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二狗没事情的时候就看书,看累了就带着黑豺逛钟山高尔夫,晚上没法子逛了,就拿出从厨房顺手牵羊来的白萝卜雕刻,手里那把小刀是花了几块钱买来的廉价货,陈二狗从小就喜欢玩猎刀和弓箭,因为他一出生身子就落下病根,不能像陈富贵那样靠着一双手就能在十几岁把张家寨虎背熊腰的大老爷们揍成猪头,所以他很喜欢借助外物,打架喜欢拎砖头,狩猎喜欢扎枪,平时无聊就拿小刀刻些东西,可以说他是一个身上没有点东西就没有安全感的家伙,也只有他这种人能随身带着几袋子石灰、手臂上捆绑匕来对付赵鲲鹏,学生时代在粉笔上雕刻出来的大多是那个差不多忘记容颜脸孔的女孩,到了上海起初是高不可攀的曹家女人,如今几乎都是沐小夭了,十几年的苦功夫,让他这双手雕刻出来的东西惟妙惟肖,只不过一雕完,无一例外都会立即毁掉,陈二狗一直认为这只是很旁门左道的雕虫小技,是很下九流的勾当,这也不能怪他,张家寨就是一个粗犷的地方,容不得精致的物件,偶尔来了个张三千娘那么水灵的女人,结果还是投了河,哪怕是陈二狗他娘,也让生活硬生生蹉跎成了一个看上去比城里女人苍老一二十岁的伛偻消瘦妇人。
直到最近几天,陈二狗才学会上网查询资料,然后就欲罢不能,如饥似渴地在浩瀚信息海洋中搜罗着自己想要的东西,书中自有黄金屋和颜如玉,等上了网,陈二狗才知道这黄金和美人也实在太泛滥了点,得挑花了眼后才能找到自己想要的,除了网上阅读,他最大的乐趣就是输入陈富贵或者王虎剩的名字,然后一个一个打开查询结果,五花八门,不管如何。有了网络,陈二狗才可以免费阅读《二十四史》,才能够了解当下最热门的时讯,只不过他没有碰游戏和qq或者msn这几块,对他来说,感觉花大把时间在聊天或者游戏上过于奢侈了一点。
时间过得很快。他到钟山高尔夫都有差不多三周时间,期间除了方婕让他开车去过两趟位于南京化学工业园区的公司总部,再就是送魏夏草去了趟上海浦东国际机场,剩下的时间都交给陈二狗自己支配,这让陈二狗得以从新开始拾起大学考证的进程。
王虎剩和王解放在石青峰私人会所吃香的喝辣地,几次去石青峰都容光焕,尤其是王解放,这头牲口刚把会所隔壁一家会某位馆徐娘半老的副经理给拿下了,据说现在石青峰成员去那里推拿健身都能一人得道鸡犬升天地享受打折待遇。陈二狗了解过那家半私人性质的会馆,虽然不如石青峰名头大,但在南京也小有名气。其中spa和瑜伽部分格外吸引有钱没处撒的富家太太,陈二狗还真怕王解放**一杆枪把她们都给一口气端了。
一天,陈二狗接到陌生号码,竟然是真正称得上徐娘半老风韵犹存的大美人周惊蛰,身在苏州的她急匆匆告诉陈二狗魏冬虫就要到南京火车站,她现在有急事抽不开身,告诉完陈二狗班次就匆匆挂掉电话,陈二狗立即就拿上奥迪地车钥匙下楼,现在乔八指被郭割虏剁死的风波还没有过。他不想在这个节骨眼上把事情办砸,所以坐进车后不忘给王虎剩打了个电话,让王解放也抓紧赶过去。
所幸到了火车站,在出口等了十几分钟后等到了安然无恙的魏冬草,三个月不到,小妮子仿佛没了起初那骨子大富家千金的戾气和专属于魏端公女儿的灵气,见到了陈二狗,也没有神情波动,只是二话不说跟着他坐进再熟悉不过的奥迪a6。对于一身西装的陈二狗,也懒得多瞧,那双本来原本藏有狡黠和阴险的眸子黯淡无光,陈二狗有点心疼,这孩子以前虽然无理取闹到尖酸刻薄的地步,但那样地魏冬虫也要比现在心如死灰的少女来得顺眼,陈二狗也不好问这段时间生了什么,只是轻声问了去哪里。
“你住进钟山高尔夫了?”魏冬虫不轻不重问了一句。
陈二狗点点头。
“那就是真打算做一辈子魏家的狗奴才了。”魏冬虫轻声道,这一次却没有往日地嘲讽。也许是没心神气去鄙夷了。整个人窝在后排角落,有气没力道:“那就去钟山高尔夫好了。这位司机。”
开了几分钟,魏冬虫突然道:“去山水华门。”
陈二狗点点头,这孩子肯定是受了不小的打击,魏端公的孩子心高气傲才怪,但没了父亲的庇护,独自去北京那么大一个城市,不吃点苦受点委屈也不可能,这么一折腾,落差立即就出来了,陈二狗再看魏冬虫就没了最初的心疼,温室里的花朵搬出去晒一晒淋一淋终究是好事,他可怜她,谁来怜悯他?
