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办公室和季篁一商量,不敢将明珠供出来,彩虹决定交出钥匙,“书记的意思还是爱护我们的,那咱们就低调点吧。”
其实他们在一起也不过是改卷子、聊论文、喝个茶、吃个午饭什么的。大家都不是坐班制,同时出现在系里的时间并不多。无论是季篁的理论教研室还是彩虹现当代教研室,女老师的比例都特别少,大家各忙各的,传不出什么八卦。
一点小小的打击不算什么。他们一起去食堂吃了饭,然后去了校园的后山,一人拎一瓶矿泉水,沿着行人踩出的野道去山中散步。
时至深秋,枫叶如火,远处一排排仿古建筑的博导楼依稀可辨。碧蓝的飞檐像一群燕子从树影中飞过。爱好风水的人说博导区背山靠水,南面向阳,正是大不可多得的宝地,向来只留给代表F大学实力的最优秀的学者。研究生时彩虹曾去过几次。博导楼虽装修精良,却并不像人们想象的那样华丽。走廊的色调很暗,给大山挡住,采光并不好。但楼的后背直通山野,可谓地气十足。
彩虹拍了拍季篁的肩膀,“季篁,看见那几座红楼了吗?”
“看见了。怎么了?”
“你努力搬进去,我就有好房子住了。”
“这是什么楼啊你这么向往?”
“博导楼啊!四室两厅,还有个小花园呢。”
“住得了这么大的房子吗?”季篁找块大石头坐下来,不以为意。
“住得了,住得了,越大越好。后面的花园,我种上一颗桂树,再种一排水仙。当中放张桌子,两把藤椅,没事我们就坐在后院乘凉、喝茶,躺下来还可以一起看流星雨……”
季篁正在喝水,差点一口喷出来,“何老师,你研究了半天的女权主义,研究来研究去,还是把富贵发迹的希望寄托在男人身上。难道你研究的东西对你的人生观就没有半点启发吗?”
“没有。就像那个维吉利亚?伍尔芙,一面写充满女权意识的小说,以免毫不羞涩的使用女佣。这叫职业女权主义。也就是说搞这个的人,并不相信这个,我不过是贩卖理念,挣钱养家而已。”
“那你相信的东西和言情小说有什么不同吗?”
彩虹怔了怔,继而哑然。其实她只是开玩笑,季篁却当真了。彩虹心想,我若馨那个还跟你谈恋爱啊。她禁不住又要逗他,“没有不同。嗳,你是不是觉得我特市侩,令你失望?”
“……”季篁不吭声。
“说说看,你信什么?”她眼珠一转,将问题扔了回去。
“我信劳动。我喜欢体力劳动,有段时间很想做个建筑工人。”他的回答很奇怪,“劳动的时候可以让人忘记很多事。”
阳光透过树影,在他的眼窝投下一道深深的阴影,是他的侧面有点像上世纪三十年代黑白片的风格。彩虹一直觉得季篁应当多笑笑,他笑的样子很单纯。可是他大多数时候都是忧郁的,仿佛藏了很多心事。
一念闪过,她又心疼起他来。
口渴了,她在他的背包里找水,却摸到一个圆圆的瓶子,拿出一看,是那个气喘喷雾剂。
“这东西还要时时带着吗?”她好奇地问,“你的气喘很少发作了吧?”
“有三年多没发了,成年后都很少发作。”
“可你还是天天带着以防万一?”
“我妈让我必须随身带着。”他说,“若是发现我没带,她会非常紧张非常生气。”
“真的?”
彩虹的脑海中浮现出季篁的那张全家福以及照片里那位面色苍白,神情阴郁的女人。他注意到季篁每次提起她,声音都格外柔和,脸上会浮现难得的笑容。母子间的感情一定很深吧。
“对。小时候我妈妈总担心我会夭折……现在也是那样。每次打电话给她,总不忘记问我随身带备用药没有。”
“那你妈妈打过你没有?”
