拂云关的日子,一过便是五天。 【子午书屋 www.ziwushuwu.com】这五天内,昭云一直处在半疯半醒的状态,除了宗政无忧的声音,她谁也不认。他不在,她便不吃饭,谁劝也没用。她把自己龟缩在一个小小的壳子里,每日里所有的期盼,就是到了吃饭时间,等待那道清冽的声音点亮她满是黑暗的世界。
原来一个黑暗的世界也可以充满希望和阳光!她开始期盼这样的日子能够再长一些,再长一些,哪怕就这样一直瞎着,只要有无忧哥哥的陪伴,她就仿佛看见了全世界的光彩。
三月中旬,山谷里的积雪已经化了,可这里的气候还未暖起来。
拂云关外,土地空旷,杂草枯干。初春傍晚的阳光洒下,在一片凄凉萧索的景象映衬下显得略微苍白,毫无一丝暖意。
漫夭孤身立在城墙上,目光遥望紫翔关,眼神空茫无尽,眼底却绝然而坚定。
冷风掠过高耸巍峨的城墙,掀起她衣袂翻飞,如雪银丝在空随风乱舞。这个世界,她来了有五年了。她曾经问自己,为什么会来到这个世界?她想,她来这一趟,定是为了遇见一个叫做宗政无忧的男子,为他欢喜,为他流泪,因他而感动,因他而悲伤.
两年的爱恨纠葛,几经周折,生死荣辱与共,可是,明明相爱的两人,为何拼尽了努力,到如今,依然无法幸福?
“主子。”
她想得入神,竟不知身后何时多了一个人。不用回头,听声音也知道是萧煞。她微微瞥眼,收敛了思绪,淡淡道:“何时到的?”
萧煞回道:“小半个时辰前。”
她点头,又问:“都准备好了吗?”
萧煞道:“准备好了。”
“恩,那就好。”她再度看向前方,不动,声音听不出喜怒。
萧煞望着她单薄瘦弱的脊背,清冷孤绝的表情,微微皱了皱眉,劝慰道:“主子,郡主的事情“,“您不必自责,那不是您的错。”
漫夭闻言,缓缓回过头来看他,她的眼神不是往日的通透灵慧,而是一种从心底里透出来的茫然无助。萧煞还从未见过她这种表情,不禁怔了一怔,只听她轻缓开口,问道:“那是谁的错?”
萧煞一愣,是谁的错?自然是那禽兽的错!可他知道,她问的不是这个。眉头微拢,他转开目光,说道:“您身怀有孕,不宜太过伤神。既然事已至此,您再如何自责也无济于事,不如……多给郡主一些补偿。”
“补偿?”漫夭微微一怔,眸光四梨,沉沉的苦涩在心底肆意的蔓延,“怎么补偿?你知道对于昭云来说,什么才是最好的补偿!也许,能让她走出阴霾,重获快乐的方法只有一仙,“可是,我却无法成全。”她什么都可以让,唯独无忧不可以。没有了无忧,这个世界,还有什么值得她留恋?她凄凉一笑,又转回头去,看城墙外荒芜的土地,沙尘弥漫。
“萧煞,我”“是不是很自私?我只想到,以昭云对无忧的感情,必定拼尽性命也会办好这件事,可却没想过,昭云真的会为此付出比性命更惨重的代价。而我,却没有能力去承担这个代价所带来的后果。”
她的声音空寂而苍凉,尾音悠长,浅浅回荡在萧煞心头。萧煞张了张嘴,想说,您不用为此承担后果。可还是没说出口,因为知道说了也无用。
黄昏已过,天色渐渐暗下,萧煞静静伫立在她背后,陪她看日落西山,天空中的灰色一分一分黯淡深沉,天地终成漆黑,唯有她的长在夜里初起的灯火照耀下,依旧如雪。
“主子,天黑了,回营帐吧。”
漫夭一愣,天已经黑了吗?她竟然不曾觉察到。点了点头,转身,两人一起步下城墙。
军营入口拐角处,到了换班时间,一名士兵吃饱饭,打了个饱嗝,大步过来接过那名站岗士兵手中的长枪,“轮到我了,你走吧。!!
“哦,好。诶,对了,听说明天要攻城了?”
