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沪上淑媛"这名字是贴着王琦瑶起的。她不是影剧明星,也不是名门闺秀,又不是倾国倾城的交际花,倘若也要在社会舞台上占一席之地,终须有个名目,这名目就是"沪上淑媛"。这名字是有点大同世界的味道,不存偏见,人人都有份权利的,王琦瑶则是众望所归。她旗袍上的花样,成为流行的花样;她的烫发梢的短发也成为流行的短发,她给"沪上淑媛"这名字画了一幅肖像。"沪上淑媛"是平常心里的一点虚荣,安分守己中的一点风头主义,它像一桩善举似的,给每个人都送去一点幻想。一九四五年底的上海,是花团锦簇的上海,那夜夜歌舞因了日本投降而变得名正言顺,理直气壮。其实那歌舞是不问时事的心,只由着快乐的天性。橱窗里的时装,报纸副刊的连载小说,霓虹灯,电影海报,大减价的横幅,开张志模的花篮,都在放声歌唱,这城市高兴得不知怎么办才好。"沪上淑媛"也是欢乐乐章,是寻常女儿的歌舞,它告诉人们,上海这城市不会忘记每一个人的,每一个人都有通向荣誉的道路。上海还是创造荣誉的城市,不拘一格,想象自由。它是唯恐不够繁华,唯恐不够荣耀,它像农民种庄稼一样播种荣誉,真是繁花似锦。"沪上淑媛"这名字有着"海上升明月"的场景,海是人海,月是寻常人家月。
然而,就有照相馆来请王琦瑶拍照。是在晚上,营业结束,母亲让娘姨陪着,挟着衣服包,乘一辆三轮车,去照相馆。那照相间是要比程先生的正规,灯也多,有人专门负责照明布景,还有人帮她换衣化妆,三四个人围着王琦瑶转,有点众星捧月的意思。这时候,楼下店门关上了,是静的,门外的马路也是静的,几重静包围,照相间里气氛是有神圣感的。拉起布幔的后窗下,弄堂里有"火炮小心"的敲梆声,像是另个世界传来的。灯光照在身上,热烘烘的有点烤,自己都可看见自己眼中的光芒似的。四周都是暗,暗中的世界也是另一个。在照相馆橱窗陈列出来的照片是要华丽得多,去参加晚会的装束。但这华丽是大众化的华丽,像婚纱出租似的,心都是各自的心。这明摆着是作假的华丽,众所周知,倒也不骗人。这照相馆橱窗里的华丽也是怀了一些未圆的梦,淑媛的梦,还怀着争取,也是淑媛的争取。《上海生活》封二的王琦瑶是生活中的淑媛,那橱窗里的王琦瑶是幻想中的淑媛,两者都是真人。前者是入心的,后者是夺目的,各有各的归宿。橱窗里的王琦瑶,将那可人的乖藏进心里去,把矜持做在脸上,比世人都站得高似的。她脸上是冷冷的,心里却是热切的,想得到人们喜欢的。这是王琦瑶喜欢的自己,特别地合她口味,还给了她自信。那陈列她照片的橱窗前,她是不再经过,这也是一个矜待。那大照片标出了她的名字,题为"沪上淑媛王琦瑶",她的名字便随风而走了。