“从来没有。”
“我妈曾经揍过我一次,印象特深。小时候我特别不听话,是我们那栋有名的淘气鬼,白天找不着影,晚上不肯睡。我爸妈是双职工,就那一点工资,都拼命的干,想图表现,结果回到家累得不行,偏我不肯安静,把他们折腾得够呛我妈曾经请楼下一位奶奶帮着带我,带了三天就罢工了,说我偷偷玩火柴差点把屋子给烧了。我妈气得不行,狠狠地揍了我一顿。这是我第一次挨揍。”
“你真是淘气。”季篁说,“估计把你妈妈给气坏了。”
“你呢?你淘气不?”
印象中,季篁极少谈及家事,他反驳的很快,“我们家有三个儿子能不淘吗?”
“那你妈妈又不打孩子,怎么管?”
“谁说管孩子一定要打?”
“体罚孩子当然不好,不过那个时代的人都太忙,又太穷,没什么好脾气或好东西留给孩子的。”彩虹叹道。
“一代又一代的难处,我们应当尽量理解而不是怀恨在心。”
“我妈可宠我了,她其实脾气挺爆,为了我改了不少。我从没因为这个怪过她。”
忽然间,他们又沉默了。有关家庭和童年的话题难以深入。
“季篁,说说你爸爸,好吗?”彩虹斗胆,“我想多了解了解你。”
“我爸很早去世了。”他的语气很平淡,好像在叙述一条过时的新闻,“他死于煤矿事故。”
“你……嗯……很伤心吧?”她小心翼翼的说
他没有回答,却忽然说:“我饿啦。”
“你饿了?”彩虹莫名奇妙。
“我们下山吧。”
三个月不知不觉的过去了。
彩虹一家进入冷战状态,冷战的具体形式是雪藏:在没有谁提到过季篁。这个和彩虹热恋的男人并不存在。正常生活按部就班的进行着;何大路晨昏颠倒得出车,李明珠朝九晚五得上班。彩虹亦将身心投入到博士入学考试。这种在职考博其实是定向委培,只要英语过关,名额上绝无问题。彩虹原本十拿九稳但因为出题的是号称“催泪弹”的崔东壁,他不敢掉以轻心。
果然,三个小时的理论题考的她差点断气,满场子的人都在抓耳挠腮,越急越写不出,只差拿绳子上吊。一出考场,彩虹就对着季篁骂娘,“靠!这崔大仙今年出的题绝对是史上第一难。光审题就去掉一个小时,他还让我结合哈贝马斯,德里达,福柯来谈巴特勒的表演性,问我表演性和表演有什么区别,在女性主义批判里有什么特别的含义。刁难死我了,一屋子的人全傻眼满场子的长吁短叹声。今年真是流年不利,我怎么这么倒霉啊!”
季篁悠闲地看着她,“没那么严重吧就算不会答,胡扯几句,把卷子写得满满的你总会吧?”