“是啊,皇上下令,要活捉欺负昭云郡主的那个人。”
“唉,昭云郡主真可怜,都是为了给我们送粮,才被那些混蛋抓去。听说皇上这几天对她可好了,你说她会不会成为我们南朝的二个娘娘?”
“你可别瞎说,皇上对皇妃的感情可不同于一般人,这事,除非皇妃点头。”
“那你说皇妃会点头吗?”
“这个……不好说。皇妃大义,又明事理,接情理来讲,皇妃应该主动劝皇上纳昭云郡主为妃。这次昭云郡主送粮草来的任务还是皇妃派的”“啊,皇妃娘娘!”那人话未落音,便看到转出拐角的漫夭,心中一惊,慌忙住。”伏跪了下去。
另一人亦是惊慌失措,吓得两腿直抖。
两人齐道:“小人多嘴,请娘娘恕罪!”
漫夭看也没看他们一眼,只面无表情,径直离去。萧煞冷冷扫了他们一眼,随后跟上。“主于不必在意别人说些什么。”
漫夭淡笑,心中却不觉生了些许烦躁,语声微凉:“在不在意,又能改变得了什么?“控制得了他们的言行,也改变不了他人的思想。在世人眼里,男人三妻四妾本是常理,更何况是帝王。而她,明事理如何,不明事理又如何?倘若她故作大方,真让无忧纳了昭云,昭云就能幸福了吗?恐怕未必!
“娘娘,娘娘,您终于回来了!皇上正派人四处找您呢,您快回去吧。”一个伺候她的丫头看到她,急急迎上来。
漫夭问道:“找我何事?”
那丫头恭敬回道:“皇上在等您用膳,饭菜都快要凉了。”
这几日这个时候,他不是都在陪昭云吃饭么?今天怎会在大帐等她?她蹙眉,轻轻点头,“知道了。”
萧煞见此,忙告退。她自己回了大帐,刚掀开帘幕,便见到宗政无忧正来回踱步,他看上去有些烦躁不安,见她回来,便皱眉迎上,拉住她冰冷的手,面色一沉,“你去哪里了?这会儿才回。”
“出去随便走了走。”她淡淡回答,被拉住走到桌边坐下,她微微扯出一个笑容,问道:“这个时辰,你怎么在这里?”
宗政无忧动作一滞,转过头来看她,皱紧眉头,沉声问道:“我不该在这里吗?那我应该在哪里?”她竟然把他去昭云那里当成了习惯!
漫夭在他直射而来的不悦目光中撇开头,轻轻问道:!!昭云还没吃饭吧?”
宗政无忧没立即回答,端起一碗盛好的汤递给她,淡淡道:“她饿了自然会吃。”
漫夭一愣,没料到他会这么回答,重又看向他,没接他手中的碗,蹙了眉头,问道:“如果她不吃呢?”
宗政无忧似是心情不好,有些不耐,“不吃就饿着。总有一天会吃。”
这叫什么话?那是昭云,是一个为他可以付出性命的女子,他居然如此淡漠,仿佛与己无关。她怔怔的望着他,未曾多想,就已脱口而出:“你怎么这样冷酷无情?她是因为我们才变成这模样,你怎么可以这样说她?”
一句“冷酷无情“,令宗政无忧面色一变,手上动作僵住,“砰!”他突然重重放下碗,碗里的汤经受不住剧烈的震荡,几乎洒出一半,溅得桌上四处都是。他看也不看,紧锁着眉心,薄唇抿成一条直线,转过眼来定定地看着她的眼睛,那眼神似是要看尽她心底里去。他的手不知不觉握紧,手上的青筋一根一根缓缓呈现,像在极力隐忍着什么。
漫夭一颗心猛地揪了起来,她懊恼的皱眉,她到底在说些什么?!
看着他眼底埋藏的悲伤和痛楚,那样深切而沉重,她只觉心口窒痛,张着唇,颤抖着说不出话来。
两相静默,过了半响,宗政无忧都没有接……他只是定定的望着她的脸、她的眼,一句话也不说。
漫夭忽然有些害怕他沉默得像是不存在般的表情,她伸手去握他的手,只觉得他的手冰凉而僵硬。她心一颤,那些烦乱的躁意退去,她清楚的意识到,在这个世界,能这般轻易伤到他的,除了她再无旁人。而这个世上,谁都可以说他冷酷无情,唯独她没有这个资格!