王琦瑶却依然故我。晚上拍照睡觉迟了,第二日早上也还准时到校。学校举行思亲会,要她上台给老校友献花,她推给了别的同学。有好奇的同学问她照相的细节,她则据实回答,不渲染卖弄,也不放作深奥。她对人对事还和从前一样,不抢先也不落后,保持中游,使那些生忌的女生也渐渐消除了成见,缓和下来。虽是一切照旧,心情其实是另一番了。过去的安守本分中是怀了一些委屈,还有些负气的,如今却是心甘情愿。王琦瑶做人做得从容多了,这从容是有成功打底的。因是有收获,所以叫她怎么退让她也是愿意。照相馆里那些众星捧月的晚上,足以照耀很多个平淡的白昼,有了那橱窗里的亮相,无声也是有声。这就是王琦瑶高出一般女生的地方,她是比人多出一颗心的,确实是淑媛里的典范。王琦瑶总是安静,以往的安静是有些不得已,如今则有希望撑腰,前后两种安静,却都是一个耐心。王琦瑶就是有耐心,她比人多出的那颗心就是耐心。耐心是百折不挠的东西,无论于得于失,都是最有用的。柔弱如王琦瑶,除了耐心还有什么可作争取的武器?无论是成是败,耐心总是没有错的,是最少牺牲的。安静也是淑媛的风采。王琦瑶什么都放我,只有一桩旧日的东西是回不来了,那就是和吴佩珍的友谊。她们如今是比陌生人还要疏远,陌生人是不必互相躲的,她们却都有些躲。有王琦瑶照片的照相馆,吴佩珍也是要绕道行的,连照片上的王琦瑶也不愿见了。各自都有着说不出来的苦恼,想起来不免伤感。
现在,想取代吴佩珍位置的同学有好几个,有的上门来邀王琦瑶一同去学校,有的课后约王琦瑶一同看电影。王琦瑶一律是不远不近,不卑不亢。几次下来,对方便也失了兴趣,只得退回去了。这一日,王琦瑶在课本里发现一封信,打开看是一张请柬,另有一纸信笺,写着一些女学生间流行的文字,表明对王琦瑶的好感,很真诚地邀请她参加生日晚会,署名是蒋丽莉三个字。蒋丽莉向来与王琦瑶没什么往来,似乎也从来没有过特别接近的朋友。她出身工厂主家庭,是班上同学中家境最好的之一。她功课一般,却喜欢在课间看小说,终把眼睛看成了近视,戴着洋瓶底厚的眼镜,那样子越发不可接近。因受小说的影响,她的作文语句就分外浓艳,是哀情小说的翻版。王琦瑶接受邀请去赴晚会,一是不忍拂蒋丽莉的好意,二也是好奇。这好奇也是一半对一半,一半是冲着蒋丽莉,另一半是对了晚会。同学们中间流传着蒋丽莉家的排场,她又从不带人去她们家,就更显得神秘了。这事要放在过去,无论怎样的好奇,王琦瑶都只能有一个做法,就是拒绝,她是不会把自己奉献给别人的热闹里面的。可如今她却不那么在意了,再说,谁知道呢?说不走到头来人家的热闹反过来奉献给她的。王琦瑶心里决定去参加晚会,就想同蒋丽莉说一声,可蒋丽莉明显在回避她,下了课便匆匆出了教室,只在桌上留一本翻开的书。那敞开的书页是在向王琦瑶也讨一封信笺,欲言又止的样子。王琦瑶有意不称她的心,她不喜欢这种文艺腔的把戏,那些写在纸上的字句总有点叫她肉麻。蒋丽莉回到课堂,面对空着的书页,现出失望的表情,王琦瑶有点心中暗喜的。一直挨到放学,蒋丽莉抢先出了教室,头不回地往前走,王琦瑶追上去,叫了她一声。她陡地涨红了脸,很窘,也很坚定,是迎受打击的样子。不料王琦瑶却说到那天,她一定去祝贺生日快乐,还谢谢她的邀请。她的脸更红了,眼睛里好像有了泪光,蒙蒙的。第二天,王琦瑶又在书本里看见一页信笺,淡蓝色,角上印花的那种,写着诗句般的文字,歌颂的是昨晚的月亮。王琦瑶不免心里有些起腻。