“放心放心,”彩虹说,“我特能胡扯,哈贝马斯没读过,其他的人都知道大概。不过,这道题我真不知道怎么答,尽在卷子里打太极了。别人还能糊弄,崔大仙肯定糊弄不了,估计要扣掉我四十分。呜呜呜,我可要不及格了。”
越想越沮丧,她用力一脚,把地上一团草踢飞起来。
“那你现在知道怎么回答了吗?”季篁问道。
“考完了,谁还管答案呐。是骡子是马都定了,我才懒的关心答案呢。”彩虹嘀咕道,“别再跟我提考试啦。”
“那怎么行,其实这是很基本的题。你又是做这个方向的,你说不会做我听了都吃惊。”
“你啥意思啊!我又不是专业理论出身的,这道题也太深了吧。”彩虹禁不住又想骂,“我搞的是波伏娃,又不是巴特勒。我那知道这个神经病要考巴特勒呢。”
“我以为你多少知道点巴特勒呢。”季篁说,“巴特勒的‘表演性’是性别研究中的一个重要概念。关老师的课不可能没提到过。”
“提示提过了,”彩虹的头滴下来仿佛给人揪住了小辫子,“我也做了笔记不顾那是两年前的事了,早忘记了嘛。不过,别担心!我写的特多特长——只是心里没底——估计跑题都跑到爪哇国了。”
轮到季篁着急了,那你究竟是怎么答得?说来听听,让我知道你究竟跑了多远。
彩虹找了张石凳坐下来,回忆了一下,说:“我先分析了一大堆什么是表演。表演是一个人把理想中的自己用行动演绎到最理想的状态。其实也叫做表现。表演又是一个人扮演另一个人,是内心状态的行动画表述。表演性是指权利及结构在个人身上的复述,因此他不是自我欲望的自由表达,而是传统和社会规则通过个体进行自我复制。所以表演与表演性最大的区别是:表演的时候个体至少能意识到又那么个主体在表演,而表演性则意味着主体的消失,个体规则捕获成为他的代言人。比如我扮演张飞,那就是表演,因为我知道我不是张飞。而我若看见你在涂口红就笑话你,那就是表演性,因为社会规则暗示这样做不像个男人,而我的潜意识默认了这个规则。所以我的行为就是在你面前讲潜规则复述了一次……”
“六十分的大题你就说了这么多?”季篁抬了抬眉。
“当然不止这些啊,握把福柯的权利,拉康的主体,德里达的符号什么的全扯进去写了一大堆……虽言不及义却肯定很绕,定能把崔大仙忽悠的想睡了,一觉醒来见我答了这么多没有功劳也有苦劳怎么着也得给我一半的分。嘿嘿。”
季篁笑了,拍了她的头,“小丫头挺聪明的嘛。其实你打得并不算走题,一大半的分肯定能达到。”
彩虹笑了,“真的你的意思是说我是天才?”
“不敢乱夸你是天才,”他眉色微舒,“至少是很有实力的。”
“要是你改卷子就好了。遇到那个崔大仙,天知道是什么结果。”
“卷子肯定是崔老师改。”他腼腆的笑了笑,“不过试题是我出的。”
“呜呜呜……你整我!不带你那么整人的!”彩虹扑过去,作势要掐。
彩虹在季篁的屋子里度过了一个愉快的下午。这几个月的紧张复习,回家还要面对明珠的冷脸以及全栋姑嫂打探的目光,她的金牌挡箭人也在这个时候不合时宜的出国搞项目去了。
然而当懒懒的阳光从窗外射来,微风吹过阳台吹落桌上的海棠,彩虹想起了《陋室铭》中的句子,“山不在高,有仙则灵”,此屋虽小,寄托一生足矣。随手拿本杂志,她惬意地坐在藤椅上,看季篁在厨房里忙碌,锅里的油被菜激的噼啪乱想。翻了两页,跑到厨房,从背后抱住他。
“干什么?”他将几粒葱洒在滚滚鱼汤里,伸出一只手,紧紧握着他。
“我来帮你吧。”她说。
“不是已经帮我切老黄瓜吗?”