鼻子遽然一酸,她猛然扑到他怀里,双手紧紧楼住他的腰,连连道:‘对不起!对不起……无忧,是我说错了!”
宗政无忧缓缓垂眸,掩下目中一切情绪,抬手抚上她单薄的后背,声音低沉道:“我……应该如何对待她?你想让我怎么做?一直这样陪着她,哄着她,给她希望?那不是帮她,那是害她!你明白吗?”这几日,已经够了!如果她因昭云所受到的伤害,想用他来补偿,那他在她眼里,成了什么?
漫夭在他怀里用力点头,她懂,她都懂。微仰起脸庞,她轻声道:“可是,我们总不能就这样不管她啊!”
宗政无忧脸色稍微缓和,抬手用指尖轻轻拭去她眼角垂悬的泪,她白的几近透明的脸庞仿佛一触即碎。他既心疼又无奈,叹息道:“阿漫,我希望你自私些。”人生太短暂,趁他们还在一起,就该好好珍惜拥有的一切,他不想让别的人,成为他扪之间感情的障碍。这一生,他宁愿负天下人,也绝不负她。
她的脸,贴着他的手心,幽幽道:“我已经很自私了。”
他摇头,“还不够。昭云的事你别管,交给我。她受的苦,那些人会用鲜血付出代价。我已经命人拟了旨,封她做公主,往后将她当做妹妹对待便是。我能做的,只有这些。!”
也只能这样了。她点头,伏在他怀里,心间涩。
“七哥,七哥……,九皇子大叫着跑进来,宗政无忧皱眉,斥道:“又是何事?这般大呼小叫。”
九皇子挎着一张脸,苦恼叫道:“你看呀,不管我怎么劝,昭云就是不听,饭菜汤水泼了我一身。”他用手钳着衣裳拧起来给他们看,果然有大片油渍。
宗政无忧斜目看了一眼,面无波澜道:“再去劝。”
“啊?我还去啊?”九皇子整张脸都快皱成一团,几近哀求道:“七哥,我劝不了她,你换个人吧。她根本就不认识我,对着我又是踢又是挠,你看看我的手,都被她挠破了。”他搔起袖子,手臂上果然有几道抓痕。
漫夭蹙眉道:“我去看看。”她说着就起身!却被宗政无忧一把拽住,他沉着脸,挑眉看向九皇子,不容置疑道:“不管用什么法子,继续劝。劝不了她,你就准备回宫看守宫门口还不去?!”
“我……”九皇子满脸的委屈,却不敢作,只好无奈退出。
漫夭担忧道:!‘这么对老九,太为难他了。“
宗政无忧淡淡道:“我不在时,他身为军中最高统领,不能及时救出昭云,难道没责任?好了,不管别人,吃饭。!”
九皇子出了大帐,心情郁闷,不知道怎么办好了。他垂着头,唉声叹气,无奈之下,又叫人去准备了饭菜,往昭云所在的营帐走去,快到时,眼角瞥见一个粉色身影走进另一座营帐,他心情一振,眼珠转了转,便跟了上去
蹑手蹑脚,走到萧可背后,伸手朝她肩上重重一拍。叫道:“臭丫头。
萧可本来想事情想的走神,被他这一拍魂儿都快吓没了,她“啊”的一声惊叫,弹跳开,圆瞪着水汪汪的大眼睛,怒道:“你想吓死人啊!”
“可儿,生什么事了?”正好路过帐外的萧煞听见叫声,立刻提着剑窜了进光
九皇子一见他这架势,直觉地缩了缩脖子,干笑了两声,“没事,没事。
萧煞走过去,一把拉过萧可,将他们隔开,冷眼看着九皇子,对他所说的话表示质疑。“这么晚了,王爷没事跑到我妹妹营帐来,似乎有**份!还请王爷离去,以后莫再做这种有**份的事。”
“你!”九皇子面容抽了抽,有些怒了。想他一个堂堂王爷,被一个侍卫统领堵得说不出来话,太窝囊了!自从一年前,他一时手痒摸过萧可的脸以后,这萧煞每次见他就没好脸色,若不是看在璃月的面子上,他非要好好治他不可。九皇子冷哼一声,不屑地昂着头,跟他讲身份?哈,也不看看他是谁,他做事什么时候在乎那些个规矩了?