过了几日,生日的那晚就到了。王琦瑶准备了一对柬发辫的缎带作礼物,素色旗袍外罩了格子的薄呢秋大衣,头发上箍一条红发带,画龙点睛的效果。直到八点她才离开家门,她去也是打算蜻蜓点水一到就走的。临到这一日,她心里忽觉得没了底,不知等待自己的是什么。她和蒋丽莉又不熟,倘若有吴佩珍作伴就好了。吴佩珍就像是很久以前的事,想起来不由满心惆怅。她在自己的朝北房间里等待八点钟到来,这时间弄堂里已是一片寂静,有些声响也是入夜的声响,天井里的水声,自鸣钟的报时声,无线电里播的是夜曲。这一刻的静由不得太寂寞心来,还疲惫心来,一天已到了尾声,却还有个未完成。八点钟她走出家门,弄里的一盏电灯洒下的不是亮,而是夜色。街上的灯也还不足以驱散这弄口涌出的暗,霓虹灯更是夜空里的浮云,人是灯影那样的东西。蒋丽莉的家住在背静的马路,一条宽阔的弄堂,弄堂两边是二层的楼房,有花园和汽车间,也是暗和静的,但那暗和静却是另一番声色。蒋丽莉家的窗户拉着窗帘,那窗帘上的光影似是要比别家的活跃。王琦瑶以为她是晚会迟到的一人,可却有汽车从她身后越过,停在蒋丽莉家的门前,门是开着的,要迎一宿的客似的。
她走进门去,把大衣脱下挂在门厅的衣帽架上,手里拿着手袋和礼物。客厅里人不多,且都在说自己的话。长餐桌上摆了水果点心,最中间空着放蛋糕的位置,蛋糕大约还在路上。蒋丽莉一个人坐在客厅的一角,有一句没一句地弹钢琴,穿的还是平常的衣服,脸上是漠不关心的表情,好像是别人的生日。当她看见王琦瑶,脸上有了一个灿烂的笑容。她站起身,丢下钢琴,向王价摇过来,拉住了她的手。王琦瑶不由心生感激,蒋丽莉是这个晚上唯一的熟悉,也是唯一的亲切,于是也握了她的手。蒋丽莉就把她往外拉,一下直拉上了楼,拉进她的房间。房间里粉红色的窗帘,粉红色的床罩,梳妆镜上也是粉红缎子的帘罩,倒把蒋丽莉衬托得更加老气和陈暗了。而蒋丽莉也好像是有心破坏,桌上床上堆的书,封面上染着墨汁且残破了的;杯子里是有褐色茶垢的;唱片是裂纹的;胡乱他置的衣服都是黑和灰两种颜色的。王琦瑶本是要赞叹这房间,话也不好出口了。这房间就好像憋了一肚子的气,又是含了一包委屈。蒋丽莉把王琦瑶领进房间,自己在床沿坐下,眼睛看着地,半天不说话。王琦瑶不知所措,此情此景很怪,也很尴尬。楼下却忽然沸腾起来,大约是蛋糕房将蛋糕送到了,传来阵阵惊呼声,人也多起来似的。王琦瑶想劝蒋丽莉下楼去了,却发现她原来在哭,眼泪从镜片后面流了满脸。她说你怎么了,蒋丽莉,今天是你的生日,你唱主角的日子,怎么不高兴了。蒋丽莉的眼泪更汹涌了,她摇着头连连地说:你不知道,王琦瑶,你不知道。王琦瑶就说:那你告诉我,我不知道的是什么。蒋丽莉却不说,还是哭和摇头,带了些撒娇的意思。王琦瑶有一点不耐,但只得忍着,还是劝她下楼,她则越发的不肯下楼。最后王琦瑶一转身,自己下去了,走到一半,听见身后有脚步声,却见蒋丽莉一脸泪痕的也跟下来了。心里倒有点好笑,也有点嫌烦,还有一点感动,是不得已,被逼出来似的感动。她回头对蒋丽莉说,你不换衣服不化妆,至少要洗洗脸吧!这话听起来有一些亲情,也是不得已的亲情。蒋丽莉听话地去了洗手间,再出来时脸色便干净了一些。她从王琦瑶手里拿过那装缎带的小盒,说:这是给我的吧!要贴在心窝上的表情。王琦瑶不去看她,快步向客厅走去,蒋丽莉要跟她去,却叫一帮亲戚朋友围住了。