她将脸埋在他的背上,手在他的掌心用力的捏了三下,“I love you”
几碟寻常小菜,被季篁一番妙手变成了极品的开胃餐。彩虹吃得津津有味,还破例喝了一大瓶啤酒,暮色来临之前告辞回家,知道妈妈在家里也一定做了一桌子菜等着她。
由于明珠的坚决态度,为了减少冲突,彩虹每晚九点之前一定回家。倘若不回那是自找麻烦,因为明珠会把女儿的手机打到爆,到了家要看脸色不说还被逼着交代去向。无论怎么怎么解释最终都会怀疑到季篁的头上,然后就是一顿数落外加含沙射影借题发挥。
彩虹无奈地对季篁说:“我研究的是女权主义,女权主义在我身上真是个笑话。”
她于是不大提家里对他的看法,一来季篁是个明白人,二来季篁的世界是干净的,父母的那套世俗理论只会玷污他。
慢慢来,有的是时间,一切矛盾都会解决,因为没有谁是坏人。彩虹总对自己这么说。
她没料到和季篁会结束的那么快。
考试结束后两周,从不缺课的季篁忽然请了三周的假。
他的母亲病重。
一去五天没电话,彩虹度日如年。直到周末,她才听见季篁说他母亲肾病严重,胃和肺部都出现了感染,正在透析治疗。
其实和同龄的工薪阶层比,季篁的收入并不低。就算一个月要交一千多块的房租,他单身无孩,节余下来的钱也足够过生活。之所以打工是因为他母亲身体不好又没有医保。此外两个弟弟都在中碧读重点高中,生活费、学费和食宿费全靠他一个人提供。
“钱够用吗?”彩虹问。
“我攒了一些钱,暂时不要紧。”照顾病人很辛苦,他的嗓音明显沙哑。
“要不把伯母接到这里来治吧?这里的医院大、专家多、条件好。”彩虹建议,“而且我的空闲时间比你多,可以帮你照顾她啊。”
“多谢。我劝过她了,”季篁说,“她嫌住院费太贵,坚决不肯来。”
“那会不会把病给耽误了呀?”
“我正在想别的办法。”
系里的课不能缺太久,季篁回来时脸瘦了一圈,眼眶几乎凹了下去。他说,他母亲住的医院条件虽然不算好,但要用的药全都有,他请了专门的护工照顾她,所以暂时无碍。看得出他很担心,却也不怎么谈具体的病情。
过不了几日,他便开始马不停蹄的打工,所有的晚上都上班,一直工作到十二点。彩虹问她需不需要帮忙,他摇头。这么多年他都是这么过来的,母亲经常生病,住院已经很久了,这种忙碌而辛苦的生活他从大一开始就习以为常。
穷人家的孩子果然意志坚强。
彩虹算了事,季篁一天最多只睡四个小时。本来可以多睡一个小时,他宁愿把时间花在晨跑上。所以,出现在学生面前的季老师看上去精力充沛。神采焕然,只有彩虹大感揪心,知他劳作过度已是强弩之末。
他一定很需要钱。
没过几天,猜测就被证实了。
某天下午,彩虹遇到关烨,闲聊中提起了季篁。关烨说:“他母亲病得不轻,听说是肾衰竭,最近一个月完全靠透析维持。”
“哦!”
“就你那点破钱,别借了。杯水车薪,没的丢人现眼的。她缺钱,放着苏东霖那么的金主不借,干吗找你?”
“妈,”彩虹正色地说,“东霖使我们的好朋友,但我们从来不想他借钱,东霖有多少钱都跟我们没关系。若是瞧上了他的钱,我们和他之间的性质就变了。”
“你和他之间的性质就是要变!”明珠将围裙一抖,摆出了理论的架势,“老实说,你跟季篁是不是还有来往?别以为妈不知道!东霖没往咱家打电话就是一个明显的证据。”
被明珠如此气势汹汹的抢白,彩虹也不淡定了,“季篁是我的指导老师也是我的同事,在学校抬头不见低头见,怎么可能不来往呢?再说,您也犯不着为了这个给系领导打电话破坏人家的声誉呀。妈,您的手段是不是过头了点?我简直不敢相信您也会做这种事!”