“这军营之中,任何地方,本王想去便去,谁能拦得住我?今天,就冲你这句话,本王还不走了呢,看你能把我怎么样?”他耍赖的功夫绝对一流,说着就走到床边坐下,翘着腿,歪靠着床栏,一副今晚就睡这儿的模样,萧煞面色一变,大步就朝他走去,不顾身份地揪住他的衣襟襟。”狠狠瞪着他,“别以为你是王爷,就可以胡作非为!告诉你,别想打我妹妹的主意。
九皇子一点都不生气,反而抬头笑道:“嘿,我还就打她主意了,你怎么着?等这场仗完了,我就去请七哥、七嫂赐婚,然后风风光光把臭丫头娶回家去,看你以后还管得着。”
萧可一愣,有什么在心底炸开,面上不自觉飞上两朵红震,她上前半恼半填,“你胡说什么?谁要嫁给你?”
九皇子也愣了,他只是随口就来,还没意识到自己到底说了些什么。此刻被萧可这么一问,他面色顿时僵住,有些不可思议的望着萧可。从来都是提到娶妻便避之不及,哪怕是玩笑也不拿此事说事。可今日竟就这么说出来了,那么顺口。仿佛在心里想过无数遍似的,一点都不觉得别扭,甚至……
他抬手摸了摸自己的胸口,竟跳得飞快。他一把推开萧煞,面色不自然的站起来,整了整被捏皱的衣棣。
萧煞看了看他僵硬的表情,再回头看萧可羞多于恼的神色,不禁怔了怔,心中警铃大作,皱眉道:“可儿,你们……”
萧可忙打断道:“我们没事。哥哥,你别听他瞎说。你有事就去忙吧。我这儿还要配药呢。”说着就把萧煞往门口推。
萧煞用十分怀疑的眼神看着她,似是不信,她居然留着九皇子却赶他这个哥哥走!这是何道理?
白发皇妃(白发王妃) 第一百一十六章
送走萧煞,萧可回头见九皇子目光灼亮,望着萧煞消失在门口的背影,他俊面已换上一副幸灾乐祸的表情。萧可柳眉一横,两眼瞪着他,叫道:“你怎么还不走?留这儿干什么?”
九皇子被她瞪得呆了一呆,随即眼珠一转,抬高下巴,趾高气昂道:“我来拿药,昭云的药。煎好了没有啊?”
“没有。”萧可没好气的白了他一眼,径直走到一张铺满陈旧纸张的方桌前蹲下,不理他。九皇子跟在她后头,哇哇大叫道:“这都什么时辰了,药怎么还没煎好?你这臭丫头整天都在瞎晃什么呐?”
萧可转头,口气不快道:“她不喝药,我煎药干什么?”
“什么?”九皇子一愣,“你说昭云不喝药?这几天的药,她不是都喝了吗?”
“谁说她喝了?你亲眼看见啦?哼,喝没喝,我比你清楚。”萧可说完不再理他,回头去整理桌上散乱的写满字的纸张。
“咦?她没喝,那药去哪里了?她难道不想眼睛好起来吗?”九皇子面带疑惑,想了想,恍然大悟般的叫道:“哦!我知道了,昭云是怕眼睛好起来以后七哥就不管她了,是不是?”
萧可不理他,仿佛没听见,只低头对着手中已然发黄被拆分的破旧医书,一个字一个字的看着,神情异常认真。
九皇子见她不搭理他,心头莫名生出一丝郁闷之气,这种被人忽视的感觉让他很不爽,还不如以前一见面就吵得脸红脖子粗,至少不那么无趣。奇怪啦,自从这次她跟七哥他们从尘风国回来,她就一直不对劲,好像变了一个人,不跟他吵架了,也不爱笑了,好像有一肚子心事,他说什么她都懒得理,为什么呢?他忽然有些怀念以前那个处处跟他作对像只小母老虎的萧可,他们吵了一年多,突然这样子,感觉很不习惯。
他微微弯腰凑近她,二话不说,就去夺她手中的纸张,“你在看什么?给我也看看。”
“嘶啦!”一张本就破旧不堪的纸张被撕成了两截。萧可愣住,他也愣住,没料到她会捏得那么紧。
“嘿,嘿嘿……”他干笑两声。
“啪!”萧可看着手中被撕毁只剩一截的暗黄纸张,一拍桌子腾地一下站了起来,怒道:“你还笑!你又皮痒痒了是不是?”