一整个晚上,蒋丽莉都是拉着王琦瑶的手,到这到那的。有人认出王琦瑶,互相传着,就像认识似的与她微笑说话。王琦瑶渐渐自如了一些,也有些愉快了,可就是抽不出她的手,好像上了锁。蒋丽莉还时不时将她的手紧握一下,似乎有什么你知我知的秘密。这陡然而起的亲密,是叫王琦瑶发窘,可她面上并不流露,也是知己的样子。她心里诧异蒋丽莉和学校里就像换了一个人,又顾不得细想,忙着应付眼前的人和事。人和事是像穿梭似的,也没个仔细的印象,都是有些花团锦簇的,很亮丽的景象。那屋角的钢琴,你去弹几下,我去弹几下,不间断地可淙声起,也是亮丽之声。后来,客厅里有些热,打开一扇落地窗,外面是一个平台,铺着花砖,走下几阶便是花园。露台的灯开了,隐约可见花园里的丁香花枝,纷乱搅成一团的样子,花和叶都落尽了。蒋丽莉拉着王琦瑶到露台上,也不说话,只望着花园幽暗的里处。王琦瑶觉得这样子的古怪,便说身上冷要进屋,于是又进了客厅。客厅里闹哄哄的,围着一对青年男女向他们要喜糖吃,生日蛋糕已切得七零八落,残骸似地躺在枝形吊灯下面,奶油像是脏了,邋遢兮兮的。咖啡杯也是东一个西一个,留着残渣。晚会是要结束的样子,正在最后的高xdx潮里,人都有些失态似的。一个青年跑来向王请摇大献殷勤,演剧般的姿态,王琦瑶却红了脸,不知如何是好。蒋丽莉顿时沉下脸,将王琦瑶拉开,叫那人讨了个没趣。然后就有人率先告别回家,接着,则是一窝蜂的告别,衣帽架前乱成一团。蒋丽莉也不理别人,只对了王琦瑶一个人致告别词,她说她把这个生日当作她们两人共同的,说罢就松开她手,揪心的表情一般转身上了楼。王琦瑶是被开释的心情,不由暗暗松了口气。衣帽架前的人已疏散了不少,还有两三个年长的客人在与蒋丽莉的母亲说话。当王琦瑶取下自己的大衣时,她母亲竟然回过头来特地向她告别,谢谢她的光临,说今天蒋丽莉特别高兴,还请她以后经常来。她将王暗摇直送到门外,王琦瑶走出好远,还见门口一方灯光里有她的身影。
从这晚以后,王琦瑶和蒋丽莉做了朋友。她们在学校还是往常那样,交往都是私底下。她们不同于一般女学生的要好,同进同出,喊喊喳喳,有说不完的心里话,就像王琦瑶和吴佩珍那样的。她们不这样交往是各有原因。在王琦瑶,是不愿给人们留下厚此薄彼的印象,内心深处,则是有着对吴佩珍的顾恤,虽是她不愿承认的;而在蒋丽莉,却是为了与众不同,她凡事都要反着大家来,她做人行事的原则最简单,就这一个公式。她们俩在做朋友上的趣味又都有些不同于女学生的地方,都有些自以为不俗的,王琦瑶是因为经历,蒋丽莉则来源于小说,前者是成人味,后者是文艺腔,彼此都有些歪打正着,有些不对路,也自欺着挡过去了,结果殊途同归。她们在学校各归各,出了校门则形影不离。蒋丽莉干什么都要拖着王琦瑶,王琦瑶因有蒋丽莉母亲的请求,便不好拒绝似的。她几乎要成为蒋家的一员,到哪都跟着的。蒋丽莉的亲戚朋友很快部为她熟识,也是她的亲戚好友一般。由于她小小的名声,又由于她的懂事知礼,众人对她的热诚还胜过对蒋丽莉一筹。到后来,不是为蒋丽莉而请她,倒像是为请她捎带上蒋丽莉的。她显见得有些受宠,但她没有一点忘形,待蒋丽莉比较以前还更照顾了。