“过头?一点也不过头!”明珠的嗓门一下子飙高两度,“你若再和那姓季的磨磨叽叽没完没了,我李明珠就跟他死磕到底!”说罢,拿起菜刀,当的一声,将案上的萝卜一崭两段。
彩虹只觉脊梁一冷,扭头就走。
出了街往右拐,再转几条小巷,有个本市有名的珠宝交易中心。
彩虹的脖子上一直挂着一块人生如意福禄寿的玉坠,是外婆留给彩虹的。缅甸的翡翠,带着淡淡的绿,色泽通透,无一丝杂质。听明珠说,这样的玉坠外婆有好些,可惜文革时给她装进手绢一股脑扔进长江了。这一块是因为一直给彩虹戴着才逃过一劫。所以没买谈到彩虹的嫁妆,明珠还是挺硬气,这坠子是极品翡翠,请行内人看都说值个二十来万。家里缺钱时也想过要卖掉,不如黄金容易套现,一块玉放在店子里几年没卖掉是常事,还不如用那个钱炒股。明珠便死了这条心,让彩虹戴在身上当做传家宝。
彩虹径直上了二楼的“碧玉轩”,开店的人是她高中同学蔡小辉。
取下玉坠握在手中,最后一次感受它光滑的暖意,彩虹恋恋不舍地将它交到蔡小辉的手上。小辉拿着放大镜和聚光电仔细地看了看,满意的点点头,“嗯,是个好东西。虽然不大,但挺厚,质地也很纯。”
“我外婆传给我的。我外公新中国成了前是这个市的商会会场,叫李士谦,你听说过吗?”
“李士谦,知道啊!”蔡小辉的眼光炯炯有神,“大资本家嘛,听说我们市的第一批电灯就是他装的。”
“我缺钱,想卖掉这块玉,你给个价把。”
“哦?虽说黄金有价玉无价,收购的话,那价格就不能跟卖价比了。”他拿在手上研究了半天,又踱进内室用专门的机器检查。过了一会儿,他出来说:“这样吧,看在你我认识的份上,我给你一万五。”
彩虹一听有点难过,“这么低?我妈没说这玉值二十万呢。”
“那是以前。现在市面上的翡翠也多了,生意不好做么。这玉呢,我看可以卖到十二万,但要看缘分,一时半会儿肯定卖不掉,等几年也是常事。我们这里同意的收购价是原价的十分之一,而且只限于高档玉,一般的货色我们不收。给你一万五,已经多了三千了。”
彩虹想了想,抬头看他,可怜兮兮地说:“看在咱是老同学的份上,你给两万吧?不是急着用钱我也不舍得啊。”
蔡小辉打量了她一眼,彩虹赶紧做出忧伤的样子。他叹口气说:“这样吧,看在你以前肯把作业借给我抄的分上,一万八我只能出这么多了。不信你拿着它到二楼转一圈问问别人,这真的是最高价了。”“。。。那好吧。”
彩虹从自己的小金库里去光了最后的两千元,凑成两万块,装在了一个信封里 。抽了空儿,她约出季篁递给他,“嗳,你妈生病需要用钱吧?这是两万,你拿去先用着。”他不肯要,她硬王他的怀里塞,豪爽地说:“又不是送给你的,就当是我的嫁妆,先放你这儿啦。”季篁苦笑,“真是个没心眼的丫头,别人知道了可要笑你,人没过来,嫁妆先过来了。”彩虹搂着他的脖子,大大咧咧地亲了一口。“看你累成这样我心疼啊。别打这么多工了,好不好?”