“可我钥匙丢了。进不去。”魏冬虫呢喃茫然道。
“我帮你解决。”陈二狗一咬牙道。神色依旧平静。她要他给她摘星星摘月亮办不到。但做小事情。还真难不倒陈二狗。
蜷缩在角落地魏冬虫望了望跟几个月前似乎不太一样地男人。重新低下头。
开上了将军大道。陈二狗突然阴沉沉道:“冬虫。能不能爬到前面来。最好把安全带系上。有点麻烦。”
魏冬虫抬起头。一脸猛然地愕然。那张跟陈二狗一般同样风吹日晒后微黑了点地脸孔充满不解。
陈二狗没说原因。转头露出张微笑地脸。
然后魏冬虫就真姿势不算好看地爬到了前排副驾驶席上,系好安全带,这也许就是她跟魏夏草的最大不同。
魏冬虫一坐好,陈二狗眯起眼睛瞥了眼后视镜中两辆车,一辆6地巡洋舰,一辆雷克萨斯es35o,前一辆从钟山高尔夫门口盯梢到南京火车站然后消失一段时间,进了将军大道才出现,另一辆则从南京火车站一直跟到这里,虽然上一次去上海浦东国际机场也有车辆跟踪。但都没有这一次明目张胆,是终于忍不住要露出獠牙撕咬猎物了吗?陈二狗手指摸索着方向盘,转头看了眼也瞧出不对劲的魏冬虫,轻声道:“别怕,天塌下来,我先替你顶着。”
猛地一个提。奥迪a6风驰电掣冲出去,一下子把原先2来米的间距拉开到1oo多米。
魏冬虫小脸白,眼睛却有了一丝光彩。
后面的两辆车轨迹泛着一股蛮横的狠意,竟然有种同归于尽的意思,直道上拼的就是车子性能,没有太多技巧可言,姜子房那样地高手开一辆破桑塔纳在将军大道上也只有被开兰博基尼的三流车手羞辱,所幸这辆奥迪a性能不俗,加上有隐性改装。几次油门踩下去,哪怕几次被迫加到了22o码感觉还有很强大地提升空间,这才使得奥迪能够几次被追尾的险况中漂亮逃脱。
奥迪a6和6地巡洋舰以及雷克萨斯就像三尾游鱼。在将军大道上快游曳。
陈二狗没有进山水华门把自己给画地为牢了,而是带着后面两辆不撞飞奥迪誓不罢休的恶徒带向更为偏远僻静的路段,几个弯道漂亮的甩尾下来陈二狗把雷克萨斯甩开了四十多米,而稍加笨重的6地巡洋舰看上去已经对他地车不构成威胁,但陈二狗知道这条路跑下去迟早会有被撵上地时候,对方既然是有备而来,不把他弄出个人仰马翻肯定不会善罢甘休,他最怕地是侥幸冲出这两辆车的包围冲击后,在前方地某个路口某辆守株待兔的敌人会伺机而动。这是大山里狩猎时他和富贵经常用的土法子,先由几头鹰隼现猎物后开始撵,然后他带着黑豺追着跑,再换富贵和白熊接力棒一样继续追,等那头畜生精疲力竭了,很容易就被致命一击,陈二狗也怕会被未知的对手这么活活玩死。
在上海箭馆,他尚且能抓住一丝机会试图从赵鲲鹏手中扭转主动,可见陈二狗根本就不是一个甘于束手待毙的二杆子熊货。
“坐好。要是怕就闭上眼睛。”陈二狗柔声道,在紧要关头他竟然还能腾出手摸了摸魏冬虫脑袋。
她没闭上眼睛,反而张得更大加,一口气飙到24o码。
后面地雷克萨斯也被一路逗得火冒三丈,见有追丢的可能,也疯了似的把油门踩到底咬着牙憋着一口怒气冲杀上来,陈二狗飙到24o码故作了一次姿态后立即就放缓到23o,很快就22o,继而21o。因为是一个渐次下降地过程。甚至连身在车中的魏冬虫都察觉不到,雷克萨斯es35o爬到最高马力后终于一步一步接近目标。兴奋之下哪里注意到这个可以忽略不计的小细节。