自那天的晚会之后,晚会便接踵而来。所有的晚会都像有着亲缘关系,盘根错节的。晚会上的人也都是似曾相识,天下一家的样子。他们虽有形形种种,干什么的都有,却都是见面熟。所有的晚会,又都大同小异,是有程式的,王琦瑶很快就领会了它的真谛。她晓得晚会总是一迭声的热闹,所以要用冷清去衬托它;她晓得晚会总是灯红酒绿五光十色,便要用素净去点缀它;她还晓得晚会上的人都是热心肠,千年万代的恩情说不完,于是就用平淡中的真心去对比它。她天生就知道音高弦易断,她还自知登高的实力不足,就总是以抑待扬,以少胜多。效果虽然不是显著,却是日积月累,渐渐地赢得人心。她是万紫千红中的一点芍药样的白;繁弦急管中的一曲清唱;高谈阔论里的一个无言。王琦瑶给晚会带来一点新东西,这点新东西是有创造性的,这里面有着制胜的决心,也有着认清形势的冷静。王琦瑶在晚会上,有着凡事靠自己的心情。别人都是晚会的主人,想来就来,想去就去。只有她是客人,来和去都作不得主的。她还晓得蒋丽莉可说是她在晚会上的唯一的亲人,她和她走到哪都是手拉着手。蒋丽莉本心是讨厌晚会的,可为了和王琦瑶在一起,她牺牲了自己的兴趣。她们俩成为晚会上的一对常客,晚会总看见她们的身影。有那么几次,她们缺席的时候,便到处听见询问她们,她们的名字在客厅里传来传去的。缺席不到也是以抑待扬的一部分,比较极端的那部分。
上海的夜晚是以晚会为生命的,就是上海人叫做"派推"的东西。霓虹灯,歌舞厅是不夜城的皮囊,心是晚会。晚会是在城市的深处,宁静的林xx道后面,洋房里的客厅,那种包在心里的欢喜。晚会上的灯是有些暗的,投下的影就是心里话,欧洲风的心里话,古典浪漫派的。上海的晚会又是以淑媛为生命,淑媛是晚会的心,万种风情都在无言之中,骨子里的艳。这风情和艳是四十年后想也想不起,猜也猜不透的。这风情和艳是一代王朝,光荣赫赫,那是天上王朝。上海的天空都在倾诉衷肠,风情和艳的衷肠。上海的风是撩拨,水是无色的胭脂红。王琦瑶是这风情和艳里的一点,不是万众瞩目的那点,却是心里垫底的一点。她几乎是心里的心,最最含而不露的。倘若没有王琦瑶,晚会便是空心的晚会,是浮光掠影的繁华。王琦瑶是这风情和艳里最有意的一点,是心里的那点渴望,倘若没有这,风情是无由的风情,艳也是无由的艳了。如今,这风情和艳都是有根有源,它们给上海染上那叫做情调的东西,每一景每一物都会说话似的,说的比唱的还好听。王琦瑶走进上海的夜晚,这夜晚是以弄堂深处的昏黄和照相馆市漫前的灯作背景的,这夜晚不再是照片那样断章取义,而是有头有尾,也不是静止,而是流动。这流动又不是片厂开麦拉里的流动,开麦拉里流动的是人家的故事,这夜晚流动的都是自己的,自己的得,自己的失。这得失说是自己的,却又不全是,它是上海灯光之上那一大块天空,还在星光之上的,是笼罩一整个城市,昼里变白,夜里变黑,随日月转移。这一块天空被高楼遮住,被灯光遮住,是有障眼法的,可却是雷打也不动,任凭乾坤颠倒,总是在人头顶上的一个无边无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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