坐在他身边微微出神,然后一个人走进小小的浴室。
纪廷这才拿过电话,看了看刚才的来电记录,不由得失笑,原来是刘季林,那小子毕业之后混的不错,不过还是有事没事喜欢打电话骚扰他。他放好电话,走到浴室边,推开虚掩着的门,止安一身湿淋淋地站在花洒下,他隔着水帘看她,觉得连笑意都浮在水里。
“你害怕?”
“谁说我害怕?”
他习惯了她的从不示弱,便问道:“刘季林有什么说什么?”
“刘季林?……没有,他能说什么,喂了几声就挂了。”她转身,“他找你,不会又想给你什么意外的惊喜吧。”
事隔几年,她再提起这件事,纪廷还是觉得挺不好意思的,想起她当时对他的戏弄,又隐隐觉得心跳而又不甘。
“想什么呢?”她身上的水珠不断溅倒他身上,他索性走到她身边,“我在想,干吗你从小就欺负我。”
她吃吃地笑:“你说呢?”
“那是因为我从来就拿你没有办法。”
周五是郁华轮休,纪廷一个早上都没有停下来的时候。接近中午下班时间,手机有来电,他看了看,居然是他妈妈徐淑云的电话。徐淑云一般每周六固定和丈夫一起给儿子打一次电话,平时除非有事,很少在上班时间来电。纪廷有些困惑地接起,电话那头徐淑云说,系里派她到G市的一所大学来开个学术方面的会议,顺便来看看儿子,正好止怡也想来看看他,征得她父母同意,就跟着一起过来了。
纪廷觉得心里一阵狂跳,忙问妈妈是什么时候的车,他好去接。谁知妈妈说,现在已经是在G市车站打的电话,让他不用过来,她跟止怡直接打车到他住的地方就好。
纪廷挂了电话,心里暗叫要糟,止安晚上是夜班,按照她的习惯,这个时候应该还在他的住处睡觉。这几天他一直反复在想应该用什么样的方式好好跟父母提起他和止安的事情,总而言之,不管他们态度如何,他都是打定了主意要跟止安在一起,但是,他仍然希望在不伤害任何人的情况下得到大家的祝福,如果他妈妈和止怡没有任何缓冲突然地跟止安碰上,不但止怡一时难以接受,他更怕自己父母对止安会有成见,到时事情就会便得难以收拾,这是他不愿意看到的结果。
他没有多想,计算了一下时间,妈妈和止怡从车站打车到他住处楼下至少需要20分钟,这段时间完全足够他回去跟止安一起有个准备。
他匆匆跟同事打了个招呼就往住处跑,开门进房间的时候,意外地看到止安已经起床,正专注地在昨天的那幅未完成的画上涂抹,看见他回来,她有些意外,笑着说,“你来看看。”
他松了口气,还是赶在了妈妈和止怡的前面。他走过去,轻轻拿下止安手中的画笔,“止安,我妈跟止怡待会马上会过来……”
她表情没怎么变,似乎也没感到惊讶,只是眼里的笑容在慢慢冷却,“是吗?”她下意识地低头收拾着手中的残局。
“那你说吧,你想怎么办。”
“要不这样,我有个姓莫的女同事,你见过的,就住在楼下,她今天轮休,应该在家,你先到她那坐一会,有些事情,我先跟我妈和止怡解释一下会比较好。”
她已经开始收画架,脸上看不出情绪的起伏,听了他的话,也只是沉默。他不安,狠狠拽了她的手,“她们对我和你的事情一点心理准备都没有,我只是不希望让事情弄糟,你等着我,只要一会,我跟她们解释清楚了就马上来找你。止安……”
像是感应到了他的焦灼,止安抬头看他,粲然一笑,耸耸肩,“没问题。”
她是个习惯了居无定所的人,并不像其他女孩子一样喜欢在对方的领地里摆放上无数的私人用品,在他这里生活了一段时间,除了随身换洗的衣服,基本上也没留下什么,收拾好自己的各种绘画工具,纪廷拉着她敲开了莫郁华的房间门。
莫郁华的居所跟她的人一样朴实无华,开门的时候她手上拿着的还是一本专业书。听纪廷解释完之后,她也只是点头,没有多问一句。
纪廷感激地朝莫郁华笑笑,一径地看着止安,她脸上无所谓的淡淡表情让他心里没底。
“你还不走?”她嘴角勾起一个笑容看着他。
“止安,你哪也别去,就在这等我一会好吗!”
“啧!”她开始不耐,“有完没完,你快去吧。”
“不行,你得答应等我。”他像个固执的孩子,觅求一个让自己安慰的答案。
“嗯……”她匆匆点头,将他推到门外。他这才放心,止安性格虽然难以琢磨,但她答应了的事,一般都不会食言。
纪廷离去后,莫郁华请止安在屋内惟一的一张椅子上坐下,给她倒了杯水,自己便重新坐到床沿,埋头看手上的书。
过了一会,郁华听见那个漂亮地张扬无比的女孩问道,“介意我抽烟吗?”她想了想,便说,“你随意。”
那女孩开始熟练地打火,烟点着了之后只抽了一口,便松松地夹在手里,任它一点点地燃烧。
第一支烟燃到尽头的时候,那女孩站了起来,郁华微感意外地看了她一眼,她笑笑,像是想到了什么,又坐了回去,继续点着另一支烟。第三支烟燃起的时候,郁华坐在不远处,开始有意无意地看着那女孩,她低头看着自己的手,不知道在想什么。也许是也开始无意识地跟着那女孩一起等待的缘故,郁华觉得第三支烟的时间仿佛比先前两支烟都要长上许多,直到烟燃到了尽头,那女孩才恍然惊觉地松开被烫到的手,烟头掉落在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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