就在追上奥迪a6半个车身就想要横撞过去的一刹那,奥迪突然一个毫无征兆地急刹车,让最高行驶的雷克萨斯远远冲出去,而奥迪并没有就此停滞,而是再次极限加,猛追上去,两辆车霎时间就转变了角色,一直被追击的奥迪a6反过来成了狩猎者,而陈二狗也没有浪费机会,也没有心疼奥迪a6,硬生生以一种近乎霸道的姿态咬了一口那辆雷克萨斯的车尾,让那辆e35o一下子甩出车道,撞上护栏,而借着这股扭曲冲劲,陈二狗猛打方向盘,一个漂亮到几乎可以用华丽来形容的36o度漂移就此产生,轮胎和地面产生地摩擦声,动机的轰鸣声,淹没了陈二狗狂野的喘息声,以及魏冬虫那种死里逃生后呆滞目眩的尖叫声。
6地巡洋舰姗姗来迟,大致看到了这一幕,估计车内的人吓得不轻,见过不要命的,怎么也没见过这么狠的。
36o度车体转身后,奥迪a6便跟6地巡洋舰头对头,中间只间隔了8o米的样子,然后陈二狗便再度近乎粗野地极限加,按照奥迪a6的官方说辞是百公里加需要96秒,但陈二狗知道他这辆动过手脚地奥迪撑死了需要8秒左右,然后这辆车就笔直冲向那辆6地巡洋舰,简直就是鱼死网破的架势。
起初6地巡洋舰还仗着车辆优势一副你敢撞我我就敢撞你的姿态,可到了间隔3o米的时候立即就变味了,毕竟这游戏没有存档重新来过的机会。死了就是死了,残疾了就是残疾了,最后十米的时候,6地巡洋舰的驾驶者几乎已经能够看到那张平静地白净脸庞,他终于撑不过那种跟死神跳舞的煎熬,一个急转向。斜冲向栏杆,两辆车擦肩而过,对双方来说都可以算是鬼门关走了一遭。
那辆被奥迪咬住车尾率先遭殃地雷克萨斯走出一个踉跄地平头纹身男人,看样子伤得不算太重,看到这一幕,刚点燃叼在嘴上的一根烟掉在地上,本来就满眼冒火地眼睛充满血丝,一拳砸在车窗上,吼道:“他妈地**你乔六少祖宗十八代!让我来跟这种神经病玩命。回头我把乔八指的坟都给刨了!”
“疯子,疯子……”
6地巡洋舰内的某个男人彻底崩溃了,一身血迹。泪流满脸,重复唠叨着一个词语。
陈二狗当然没疯,他越身临险境,就越清醒,只不过他是个不习惯把后背留给畜生的山里人,来到大城市后,碰上了哪怕赵家公子那样看似不可逾越的对手,也要挣扎一番,何况他如今不再一贫如洗。他不仅占有了一个城里漂亮女孩的心身,还得到了诸葛老神仙和陈家大小姐的青睐,做成了魏家的司机,未来石青峰私人会所的主人,所以他越来越像个城里人,越来越精明,也越来越知道投机和冒险。
是个爷们,就不应该拒绝人生赌桌上地每一次赌博。
找了个人烟稀少的地方把车停下,陈二狗检查了下奥迪a6。现没大问题,就是车头撞坏了一块,修一修不是大问题,方婕真要怪罪下来他就打定主意到时候自己掏腰包,赔上全部家当不够就先用张兮兮那疯女人卡里的钱,他就不信这钱未来赚不会来。
魏冬虫小心肝扑通扑通跳个不停,她觉得吧这辈子就算再见着了李夸父那样决意一辈子非他不嫁地男人,也不可能跳得这么夸张。
一路下来她始终没有闭眼,陈二狗说了什么做了什么她都牢牢记在小脑袋里。她很奇怪一个心甘情愿给他们家养狗的小保安为什么能把车飙到这个境界。她老爹也喜欢开着破吉利飙车,郭割虏那根木头也被她逼着彪了几次。所以魏冬虫不是外行,她懂得陈二狗那一系列令人眼花缭乱的动作意味着什么,但她不懂的是这个男人怎么敢在最后关头玩那一手,正常一点的人都应该跑快点撒开脚丫跑啊跑,怎么可能还要回头直接迎头冲上去。
疯子?神经病?