这话一出,九皇子以为她又要拿毒粉对付他,惊得慌忙跳开,伸手一拦,“诶诶诶!等等!不就是张破纸吗?你用得着这么生气吗?给你!”说着将手上的半截纸张往她面前一丢。这丫头,怎么说变就变?
萧可横眉瞪他,红唇紧咬,眼中的怒气在看向空中飞扬飘坠的半截发黄的旧纸时慢慢就变成了悲伤和愤恨,水灵灵的大眼之中渐渐迷蒙上了水雾。九皇子怔了一怔,撇嘴道:“不是吧,臭丫头,撕你一张破纸,就要哭鼻子啦?”
萧可转头,伸手抓起一桌的纸张,往他脸上砸去,赌气道:“给你,给你……你都撕了吧,撕完你就准备好两口棺材,一口给公主姐姐,一口留给你那七哥。”
九皇子心中一震,睁大眼睛,惊道:“什、什么?你……刚才说什么?”
萧可一愣回神,继而仿佛想起什么,眼光闪了闪,忙转过身,低头敷衍道:“我说什么了?我什么也没说。”
九皇子岂是那么容易骗过的,他大步掠过去扯她,“不对。你把话说清楚,我七哥怎么了?璃月又怎么了?”
“我不知道。”萧可的手臂被他拽得死紧,怎么挣都挣脱不开。九皇子心中着急,又无计可施,便耍赖道:“你快给我清楚,不说清楚,我,我……我今天就不走了。”
“你!你耍赖皮!”
“我就耍赖皮,你能把我怎么样?”
“你还好意思承认!哼!你堂堂一个王爷,这么大个人了,居然还耍赖皮,说出去你不嫌丢人,我还替你脸红呢。”
“诶,你又不是我什么人,你替我脸红什么?”
“我……哼!”从什么时候起,她竟然说不过他了?这个无赖!她干脆把脸一沉,蹲下身去捡落到地上的旧纸,不再理他。
九皇子眼珠转了几转,“你不说是吧,那我去问璃月了。”
“不许去!”萧可一慌,急忙站起来拉住他。“这事公主姐姐不知道。”
九皇子顿住,回头道:“那你快说啊!”
萧可犹豫,“我,我不能说……是皇上不让说出去。”
“七哥?”九皇子愣了愣,愈发觉得这一定是了不得的大事。他顿时急了,抬起双手抓住她的肩膀,“究竟是什么事啊?被你急死了,我又不是外人……”
萧可直觉反问道:“你怎么不是外人?”
“我……”九皇子欲再开口,门口忽然有人先他一步。
“那我呢?可儿,对我这个哥哥,也不能说吗?”萧煞突然一撩帐帘,大步走了进来。他面色异常凝重,语气严肃而低沉。
“哥哥!”萧可惊诧,“你没走啊?你,你在听墙角!”
萧煞皱了皱眉,不置可否,脸上也无半点被识破的尴尬之色。他一门心思都在他们所说的那件事情上,其它的,已无心思去想。他就觉得萧可这次回来以后整个人都变了,似是发生了什么大事,却没想到是关于她!他不禁心中一沉,声音也沉了下来,不容拒绝道:“可儿,快说。”
九皇子附道:“是啊,你快说啊。”
萧可见躲不过去了,长长叹出一口气,眼眶便有些红了……
夜色浓郁,凉风轻拂。昭云郡主营帐。
“走开,你们都走开……我不吃饭,不吃。”昭云对着床前端着饭菜的丫头疯癫般的大叫,叫过之后就蜷缩到床角,窝着被子,神情失落而凄楚,低声喃喃:“无忧哥哥,你不管我了吗?你是不是以后再也不管我了?无忧哥哥……你不要不管我,我会乖乖的,就像小时候一样……你让我吃饭我就吃,你让我睡觉我就睡,只要你在,哪怕再痛,我也不哭,不闹……”
两个丫头看她这样,无奈地相互看一眼,都不忍逼她,只站在床前,束手无策。一个丫头低声道:“我们要不要去禀报皇上?你看郡主这样子多可怜啊!”