季篁想了想,接过信封,认真地说:“谢谢你,钱我暂时收了,算是我借你的,给 我一年时间,明年的最后一天我一定还给你。”说罢,他拉开抽匣找出纸笔。
“哎,你干什么?”彩虹拦住他。
“我写个借条。”“借你个头拉,跟我还这么认真。我不信你会借给你吗?当我是傻子啊。在这么较真我可要翻脸了。”说罢,她将纸笔往抽屉里一扔,摸了摸他瘦的颧骨凸出的脸,又用指腹抹了抹他额头上的皱眉,“我现在没病没灾,钱不着急还,你少打点工,多休息休息。”
季篁坐下来,拉住她的手,说道,“关于我妈妈额病,有些情况要告诉你。。。她是尿中毒晚起,很严重,需要换肾。我。。。”
“这是很大的手术吧?”彩虹有位小学同学的父亲做过换肾手术,但是听说换肾很贵,单纯一个肾的价格就是二十万,还不算手术的费用。所幸同学家境富裕,手术成功,他的父亲直到现在还健在。
“和其他的器官移植相比,它相对简单。”
“那么。。。肾源找到了吗?”她问。
“医生说直系亲属匹配的情况更好,成功率更高。”他说,“而且。。。省钱。”
她的脸白了白,轻轻握住他的手,“我明白,关老师都告诉我了。”
他静静地坐着,半天没说话。过了片刻,他正要张口,彩虹按住他的嘴,“你放心去做手术,我会好好照顾你和伯母的。”
他的脸上浮出一丝苦笑,“肾脏切除后会有一些副作用。。。我是指,在今后的生活上。比如不能喝酒,不能喝咖啡等等。如果。。。”
“那就不喝呗,”彩虹说,“又不是我不能喝,我不会难受的。”
他顿了顿,继续,“当然还有别的。。。”
彩虹囧了,“不会是不能sex吧?那我真要打退堂鼓了。”
“这个不影响。”他赶紧更正,然后又笑了,“看你都想些什么呀。”
彩虹拍了拍他的肩,豪放地说:“那就没啥,大不了以后不然跟你干重活。我多挣钱,雇人换煤气呗!”
他将她紧紧地抱在怀里,轻轻地吻了一下,说:“真的很对不起,我也没想到事情会变成这样。”
彩虹又说,“手术的钱够了吗?实在不够,我还有一些朋友,相信可以替你凑足。”
“已经够了。”他说,“我联系了一位肾脏手术专家,这几天会去做些检查。”顿了顿,又叹了一口气,“问题是我妈坚决不同意手术。我一提这事她就生气,死活不答应。”
“为什么?这事好事呀!”
“她病了很久,有轻微的抑郁症,最近情绪不大稳定。”眉目间,看得出他深深地隐忧。
“别担心,手术之后,,伯母身体复原了,一切就好了。”
“其实她的情况没那么乐观,只是......我不想放弃希望,哪怕只有一点希望我也要争取。手术的事我打算瞒着她。跟她说病情没严重到要换肾,只是需要切除一个坏死的肾而已。”
“医生说越快越好,我定在下个月的一号。”
“你的课怎么办呢?”
“关老师会帮我代一次课,手术后一周就可以出院了。”
看来已经安排好了。她看着他,感觉有点儿凄凉,“毕竟还是大手术,看你说的这样容易。”
垂目良久,他捏着她的手,一副抱歉的样子,“对不起,我一直没有告诉你太多,不是故意要隐瞒,而是真的没料到病情会变得这么糟,拿着她的病例来这里问了好几个医生才敢相信......我妈的病全是累出来的,她没有过过好日子。我一直想,将来生活稳定了,我会好好孝敬她,不知道这愿望能不能实现。”
“放心!伯母吉人自有天相,她一定会顺利过这一关的。”
“这个肾——没有办法——我只能奉献给我母亲了。”他认真地说,“不过请放心,手术后我会好好爱护身体,不让它出任何差错......”
彩虹窘了,觉得他在担心着什么,又想努力证明什么,而浑浑噩噩的她倒没想过有什么可怕的后果,被她这么一说,她忽然间也害怕了起来。
手术会不会失败?
失去一个肾,另一个肾足够支撑他的下半生吗?万一他唯一的肾也得了肾炎呢?到时候谁来换肾给他?
下班回家,桌上的菜已经摆好了。
“今天有你喜欢的爆炒腰花。”明珠笑嘻嘻地说,“彩虹啊,这个周六下午三点我给你定下了,朱阿姨说介绍个男生给你——你可别再忽悠我们了。”
看着桌上热腾腾的菜,她忽然想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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