魏冬虫摇了摇头,这家伙叼着烟检查车子的时候还挺帅,跟马路上见着了漂亮年轻mm就叼着烟上前拍一下**的无良老爹一样,帅到掉渣,当然,现在二狗跟老爹差了没十万八千里,也有五万里,但魏冬虫好歹把他划到了帅这个行列。
连续深呼吸十几次,魏冬虫蹦蹦跳跳下了车,见他蹲在地上瞧那撞坏了的车灯,她也陪着蹲下去,拖着腮帮看他侧脸,不知不觉就把他跟北京那个男人做了比较,撅起嘴巴道:“唉,怎么看都没他帅,狗奴才,你怎么不争气一点,长得比他帅一点也好给我出口恶气啊。”
陈二狗斜叼着烟,正心疼车灯钱,听到这话,哭笑不得道:“大小姐,长得不帅又不是我的错。”
“对哦。”
魏冬虫恍然道,可随即又撇了撇嘴,“可长得没他帅就是你地错了。”
“怎么,那个李夸父长得很拉风,到哪里都能一眼被女人们瞅出来?”陈二狗微笑道,知道这妮子既然能开起玩笑,心结也就解开了大半,他倒是不介意自己被她拿来跟李夸父比较,毕竟人家那是在魏公公和陈圆殊眼中都很重份量的家伙,牛人中的牛人,比输了不丢脸。
“那是,那家伙是除了我老爹之外最帅的男人了,怎么,吃醋了?”魏冬虫嘿嘿笑道,也亏得她能笑得出来,经历这么一场大风波,寻常女孩子早就梨花带雨摆出楚楚动人那副模样了,不愧是魏端公的种。
“我只吃饭吃菜,大蒜也啃,就是不吃醋。”陈二狗起身,背靠着车头,吞云吐雾。
“二狗,想不想让我给你讲讲我这几个月离家出走的故事?”魏冬虫坐在车盖上,歪着脑袋问陈二狗。
“不想听,一个千金小姐跟一个阔绰大少之间的风花雪月,我可没心情听,我还得忙着提心吊胆怎么跟你大姨说这事情,说不定还得心疼这修车的钱,等我啥时候有钱去喝咖啡吃西餐打高尔夫了,再来听你的故事。”陈二狗笑道。
“你再膈应我信不信我打你。”魏冬虫张牙舞爪道。
“信。”陈二狗给了个让魏冬虫没半点挥余地地无趣答案。
“二狗,我能抽烟吗?”
魏冬虫小声问道,看到他转过头望向自己,怎么看都不像1岁女孩的她低下头,道:“在北京,我烟都买了,可都没抽一
“行,不过只能抽一口。不介意就抽我这一根,我这人每天勤刷牙,保证没口臭。”陈二狗把手里的烟递给魏冬虫,他没多想,只是觉得做了一件这个孩子人生中的第一件事情,值得,不管以后她还会不会抽烟,但起码有可能再看到某个男人抽烟的时候,不经意间就会想起他这么一号人物。
魏冬虫吸了一小口,呛得不行。
陈二狗笑容灿烂,却没幸灾乐祸的意思。
“其实三个月没生什么,我就是一直在好大好大的北京找一个好牛叉好牛叉的陌生男人,最后找到了,我说,喂,李夸父,我是魏端公的女儿魏冬虫。二狗,你知道吗,然后那个身边站着个漂亮到比我妈年轻时候还漂亮女人地男人就说了两句话。”
魏冬虫真只老老实实抽了一口,不过没把烟还给陈二狗,而只是看着它一点一点燃烧,用一个听不出哀伤地语气再讲述一个对14岁女孩子来说再哀伤不过的简单故事,“然后,他说了第一句话,魏端公?不认识。第二句话是,哦,记起来了,南京地那个太监,抱歉,太监也有女儿吗?”
魏冬虫没有哭,反而微笑得有点凄美,像陈二狗灰白色简陋生命中见到的第二只飞不过沧海的蝴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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