另一个看起来年龄明显大一些的丫头轻轻摇了摇头。
这时,她们身后突然有人说话:“饭菜搁下,你们先出去。”
两丫头一惊,忙回头一看,只见身后不知何时多了一名相貌不俗的男子,虽然不认识,但看他衣饰装扮,也知道他的身份应该不低,连忙行了一礼,却并未依言退出。
来人掏出一块腰牌,面无表情道:“我是皇宫禁卫军统领萧煞,奉命来劝郡主用膳。”
两丫头忙道:“见过萧统领。那奴婢们就告退了。”说罢将饭菜搁在床边地上厚厚的毯子上,行礼退出。
萧煞走进床边,冷硬的声音微微放柔:“郡主还记得我吗?拢月茶园里我们见过。”他的语声没有同情,亦无怜悯,只像是想跟一个朋友聊几句天的口气。
昭云听到声音,又往角落里缩了缩,面上神情一片迷茫。但她奇异的没有疯癫大叫,只是摇头道:“我不认识你,你快出去。”
萧煞眉头微皱,淡淡道:“你不认识我没有关系,我来,是想问郡主几个问题。”
“我不听。”昭云抬手就捂着自己的耳朵。
萧煞嘴角微扬,看来她也不是真的疯癫,只是刻意的封闭自己而已。
一个受了创伤的女子,那样残酷不堪的经历,使得她害怕接触外界,怕看到别人怜悯或者轻蔑的神情,就连别人带着同情的声音对她来说,也都是一种伤害。
萧煞叹了口气,问道:“郡主,你想就这样过一辈子吗?”
昭云捂着耳朵,将脸埋起来,装作听不见。
萧煞又道:“你以为不吃饭,不喝药,就能从皇妃手里将皇上抢过来?”
昭云身躯一顿,忽然松开手,抬头叫道:“你胡说,我没有想从姐姐那里抢走无忧哥哥?”
萧煞挑眉道:“没有吗?那你现在是在做什么?你在利用他们对你的歉疚之心,从而达到你的目的。”
“我没有。”昭云神色变得慌乱,表情茫然无助,“我没有……不是你说的那样,不是的!我只是,只是想要一点活下去的希望,难道这也错了吗?”
“可你的希望,是建立是皇妃的绝望之上。”他的面容极其严肃,眼底深藏着隐约而不可见的心疼和怜惜。
昭云神色一震,张了张口,身子瘫软下去,这样的问题,她一直在回避,可萧煞却明明白白的摊开放在她面前,让她再避无可避。“我,我……”
她错了吗?她真的错了吗?“那我该怎么办?你说我该怎么办?”她抬手抱着头,神情痛苦,用力抓扯自己的头发。
萧煞皱眉,弯腰,扯开她的手,昭云双眼黯淡,竟没有挣脱,只是茫然无措,挣扎在黑暗之中。
萧煞语气真诚,叹道:“郡主只要肯敞开心怀,您的人生还可以幸福。”
昭云凄然苦笑,“我可以吗?像我这样的人……”
萧煞微微凝眸,缓声打断道:“郡主以为,自己是个什么样的人?”
“我……”昭云淡眉微蹙,眉心带着浓浓的哀伤,她双唇轻颤,戚声而语:“一个不堪忍受丈夫欺凌,仗着无忧哥哥的权势而休夫的女人,现在,又被人凌辱……我是个没用的人……”她低下头,像是怕别人看见她眼中浮出的泪光。
萧煞却摇头,对她所言不赞同道:“郡主怎可如此妄自菲薄,没有人可以选择自己的命运,这些遭遇并非您的过错,您无需因此自卑,更不该轻贱性命。在这军中几十万将士的眼中,您是一个大义且勇敢的女子,没有人会看不起您,相反,他们都很感激您,并且敬佩您!”
昭云听后微愣,似是不信,抬头,顿了顿,才问道:“你说的……是真的吗?真的没有人看不起我吗?”
“是的。”萧煞松开她的手,很肯定的给她一个答案。
昭云渐渐平静下来,坐直了身子,目光转向他,似是想看他的模样,但是什么也看不见。只能听见他的声音,低低沉沉,带着微微的冷硬却又有一丝淡淡的柔和。她不禁在想,这声音的主人,他的面孔是什么样子的?
她问道:“你刚才说,你是谁?”
“萧煞。”
她轻轻点头,似是在努力回忆,半响方道:“哦,我想起来了,你是姐姐的贴身侍卫,对吗?”她见过这个人,可是记不大请他的脸,脑子里有一点模糊的印象。她的眼里和心里,一向只有无忧哥哥,别的任何男子,即便是见过,她也很少记住。
萧煞道:“是。”
昭云想了想,又问:“你为什么来看我?是姐姐让你来的吗?”
萧煞道:“不是。是我擅作主张来见郡主,只是想带郡主走出黑暗,找到属于您自己的人生之路。”
昭云问道:“你准备怎么带我走出去?”
“如果郡主愿意,不嫌弃萧煞身份低微,那么,萧煞愿意照顾郡主一辈子。”他面色严肃认真,语气郑重,让人听到这声音,便能感觉到那是一种面对人生大事的态度。
昭云愣了愣,“为什么?你是怕我缠着无忧哥哥,妨碍姐姐的幸福吗?”
萧煞目光微微一闪,摇头道:“不是。”
“那是为什么?我是个瞎子。”她虽目不能视,但眼睛依旧是怔怔望着他的方向。
萧煞道:“我可以做郡主的眼睛。”他语气十分真诚,让人无法不去相信。他转身端过饭菜,声音变柔:“郡主先吃饭,吃完饭,我带郡主出去走走。郡主闷在屋里好几日,也应该出去透透气了。”
昭云微微低头,似是在思量着什么。过了一会儿,她不再抗拒,张口咽下他送到嘴边的饭菜,才发觉,原来自己已经很饿了。
吃过饭,萧煞牵着她走,昭云在门口忽然停住脚步。
“怎么不走了?郡主不用害怕,我会陪在您身边,绝对不会丢下您一个人。”萧煞转头看着她,只见她咬了咬嘴唇,似是下了极大的决心,才说了一句:“你可以背着我走吗?就像小时候,无忧哥哥背着我那样。”
萧煞微愣,顿了顿,在她面前蹲下身子,“来。”
昭云趴上他的背,那背脊宽阔而结实,让人觉得安心。她双手搂住他脖子,这是她第一次主动碰触无忧哥哥以外的男子而不觉得反感。
萧煞背着她走到外头,她听着路过之处,有士兵见礼之声,那些声音不像她所想像的那般轻蔑和嘲笑,而是带着恭敬,真挚而有礼。风,清清爽爽,吹在她面上,仿佛打散了沉寂几日的闷气,令人心头豁然开朗。外头的空气,果然比屋里要好。
原来,真的是她想错了吗?
她将脸贴在他的肩上,感觉着萧煞因背着她行走而微微起伏的喘息,听着萧煞每走到一处,都会跟她说,那是什么地方,那里有什么,是什么颜色……她就在脑子里想象,想象得多了,就仿佛真的看见了。
这一晚,萧煞说的话,抵得过他一年里的言语之多。在拂云关军营外一里处,一个低矮的山丘上,灰白色石阶,他们并肩而坐,昭云在他低低沉沉的轻声慢语中靠着他的手臂进入梦乡。
暴风雨来临前的夜晚,总是十分安静。而这一夜的拂云关和紫翔关,没有军队的操练声。
第二日,那是万和大陆苍显一七七年三月二十五日,对于紫翔关、对于南北朝而言,这是一个特殊的日子,一个令天地变色神鬼共泣的日子,它将被后世之人所记住。而那一日,成为紫翔关内数十万人永远挥之不去的梦魇,它改变了持续多日的势均力敌的形势对局。
这日早晨,已过辰时,天色有些晦暗不明,天空黑压的乌云拢聚不散,仿佛要盖顶而来,大地承载着一片压抑之气,似是象征着即将来临的一场腥风血雨的证明。
南朝在拂云关的二十余万大军倾巢而出,帝王亲临,皇妃在侧。
万马奔腾,尘烟四起,浩荡磅礴的气势震响了两座城池。
天空的乌云似乎也被这气势所震散,露出碧蓝如洗的天空,阳光澄灿洒下,照耀着年轻帝王身上的金黄铠甲,反射出刺目的耀眼光辉,合着他身上与生俱来的王者之气,让人莫敢仰视。而帝王身旁的女子一身白衣飘扬,银发飞舞,在飞奔的骏马之上,玉面一片肃容,使人不自觉打心底里升起一种油然的敬畏。而前方打头的,是七千玄衣铁骑,领头的修罗七煞面上的红魔面具在阳光下散发着嗜血一般的颜色,映着两旁特制的青铜战车,红光如血,青光如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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